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可是……我上星期跟你借的那二十万,才刚进了股票市场,就被套牢了,”顾颐庭像痞子似的叨着烟,嘻皮笑脸的解释着,“而……我朋友找我合作开海鲜餐厅,我投资一百二十万,而我银行只有七十多万的存款,还差了五十万,你是我女朋友,我不跟你借,跟谁借?”
“你不会去跟你老爸借,或者是你有钱的姊夫借啊!”
顾颐庭微微一窒,随即又装出了一副无奈的苦相,“我老爸是个标准的守财奴,要从他那里挖钱,简直比唐三藏到西域取经还艰难,至于我姊夫……”他冷哼了一声,“那就不必提了,他每次一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我没钱”,你说,在这种先发制人的难堪下,我怎么有脸开口向他借钱?”
沈丹霓半带狐疑的看着他,“你朋友要在哪里开海鲜餐厅?”
“在……”顾颐庭目光阴晴不定地闪烁着,“我们还在研究商议当中,怎么……”他有所警惕的沉吟了一下,“你不相信我?你以为我在骗你?”
“没有,只是……”沈舟霓面有难色的咬着下唇,“我银行户头内只剩下二十万的存款,其余的钱都跟了会,买了股票,根本无能为力再借钱给你。”
“那……”顾颐庭狡猾的转转他那一对喜欢飘动,又不甚安分的眼珠子,“你先提出你那二十万借我应急,其余的钱,我再想办法借。”
“什么?”沈丹霓又变了脸色,“你要我把所有的钱都提光光来借给你,那……我还要不要生活啊!”
“你有薪水可以领,饿不死的!”
沈丹霓为之光火的瞪着他,好一会,才憋着气说:
“我不惜,从我认识你开始,除了跟你买保险,就不断的成为你借钱周转的对象,半年多了,你跟我借了八十多万,却没有还过一毛钱,我真怀疑你把我当成什么?是女朋友?还是吸金器?”
顾颐庭脸色也变得不怎么好看了,“不惜就不惜,干嘛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再说,若不是我,你这个外貌瘦小平庸,乏人问津的小老鼠,只能和你那位比猪还像猪的余姓未婚夫绑在一起,成为全世界最滑稽爆笑的一对夫妻!”
沈丹霓立刻绷紧了脸,浑身发颤的质问他:
“那你为什么要费尽心机来亲近我?亲近我这个……瘦小平庸的……小老鼠?!”
“那是因为……我看你虽然订了婚,但看起来却像是需要爱情滋润的寂寞女子,后来才知道,你的未婚夫是个赛比葛小宝的大胃王,两个人体态悬殊的像是天龙错配了地虎,有着令人捧腹发噱的有趣画面,”顾颐庭在捞不到钱的情况下,也懒得再跟沈丹霓做戏下去,索性讲个明白。“再者,我发现我在跟你谈话时,你的眼睛特别清亮,我就知道你对我颇有好感,而我……也从未交过像你这么普通平凡的女朋友,在需要你投保的业绩压力下,我决定跟你玩玩,为我的罗曼史再加上一笔光辉的纪录。”
沈丹霓脸色灰白的倒抽了一口气,“原来……你从头到尾都只是在愚弄我?”
顾颐庭毫无愧疚的耸耸肩,“一个巴掌拍不响,没有你热情的配合,这场游戏还玩不成呢!再说……”他大言不惭的涎笑着,“我不是替你甩脱了姓余的那头大笨牛吗?”
沈丹霓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门,这一刻的屈辱和难堪,让她深深洞悉到了自己的愚昧和残酷,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面子和虚荣,她竟然一手毁了自己的幸福,也伤害了纯情稳重的余盛仁……
天啊!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的,而今噩梦临头,报应不爽的她,除了深刻的自责外,又能怨谁呢?
一个巴掌拍不响,顾颐庭的话虽然刺耳难听,却十分真实,直实到她无力为自己的盲目(missing)停顿了一下,看了余盛仁那张凝肃而毫无缓和迹象的脸孔一眼,心头微微抽搐了一下,差点丧失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她垂下眼睑,望着自己紧绞在一块的手,暗暗吸了一口气,重新凝聚力量,试着一古脑儿把话说完。
“正因为我无法坦然地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所以,我对我们结婚的热度及兴趣也跟着逐日下降,再加上……除了你,我活到二十六岁,从未交过其它男朋友,就这么平淡的嫁给你,我实在有点不甘心,而……顾颐庭的出现和追求,不啻是满足了我从未饱涨过的虚荣心,也让我一时意乱情迷,犯下了一生中最不可饶恕的罪过……”说着,她不禁泪洒衣襟,悔从中来地低泣着。
什么都不怕,就怕女人下雨的余盛仁,只好递上了一方纸巾给沈丹霓“稀释”一番,然后,他又闷不吭声的坐了回去,表情还是酷酷的,令人捉摸不定的。
沈丹霓狼狈地擦了擦泪痕,神情黯淡的知道她已经失去任何优势,也无力为自己的错误“漂白”,失去了余盛仁,是她这一生最大的错误,最严厉的惩罚,她必须甘之如饴地背负着这副感情的十字架,活在永无休止的憾恨中,自我挞伐。
于是,她面色苍白地对余盛仁挤出赢弱而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微笑,把那两盒卤味食品递到余盛仁面前,“我不敢企求你会原谅我,这是我特地为你买的鸡翅膀和鸭脖子,算是我对你的……最后一点心意……”
余盛仁犹豫了一下,方才收了下来,并将之随手搁在茶几上。然后,似笑非笑地望着神色凄然而不失忐忑的沈丹霓说:
“鸡翅膀,鸭脖子,都是我最爱吃的,你不怕我这个远看像座山,近看像头猪的未婚夫,成了一座更为壮阔庞大的喜马拉雅山吗?”
心情沉重而几乎绝望的沈丹霓,足足愣了一分钟,才有所反应地张大了一双不敢置信的眼珠子,“未婚夫?圣人,你……”
余盛仁耸耸肩,慢条斯理的撇了撇唇,“没办法,谁教我的绰号叫“圣人”呢?总不能让你们白叫嘛,所以……”他半真半假的幽了自己一默,“只好圣吾圣以及人之圣,扮演一次网开一面,心胸宽大的超级圣人啰!”
沈丹霓立即转涕为笑,不胜欣悦,不胜感激的蹦进了余盛仁“真的有够宽大”的怀抱里,热情洋溢的吻了他一下,“谢谢你,圣人,我会一辈子好好爱你,不再嫌你胖了,不再……”
“真的?”余盛仁受宠若惊的打断了她,“那我可要不客气了?”说着,他已动作伶俐地打开了其中一个纸盒,津津有味的撕啃起来了,那副不胜陶醉的模样,让沈丹霓不觉莞尔,也毫不客气的加入了饱嚼美食的阵营中,和余盛仁在冰释前嫌的欢愉中,做对“夫馋妇随”的妙冤家!
而被余盛仁关进阳台狗笼中的“糖球”,在香味飘送的诱惑下,也不甘寂寞的蹬着腿,狂吠了好几声,终于引起了余盛仁和沈丹霓的注意,大方慷慨地赏了它一只又肥又酥的类翅膀。
心满意足的摇摇尾巴,糖球乖乖地趴俯在狗笼中,静静的享受着它的美食,那副狼吞虎咽的吃相,和余盛仁相对照还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哩!
第五章
季慕飞从未见过像雷修奇这样热中于育婴工作的“超级奶爸”。
从冲奶粉、喂奶、包尿布到洗澡,他都抢着做,一副兴高采烈又手忙脚乱的模样。
抱着出生四个月的小儿子,他像个乐透了而爱不释手的父亲,对于这份相濡以沫的爱,有着宣泄不完的爸爸经。
对于季慕飞半真半假的笑谑,他只是满不在意的笑了笑,径自淫浸在和小儿子“挤眉弄眼”的乐趣中。直到帅小子睡着了,他才依依不舍的将他放进摇篮里,和季慕飞捻熄灯火,走出了育婴室。
然后,在茶香萦绕中,他若有所思的告诉季慕飞,六年前,他因为车祸丧失了记忆力,进而错失了大女儿盼盼的婴儿期,也连带了失去陪孩子学爬、学走路、学说话的重要经历,进而在扮演父亲的角色中,留下了一段无法抹灭的遗憾。
而雷可杰的降生,弥补了这份遗憾,也让他对父亲的职责扮演,有了一份更真实而深刻的体认及感动。
“我还以为你有垂男轻女的落伍观念,原来是……”季慕飞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补偿心理的作祟,不过,你还是得留心一下自己的态度,免得小盼盼吃味,认为你偏袒小弟弟,那可就不好玩了。”
雷修奇双眼亮熠熠的笑了,“这点,我倒是不担心,因为盼盼比我还疼小杰,总是守在他的摇篮边,捞捞叨叨说着没完没了的童话故事,给她的小弟弟听,一副模范小姊姊的模样!”
季慕飞恍然大悟地扬眉笑了,“怪不得小盼盼见了我这个干爸爸,没像以前那样热情黏人,原来是……移情别恋了,莫怪乎……”他尚未说完,小盼盼已抱着她最心爱的芭比娃娃离开了育婴室,活泼乱跳地跳进了季慕飞的双腿上,细声细语的嚷道:
“考考你,季爸爸。”
“考考我?”季慕飞困惑不解地睁大了眼,“考我什么?”
“不对啦!”小盼盼怏然不快的嘟起小嘴巴,“你要说“尽管考”才对!”
“哦!好,尽管考!”季慕飞虽不明所以,却十分温驯地在雷修奇微妙的笑眼旁观下,摆出大乘宝宝的姿态。
“晴天要穿很多很多的衣服,”小盼盼歪着头,转动着一双圆亮清澈的眼珠子,“下雨天却不用穿衣服的是什么?”
季慕飞弄了半天,才蓦然领悟到——原来小盼盼是在和他玩脑筋急转弯的机智游戏。
他敛着眉峰想了好一会,才沮丧的摇摇头,“对不起,季爸爸猜不出来。”
“笨!”小盼盼轻骂了一声,“是竹竿啊!”
季慕飞轻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对啊!我怎么都没想到呢?还是盼盼聪明,季爸爸输得心服口服!”
小盼盼不胜得意的笑了满怀,跟着又乘胜追击地出题“拷”问着季慕飞。“考考你!”
“尽管考!”
“太阳公公一出来就不见的人,是什么人?”
“是雪人。”季慕飞不暇思索的答道。
小盼盼不高兴的嘟起了小嘴巴,“再考考你!”
“尽管考!”
“不能当茶喝的茶是什么茶?”
季慕飞转转眼睛想了一下,“是“找碴”!”
连续宾果的他,让斗志高昂又不服输的小盼盼嘴噘得半天高,挺不服气地又流转着一双灵活慧黠的大眼睛,思索着艰难的题目,准备扳倒季慕飞。
“考考你!可以吃却不可以爬的山是什么山?”
“元本山。”季慕飞又轻易地赢得了一局,弄得小盼盼极不甘心地又缠着他问下去。
“考考你,什么东西明明很高,却……”
“盼盼,你玩够了没有,”璩采睛端着一盘什锦水果走出了厨房,板着脸轻声斥喝着小盼盼,“你再这么不乖,缠着季爸爸不放,妈咪以后不准你看“一休和尚”啰!”
小盼盼小嘴一扁,老大不开心的爬下了季慕飞的腿,一脸委屈的抱着芭比娃娃,怏怏然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大门,盯着贴满五彩缤纷卡通图案的墙壁,开始嘟着嘴生起闷气了。
“我去看看她好了。”季慕飞不放心的正欲起身前往安抚小盼盼。
“别管她!”璩采晴轻声阻止他,“她就是这个拗脾气,一会儿就好,你要是愈理她,她就会愈搞怪拿乔,没个分寸!”放下水果切盘后,一嘴妈妈经的她,也跟着笑语盈盈地坐在雷修奇身旁。
雷修奇望着季慕飞脸上的那抹不豫之色,轻轻扬嘴一笑,“小季,别把盼盼放在心上,她呀!正值最欢喜和父母闹瞥扭的叛逆期,每天都要使使小性子,跟我们玩个十来分钟的闷骚游戏,然后,又雨过天青地缠着我们跟她玩动动脑的机智游戏!”
“不过,我们都不敢赢她!”璩采晴笑意吟吟的接口道:“只要一赢她,就甭想脱身了,不给她缠得头昏脑胀,神经衰弱,她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果然有乃母之风,”季慕飞眨眨眼,露出了戏谑的笑容,“耍赖撒娇的本事令人赞赏不已,望尘莫及!”
“谢谢你言不由衷的夸奖。”璩采晴俏皮又不失犀利的噘嘴轻笑,“我不跟你这个愈活愈回去的家伙一般见识,免得已经把你列为拒绝往来户的月下老人,说我小家子。”
“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季慕飞错愕又有些无奈的撇撇唇,“我跟你抬杠,干月下老人何事?”
“怎么?”璩采晴一脸慧黠的注视着他,“月下老人这四个字犯了你的禁忌吗?还是令你想起了某个为情远走天涯的老朋友?”
季慕飞的嘴角闪过一丝轻微的颤动,任痛楚像深沉的暮霭飞进了他的眼底,让他在仓皇紊乱的心境纠葛下,选择了沉默,一种愁肠万绪的沉默。
“唉!”雷修奇双眉拉拢地逸出一丝轻叹,“仔细算算,斐容离开台湾已经十个多月了,没想到一向温文如水的她,竟然一去毫无音讯,狠得下心不跟我们这些老同学、老朋友联系!”
季慕飞的心痉挛了一下,紧抿着嘴闷不作声,在异样复杂的心境之中,保持着怆惘无话的静默。
“那是因为女人是世界上同时具备坚强和柔软两种特质的动物。”璩采晴感怀万千的轻叹道。“为了她所爱的人,她可以柔情似水,义无反顾地牺牲到底。但,激怒了她,伤害了她,她也可以变得十分刚强而无情!”
季慕飞又听得心头一阵翻搅,五脏六腕都陷溺在一阵忽冷忽热的颤悸中。
“说起来,斐容还是我们这一群人当中,最令人摸不透的一位。”雷修奇一脸凝思的攒起眉宇,“她很少谈论自己的事,总是静静地,带着轻柔的微笑,含蓄的聆听着别人畅谈一切,而她却吝惜的连自己的家人都三缄其口,保持着低调的沉默。”
“我倒是听她略略提过一些,”季慕飞语音沙哑的打破了无言的沉寂。“她是独生女,他们家世代居住在中坜,父亲好象是做食品加工的商人,母亲在她国二那年病逝,考上北一女后,她便习惯留在台北,很少回老家,而她父亲在十年前就移居美国,父女很少来往,家庭关系显然并不怎么亲密融洽……”
“唉!斐容姊总是这样善解人意,”璩采晴徐徐逸出一丝叹息,“把温柔留给别人,把悲伤留给她自己,真不知她现在人在哪里?是否过得平安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