就在刚刚的几十分钟里,她才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偌大世界里的渺小,一切都是虚空的,当你一直以为自己站在山的最顶端,却不知道悬崖也在你脚边的那个时候,死期就离你不远了。
这四年来她究竟在做什么?她将自己最宝贵的青春放在这里,以为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但就仅仅一个人的一句话就可以把她过去曾有的努力毁于一旦……
那甄苦笑一声,觉得自己一直像是个白痴,在感情上盲目,在工作上盲目,在她的一生中,她究竟真正明白过什么?又真正得到过什么?
她可以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因为她问心无愧,但那污点一日不洗刷掉,便注定跟着她一辈子……
她的事业完了!人生完了,一切的心血与努力都完了!
走出这栋待了四年多的大楼,迎向阳光,那甄的泪还是止不住的落下。
此刻,她不再顽强,一颗心脆弱得遇到风都会散去……
第七章
才走出大楼,一辆白色法拉利跑车便停在她面前。
“上车。”余亚莱打开驾驶座旁边的那扇车门,直接对她道。
那甄看他一眼,不领情的想朝另一个方向离开,车子却再一次挡住了她的去路,尖锐的煞车声引来了不少目光。
“上车,除非你想等那些记者认出你,然后把你分尸当他们的晚餐头条。”余亚莱警告着,一双晶灿灿的眸子紧紧的锁住她脸上的苍白与无声挂着的泪,心上瞬间涌来的怜爱情绪让他感到意外。
女人,终究是要拿来疼的,不管她看起来是多么的强悍与跋扈,她还是水做的,难得柔弱的模样更容易打进男人的心,一下子升高男人天生便拥有的保护欲。
记者?闻言,那甄下意识地往旁边望去,才发现原来门前真的或站或坐的挤了很多拿着照相机、摄影机及手提电脑的人,他们是来找她的?不……怎么会?难不成……
“快上车!有人朝这里走过来了!”余亚莱不知何时已走出车外将愣在当下的那甄推上车,自己则快速的坐进车里,在一堆记者突然发现他们要等的人之前,踩下油门把车开走了。
“记者怎么会出现?”
余亚莱笑着朝她眨了眨眼,聪明的没在此刻提及她脸上的泪,“不知道是谁打电话给记者,说你是艾克亚的秘密情人,记者都爱八卦,何况是那个风流鬼的八卦,他们巴不得把整个艺文版写得满满的。”
“这其中的八卦是不是还包括喜儿广告代理权的案子?他们找过你了?”否则,他又怎么会知道有记者要找她。要说心寒,此刻的心才真正的荡到谷底,就算余亚莱故意转移话题焦点,她也知道这些记者出现的首要原因一定和喜儿广告代理权有关,葛琳娜就算不告她,也不会再让她在广告界立足。
一通电话就可以毁掉她的广告前途,进而打击艾克亚,还可以替葛琳娜广告公司免费打广告,天下大概没有比这个更划算的事了,要是她,也许也会这么做吧?身为广告人,总会尽可能物尽其用,这是天份。
余亚莱欣赏的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很少有女人智慧与美兼俱,那甄却是之中的佼佼者。
“我有没有说过你很聪明?”
“常说。”那甄别过脸,将视线放在窗外忙碌的台北街头,突然想起小时候村子里的袅袅炊烟,那是每家到了黄昏时烧柴煮饭的特殊香味,绝对和这里的汽机车废气迥然不同。
好想家呵,虽然她已经没有家了……
“是吗?我常说?”他笑了笑,越来越觉得喜欢上她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要不是……余亚莱的眸子陡地沉了沉,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烦闷与不自在,油门不自觉的踩到底。
气氛的改变那甄岂会一无所觉,她缓缓地掉过头望住他,脸上的泪早已让窗外的风给吹干。
“你要带我去哪里?”车子驶向郊区,他不像是要送她回家。
“我家。”
“淡海?”那个令她一想起就想哭的地方?
“我没有搬过家。”
“喔。”她应了声,想说不去,却又不知为什么没有认真的说出口。
余亚莱的声音有点冷冷地,让她也觉得冷冷地,是天黑了的缘故?还是靠海边所以觉得冷?那甄不解的皱了皱眉,用双手将自己的身子圈住。
“穿上。”余亚莱把椅背上挂着的薄毛衣外套递给她。
“你的车开得太快了。”她接过他的衣服披在肩上。
余亚莱把车速减慢了些,过了好一会才道:“把车窗摇上比较暖和。”
那甄摇摇头,“我喜欢吹风。”
这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她不想跟他独处在一个密闭空间里,从生日过后的那一晚,她连听到他的声音都会颤抖,何况是他靠近她时那股强而有力的心跳与体温……
说她是胆小鬼也罢,她就是怕再碰触到他,怕玉石俱焚般的渴望再一次燃烧到彼此。
后果呢?最有可能的是体无完肤,因为她知道他根本不爱她。
每每想及此,总有股失落,而且每想一次,那股失落感就强一分……
车子先开到海边,余亚莱伸手拉她出来,夜幕已升,但海的尽头处连星星都还看不真切。
“今天的天气不够好,可是风够大,可以把烦恼都吹光光。”余亚莱深呼吸了一口气,张开双臂迎着风,握着她的手却没有放开。
那甄想不着痕迹的抽回手,但那只大手的主人却打定主意不放似的紧紧握着,温热围绕着她的冰冷,让她突然又想哭。
“如果你让我爱上你,你就是天下第一大混蛋。”
“蒋克昕才是天下第一大混蛋。”余亚莱转过身瞅着泪眼盈盈的她,伸手替她拭去悄然落下的泪,不期然的叹了一口气,“告诉我,你现在流的泪是为他还是为我?”
“重要吗?”都是两个不是真正爱她却又满口说爱她的男人。
“当然重要。”事关成败,怎能不重要?
那甄摇着头,不想回答,眼前这个男人太危险,甜言蜜语常挂在嘴边的男人总是少有真心,她不想再冒一次险。
“那甄?”
“不要逼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只是不敢回答,不如我帮你。”
那甄讶然的抬眉,“你帮我?”
“是啊,我帮你,帮你决定嫁给我。”余亚莱深情款款的望住她。他真的越来越佩服自己的演技了,明明心不真意不诚,但他开了口却像是真的要许诺跟她结婚一般……当真足以得奥斯卡金像奖。
“你一定是疯了。”她皱眉,决定不理他这个疯子。
“我很正常。”
“那你就不会说要娶我。”
“为什么?就因为你还忘不了那个混蛋?”
那甄深呼吸一口气,幽幽地叹道:“不是。”
“不是?那是不是表示你已经忘了他?”如果是……如果是那又如何呢?为什么他会觉得期待?见鬼了!余亚莱低咒一声。
“余亚莱,你当真想要娶我?”头一次,她想明白他的真心究竟到什么程度。
“你为什么老不相信我?”余亚莱一脸的无辜,“我看起来真的那么难以让人家信任我吗?我只是长得帅了那么一点而已,又不是我的错。”
“你……”那甄摇着头苦笑,“就不能认真点?”
“我很认真,是你不想看明白。”余亚莱轻轻地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着他,“我很慎重慎重的再对你说一次,我爱你,我想娶你,我愿意用我的一辈子守着你一个女人,直到天荒地老。”
海浪拍击着岩岸的声音也掩不住他的温柔,偌大的黑幕也未能将他灿如星子般的黑眸淹没,他是这样温柔的凝视着她,像是永远的惟一……
“我可以相信你吗?”她不确定了,不确定自己以前所认知的--他不爱她,究竟是不是事实?
他知道所有她喜欢吃的东西,了解她惟一喜欢的花,明白她迷恋一个男人的心,包容着她的一切任性与骄傲……这样的一个男人,她能说他不爱她吗?说得更明白些,全天下大概没有比他更懂她的男人了,包括蒋克昕。
“你当然应该相信我。”
是啊,她应该,因为他可以为了她不去国外发展,可以为了她放弃现有的一切重新开始,哪一个男人可以跟他一样这样用心的对待她?
没有,一个也没有,就连她相信曾经爱着她的蒋克昕,最爱的人也是他自己,他的事业,他的成功,凌驾于一切之上,包括他对她的爱情。
“是啊,我应该相信你。”她点点头,就在方才的顷刻之间,她不想再去深究很多事了,不想深究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了眼前这个男人,不想深究自己是不是已经忘了另一个男人。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这个男人深深的打动了她的心,也许他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走进她的生命里再也移不开了,是她自己从不正视他罢了……
“你看起来像是很委屈。”余亚莱听见了她低低的叹息,俊颜一笑,又是一张玩世不恭的脸。
“我不会委屈自己做任何事。”要不,她也许早去当蒋克昕的情妇。
余亚莱俯低着脸靠近她,她那一眨一眨的睫羽像把扇,煽动了狂啸的海风与浪花,也煽动了他多年来坚硬如石的心……
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不自禁地,没有目的地,单纯的只是想要吻她……来不及去深究这样的冲动代表的意义,他宽大的臂膀像把锁紧紧的拴住她微微颤栗的身子。
他的体温,他的心跳,就像那一夜般再次的传达到她所有感官,和那晚稍稍不同的是,他看着她的眼神……
一样是渴望,今夜却多了一分爱恋……她幽幽地望着他,他那张近俊颜写满着对她的珍惜、疼爱与……矛盾?
矛盾?她不懂,真的不懂。
“我不懂。”那甄心里才想着,没想到已出了口,直到他那锐利又温柔的眸子闪了闪,直直的望进她的眼底。
“不懂什么?”
“不懂你。”
“没关系,我懂你就可以了。”他的唇瓣带着抹残酷的笑,在黑夜里,藏匿在偌大的黑幕之中。
“这样不对等的爱是没有好结果的。”她伸出手抹去他脸上那似乎不在意的笑,露出了淡得带点羞涩的笑容,“我相信我可以懂你的,我相信你也知道我可以回应你对等的爱,只要我愿意……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我们可以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像是有点意外她的羞涩与坦白,竟有几秒钟说不出话来。
“你的手好冰,我们进车子里头去吧。”他拉着她的手才要开车门让她先上车,身后突然响起的纷乱脚步声却掀起了沙滩上的一片黄沙。
“就是他,大伙上!”一声吆喝,来人已将手上不知从何处捡来的木棍往余亚莱身上击去。
随着那甄的尖叫声,余亚莱转身迎战,接下来的一片混乱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不要打了!”余亚莱第一个反应便是推她上车叫她锁上门,此刻,那甄坐在车里看着黄沙飞滚,之后又来了数名手执木棍的粗莽汉子,她心慌意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余亚莱单打独斗占上风的时间并没有维持多久,对方来了六个人,再加上他们手上的结实木棍,就算他的身手再利落,体能再好,也免不了在混乱中挨上几棍。
“快报警!那甄!”他扬声喊道。
此时,其中对方一人往车子的方向走去,目的当然是不让他们报警,余亚莱为了顾及那甄的安危,一个分神一支木棍便出其不意的朝他的后脑勺敲了下去--
“啊!危险!亚莱!”那甄尖叫着,不敢想象后果的闭上眼又随即睁开,正巧看见余亚莱当场吐了一口鲜血,“不!不要!亚莱……”她想下车!她不能再让他们这样打他!
“不要下来!”仿佛早一步看出她的意图,余亚莱头也不回的低吼,“快报警!听到没有?”
那甄匆匆打了手机报警后,便打开车门下了车,不顾一切的便飞奔到余亚莱身前--
“你这个笨蛋!下来干什么!”余亚莱想也没想的把她护在怀里,对方收手不及,一棍硬生生的落在余亚莱的肩臂上,他闷哼一声,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她也听到了,终于受不了的哭出声来,颤抖不已的身子挣脱余亚莱的保护臂弯,直挺挺的张开双臂挡在他前面,流着泪,眸子里却一无所惧。
大不了就是一死,那比她眼睁睁的看着余亚莱被打,却做不了什么来得好受些……
“我不准你们再伤害他!”现下,就算是天皇老子也别想教她离开他半寸,宁可陪他一块死,也不要承受那种撕心扯肺的疼痛。
六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老大?”
“主人没要我们把他打死,走吧!”带头的人率先转过身离开。
“可是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找死啊!那是老大的女人,你敢动她一分一毫就见不着明天的太阳……”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远,他们像来时一样消失在一片黄沙的尽头。
硬挺的身子骨在确定人全都不见了之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软倒在地,那甄泪如雨下,转头紧紧抱着余亚莱动也不动的身子,哽咽得泣不成声……
“你不要死,我才刚刚要爱你而已,余亚莱,你听见了没有?我绝对不准你死……我只有你了,你不能丢下我……”她不敢移动他的身子,只能抱着他,等着警察找到这里。
他满身是血呵!头上、手臂上、脚上、脸上……她边哭边摇着头,胃不断的翻搅着。
“早知道他们不打女人,我就应该早点出来救你,你就不会被打成这个样子……老天!你千千万万不要有事呵!否则我一定跟你没完没了……”
余亚莱微微的睁开一只眼睛,想伸出那只还没被打断的手安抚她,却被她紧紧抱着根本动弹不得。
“傻瓜……”叹口气,他发出微弱的声音。
“亚莱?”那甄哭花的脸从他胸前抬起来,“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太好了!太好了!”说着,泪又开始淅沥哗啦地掉。
“别哭,你这样好丑。”余亚莱扯扯嘴角,想给她一个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痛得他闷哼。
“怎么啦?你哪里疼?”听到他一哼,那甄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明知道他全身都疼,却还是问了句废话。
“我全身上下就只有一个地方不疼。”他咬着牙,忍着痛伸手拍了拍她哭花了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