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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在朝阳里 page 10 作者:宋思樵

  下课铃声响了,她如释重负般收拾着纸笔,对蕙心笑着说:“我先走了你,继续奋斗吧!”廖蕙心继续留下来上关文勋的英文课。

  “你不留下旁听吗?顺便监督他,免得他被我们这群爱慕者瓜分了。”

  “不必了,你们尽量望着他留口水没关系,我不介意‘出借’他两个钟头?”伍咏蝶拾起大大的嬉皮背袋,一脸巧笑嫣然。

  “瞧你那副老抻在在的德行!小心我们借上瘾了,来个横刀夺爱,鸠占鹊巢。”廖蕙心没好气的消遣她。

  “悉听尊便!如果你有那个本领的话!”她扮了个鬼脸,洒脱地挥挥手,向廖蕙心努努嘴来个飞吻道别,然后踏着轻快的步履离开教室。

  刚下楼,穿过补习班大门,想转到南阳街口去吃盘臭豆腐,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伍咏蝶?请问你是伍咏蝶吗?”

  她惊讶地转过身,但见一个容貌清丽,穿着入时的年轻女子站在补习班骑楼下,一双清灵有神的眼眸正定定地盯着她,那种眼神带着太多太多不寻常的敌意。

  “你是——”

  “我是谁?!”汪裕琴嘲弄地挑起眉毛,一双艳丽动人的眼眸寒光点点,她紧盯年纪轻轻却美得出奇的伍咏蝶,再次被嫉妒和怨尤烧灼得五内俱焚,我是关文勋的同班同学,更是——”她咬紧牙肯,“他过气的女朋友。”

  咏蝶脸色微变,他本能地挺起背脊,语气跟着生硬起来,“你找我有何目的?想找我麻烦?还是要我让位把关文勋还给你?”

  汪裕琴眼睛闪烁不定,看来这个伍咏蝶年纪虽轻,却不是泛泛之辈,瞧她一脸强硬的神情,还有那不卑不亢,字字清晰犀锐的谈吐,想要如愿以偿击溃她,恐怕得费点技巧了。

  咏蝶见她眼睛闪烁不定,一脸诡异阴沉的神情;立即晓得她是有备而来,而且来者不善。她不给她玩弄心机的机会,头一甩,冷冰冰的抢先说:“对不起,我肚子饿了,不管你找我的动机是什么,我都没有兴趣知道。”说完,她掉头准备离开。

  屈居下风的汪裕琴气得花容变色,“伍咏蝶,你少得意,你以为关文勋真心爱你?错了,他只是贪图你的家世背景,还有——同情你的际遇!”

  “同情?”咏蝶转过身来,目光如炬的盯着她,“他为什么要同情我?”

  汪裕琴眼底闪过一丝狡猾的光芒,她撇撇唇,冷笑道:“他这个人一向有个怪癖,喜欢同情弱小,或是残缺不全的动物,特别是喜欢收容一些缺腿断臂的阿猫阿狗,他喜欢扮演强壮的呵护着,他对你也是这种心态,他知道你缺乏母爱,家庭有问题,所以——” 

  “所以——心肠一软?把同情和爱情混为一谈?”咏蝶寒声打断她,面无表情,一双黑眸又亮又冷,像两颗嵌在苍穹里的钻石。

  “你知道就好,我只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省得你被爱情的假相冲昏头,”她听见咏蝶的冷笑,不禁惊怒交集地瞪着她,“你笑什么?”

  “我笑你未免太落伍了,”咏蝶犀利的眼睛像两把利刃般刺向她,“跟我玩这一套挑拨离间、醋海生波的诡计不觉得幼稚吗?告诉你,本姑娘不是琼瑶笔下的那种弱不禁风,不食人间烟火的灰姑娘,跟我耍这一套把戏是没用的:论耍眼、玩花样你远不如本姑娘,本姑娘十六岁就懂得得制敌机先、攻心为上的法门,你不信的话,不妨可以找我继母求证!”

  “你!”汪裕琴气得脸都绿了,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狼狈又羞愤交加,她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当街羞辱!!真是阴沟里翻船,她还来不及从这份呕心泣血的愤恨中恢复过来,伍咏蝶又给她一记笔捶!

  “不必觉得难堪,有道是人有失算,马有失蹄,你也不必气得咬牙切齿的。老实说,站在同样是女性的立场上,我很同情你,单恋的滋味的确不好受,可是——我真的爱莫能助,爱情是不能施舍的,对不对?”

  汪裕琴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她恶毒的紧盯着伍咏蝶哪张写着嘲谑的脸庞,恨不能刮下她满脸的得意和冷笑。“好!你厉害,你的确有张刻薄恶毒的舌头,你尽管逞口舌之快来打我这只落水狗。没有关系,反正——你也得意嚣张不了多久!等你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被人家玩在掌心的棋子时,我怀疑你还能这么气焰嚣张,盛气凌人吗?”

  伍咏蝶闻言不能自己地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意爬上心田,搅得她浑身不舒服。但,她不想让汪裕琴称心如意。她点点头,一脸淡漠的冷哼着:“谢谢你咬牙切齿的‘用心良苦’,虽然我知道你巴不得看我的笑话,但,我能谅解你酸葡萄的心理,毕竟——弃妇的角色是很难扮演的。虽然,你演得丝丝入扣,十分传神。”

  汪裕琴整个脸都扭曲了,“好,伍咏蝶!你神气十足,你尽管卖弄你那尖利恶毒的爪子,我看你和关文勋的蜜月期能维持多久?”她扭着嘴唇凄厉地哼着:“你以为关文勋是用情专一的多情种子?告诉你,他跟你老爸一样,深悉见风转舵的艺术,更是个一等一的投机分子!”

  咏蝶不耐的蹙起眉端,眼中也有怒焰,“你讲完了吗?我可以去吃饭了吗?”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冻的霜块。

  “我是讲完了,希望不至于影响了你的胃口。”汪裕琴不怀好意的说,她知道她多少已经影响了伍咏蝶的情绪,尽管她聪明刁钻,故作轻松,但,她还是看出掩藏在冷硬外貌下那颗晃动不安的心。

  咏蝶下巴一昂,一对漂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唇边绽开了一朵微笑,“谢谢你的关心,我一向乐观开朗,尤其是食欲,更是好得没话讲,你那点小玩意对我来说是小儿科,我不至于为此而破坏了我的美食口味。”她神闲气定地甩甩一头长发,“如果你没有别的更值钱的建议,我想去大快朵颐一顿,你有兴趣作陪吗?还是——”

  汪裕琴冷冷地笑了,“我知道你的用意,你不必虚伪的用这种方式点醒我。反正——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卖不卖帐,悉听尊便!”说完,她扭扭织盈玲珑的腰身,踩着细碎的高跟鞋离开了。

  咏蝶注视她淹没在人群中的背影,一阵莫名的恐慌揪了她,她咬着唇,无助的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愉定守在附近,等待关文勋下课。

  她需要见他,需要他的温存细语来打破这份惴惴不安的恐惧感。 

  *  *  *  *

  关文勋听见下课的铃声,揉揉酸痛的颈项,吁了一口气,收拾起教材,有技巧的避开蔡若琳等女学生热情吓人的纠缠。刚踏进教员办公室想喝口茶休息一下,他就碰上如鬼魅般甩脱不掉的郭人勇。

  他蹙紧眉峰,憋着气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出国?”

  “干啥?我又没碍着你,你干嘛一副秀才遇见兵的德行?”郭人勇拉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你知道,你比苍蝇还粘人,还让人闪躲不及?”

  “苍蝇?”郭人勇翻翻白眼,“我还索命阎王哩!你有更适当的形容词吗?”

  “没有,我只有七个字,请你离我远一点!”关文勋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瞧你那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唉!这也难怪啦!又要赶论文,又要兼课,外带泡女学生,难免分身乏术,心力交瘁啦!”郭人勇懒洋洋的打趣道,一双贼兮兮的小眼睛简直比死鱼眼还让人憎恶。

  “说到重点了?”关文勋没好气地瞪着他,“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没办法啊!谁教我有个魅力四射的好学弟,我技不如人,又不能向我老爸抗议他的遗传因子,只好表现我的好风度,赶来向你拱手称臣!”

  “去你的!你这是那一国的好学长!!就会挖苦自己的学弟?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难堪上!”

  “难堪?怎么会?如果是我,又有赢得高额赌注兼享艳遇,我宁愿让你消遣得无地自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关文勋被他戏谑得窘困无比,只好微慢地站起来:“你喜欢卖弄唇舌捉弄人,你尽管弄好了,我有事恕不奉陪!”

  “干嘛?恼羞成怒了?”郭人勇拦住他,“开个玩笑都不行?赢得赌注的人应该有风度才对!” 

  “赌注?”关文勋一时反应不过来。

  “嘿!敢情你不想要了?那好,我省下来做旅费,不过,老弟,我实在佩服你,居然能把伍咏蝶那个小蛮女驯服,甚至对你言听计从,这可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关文勋抿着唇没有说话,表情是深思而复杂的。

  郭人勇讶异地张大肯,“干嘛?不好意思向我要赌注了?放心,老哥我虽然平时有点小器,但,看在你老弟那一套手腕高明、让人拍案叫绝的‘驯悍记’,我绝不赖帐,你尽管在福华饭店总统套房睡三天三夜,老哥我一定付帐,而且付得心服口服。”说着,他又忍不住露出促狭的笑容,浑然不觉关文勋出奇静默的反应。

  “说真格的,当初和你打这个赌约,我真的没想到你能制服伍咏蝶?她真的是不好惹的,所——”他终于察觉到关文勋的异样。“你怎么了?”

  “我想——取消我们之间的赌约。”关文勋低哑的说。

  郭人勇定定地审视了他好一会,接着,他震动的低呼:

  “老天!你该不会——” 

  关文勋点了根香烟,以沉默来回答一切。

  “老天!我真是一天!真有你的,想不到——我无巧不成书的竟然成了媒人。”他兴高采烈地直点头,“有意思,真有意思。”看到关文勋猛吸着烟,一脸尴尬的神情,他笑得更得意开怀了。

  那模样好像他刚刚赢得统一发票的头奖。

  *  *  *  *

  伍咏蝶像发疯一般的在街道上狂奔,失控的泪水成串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滚落着。

  一路上,她撞翻了书报摊,又撞上一对搂着腰、状似甚密的情侣,她顾不得行人的尖呼声和惊讶的目光,她没命狂奔着;心像被火车辗过般碎裂成千片万片—— 

  她一直奔到了台北公园,喘息地靠在历史博物馆的圆型拱柱上,所有的感觉都停放在她在补习班教职员办公室里的对话。

  她怀着愉悦期盼的心去那里准备给关文勋一个惊喜,哪知道迎接她的竟是这样残酷的晴天霹雳!

  她想着郭人勇的揶揄,想着他说他们之间的赌注,她心像被铁蹄踏得碎裂不堪!再也无法站在那听他们互相吹——

  她凄厉地发出一阵狂笑,泪像决提的河水般泛滥成灾,自我解嘲地抱住自己的胃部,想不到汪裕琴费尽心机的规劝竟一语成识!

  她的五脏六腑紧绞在一块,她紧咬着唇;事到尝到苦带酸的血迹,一抹寒凛如刀的光芒闪进眼底,她或许是个傻瓜!但她不是那种忍气吞声、任人宰割的人,她会给愚弄的人一个永生难忘的记忆! 

  即使两败俱伤,即使——她每一个呼吸都是带着绞痛的折磨,她也不会束手待毙!

  关文勋!她厉声在心头喊着:我要你为你的虚情假意,付出惨重的代价!

  *  *  *  *

  英文课一结束,关文勋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火焚一般的焦灼,他赶紧叫住廖蕙心,向她探询咏蝶的讯息。

  “廖蕙心,你知道咏蝶的近况吗?呃——我有好一阵子没见到她了,上星期天约在火车站见面,她居然没来,打她的专属电话又没人接,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不清楚,她也好——阵没跟我联络了。”廖蕙心也搞不清楚伍咏蝶葫芦里卖什么药,她居然像断线的风筝突然销声匿迹。

  关文勋觉得自己好像火炉上的猪肉,完全居于挨打的局面。“如果——她有和你联络,麻烦你告诉她,我在找她。”

  “好,我会转告她的。”廖蕙心看得出关文勋对咏蝶的关怀之情,因此,她更弄不清咏蝶是怎么一回事?不知怎的,她有一种很不安的直觉,好像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将要发生了?

  关文勋望着廖蕙心离开教室,他颓然地坐在椅凳上,从来没有这种患得患失、七上八下的感觉,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自己陷得多深?多不可自拔?!

  在爱情的领域里有谁潇洒得起来?又有谁真正提得起、放得下?他苦涩的反问自己,接着,又被苦涩吞没了所有的无奈。

  第六章

  伍咏蝶就像一阵云烟、一夕流星,在关文勋的生命中惊鸿一瞥,然后消失得无踪无影,徒留一团迷雾,和一份纠葛难抑的思忆和煎熬。

  他多少次辗转难眠,望着星空发呆;多少次强自压抑去净尘山庄找她的冲动。 

  她就像一个魔术方块,充满了新颖多变的神奇和挑战性,让人捧在手心又怕随时曾掌握不住。

  她真是千面女郎,—有时候顽皮得教人招架不住,有时候又爱娇温存得教人心疼莫名。

  她可以把人左右得神魂颠倒,忽悲忽喜,情绪像变化无情的夏末气候,睛时多云偶阵雨,朝来寒雨,晚来风。

  她——他握着她送他的镶着心型银坠子的项链,心隐隐作痛着,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走向学儒补习班教员办公室。

  距离上课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他准备趁这个空档来拟定下一次的温习进度表。

  “关老师,我可以找你谈一谈吗?如果你现在方便的话?”班主任贾林突然出现在他桌前?一脸凝肃的盯着他。

  他心头一凛,一抹异样的感觉闪过心头,“好,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他淡淡一笑,尽可能保持沉静的工夫。

  贾主任坐了下来,迟疑了一下,他慎重地开口了:“是这样的,我最近收到一份匿名信,信里头指控你——你诱拐女学生,说你——藉上课之名行泡妞之实——”

  关文勋脸色刷白了,他呼吸沉重,有半天无法从这个刺激中平复自己愤张的情绪。“我——我可以看看那封信吗?”他声音平稳中带着压抑性的怒气。

  贾主任沉吟了一下,把信交给他。

  关文勋迅速地看了一遍,脸上的血色尽失,他紧紧握着信纸,指关节泛白,一双眼睛被怒火、伤心燃烧得闪闪发亮,像两柄挂在黑夜中的利刃。

  他浑身战悸,有半晌无法从这个致命的冲击中保持清醒理智的反应。

  “关老师,你——”贾主任看着他扭曲的脸孔,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很显然地,你知道这封匿名信是谁写的?站在补习班的立场,我们很不希望见到这种事,这对补习班,还有老师的形象影响很大,虽然,我们知道你是个称职认真的老师,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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