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笨狗?而你这个‘小蝴蝶’什么时候变成会扎入的小蜜蜂了?瞧你一张比刀更锋利的小嘴,真是教人又敬又怕,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你刺得鲜血淋淋漓、体无完肤。”
“是吗?那你还敢大摇大摆地赶来送死!甚至,还敢做出与虎谋皮的蠢事?!”咏蝶反唇相稽。
冯云川见江妈连连摇头,退到厨房去忙她的差事,说是要墩咏蝶爱吃的红烧蹄膀。他索性放大胆坐到咏蝶身旁,笑意横生的说:“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咏蝶秀眉一扬,瞅着他似笑非笑的说:“对不起,小女子才疏学浅,只听过飞蛾扑火,没听过那个笨蛋是智勇双全的。”
冯云川眼中的光芒更耀眼了,他又敬佩又感慨的连连摇头,“咏蝶,你的机智,你的妙语如珠在在令人眩目,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下,站在——好朋友的立场,不要太敏感尖锐,不要动不动就竖起你的芒刺,有时候它固然有保护的功能,但,它也产生了致命的攻击力量,特别是在——处理感情方面,不防为自己,也为别人留点余地。”
咏蝶眼中的促狭敛去了,她凝重的盯着他,迟疑了了会,哑声问道:“你是指——我和我爸,还有继母之间的心结?”
“你很聪明,我相信有很多事情不需要别人说得太清楚。老实讲,你继母——因然有不是的地方,但,你又何尝给过机会让她来接近你,甚至——”
“够了,我终于知道你今天出现在这的用意了,敢情是来做和事佬的?不错,我继母的魅力还真是教人惊讶。短短几日而已,你也被她收为已有,甚至卖力扮演起苦口婆心的张老师,我很好奇她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倒戈得这么快?”
“咏蝶!你——”冯云川的脸泛白了,你非得用这么刺耳、尖刻的字眼来审判我吗?只因为——”他感伤又悲哀的深深注视着她,“你知道我会纵容你,但你知道什么是情到深处无怨尤吗?”
“云川,我——”咏蝶的心揉成一团,芳心大乱,分不清是甜抑是酸?“别这样,我不配,而且,我——”
“我知道,你另有所爱,”他黯然地看见她震动的表情,沙哑的叹息了,“我看到他——送你回来。”
“云川?”咏蝶歉意油生,接着,动容的泪模糊了她的眼。我我——我很抱歉。”
“没什么,我知道你喜欢我,只是——限于好朋友和兄长的那一种喜欢。”他故作潇洒的耸耸肩,“要说我完全不在乎,那是骗人的。但,我了解你,你有吉普赛人的狂野和奔放,要抓牢你,必须拥有过人的毅力和智慧,甚至,要比你强悍和锋利,我——我自知缺乏这种本事,所以——我输得心服口服。只是——”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光更亮了,“你太好强,又非常纤柔敏感,我只怕你的聪明、犀利,还有不服输的个性会让你受尽折磨,吃尽苦头。所以,答应我,凡事要往好处想,不要逞强好斗;不是教你忍气吞声,而是——希望你过得更自在愉快!”
“云川!”咏蝶忍不住热泪盈眶的抱住他,“谢谢你的宽宏大量,谢谢你的的——善解人意。”她语音模糊的说。
冯云川轻揽着她没有说话,整个心都笼罩在一片既复杂又苦涩的情境中。
一阵尖细含带着笑意的女性嗓音打破了这份沉默。
“哟!我说是谁在咱们家演出一场赚人热泪的爱情文艺故事?原来是我们家的小公主回来了!”崔品薇娇笑又略带消遣意味的语气激得咏蝶浑身僵硬,一张俏颜崩得紧紧的,一副随时准备反击的模祥。
冯云川也顾觉尴尬,但他仍机警地悄悄碰了咏蝶的手臂一下,要他按捺住自己的火气。
咏蝶深吸了一口气,也蓦然记起了关文勋的再三叮咛。
只是,崔品薇那一脸嘲弄的神情,那夹棍带枪的口吻,实在让她火冒三丈,若不是答应了关文勋和她和平共存,若不是顾虑到冯云川的处境,她一定会狠狠反击这个尖酸刻薄的女人。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脸灿烂的笑靥,“崔阿姨,你回来了!对不起,吓到你了。嗯——我跟云川,因为提到我妈的事情一时触景伤情,有感而发,所以——”她得意的看着崔品薇满脸不自然的反应,然后,轻轻的咬着唇说,“对不起,崔阿姨,我不是故意要提到我妈,我知道这对你并不公平,我只是一时情不自禁,你不要跟我介意,好吗?”
她没有忽略掉冯云川传来的目光,那是种又震惊又揉合感慨、无辙的目光。
崔品薇暗暗咬牙,好个狡猾刁蛮的女孩子,但瞧她扬眉,一脸纯真无辜的表情,她就气得浑身发颤,但——她怎能在这个黄毛丫头面前示弱,失去镇定自若的工夫呢?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也很能体会你那份思母情怀,我母亲刚过世时,我也简直不能接受这个打击。只是,往者已矣,来者可追,人活着就要实际一点,不要老是沉缅伤怀,做出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的蠢事。”她笑吟吟的指桑骂愧着,很高兴地看到咏蝶眼中的怒火闪烁。
咏蝶立刻恢复了自然,“是啊!这是我该跟崔阿姨学的,论因应现实之道的窍门,没有人能跟你媲美,这方面你的更是成就可观,教人望尘莫及!”她甜甜地笑着说。
崔品微气得脸色发白,她用力捏紧皮包,竭力保持自己的风度,她再怎么怒火中烧,也不能在云川这个后生晚辈面前出丑。
这笔帐她会记得,她不会咽下这口怨气的。
冯云川夹在她们两人中间,见她们冷嘲热讽,针锋相对不禁为伍定峰的处境感到悲哀。
咏蝶也察觉到自己过火的攻讦,她抿抿唇,正想开口道歉,崔品薇却冷冷开口了:“我的确是因应现实的个中高手,否则,碰上你这种以翘家为乐的继女我怎么自处呢?除了认命,迁就现实之外?”然后她扭着身子步上二楼,不睬咏蝶苍白如纸、怒意飞扬的容颜,用力摔上自己的房间。
客厅顿时沉寂下来,沉寂得教人手足无措、有种透不过气的压迫感。
咏蝶看见冯云川眼中无言的责备,她绞扯着自己的衬衫尾角;“别怪我,我——我也不好受。”
冯云种紧盯着她,语重心长的叹息了:“虽然,你是活该的,但,我并不想再让你坐立不安,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但我被我继母给生吞活剥了?”
“怕——怕你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尖牙利嘴害死了。”
咏喋一楞,随即抿唇一笑,“那也不错啊!至少,我是死在自己的手上,不至于死不瞑目。何况,我很乐意让你来收尸,表演一下‘祭妹文’的风雅。”
冯云川的心没来由的刺痛了一下,几乎不忍的想像那种情境,他见咏蝶笑得轻松自怡,一副不识好歹的模样,不禁有点冒火,“你觉得很好玩,是吗?把我的感情像荡秋千一样摔高摔低,晃来晃去,像廉价品一样把玩,你很有成就感觉吗?”
“我——”咏蝶被他突如其来的愤怒震呆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冯云川忿忿地站了起来,“我要离开这,离开你,否则,我迟早会被你整得七零八碎、面目全非。”
“云川,你——”咏蝶呆愕地拉住他,“你到底怎么了?”
冯云川扭动门把,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闷声说:“我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胆寒,被你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川,你——”
“好好照顾你自己吧!我这个星期六就要回美国去了,如果——你还把我当成好朋友的话,请为我善待你自己一点,不要老是做让人提心吊胆,捏把冷汗的事。”语毕,他毅然拉开铅色铝门离开了。
一股奇异的寒意袭了上来,咏蝶瑟缩地打了个冷颤,突然有种被孤独、寂寞吞没有恐惧感。
* * * *
关文勋靠着窗扉,凝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夜像极了披着丝巾的精灵,举手投足间,晃动着金光灿亮的银河,飞舞出夜的神秘,夜的浪漫和夜的多情。
只是,此刻的他却无心浏览这番夜景的殊奇,他踌躇的点子根烟,斟酌合宜的字眼来回覆汪裕琴一再重复的“为什么”
当他面对着她的殷勤问候,和百折不挠的深情时,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般安之若素了,分手的话像箭一般脱口而出。
然后,他望着汪裕琴惨白的脸,一颗心像被重击了一般,再也无法吐出成串的“实话”。
他逃避似的踱步走到窗台前,反反复复地思考着适当的说词。
是谁说的?最难消受美人恩!!
又是谁说的,长痛不如短痛?他恶狠狠的抽了一口,终于决定来个快刀斩乱麻,“裕琴,我真的觉得我们不适合,与其勉强的凑合在一块,不如趁早了断,对彼此都好。”
“不适合?”汪裕琴颤声念着,连嘴唇都没有血色。“你跟我整整来往两年了,为什么到现在你才发觉我们不适合?”
关文勋蹙着眉宇没有说话。老实说,他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如果汪裕琴要恨他的话,他也无话可说,他真折是难辞其咎。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想用三言两语,一句‘我们不适合’就把我给甩得一干二净了?你不以为我有权利要求一个完整的解释?”她语音咄咄,眼中泪光交迸。
“完整的解释?你要怎样完整的解释?老实说,我们并没有婚约,更没有海誓山盟、刻骨铭心的感情,你要我编出什么理由来说服你?”关文勋无奈的摊摊手,实在不想伤她太深。
“譬如一你移情别恋,爱上别的女孩子?”汪裕琴尖锐的说。
关文勋心怦然一动,半晌,他点点头,索性豁出去了,“是,我是爱上别的女孩子,也因为她,我才知道我对你并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
汪裕琴听得妒火冲天,又气愤又感伤,她浑身战悸,好半天没有办法平复自己愤懑的情绪。
“她是谁?”她听见自己出奇高亢的声音。
“你有必要知道她是谁?”关文勋防备的反问她,被她眼中那份冷厉的寒光盯得背脊发凉。
他那份警戒防备的神态看在汪裕琴眼中,真是又酸涩又气恼!交往两年,费尽心思,百般讨好,他可曾这样细心呵护,有过一丝怜惜疼爱之情?
她用力咬紧牙龈,为自己感到不值!更感到屈辱不平,她不会白白便宜了他们,她汪裕琴岂是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任人宰割的冤大头、软脚虾?
她强忍住胸口的悲愤,冷声说:“我莫名其妙的被人三振出局!难道——连自己的对手的名字都无权知道吗?”她百味杂阵望着关文勋半信半疑的神态,差点被熊熊妒火吞没了,“怎样?你怕我找她麻烦吗?放心,我不会对你的心上人出手的,只是想知道她是何方神圣?”
关文勋沉吟了一下,“她——她是我补习班的学生。”
“哦?师生恋啊j原来——你喜欢在补习班上课是因为赚钱之余还能兼泡女学生。不错,关文勋,你的确是个百年罕见的‘好老师’。”汪裕琴尖刻的讽刺道,内心的怨妒更深了。她的情敌居然只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我能了解你的感觉,所以——”
“不必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我汪裕琴不稀罕,也承受不起,我只要知道你那位高徒的芳名!”汪裕琴冰冷冷的打断了他。
她见关文勋紧抿着唇不说话,她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又伤心又寒颤。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吗?还是——你要我上补习班找你的学生一个一个探听?”她寒着脸,厉声说。
关文勋变了脸色,“你这是在威胁我?”他冷声反问她,眼睛微眯。
“你以为呢?价钱不觉得——这是你欠我的?”
关文勋紧盯着她良久,然后深吸口气,沉声告诉她:“她是伍定峰的女儿——伍咏碟。”
“伍咏蝶?”汪裕琴吃了一惊,然后,她发出一阵凄厉又嘲讽的笑声,“好,关文勋,你好个人穷志不穷的风骨志节,居然——钓得上伍定峰的独生女,这的确是条大鱼不是吗?”她望着关文勋苍白难堪的脸色,有分报复的快感和复杂的酸楚。
“我不会错过这场好戏的,看你怎么沽名钓誉,又人财两得的坐上新达电子总裁接棒人的位置!”王裕琴扭着嘴讥诮的说。她转动门把,临去前,爱恨交织的盯着关文勋面无表情的脸,寒着声、—定一句的警告他:“好好保护你的行得门生兼爱人同志,不要让这份镶金的爱情像蛋壳一样一不堪一击,一捏就碎,毕竟——”她揶揄又恶毒的干笑两声,“这种攀龙附风、一步登天的机会是可遇可不可求的。”
她极尽讽刺的冷笑刺痛了关文勋,他握紧拳头,一股又尖锐又寒悸的感觉从心脏扩散到全身,一直到关门声响起,到汪裕琴脚步声远去了都不曾消散过。
* * * *
咏蝶坐在补习班教室内,听着数学老师站在在讲台口沫横飞的讲解几何方程式和逻辑概要的精密解析。
她支着头,拿着原子笔,心不在焉地在计算纸上涂画着。她上的是英数加强班,如今英文已经退课了,仅余的就是她不怎么感兴趣的数学,她讨厌几何,更讨厌背那些繁锁的公式,如果不是答应了关文勋要做个称职认真的好学生;她实在不想坐在这里活受罪。
唉!多么枯澡无聊的一门课程!她瞥见隔座廖蕙心那一脸凝注的表情,不禁为她的好学精神感到佩服。勤能补拙,看来廖蕙心是那种披星戴月、挑灯夜战型的乖宝宝,不像她——半K半混,浑然不把重考的压力看在眼里。
她不是那种把方帽子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人,她知道补习班里有很多同学都把联考的成败看成一生的赌注,有的甚至成了只会读书的机械人,满脑子只有升学、考试,容不下其他事物。有的甚至严重到,把所有同学都当成死敌般侦防,吝于伸出鼓励、伸出友谊的手。
为了一张大学文凭,把自己弄得阴阳怪气、紧张兮兮的,甚至成为升学主义的先锋烈士,是否值得?
她困惑的梭巡教室内所有的同学一眼,被他们那种聚精会神的表情弄得更迷惑不解了,接着,一种悲哀和苦涩的无奈涌上心头。
可怜的一群迷路羔羊,是社会的现实残害了我们?还是我们被自己盲目的功利私心蒙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