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街人潮熙攘,充满了车水马龙摊贩,过往行人的交迭喧闹声。
天空朦朦胧胧的,夕阳余晖洒在街角,洒在人影幢幢,洒在行色匆匆、探身而过的每张容颜上。
紧张、忙碌、热闹,交织成南阳街一幅奇特而拥挤的的图画。一家家高悬的补习班招牌,在灯光闪烁中,也给人一种紧崩、战火喧天的窒息感。
随着各种考试而延伸出来的补习文化,街头小吃,挣扎于升学、托福考试边缘的莘莘学子,把这条细长的街道烘托得热闹缤纷,极具“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文化色彩。
这条街蕴含多少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凰的苦心?也埋藏了多少年轻学子面临升学压力的苦涩与辛酸。
追逐文凭的梦成就了这条街的文明,也让曾经是升学主义压力下的受害者望之却步。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大人的三申五令,外加软硬兼施,伍咏蝶死也不肯踏进这条街一步。
她意兴阑珊地穿过拥挤的人潮,故意拖延进教室的时间。
“咏蝶,拜托你,等等我,你——别这样好吗?”她的死党廖蕙心在她身后又喘又急的喊道。
伍咏蝶脸上闪过一抹恶作剧的笑容,她不睬廖惠心求救般的叫唤声,加快脚步,一溜烟闪进人丛里消失在廖蕙心望眼欲穿的视线里。
“该死,咏蝶,你怎么可以这样整我?”廖蕙心又急又恼地左寻右望,就是不见伍咏蝶窈窕的身影。
她六神无主的在补习班门口来往踱步,“怎么办?我该怎么向伍伯交代?他可是千交代、万交代,要我盯牢她,一定不可以让她跷课,这下可好,她像一条滑溜的蚯蚓——”
“你说谁像蚯蚓?!”伍咏蝶无声无息地从她身后冒出来,娇俏清丽的脸上尽是促狭的笑意。
“咏蝶,你一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廖蕙心惊魂甫定的犯拍胸脯,但见她一副兴味盎然的神情,不禁恼怒的瞪着她,“你觉得很好玩是吗?逗弄像我这种乡下长大的纯朴孩子,你一点都不会觉得内疚,有罪恶感吗?”
伍咏蝶眼中的趣昧更浓了,她抿抿唇,强忍住胸头弥漫的笑意,“干嘛,想增加我的罪恶感啊,连乡下长大的孩子这种话都搬出来?告诉你,这招对我没效,我啊!就像我那个八面玲珑、无所不能的继母所说的,是个没心没肺、麻木不仁、外带离经叛道的小刺猬,心呢是铁铸的,血是冰雕的,全身上下除了芒刺外,没有半点人情味,跟我讲人道、讲情理岂非是对牛弹琴?”
廖蕙心闻言,脸上的嗔意顿失,她望着咏蝶那一脸冷淡、自我解嘲的神态,心中一痛,不禁软言劝道:“咏蝶,你这是何苦呢?”
望见廖蕙心眼中的暖流,伍咏蝶没来由地心痉挛了一下,她迅速挺起背脊,挑起那双浓挺、富有野性美的剑眉,“干嘛,你这位乡下长大的孩子居然同情起我这位都市长大的小太妹?省省吧!我早就练就成六亲不认、百毒不侵的至极功夫,我继母这点小玩意还伤不了我。”
廖蕙心见她硬装出来的洒脱和冷酷,真是又怜又痛。只有她知道咏蝶心中的痛苦和寂寞。而她和她那位精明干练、心机深沉的后母更是相处的形同水火,冷嘲热讽、跷家闲荡似乎已成了她一贯的反击模式。
“瞧你那种表情,真恶心,当我是没爹没娘的孤儿啊?告诉你,我没那么脆弱,从我知道我老爸要娶那个女人进门后,我就一再告诉自己要识相点,不要做个讨人厌的夹心饼干”她耸耸肩,极力掩饰眼中泛滥的酸楚。“谁教我——早早就没有了母亲,又偏偏有个富可敌国的老爸。”
“咏蝶——”
“像我爸那种潇洒不幸而且事业有成的中年男子,要他为我妈打一辈子光棍,岂不是太为难他了?何况,他也不是那种除却巫山不是云的至情男子。”咏蝶嘲讽的撇撇唇。
“咏蝶,你爸——他还是很关心你的,否则,他也不会要我盯住你一定要去上课。”
“是吗?他这是关心我?还是怕我再名落孙山丢了他伍定峰的老脸?”她抿着红唇,冷哼一声,又说:“当然,我那个精于算计、金钱至上的后母,也不会甘于一再拿钱来让我浪费在补习班里头。那可是会要她的老命!”
“咏蝶,你何必跟她计较呢?其实,你根本不用重考,你只是故意跟你爸呕气,故意让你最拿手的英文考零分,故意不填私立学校,你这样做,除了顺遂你后母的快意外,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我高兴,你管得着吗?”她咬牙说,出落得明艳动人的脸庞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骄傲和倔强,下巴昂得高高乌黑漂亮的明眸泛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水光。
廖蕙心已经习惯她那外刚内柔,又执拗、又叛逆的脾气。为了掩饰内心世界柔弱无助的一面,她经常用不驯、刁蛮,甚至光怪陆离、稀奇古怪的行径、打扮来武装自己。
像今天,明明知道要来补习班上课,她却故意穿了一件紧得不能再紧、短得不能再短的连身洋装,宛如皮肤贴在身上,包裹着玲珑、匀称的躯体,曼妙圆熟之余,也新潮大胆得让人目不转睛,心旌目眩。
更过分的是,她居然梳个卷得离谱,一副活像落翅女的蓬松长发,耳朵上那两个叮叮咚咚、夸张又刺目的金属大耳环,手腕上一串奇怪又令人眼花撩乱的手链、手环,活生生的像玛丹娜走出银幕来。
她明知道这会引起怎样的骚动和麻烦,却偏偏又乐此不疲。“咏蝶,你干嘛非穿得这么夸张?你难道一定要惹人非议,你才舒服愉快吗?”廖蕙心忍不住摇头数落她。
“怎么?怕人家说你跟小太妹鬼混呀?价钱看不顺眼没关系,我可以到麦当劳去坐,你一个人去上课,我不连累你。”她笑嘻嘻的说,并立即扭头准备走人。
, “拜托,小姐,我怕你行了吧!”廖蕙心急忙拉住她。见她一脸得意的神采,不禁没好气的骂道,“你就会欺侮我,明知道我受了你老爸的重托,明知道我是个从来不跷课的乖宝宝,明知道我的成绩不如你;明知道—一”
“明知道你像个老太婆一样唠叨?”伍咏蝶笑容可掬的接道。
“你——”廖蕙心蹬大眼,简直拿古灵精怪的她无辙。
“怎么?腮帮子鼓得那么紧?不准备上课了吗?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英文课了,你有闲工夫生闷气吗?”伍咏蝶眨眨眼,一脸慧黠。
“你喔!唉!”寥蕙心欢叹气,转身走进进补习班。“真不知道是那辈子欠你的?真是遇人不淑。”她没好气的嘟哝着。
“更正,你用错成语了,应该是交友不慎,而不是遇人不淑。除非——”伍咏蝶好整以瑕瞅着廖蕙心那张皱成一团已分不清是什么表情的脸说,“你也是玻璃圈的同好,可惜,本姑娘——唉呀,别生气嘛!这是个人隐私,我绝不会对外宣扬,更——”
“伍咏蝶,你——你有完没完?消遣我消遣够了吗?”廖蕙心气得满脸通红,不知该拿这个素来以作弄她为乐趣的朋友如何是好。
“干嘛这么气呼呼的,有点雅量嘛!再说,等会去上那个漫长又枯澡的英文课要憋几个钟头都不能说话,不趁现在抬杠逗趣一下多亏本呐!”
“是喔!所以——我活该倒楣要让你当成逗弄的对象,让你把快乐建筑在我的痛苦上?”廖蕙心龇牙咧嘴的说。
“干嘛说这么难听呢?”她们爬上三楼,停在教室门口的走道前,伍咏蝶笑吟吟的从皮包内抽出墨镜戴上,“你怎不说这是培养幽默感最好的机会教育?”
“咏蝶,你——你干嘛戴上墨镜上课,有病啊!”廖蕙心白着脸说。
“为什么不可以?戴上墨镜正可以来个视不而见,眼不见为净呀。”
“你当心被老师一状告到你爸那里去。”
“那不是正好?我很乐意被补习班开除。”她不以为忤的说,然后毫不在乎地轻快转动门把进入教室。
* * * *
坐在补习班的长板凳上,伍咏蝶身上那件黑色紧身衣更显得贴身紧迫,曲线毕露。
而她冷艳狂野的穿着,满不在乎的神态,修长均匀的美腿,更是让坐在她附近的男同学左窥右望,心猿意马。
’ 当然,在这些窥测的目光中,除了爱慕、好奇之外,也不乏批判、非议的注目,尤其是一些形象端庄清雅的女同学。在她们眼中,伍咏蝶简直是惊世骇俗,唯恐天下不乱的怪异女孩。
. 她们不但不敢苟同她的衣着打扮,对于她不受礼教规范,甚至无视师长规戒的行止更是反感极致。尤其是她那副向传统社会挑衅的神态,倨傲不羁又爱卖弄风情的作为,更是让人退避三舍,不敢恭维。
偏偏有些有眼无珠的男学生还在她身边,打躯作揖,曲颜讨好,真是白痴加三级,目光如豆。
向来看不惯伍咏蝶乖张作风、自认为补习班之花,又成绩卓越的蔡若琳在心中冷冷的骂道。
她坐在伍咏蝶的后排,每天盯着她的后脑勺见她左摇右晃,卖弄她那一头乌黑鬈曲的长发,又眼巴巴地看她搔首弄姿,挑逗一些比白痴还白痴的笨男生,她就咬牙切齿,又羞又恼的看他们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
可恨的是,她尽管放浪不羁像个小太妹,尽管二天两头的跷课,但,她的考试成绩却一点也不含糊。一点也不像那些只有一张脸却没有大脑的野女孩。
眼睁睁地看到补习班内公认的帅哥,坐在她前面右排的包雷明传纸条给咏蝶示爱,一股无名火更是烧得她浑身紧崩,她用力抓住笔杆,不肯承认这其中有嫉妒的成分。
嫉妒,笑话?!她蔡若琳一向是个佼佼者,论容貌,她清秀淡雅,不像她,艳丽低俗的像个不正经的坏女孩,半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论课业成绩,她是非台大不上,这点,伍咏蝶那点比得上?她根本是望尘莫及。
可恨的是——她偏偏抢走了所有人的光芒。
“怎么?看你崩着一张脸?谁惹你生气了?”坐在她身边,和她素来交心的女同学苏茹悄悄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看不贯——伍咏蝶那种视若无人,卖弄风骚的态度!!”她不屑的低哼。
“唉呀,何必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身分特殊,名门豪女,当然比别人刁蛮骄纵点!”苏茹轻声说。
“有钱又如何?不必搬到补习班卖弄、炫耀啊?”
“你见不惯可以要老师把你调到前面去坐啊!没人要你这么委曲求全地坐在我背后嚼舌根啊I”伍咏蝶蓦然笑嘻嘻的回首说,那副挑衅而揶揄的神情、口吻激得蔡若琳满脸绯红,眼中怒光闪烁。
“你,你——少嚣张,别以为家里有钱就可以卖弄你的特权,在我眼中,你只不过是一个轻浮、随便的千金小姐。”蔡若琳不甘示弱的抨击回去。
伍咏蝶脸色微变,她撇撇唇,正欲反击时,讲台传来英文老师隐忍怒意的声音:“伍咏蝶,我知道你上我的课一向肆无忌惮、随心所欲惯了。但,今天,是我上课的最后一天,下星期开始你就可以不需忍受我了,能不能请你合作一次,让我安安静静上完这堂课?”
所有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咏蝶身上,咏蝶也看到蔡若琳等一伙死党,她们那种准备看她出洋相的恶毒目光。
她扬扬眉,露出一脸天真无邪的笑脸,“当然可以,我一向有成人之美的好习惯。”她悠闲从容的扫量了所有以看戏心情瞅着她的同学们,抱着书本,潇洒地站起来,“郭老师,我先离开了,您慢慢上,不用操心,我这个坏心情还有自知之明,不会砸了您一世英明的。”说完,整间教室鸦雀无声,她不理会所有人诧异的表情,快速背上她的嘻皮背包,大步离开教室。
* * *
关文勋刚离开学校,正跨进学儒补习班办公室准备领这个月的讲师费用,就撞见高他两届,一样在学儒补习班任教的学长郭人勇。只见他神情沮丧,一副敢概万千的表情。
“怎么了?郭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了?你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郭人勇一屁股坐在他的办公室桌前,摇摇头,又是一声低叹。
“是不是你出国深造的事又发生变化?”关文勋推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一脸关切的神情。
他和郭人勇交情匪浅,他能在学儒补习班任教,也完全靠郭人勇引荐,否则,以他还是研究所学生的身份,又在人事竞争激烈的情况下,他要在短期内挤身于教课的讲师行列中,拿到相当于资历一、两年的讲师薪金谈何容易?因此,他对郭人勇始终怀抱着一份感激的心情,还有一份知己般的情谊。
“唉!我该怎么说呢?讲起来真是百感交集,又好气又好笑,我在补习班教课也有五年了,什么样的顽皮的学生没有见过,今天最后一天上课,竟然被一个女学生气得差点当众出糗,,想想,真是贻笑大方。”郭人勇有几分无奈的点上烟,吸了一口气,又漏出复杂的笑容。
“哦?怎么的女学生,居然整得你束手无策?”
郭人勇看见他眼中难抑的笑意,忍不住提醒他,“老弟,你觉得好笑是不是?要知道,我虽然拿她无撤,但,好歹我也解脱了,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老兄你了。不要幸灾乐祸,这个烫手山芋并不好接。”
“是吗?你把我的兴致都撩出来了,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这个才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女生有什么三头六臂之处?”关文勋淡淡的说道,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你真是七月半的鸭子不知道死活。”
“别小看我了,郭大哥,别的我不敢说,应付这种刁钻古怪的小女生我可有经验,我的老妹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别看她天不怕,地不怕,我这个做大哥的吼她两句,她马上乖乖的,不敢跟我拿乔。”
“是吗?可惜你的老妹不是名企业家伍定峰的独生女,不然,我很乐意见你表演‘驯焊记’,或者该说飞饿扑火,洋入虎口?”郭人勇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说。
“伍定峰?她是新达电子工业集团负责人伍定峰的独生女?”
“是,吓着你了?”郭人勇有趣的瞅着他那错愕的表情。
“才怪,她是总统的女儿我也一样不买帐。我会让她见识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你用什么办法?美男计?像你在学校那般锐不可当的男性魅力?”郭人勇打趣的说,一双精锐的眼睛还不忘上上下下的扫量了他一番,糗得关文勋一张俊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