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太太,咏蝶跟你相处一定不错,她写给我都一直亏赞你,说你待她一向视若己出,不亚于她的生母。”冯太太突然冒出这句话来,害得崔品薇惊莫名,笑容差点冻结在脸上。
“呃——对,我们相处不错,呃—一咏蝶这孩子很懂事,不但不会——排斥我,甚至——还从中穿针引线,拉拢——我和定峰的感情。”
“哦?这真是难得,很少有孩子能做到这点。”冯敬山赞赏地猛点头。
崔品薇笑得吏不自然了,“是啊,不仅如此,她——她还帮我做家事,有烦恼也不会来烦我和定峰,而且,她极为自爱,永远不会做出让我和定峰伤心困扰的事。”
“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这年头要找到像咏蝶这样善良懂事,洁身自爱的孩子实在不容易,在美国我可是见多了叛逆、任性的青少年,跷家、奇装异服、混帮派,唉,各种千奇百怪的花样他们都想得出来,真难为这些父母——”
话音甫落,客厅大门突然砰一声被粗鲁的推开了。咏蝶毫无歉意望着四张惊愕、怒意和不知所以然的脸孔,笑嘻嘻的说:“嗨,抱歉,吓到你们了,我就说不要等我们便饭嘛!我一定会迟到的,每次到迪斯可舞厅跳舞,我就会乐不思蜀忘了时间,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你们还是先吃饭好了,我浑身粘粘的,我先上去冲个凉,换件衣服。”说完,她视若无睹地穿过通道,准备上楼,刚跨上台阶,就听见伍定峰隐含怒火的声音:“咏蝶!你忘了做人的礼貌吗?见到冯伯伯、冯伯母怎么不打声招呼?”
她暗吸口气,换上一个无辜且无所谓的笑脸,刚转身就迎上冯云川亮晶晶的黑眸,她扬扬眉,甜甜的对楞在沙发椅内,一脸震惊的冯敬山夫妇说:“冯伯伯、冯伯母你们好,请恕我上楼先洗个澡,免得我身上的臭汗熏着你们,又让我亲爱的老爸说我没有家教。”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伍定峰,他气得脸色铁青,一双拳头握得紧紧的。
“定峰,忍耐点,不要在客人面前失态。”崔品薇拉拉他的衣袖轻声劝抚他。
“咏蝶,跟冯伯伯、冯伯母道歉。”伍定峰沉声命令女儿。
伍咏蝶毫不畏惧的直接面对着父亲的震怒,她内心甚至有些许残酷的快感:“要我道歉可以,不过我想冯伯伯、冯伯母应该不会跟一个没妈的孩子一般见识,毕竟,缺乏母亲的管教并不是我的错。”她尖刻的言词激得伍定峰气得直发抖。
崔品薇也变了脸色,而冯敬山夫妇更是傻了眼,楞在当场。
然后,在咏蝶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她的得意之前,伍定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她,用力掴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掌声,清晰的指痛,打碎了五咏蝶的心,她捂住脸颊,小小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她恨恨的瞪着父亲,然后,在众人来有及防备的情况下,箭一般地冲了出去。冯云川也楞了一秒钟,也跟着追出去。
冯敬山夫妇面面相觑,难堪的不知如何应对。
伍定峰苍白着脸,心如刀割,他疲惫地吁了一口气。满怀歉意的对冯敬山夫妇说道:“敬山,很抱歉,都怪我教子无方,让你们见笑了。”
“没关系,只希望——这孩子不要太冲动,云川能把她追回来。”冯敬山好风度的说。
“是啊,孩子有时候是需要开导的,否则是会钻牛尖的,希望待会儿回来你不要再怪她。”冯太太轻声劝慰他。
伍定峰蹙着浓眉不说话,客厅里的气氛凝重得像冬天阴霾的夜色。
冯云川一脸挫败的回来了,他焦虑而又无奈的告诉他们,“我找不到她,我一追出铁门外就见不到她的踪影了,我在附近树林搜巡了一圈也没有任何动静。”
伍定峰脸色更难看了,崔品薇则是一副淡漠的神色。这个丫头一点也不给她留点面子,她又何必在乎她的死活呢?她憎怒的想道。
“怎么办?天都黑了,她一个女孩子在山中迷路怎么办,要是碰上坏人,那——”冯太太也跟着焦急起来。
“我再下去找找看,大不了我一夜不睡。”冯云川说完正准备出门时,伍定峰冷冷的喝阻了他:“不必了,让她一个人在外头吹吹冷风,反省反省。”
“这——定峰,你不觉得……”冯敬山不以为妥的想劝服他。
“唉呀!冯先生,你就甭操心了,这丫头不是第一次负气跷家,等她在外头玩腻了,自然会回来,我跟定峰早就习惯了,反正——”崔品薇话还未尽兴,就被伍定峰恼怒的打断:“品薇,你少说几句可不可以?”
崔品薇老大不高兴的板起脸冷哼:“我又没说错什么,怎么?就只准你的宝贝女儿放火,不准我这个惹人厌的继室点灯吗?”
“你——”伍定峰恶狠狠的盯着她,“好,你要点灯,你爱闹笑话,我就随你便,让你尽情发挥,反正,脸已经丢光了,我伍定峰又有什么好顾忌?”说完,他对冯敬山一家三口低声致歉,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踏出厅门。
“伍定峰,你——你要去哪里?”崔品薇再也克制不住她雍容的风度,失声喊道。
“去个耳根清净的地方,让你讲个痛快不好吗?”伍定峰一边走,一边冷冷的说。
崔品薇为之气结,还来不及反击,就听见隆隆的汽车引擎声,接着呼啸的消失在朦胧的夜幕中。
可恶!她的指尖掐进掌肉里。都是伍咏蝶这个小妖精惹出来的祸端,害她出尽洋相,她费尽心思、用尽花样好不容易才当伍定峰的夫人,她怎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抢尽先机,把她当猴耍?
不行,她一定要想出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把那鬼丫头彻底赶出她的生命中。
冯云川看看崔品薇阴沉的脸,不禁为伍咏蝶的际遇感到难过,他终于了解昔日温存可爱的小公主为什么会蜕变成一朵充满刺棘的玫瑰。
想到这,他的心不禁揉成一团,沉痛的说不出话来。
第二章
关文勋刚踏进校园门口,就被郭人勇拦个正着,“好家伙!你的驯悍记成果如何?要不要我这个经验丰富的学长赐你两招,免得你壮志未酬身先死啊?”
“不必了,我敬谢不敏,你要有什么高明的法宝,还会被伍咏蝶这个半大不小的女娃娃弄得灰头土脸的?”
“我灰头土脸?”郭人勇受辱似的张大眼,“好,你老弟行,手腕高超,请问:你的战果如何?已经半个月了,总该有点成绩可以拿出来展现、展现吧!不要光说不练啊!”他见关文勋一副面有难色的模样,不禁奚落地敲敲他的肩膀,“怎么了,是不是黔驴技穷,进退失据,所以——拉不下脸宣告失败,只好来个哑巴吃黄莲?”
关文勋拂开他的手,“你争什么,胜负还未定呢?有句话你听过没有,所谓‘好酒沉瓮底’,你干嘛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老弟,你有没有弄错?这场赌局我可也是东家,谁知道你葫芦里卖什么膏药?不要变不出花样跟老哥我来个拖延战术。”
“我没有,我只是——”
郭人勇戏谑地眨眨眼,“你只是按兵不动?”
“关文勋讶异地瞪着他,“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这个学长总不能一出手就败给自己的学弟!当然要多加把劲收集情报咯!”
关文勋啼笑皆非的摇摇头!“要出国深造的还这么优闲,居然有余暇去打听这种马路消息?”
“是不是马路消息你自个心里有数。”
“好吧,我承认,我是出师不利,不过,也只是因为主角儿始终不见踪影,我呢?也只不过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已。”关文勋没好气的说。
“你怎不说是天助我也,所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看来拜伍咏蝶小妮子爱旷课的好习惯所赐,我想坐商务舱的机票费用是不用愁了。”郭人勇沾沾自喜的说。
关文勋斜睨着他,实在忍不住想浇他一桶冰水,“是喔!作白日梦是不限年龄的,你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我是还有课要上,没空陪你闲扯淡。”话毕,他迳自丢下郭人勇转入商学院大楼。耳眸里还回荡着郭人勇打趣地笑话,“老弟,失败事小,凡度重要,别为了一点小钱而忘了君子风范啊!”
他闻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喜欢抬杠又不拘小节,有点顽童性的学长,真是一个怪杰,有时候可以把人整得欲哭无泪,有时候又热诚的教人感激涕零。
算了,让他先得意开怀一次又如何?反正——好戏在后头,就像美伊战争一样,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敢轻言输赢,更何况,他对娇蛮成性的大小姐素来有应对之道。他大学时代的同学,素有系花之称的汪裕琴就是一个最好例子。
一向冰傲、自负的她,总是以一种气势凌人、高高在上的不屑态度来对付追求她的男同学,偏偏他不把她放在眼里,对于她的美丽和聪颖视若无睹,反倒激起她的好感和倾慕之心。现在,更是三天两头来找他,频频以关怀的行动暗送秋,甚至做关系做到他台中老家,把他的寡母、弟妹俩一一收买,只为了抓住他那一颗不置可否的心。
他不相信年仅十八、九岁的伍咏蝶会骄纵到那种程度,更不相信他会对付不了一个黄毛丫头。
他好笑的甩甩头,该是他和她正式会面的时候了。
不知道他托廖蕙心转达的最后通牒有没有效。
* * * *
廖蕙心端了一碗泡麦递给已经窝在她家一个星期的伍咏蝶,“喏,是你爱吃的香辣牛肉麦,小心吃,可别噎着了啊!”
伍咏蝶白了她一眼,端过麦边吃边喳呼:“干嘛!才吃你几顿饭而已,你连晚娘面孔都搬出来了?”
廖蕙心一屁股坐进她的坐卧两用的沙发床里,挤眉弄眼的直咕哝,“岂敢,谁不知道你伍大小姐不好惹?再说——谁教我老爸在你老爸手下讨饭吃,吃人家的嘴软嘛,你大小姐就算长年赖着不走,我们也不敢有意见。”
“还说不敢有意见,瞧你。讲话那么酸,连指桑骂槐的本领都搬出来了。”伍咏蝶啼笑皆非的斜睨着她,一碗热腾腾的面早已一扫干净。“怎么?真想赶我出门?让我沦落街头过着餐风露宿,三餐不继的生活?”
“咏蝶,不是我想赶你走,而是——”廖蕙心坐了起来,她盯着咏蝶蓦然生硬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吐了出来,“你总不能一辈子住在我这,跟你爸呕一辈子吧!再说,他也很后悔打你那一巴掌,他——”
“他会懊悔才怪!我搬出来是正中他的下怀,他好乐得跟那个女人逍遥自在,双宿双飞!”伍咏蝶嘲讽地撇撇唇说。
“咏蝶,你说这种话真是冤了枉了你爸爸,事实上,他一再拜托我爸爸劝劝你,他也来补习班找过我,希望我们留意你的生活起居,他很关心你,真的,我看得出来,你又何必跟他僵持不下呢?俗话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唉呀,你干嘛——”她见咏蝶拿出行里收拾衣服,急得连忙拉住她。
“你——好了,我不说了,我怕你,好不好?”
伍咏蝶执拗的崩着脸,拂开她的手,继续收拾属于她的衣物用品。
“咏蝶!你真是的——你到底要我怎样,你说嘛!”廖蕙心懊恼的喊道,试图阻止咏蝶夺门而出,她紧贴在房门上,一只手慌忙的拉住咏蝶的背包,一手推着咏蝶的肩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偏激又敏感?我说这些话又没有任何恶意啊!”
咏蝶猛然拉扯背包带试图摆脱她,两个人像比赛角力的选手般缠斗在一块,冷不防地,她的右脚被廖蕙心的左腿一绊,两个人双双跌落到地板上。
她们狼狈地叠在一块,彼此瞪视着,然后忍不住噗哧一笑,互相调侃对方。“咏蝶,你真是悍得没话讲,将来谁娶到你,真是上辈子没修佛。”
咏蝶不甘不弱的爬了起来,双颊嫣红似火,一双黑眸灵活粲亮得像两盏水银灯。“是吗?你也毫不逊色啊!不但花拳绣腿舞得精纯,而且,还善于玩乘人不备的小诡计,要当你,廖蕙心的老公,恐怕还不是寻常之辈可以胜任的,搞不好还得打灯笼去找呢!”
廖蕙心嘟着小嘴,没好气的瞪着她,“是喔!我人长得没你出色嘛!哪像你艳光四射,手电筒一照随便就能找到一个?”
“要死啦!说话愈来愈酸,还懂得夹棍带枪讽刺人!”
“这叫做近朱则赤,近墨则黑,懂吗?”廖蕙心眨眨眼说。
“是吗?我看你根本是半瓶水响叮!”咏蝶反唇相讥。
廖蕙心半坐起来,她拂拂散乱的头发,略带挖苦的说“跟你的跷课记录比起来,我当然是望尘莫及啦!”
伍咏蝶好笑的盯着她,眼睛亮晶晶的:“怎么?又有人跟你耳提面命,游说你来充当传声筒了?”
“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英文老师换人了?”
“这又如何?”她不感兴趣的扬扬眉反问。
“那位新来的英文老师,他——”廖蕙心小心翼翼的斟酌字眼说,“他说,如果你再旷课的话:他就要请补习班开除你了。”
伍咏蝶满不在乎地耸耸肩,“SoWhat?!他以为我在乎吗?”
“可是,他又说——”廖蕙心抿抿唇,盯着咏蝶那张漫不经心的容颜说,“他说,他知道以你爸的家财万贯,是不必在乎把钱挥霍在你的补习学费上,即使你是联考的常败将军,你老爸的钱也可以为你一个人开一家专属你个人的贵族补习班,反正,你很懂得——”她审慎地看了伍咏蝶闪着怒光的眼眸一眼,吞了一口水继续说,“如何把钱丢在马桶里的挥霍哲学。但,他不管这些,他只要你表明态度,到底要不要来上课?不来,就干脆退课,否则,就做个有始有终的人。”
她尴尬地望着咏蝶阴晴不定的脸,无辜的耸耸肩,“别瞪着我,我只是忠实的传达老师要我讲的话,你可不要拿我当出气筒。”
伍咏蝶直直的盯了她一会,忽然笑了,笑得又美又俏丽,“好家伙,想用檄将法逼我去上课,嘿嘿,本姑娘偏不上当。”
廖蕙心瞅着她,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的说:“你上不上当都没我的事,反正,我的话已经传到了,到时候你如果后悔的话;也不能怪我不讲义气。”
“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伍咏蝶好笑地敲了她肩头—下。
廖蕙心扬扬眉毛,半真半假的叹道:“唉!你会不会后悔我是不敢说啦!只是,我只是觉得有点惋惜,你看不到蔡若琳演出的精采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