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让你留在台湾继续念书,不过——”她望著雷修奇发光的脸庞,不苟言笑的慢声说道:“你必须先和湘华结婚,然后再带她—块过去。”
雷修奇的脸立刻发白了,而他的嘴也紧抿成一直线了。
“怎么?这样宽厚的条件,你还有意见?”雷德芬沉声逼问著,“还要跟我使性子拿乔?”
“姑姑,我什么事都可以答应您,惟独此事,恕我碍难遵从。”雷修奇苦涩而艰难的说道。
“为什么?”雷德芬指著坐在沙发中的蔺湘华怒气晴腾的问道:“湘华聪颖能干,落落大方,她有哪—点配不上你?”
雷修奇避开了蔺湘华那双柔媚而盈满热情的眸光,抿了—下乾涩枯燥的嘴唇,低沉而沙嗄的说道:
“她并没有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她。”
“这是你的推托之词吧!”雷镕芬冷哼了—声,寒著睑紧盯着他,“你急著回台湾,只怕除了念书,还舍不下那姓璩的,像朵温室裹的化一般弱不禁风的黄毛丫头吧!”
雷修奇下颚紧绷了,他惊恐交集的瞪著雷德并,“姑姑,您——您居然找人调查我?”
雷德芬也没有否认的意思,她撇撇唇,冷笑了一下,“我不花钱请人监视你,难不成——还真的放任你这个目无尊长又不识好歹的浑小子,在台湾率性妄为吗?”
雷修奇的心—路往下沉,沉入了寒透心肺的冰河中。他摇著头,忍无可忍的发出了一声低吼。
“姑姑,您为什么总是要用这种紧迫盯人的方法来控制我呢?您知不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迫不及待的逃到台湾去念书?那是因为——我快窒息了,我不想一辈子做您的傀儡娃娃,所以——我才想尽办法的要留在台湾,而您——居然还是那样专断霸道,一心一意的只想牢牢的操纵著我,从事业到婚娴,丝毫不顾念我的想法和感受!!”
雷德芬气吁咻咻的指著他,“你——”眼光阴鵞而凶猛,“你竟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好好,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所以——你可以有恃无恐,翻恩成仇,不把我这个用心良若的姑姑放在眼里?”她浑身颤抖的猛点头,“好,既然在你眼里,我是这么可怕又恐怖的巫婆,那——你就滚吧!就当我白养了你一场!从此——我们姑侄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雷修奇的五脏六腑都绞紧了,他浑身掠过一阵强烈的抽搐,深陷於一阵激烈的天人交战中。
天知道,他并不想和自己最敬爱的姑姑撕破睑,弄到这种水火不能相容、毫无转圜的地步!
“修奇,快跟你姑姑道歉,你们有话好好商量啊!”蔺湘华连忙拉著他的手臂规劝著。
雷修奇吞了一口苦水,按捺下满腔的痛楚和男性自尊,艰钜万状的从喉头里挤出声音来向雷德芬致歉,“姑姑,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顶撞您的——我只是——”
“你不必拉下脸来向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姑姑道歉!”雷德芬厉声打断了他,“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姑姑,还有一丝丝顾念我对你的养育之恩,你就答应我的条件,月底和湘华结婚,并留在迈阿密接掌你爸爸留下来的事业,否则,你现在就给我离开这里,我们就此断绝一切关系!”
雷修奇面无血色的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好像被无情的巨斧劈成了两半。
梦想、挚爱与恩亲,天啊!他该做如何痛苦而残忍的抉择啊!
“怎么样?这个决定这么难下吗?”雷德芬语音咄咄的逼视著他,“一个是你的亲姑姑,—个是对你情有独锺,又跟你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我们这两个人加起来的分量,都比不上一个娇矫弱弱的黄毛丫头吗?”
雷修奇背脊发冷,额上冒出了汗珠,然后他面如死灰的甩甩头告诉自己,长痛不如短痛,该是挥快刀断乱麻的时候了,“对不起,姑姑,您的恩情——我没齿难忘,来日再报!要我——娶湘华,辜负自己最锺爱的女孩子,我——我办不钊!”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咬著牙慢声说道。
雷德芬气得脸都绿了,“很好,那——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滚回台湾去!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这个忘恩负义、数典忘祖的浑球!”
雷修奇黯然神伤的再次甩甩头,然后心一横,“对不起,姑姑,对不起,湘华,请你们保重!”说完后,他毅然掉过身子大步迈出了厅门,在心力交瘁巾坐进了他从机场租来的小吉普车,快速的发动引擎,带著壮士断腕的心情绝尘而去。
* * *
雷修奇握著方向盘,在纷乱如麻的心绪中将车子驶向了高速公路,准备赶住机场补位。
他的心是支离破碎的,是空洞而苦闷的,为了一份永远也偿还不了的恩情·为了那不断绞进心头的痛楚和愧疚——他困扰而阴鸷的甩甩头,双于紧握著方向盘,紧得连指关节都泛白了,而他的脚却不由自主的猛踏著油门,仿佛要藉著疚驰的快感,来宣泄那份无以言喻又挥之不去的悲绝和苦楚。
当他惊觉到车头快撞上前面那辆载满砂石的小货车时,在慌忙中,他紧急煞车,但,却不幸被后面的旅行车失控撞上,巨大的冲力让他掌握不住车子的速度,猛然向小货车撞去。
只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雷修奇的头猛然撞上了方向盘。
一阵剧痛袭来,他日眩耳鸣,血气翻涌,神思飘浮,蓦地昏死了过去。
* * *
迈阿密圣裔恩医院。
雷修奇总算在紧急输血及医生适度的医疗手术下度过厂危险期,捡回了—条命。
但,他却因脑震荡足足昏睡了两个星期,当他再清醒过来时,他却完全丧失了记忆力,连自已是谁都忘记了。
雷德芬欣慰他能劫後余生,更把他的失忆症归诸於仁帝最巧妙的安排和恩赐。
她对蔺湘华意味深远的说:
“湘华,我们要好好把握住这种天赐的机缘,让修奇永远留在我们的身边,做你的好夫婿,我的好侄儿。”
蔺湘华犹疑难决的咬著唇说:
“万一——修奇恢复了记忆力呢?”
雷德芬笃定的说:
“他是很难完全恢复的,除非有适当的刺激,只要我们按照我们需要的指今输进他的脑海中,他就会照单全收,他现在是一张白纸,我们上什么颜色,他就会全盘吸收。”
“可是,他前几天不是还试图回想过去,和空白的记忆搏斗争战吗?”
雷德芬点点头,“是没错,这是—般丧失记忆力的人都具有的本能,可是,你不也看到了吗?他每次只要一回想,逞强的转动记忆的齿轮,他就会头痛,就会痉挛,医生说——只要给他吃药,他就会恢复平静,不会再头痛欲裂,浑身发颤了,只是——”她沉吟的蹙起眉端,“这种药有一种后遗症,会抑制他脑部的记忆功能,阻碍他恢复记忆力的进旋,这——对我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助益,至少——能留住他的心,让他澈底和台湾那边断绝关系。”
蔺湘华睑上仍有不豫之色。
“你在担心什么?一切由我来安排,你只要放宽心怀,集中注意力去经营你和修奇的感情,紧紧抓住他的心,让他抵挡不住你的柔情攻势,心甘情颐的娶你就可以了、剩下的就交由我来发落布局。”
蔺湘华点点头,“我会全力以赴的。”
雷德芬露出满意的笑容了,“那就好,记住,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们一定要无所不用其极的把修奇抓住,斩断他和台湾的一切根源。”
蔺湘华再度点点头,“雷阿姨,我会使出浑身解数,让修奇爱上我的。”她坚定的说道。
雷得芬赞赏的拍拍她的肩头,“那就好,走,我们给修奇买吃的去,他最爱吃富士苹果了,你等会别忘了削给他吃!”
就在命运汞舛的拨弄下,“生不由己”的雷修奇对璩采晴爽约了,他们衷心寄许的“佳期如梦”也化为一页“遥遥无期”的尘烟了。
第八章
雷修奇离开台湾已经二个早期了,而痴痴等侯他的信函的璩采晴已经开始陷于焦灼、怀疑、不安、猜忌的恐惧中,她每天都过得恍恍惚惚,像个胡思乱想又不知所措的游魂似的,等待邮差的送信时间,似乎巳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凭藉,希望和失望就像荡秋千一般,每天让她辗转在喜怒衰乐的折磨中而无以安宁、无以自拔。
这天下午两点,她终於收到了由美国佛罗卑达州寄来的信函,满心雀跃又喜出望外的她,似乎不曾察觉到信封上的字迹不是雷修奇写的。
她像只义快乐又疯狂的小岛,哼着愉悦轻快的小曲,在父母允满取笑意味的注目下,抓着信函满脸绯红的闪进了了自己的卧室。
她跪坐在光洁清爽的橡木地板仁,喜孜孜的拆开信封,阅读著这封让她引颈翘盼,望穿秋水的信函,没一秒钟,她睑上的笑容冻结了,她血色尽褪,不敢置信的再读了一遍:
采睛:
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雷修奇的姑姑,常听修奇提到你、赞美你,我就知道你们的感情很好,而你一定是个纤柔懂事又温存可爱的女孩子,要不然,修奇也不会那么深刻的爱著你。
你一定非常奇怪,修奇回来快四个星期了,却一直没有跟你联络,也没有回信给你,孩子,在此——我很痛苦的向你宣布一个不幸的消息,修奇他——他回来的第四天,在迈阿密海滩为了救一个被巨浪卷进海里的青少年,而奋不顾身跳进海里救人,那天的浪涛非常汹涌狂猛,修奇才下海没一分钟就被卷退巨浪中,没入海底,消失了踪迹……
海滩救生人员巡察、打捞了快一星期,始终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我悲痛莫名,伤心欲绝,实不忍将这个撕碎人心的恶耗告诉你,但——我更不忍心让你在台湾抱著莫名的希望,痴痴筝候着修奇——所以,我决定含悲忍痛的书信予你,望你能节哀顺变,多自珍重。
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只能说——修奇福薄命歹,无法与你长相厮守,相爱到老!
盼你坚强保重!
修奇的姑姑
雷德芬 笔
璩采晴脑中轰然作响,全身的血液都为之凝结了。
她痛苦的抱住自己虚软而隐隐发抖的身子,觉得生命里所有的希望和梦想,所有的光与热,都被这封残酷的信函给撕得粉碎了。
她心碎而挣扎的拚命摇着头,凄厉而尖锐的这声嚷道: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歇斯底里又几近崩溃的叫声个啜泣声立刻引来了璩如风夫妇的关注和惊愕,他们才刚打开房门,璩采晴已泪流满腮的紧抓著那封信笺,神经质的哭喊著:
“妈,雷姑姑说——修奇落海失踪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然后,她全身的气力都溃散了,一阵金星飞舞在她晕眩迷离的视线中,她颠簸了一下,便冷汗涔涔地昏倒在璩如风与苏咏悔伴著惊呼声而伸出的臂弯里。
* * *
常璩采晴苏醒过来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了,她悲喜交织地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苍白如纸的脸上漾着—丝凄切而温柔更极的微笑,任凭苏咏梅如何软硬兼拖、苦口婆心的分忻规劝,她就是铁著心肠无动於衷,坚持要生下这个凝聚著她和雷修奇所有的爱和希望的小生命。
而且,她—直坚信著雷修奇并没有死的这个念头,并下定决心生下这个延续著雷修奇血胍的孩子,一块等侯着雷修奇逢凶化吉,重新回到他们的身边。
她的固执顽强让苏咏悔愁绪满怀又束手无策,她的真情又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酸悲、揪痛莫名。 而得到汛息纷纷赶来璩家致意探望的风骚五君子,个个面容肃穆的坐在客厅立里,一时间似乎很难接受雷修奇已经意外身亡的冲击和刺激。
当他们知道璩采晴已怀有身孕,即坚持要生下孩子,不惜做个惹人非议的未婚妈妈时,他们更是百感交集,怆惘无语,一方面为璩釆晴坚贞如一的爱情观感到心折酸楚,另一方面又为他们的坎坷凄凉的际遇怨怪着上苍的无情残酷。
在一片令人凄怆哀沉的气氛中,季慕飞倏然站起身,“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五分钟后,他在众人无言的注目中,抱著一只毛绒绒又十分可爱的玩具小猫熊回来,并在徵询过苏咏梅的同意之後,走进了璩采晴的房间。
璩采晴正忱靠在柔软的大枕头上,手里正摺叠若一只快完成的纸鹤。
季慕飞看看窗台上陈放着数十只,五颜六色的小纸鹤,心中无满了一份复杂而难言的恫恻和柔情。
他把那只灰色的小猫熊递到璩采晴面前,“送给你,小妈妈,希望你能生个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宝宝。”
璩采晴动容的摸摸那只毛绒绒又逗人惹爱的小描熊,“谢谢你,小季,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她对他挤出一丝纤柔而带些凄迷的微笑。
那份不胜柔弱的神韵揪痛了季慕飞的心,他深深的望着她,眼光温柔的像一阵醺暖的和风。“釆晴,你真的准备生下孩子,在明知道——阿奇可能——身亡的事实之後?”
璩采晴却笑了,笑中带著一份如磐行般的执拗和深情。“小季,他并没有死,我可以确定——他没有死,他会回来的。”
“如果——他真的死了呢?”季慕飞实事求是的问道。
采晴固执的摇摇头,“不可能,他—定还活着,他会化险为夷,死里逃生的。”
季慕飞也摇摇头,“你凭什么这么有信心呢?”
“凭我对他的爱,那份狂野炽热而永远不会熄灭的爱,他就必须活著,必须排除一切万难来实现他对我的承诺,即使是死神世不能阻挠我们相知相守的决心。”璩采晴泪光闪烁的说著,“小季,我知道你们会笑我痴儍愚昧又不切实际,但,我就是这样的人,即使阿奇真的不在了,我还是会永远爱他,水远抱着期望守候下去,不计生死,不计别人的讥笑——。”
季慕飞发现自己眼眶湿润了,“你当真如此爱他?”他嘎哑而心酸的问道。 璩采晴毫不迟疑的点点头,眼中的泪意更清晰了,“是的,海可枯,石可烂,我对他的爱却永远不渝,生不改此心,死不转此情——”
“深情何所似,磬石堪比凝。”季慕飞喉头紧缩的念著,心中翻涌著千种纠结迷离的滋味,“釆啃,我怜惜你的痴情,更嫉妒阿奇的幸运,不管是生是死,他已经是不虚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