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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情更浓 page 12 作者:宋思樵

  浓浓的愁雾,浓浓的相思,像两张无形的绳网,攫住了季慕飞荏弱而纠结的心扉,一双浓挺的眉峰又再度揽紧了,让他不能自己地深浸在一份“未经离别苦,岂识相思愁”的凄怆中,像迷失的蝴蝶,再也找不到悠扬飞舞的天空了。

  天生良缘送做堆,胖瘦高矮两相随。

  沈丹霓和余盛仁这对体型悬殊的欢喜冤家,终于在五月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手挽着手在家人充满趣意的笑容中,完成了他们的终身大事。

  不管是“小虾米配大鲸鱼”,还是“劳莱配上哈台”,身披一身轻柔的白纱,笑得难得如此婉约,而有些许淑女风范的沈丹霓,站在气势磅礡的余盛仁身边,还真的是充满了小鸟依人的戏剧“笑果”。

  当了新娘的她,站在礼堂的台阶上,准备搭礼车离开前,还不忘在众人兴奋喧嚣的鼓噪声中,顽皮地将手中的捧花扔向了在婚礼中担任司仪的季慕飞。

  害他糗得微红了脸,在众人讪笑声中,捧着花束对自己扮了个哭笑两难的鬼脸,却又不免暗自冀盼着阿丹促狭的祝福,能互连云霄,穿过遥远无垠的天边,飘送到他心目中最完美的新娘人选——丘斐容面前,传递着一份梦里也相思的深情与渴慕!

  斐容,他抬眼望着朵朵白云,并轻声的念着:你听到我对你的呼唤了吗?听到了吗?

  美国.加州柏克莱大学.国际学舍

  丘斐容轻轻推开窗扉,艰涩地透过有限的视力,贪婪地梭巡着展现在眼前的一切景观,那熟悉却已然陌生的一花一草……

  从醒目的钟楼,到希腊大戏院、纪念体育馆,以及图书馆,每一个走过的地方,都有着一份难以割舍的离情别绪,一份单纯的学子情怀……

  离开台湾之后,她顺利进入了柏克莱“特殊教育系”研读,并就近住进了位于校区内的国际学舍。

  除了上课外,她并利用课余的时间在当地的一间启智学校服务,免费教导那些有轻微智障的孩童,如何在生活中学会简单的照顾自己,而不必一辈子活在依赖父母,依赖家人的被动处境下。

  在照顾和教育这些纯真而脆弱的孩童时,丘斐容总会忘了自己身处在异乡的孤独情欲,而体会到一份施比受更有福的快乐。

  是的,孩子无邪的笑容,给予了她莫大的鼓舞,宛如重生的蛹儿,突破了层层厚茧,寻获了重新挥洒生命的热情,更寻获了克服悲情,埋葬乡愁的力量。

  四个月前,她更积极地和一群充满爱心的义工筹备了一场话剧,准备以生动有趣的表演方式,让孩子更深刻而真实地徜徉在安徒生童话的乐趣中。

  却万万没想到,彩排时,一位小朋友不小心绊倒了地上的天线,冲向了正在扶梯上装置特殊效果玻璃灯的工人,当她不暇思索地冲过去,推开那名吓得脸色发白的小男孩时,那盏闪亮的巨灯便以雷霆万钧的速度往下掉,砸向了闪躲不及的她……

  就像一场令人不敢置信的噩梦,这一砸,害她足足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也让她的左眼失去了视力,更让她的右眼的能见度陷入了忽明忽暗的状态中。

  开了两次刀,换来的却是医生无奈的叹息和歉意,也让她的心再度在绝望的冲击下,掉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中。

  于是,视线不良的她,只好在命运无情的捉弄下,黯然办了退学离校的手续,搬到奥克兰一间僻静的乡间小屋,慢慢在若隐若现的视线中,去适应着与黑暗缠斗的日子。

  虽然,她舍身救人的义举,赢得无数人敬佩的掌声,也换来了他们无限的同情,但,这些对她目前所面临的困境而言,并无多大的帮助。不过,生性虽不是十分开朗乐观的她,并不打算让自己的心也一块活在“盲目”的悲观论调中,任诡谲多变的命运之神躲在一隅抚掌大笑,沾沾自喜地认为自己又打倒了一个不堪风雨折磨的弱女子。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挪开了依依不舍的视线,提起了打包妥当的行囊,在室友珊蒂的协助下,走出了国际学舍,坐进了巴士,正式离开了柏克莱加州大学,走向了更孤寂、更凄迷,也更坚强的未来。

  望见镜中那个清丽秀雅,眉目如画的女人,丘斐容对自己逸出了一丝苦笑,若不说破,谁能相信她是个一瞎半盲的女人。

  十一个月以前,她带着沉郁的心情,告别了台湾,告别了那段有着风骚六君子的岁月,也告别了让她情丝纠缠了十年,最后却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季慕飞……

  没想到,游学异乡的美梦却换来了身心俱残的噩梦,现在的她,只能靠着一只不太健康的右眼,躲在与世隔绝的山野中,凭吊着褪色的青春与黯然无光的未来……

  生命之于她,从此似乎是一首唱不完的忧伤歌曲,一切的痛楚和失落,也只能在强自振作的压抑中,硬生生地挤入心灵的死角内,让它随着往事一块尘封在不堪回首的沧桑中。

  不想被悲观任意主宰的她,总是在悒郁难欢的苦笑中,发现自己所能拥抱的乐观实在是少得可怜,尤其是当她的思绪漫无边际地云游到季慕飞身上时,那份“落花风雨更伤春”的情结更是深深地揪痛了她的心,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脆弱和悲怜……

  于是,迁居到奥克兰的日子,就在她不想悲观,却又时时与悲观为伍的心情凄迷中,悠悠度过了半个月。

  这天下午,她聆听着野雀清越嘹亮的歌声,心血来潮地拿着铲子在庭前的小花圃上掘土,试图种植着几株西红柿树的幼苗。

  当她正忙得不亦乐乎,香汗淋漓时,一辆黑色的旅行车突然爬上了坡道,熄了引擎,停靠在距离花圃不到一尺的竹篱笆外。

  她挺直了身躯,随着右眼的视线望去,看到了一个留着小平头,身材硕长而外型冷峻粗犷的男人,慢慢的在阳光的辉映中,踱步到自己的面前来。

  那是一张宛如斧凿刀刻而充满男性阳刚气息的脸,更是一张出色而无比性格的男性脸孔。

  飞快地,他那双锐利而炯然的眸子,像法官一般迅速地由上到下扫了丘斐容一遍,然后又定定地回到她那张写满惊愕的容颜上。

  “小容,二十多年不见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文静典雅,充满了大家闺秀的气质!”项怀安轻轻扯动了嘴角,对丘斐容送出了他难得一见的微笑,而那份笑容缓和了他脸上过于刚毅的线条。

  “你……你是……”丘斐容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口吻弄得既困惑又迷糊。

  “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在你小学二年级那年,你们家隔壁搬了一家人,那家姓项的新邻居有个小男孩,比你大上三岁,很会踢毽子,整条街的小男孩没人赢得过他,而这个绰号毽子王的小男孩还曾经为了你,跟别校的小男生大打出手,跌破了头颅,缝了十几针!”项怀安语音低沉的淡笑道。

  记忆的齿轮迅速地在丘斐容的脑海中旋转着,毽子王?!倏地,一丝惊喜的光彩闪过了她右眼的眼瞳,“老天,你……你是小光哥?!”她震愕地叫出了项怀安的乳名。

  项怀安暗暗藏住心中的震动和喜悦,以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原来你还记得我,真是不枉我当时英雄救美,为你摔破了头!”

  丘斐容以一种又熟稔又陌生的眼光打量了他好一会,不敢相信的直摇头,“小光哥,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奥克兰见面,更没想到……当年那个顽皮倔强的小男孩,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英挺性格的酷man了!”说着,她瞿然一省,暗生疑窦的看着项怀安,迟疑地问道:

  “小光哥,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难道……”

  项怀安的脸色又回复到了原有的深沉凝肃,“我是奉了你爸爸的遗命来这里找你的!”

  遗命?丘斐容身子晃了晃,脸上迅然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你……你的意思是,我爸爸他……他已经……”她微微发颤地挤出声音,却又被泉涌而至的泪意梗住了下面的话。

  项怀安沉痛的点点头,“这两、三年来,他的身体状况一直很糟,除了糖尿病、高血压、气喘还有心肌梗塞症。上个月底,他又开始哮喘、发高烧,送进医院急救,可是却……”他语音瘖哑的微微一顿,“却一直昏睡在加护病房,好不容易在我赶到的前一天,他清醒了,却是回光返照,郑重地向我交代几桩未了的心事!”

  丘斐容的脸色白得像大理石,隐隐发抖的身躯像一株在寒风中挣扎而不胜战栗的柳絮,而她的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空白得连痛苦是什么,也麻痹得做不出任何适当的反应了。

  项怀安轻轻伸出关怀的手拍抚着她的肩背,“斐容,请节哀顺变,你父亲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委托你去帮他完成。”

  丘斐容像触电的人一般,猛然从四肢冰冷的晕眩中清醒了过来,“你说得对,我们到屋里谈吧!”她泪光闪烁的哽咽道,对神色凝重的项怀安绽出了一丝无力的微笑。

  进入了小巧简朴而古意盎然的客厅,项怀安开始扮演霸道的客人,他强迫丘斐容坐在沙发内休息,而他却自顾自地走进厨房,忙着烧水煮咖啡。

  十分钟后,他端着托盘出来,递了一杯热腾腾而香浓扑鼻的咖啡给神色木然的丘斐容。

  自己则坐在她对面的沙发内,双眉轻蹙,沉思了好一会,才缓缓地开口说道:

  “斐容,不管你和你父亲之间曾经有过多少不愉快的回忆,但,血浓于水,一个再不完美的父亲,他爱子女的心还是一样真挚、平凡而伟大的。”跟着,他从黑色的背包中,取出了一封信,还有一个精致的珠宝盒交予丘斐容。“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她的父亲丘达儒从未写过任何家书给她,没想到,唯一的一封信,竟是遗书。

  丘斐容静默无语的抽出了信函,竭力隐藏内心的悸痛和哀伤,试着在朦胧的水雾中,靠着非常有限的视力去研读上面的内容:斐容: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带着满身的罪疚,追随你母亲于九泉之下了。

  自你妈上吊自杀之后,我们父女的关系如同雪上加霜,更是恶化到了相对两无话的地步!

  你无法忍受我这个用情不专,逼得妻子走上绝路的恶父,而我……我也难以面对着你溢满在平静脸庞上的控诉和挞伐!!

  你虽然没有对我说过任何一句重话,但,你眼中的沉痛和冷漠,却使我心如刀割,无一刻不活在心灵的因狱中受到凌迟般的酷刑……

  于是,我把偌大的事业移交予你掌权管理,一个人孤零零的逃到旧金山来,试固给自己留下喘息的空间,留下一个可以疗伤止痛的避风港!

  我知道,我是一个儒弱的男人,一个失败的父亲,十年来的孤独寥落,是我咎由自取的果报,我不怨你恨我,不怨你即使到了美国念书,也不肯拐个弯来探视我这个饱受病魔缠身的父亲……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只能厚颜地要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帮我去照顾你同父异母的妹妹维珺,别让她一再堕落,在黑暗的深渊中过着迷失的生活。她是我在十七年前,逢场作戏和酒家女琪娜露水姻缘所生下的孩子,而我因为顾念着你母亲娘家那边的势力,顾念着自己在商场上得来不易的地位,所以,迟迟不敢认她,只是留了一笔巨款给她们母女,草草交差了事。

  六年前,琪娜死于子宫癌,维珺便由她舅舅领养监护,我得知消息后,又委由怀安代我汇了一笔现款给她舅舅,要他好好照顾、栽培维珺,有任何困难可以随时跟我联系。

  可是,她舅舅却是个嗜酒如命,又沉湎于赌博的酒鬼兼赌鬼,而维珺上了国中就开始变坏了,翘课、抽烟,和不良少年厮混、飚车;几乎是一个胆大妄为又无法无天的小太妹……

  国中毕业,她好不容易混到一所私立职业学校就读,可是,她却在坏朋友的蛊惑下,由台南逃学到台北鬼混,没钱用时,甚至不惜出卖灵魂,到酒廊、KTV去当玩伴公主,过着行尸走肉、纸醉金迷的荒唐生涯。

  这一切都是我造的孽,可是即将油尽灯枯的我,却无力为自己的错,做任何有效的救赎……只能惭愧地哀求你,帮我扛起这个重担,救救一个年轻而无知的灵魂,别让她毁灭在感官享乐的罪恶中,而走上了生命的不归路。

  斐容,千言万语,难以言尽我对你的愧疚和疼爱,但愿……你能原谅我这个失职的父亲,那么,即使我不能在临终前,握着你的手对你做最后的告别,我也足堪告慰了,九泉之下,当含笑赴之了。

  最后,我这个失败而俗气的父亲,只能将名下的股票、产权留予你,不管你希不希罕,那总是我的一份心意。

  珠宝盒内装的首饰是你曾祖母留下来的传家之物,请你善加珍惜典藏。

  更愿你能有好的归宿,别过度的压抑、委屈自己。

  唉!纸短情长,憾恨无穷……但有来生能弥补我对你的愧疚!

  父达儒绝笔

  丘斐容轻轻放下这封令她读来万般凄凉的遗书,整个人就像一尊僵硬而毫无生气的雕像,脸色又青又白,盈盈如水的黑眸在水光荡漾中,呈现着一种呆滞的凄然。

  项怀安赶紧移位,坐了过来,俊逸性格的脸庞上有着一份不暇掩饰的关切之情,“斐容,你在想什么?你还在恨你父亲吗?”

  丘斐容震动了一下,然后,她用力紧闭了一下眼睛,强忍住几近溃决边缘的泪意,“恨?是的,我恨他,恨他为什么连个送终尽孝的机会都不留给我……恨……恨他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她愈说愈激动,愈说愈伤心,终于在项怀安温柔而了解的目光注视下,哭出了一切的悲痛和酸楚,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婴孩,无助地蜷缩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卸下了那张再也无力伪装的假面具……

  经过一番任性而恣意的宣泄之,丘斐容面带腼腆地擦拭着脸上斑驳的泪痕,离开了项怀安“湿意盎然”的胸怀。

  “对不起,我……有点失态了。”

  “这是人性最自然的情感反应,怎能说是失态呢?”项怀安目光绵绵的注视着她,声音低沉中又带有几分令人心颤的温柔。“过于禁锢自己的感情,是一种近乎自虐又极不仁道的做法,也不是升华痛苦的最好方法,有时候,痛快的大哭一场,反而是摆脱悲伤的最佳药石。”说着,他还故作轻松地朝丘斐容眨眨眼,“如果,你还宣泄得不过瘾,我随时愿意把我的胸怀借给你“水洗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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