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雪丽雅正在师大攻读历史系,认识维克多时,她—年级,据悉,他们是在一个细雨绵绵的日子里初次相逢的,维克多因为没有带伞,在视线模糊的小跑步中撞上了正准备离开学校的雪丽雅,他们见如故,相谈基欢,感情发展的速度随著欣赏和崇拜的热度直线上升,终於发展出一段难分难舍又刻骨铭心的爱情。维克多深爱才貌出色又善感冰心的雪丽雅。为了追求她,他常常用郁金香和李清照的情诗古词来表达他对雪丽雅的倾心爱慕,甚了为了能和她长相厮守,共度晨昏,他也不惜违抗自己的父亲,执意要留在台湾任教。只可惜,他们相恋的阻力太大了,除了维克多的父母,雪丽雅保守传统的父亲也坚决的反对著这段异国恋情。雪丽雅很小就失去母亲,是她父亲含辛茹苦的兼代母职把她抚养长大的,而且——她父亲有高血压,她不敢激怒地,所以——她和维克多这份坎坷而波折重重的恋曲,就在双方家长的阻挠逼迫下,走上默然分手的命运,这一分手就是整整两年。]
[後来——他们又是怎麽再相逢相爱的?」沙依岚闪动著眼睫轻声问道。
[在他们分开的这两年间,雪丽雅在台湾教书,而维克多因为冢族企业的财务危机,不得不听从父母之命娶了银行家之女露丝华纳为妻。但,他们夫妻的感情并不融洽,因为露丝是个生性冷傲而刚烈专断的天之娇女,她的占有欲和支配欲都十分强烈,又猜忌善妒,所以,生性浪漫多情的维克多和她格格不入,难以契合。生下了长子班尼之後,他们在一次剧烈凶猛的争执之后,就一直分房而住,而雪丽雅的父亲在一次摔跤中风之後,就一直昏睡不起,缠绵了病榻大约三个月後就跟著病逝了。雪丽雅办完父亲的丧事之後,就申请到牛津西洋哲学史的入学资格,飘洋过海到牛津念书,希望能和维克多重逢。]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她锺爱的维克多,已经娶了别人为妻了。]沙依岚恻然说疸,并用眼角密切注意著手术房的动静。
「是的,她并没有想到维克多会那麽快就结婚生子。她在牛津念了整整两学期之後,才和郁郁寡欢特意到学校找老同学、老同事叙旧散心的维克多相遇重逢,当她知道维克多已终结婚生子的事之後,她就刻意地躲避著对她仍一往情深、念念难忘的维克多,并蓄意接受别的男同学的追求,每天和不同的男人约会,想藉此刺激维克多,让他死心的返回加拿大和妻儿团聚,重新努力经营他们那濒临破碎边缘的婚姻。」他怅然地停顿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饮料,勉强打起精神继续陈述未完的故事。
「可是,不管她用尽什麽方法,拿再冷酷无情的态度去刺伤异落维克多,维克多仍然不灰心、不沮丧的每天待在她住处门口等候她的归返,风雨无阻,无怨无允。他每天都会捧著一束紫色郁金香,附上一首李清照或是苏东坡的词放在她的窗台上,试图软化雪丽雅紧闭而冰冷的心。在一个下箸倾盆大雨的晚上,雪丽雅和她系上的副教授约会回来,看见维克多浑身湿透地捧著被雨水打得狼狈零落的郁金香站在她的住屋前时,她再也狠不下任何心去抵抗他那份连石人也会感动落泪的真情了。于是,他们就在伦敦巾郊租了一间爱的小屋,从此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爱侣生活。维克多的父亲知道此事之後,大为震怒,软硬兼施的逼迫著维克多离开雪丽雅,可是——维克多却置若罔闻,铁著心肠置之不理,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已经怀有身孕的雪丽雅。」
「后来呢?他们又因为什么而再次分开呢?]沙依岚幽然问道。
罗福涩然一笑,[自从雪丽雅怀孕之後,维克多就变得非常有魄力,他写信告诉我他要娶雪丽雅,他要和露丝离婚,为自己的真爱奋斗到底,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那时候在温哥华一所高小教书,维克多对我非常信任,几乎任何事都会和我分享。欧文出生之後,维克多不断地想尽办法和他父亲商量裒求,要他父亲接纳雪丽雅母子,只是一直未能如愿的说服刚愎自负、又有门第和种族成见的老福克斯先生。这件事一直僵持著,直到有天维克多接到他母亲打来的紧急电话,说他父亲心脏病发住院,他才匆忙的离开了雪丽雅母子,返回多伦多探视病重的父亲,也才知道他们的家族企业正向对著周转不灵,随时有可能倒闭关门的危机。原来,老福克斯先生因为野心勃勃、急功好利,而将赚来的钱又投资在买卖期货上,结果,却因估算错误,全部赔个精光,而露丝父亲乘此机会雪上加霜地跟老福克斯算帐,要贷款的利息,只为了一报维克多背叛他的女儿的怨仇。维克多知道之后,深探陷入亲情和爱情两难的痛苦煎熬中,面对生病的父亲,面对岌岌可危的家族企业,而对他用整个心、整个灵魂去挚爱的女人和幼子,他饱受着撕裂般的折磨和苦痛,最后,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含泪地答应了他母亲声泪俱下的哀求,同意和雪丽雅分手,以挽救家族企业和他爸爸那脆弱而不堪一击的生命,可是,当他回到伦敦之後,他又无法痛下决心的对雪丽雅说出他的隐衷,而冰雪聪颖的雪丽雅早就看出了维克多内心的争战,她打了一通长途电话给我,我坦白告诉她维克多的痛苦,她听了沉默了好久,然後,语音幽沉的告诉我,她知道她该怎麽做了。」
沙依岚面色凄楚而沉重,黑黝黝的眼珠闪耀著丝丝晶莹的泪光。[所以梁姑姑就主动离开了维克多和欧文。」
罗福感伤地点点头,发出了一声低怆的叹息。[是的,她是一个善艮纯美而至情至性的女人,她懂得如何诠释爱的真谛,即使代价是要撕碎她自己的心。她委托我瞒着维克多,安排她和露丝见面,她对露丝说她会永远离开维克多,只求她能高抬贵手,帮助福克斯家族企业度过危机,并接纳善待她的儿子欧文。露丝在她面前极尽挪榆之能事的摆足了高姿态,最后又逼得雪丽雅答应终其一生不得和欧文见面相认的苛刻要求,为了拯救福克斯的家族企业,为了不让维克多成为罪人,为了让欧文能被福克斯家族承认,而不至於沦为私生子,雪丽雅在心如刀割的痛苦中答应了露丝所有无理刁难的要求,忍痛离开了维克多父子,返回她的故乡台湾,并拜托我要帮她传递欧文的讯息,让她可以安心的凭著无尽的思念度过每一个孤寂而锥心之痛的日子,只可惜——」罗福悲凉地牵动唇角绽出一声感叹,「她的牺牲并没有换来维克多父子的幸福和快乐,维克多和露丝的婚姻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恶梦和灾难,而欧文更是其中无辜的牺牲品,他不恨对他刻薄无情的露丝,不恨百般欺凌他的班尼,反而憎恶怨恨着自己的父母,他更认为他是被雪丽雅狠心抛弃的。任凭我怎麽说,他就是不肯听我解释雪丽雅抱憾忍痛离开他的苦衷。」
沙依岚轻轻蹙起了眉端,[你今天晚上约他出去,就是为了跟他谈这件事?」
罗福沉痛的点点头,「他不肯听,其实,他来台湾就是为了进一步追查雪丽雅的事,他从雪丽雅写给我的信函中起了疑心,所以——才会匆匆又突兀的跑来台湾调查,可是他又倨傲的死不肯承认他是注意他的母亲的,也不肯敞开心怀听我的解释和规劝。我一怒之下冲出啤酒屋,没注意到那辆违规超速的车子,所以才会害欧文为了救我而——]说音,说著,他又泪眼潸潸地垂著头深切苛责著自己。
就在这时,沙景塘搀扶若形容瞧悴而苍白的梁若蕾走了过来,坐在他们的对面。
[梁姑姑,你还好吧!」沙依岚关切地望著她说,并起身坐到她右侧的空位上。
梁若蕾嬴弱地点点头,刚蠕动著嘴想说话,手术室的大门敞开了,负责诊疗、操刀的主治医生满脸疲惫地走了出来,他不待众人焦躁急切的询问,便主动拉下口罩向他们报告手术的结果。
「他的身体机能不错,虽然脾脏破裂,肋骨又断了三根,右大腿骨折,也有点轻微的脑震荡,但,他总算挺过去r,所以,只要好好休养,应该很快就可以康复了。]
沙依岚等人闻言,不由宽慰地放下了心头重担,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我们可以进去看看他吗?」沙依岚焦急的问。
「他等会要转人加护病房观察一天,我通融一下,你们只能进去一个人,而且不能待太久。」说完,那位看起来累惨了的医生已脱下绿色的手术衣,走进他的休息室。
沙依岚还来不及对梁若蕾表达她的善解人意前,神色悒悒幽柔的梁若蕾已经先开口了:
[依岚,你进去吧!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人是你,而不是我这个让他心有馀根的母亲。]
[梁姑姑!」沙依岚喉头梗著片酸楚而怛测的泪意。
[快去吧!别让欧文以为我们都不关心他。」梁苦蕾强忍苦心中的悲苦,柔声催促着沙依岚。
沙依岚在沙景塘无言的目光示意下,只好默默地穿上医院的隔离制服,走进了手术室的小病房。
一看到躺在担架上,神色苍白而包裹纱布、石膏的欧克舫,她不禁心痛莫名的握住了他放在被单上的手,恍如隔世而柔肠寸断的泪雾迅速如洪水泛滥般夺眶而出,濡湿了她的面颊,也滴湿了欧克防那只没有打上针管的手。
欧克舫虽然非常疲累,神智还有些恍惚,他还是张开了沉重酸涩的眼睛,对着泪雨滂沱的沙依岚用力挤出了一线虚弱无力的微笑。
沙依岚立劾激动的俯下身轻吻了他的额头,[克舫,我爱你,真的,好爱好爱你……」
欧克舫的嘴唇微微启动著,「Me too.」尽管他的声音是那麽模糊难辨,似有若无的好象蚊蝇的呻吟,但,沙依岚却听得一清二楚,一抹美丽而酸楚动容的微笑,深漾在她那双秋水蒙胧的明眸里。
连在一旁准备帮欧克舫打消炎针的护士,都被他们那份浓烈而不假掩饰的真情所撼动了。
第九章
欧克舫康复的情况远比医生预期的还要来得乐观神速。
沙依岚和罗福两个人每天轮班来照顾陪伴他。
沙景塘也几乎每天都会抽空来医院探视欧克肪,和他聊天、说说笑笑,连麦云淮也来过医院好几趟,惟独输血救子的梁若蕾被欧克舫摒绝在病房门口,下达了无情严酷的禁见令。
事实上,当欧克舫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一天,梁若蕾就曾经鼓足勇气来探视他,但,当她一进入到欧克舫的视线范围内,欧克舫就立刻别过头面对墙壁,以一种冰寒而厌恶的口吻对罗福说:
「福伯,叫她出去,我不想见到她。」
[欧文,她是你的亲生母亲,而且——」罗福捺著性子苦口婆心的规劝道[她还输血救了你一命。」
「这又如何?对我而言,她仍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陌牛女人,如果你觉得我欠了她一袋救命的血,你可以通知医生再从我体内抽出那些血还给她!」欧克舫字字尖锐而冰冽的说。
他的话撕碎了梁若蕾的心,让她脸白得像大理石,只能伤心而难堪的抱著支离破碎的心,迈著踉跄而错乱的步履冲出了欧克舫的病房。
罗福春在眼底,真是又气愤又无助。「你真是一个麻木不仁的冷血动物!」
欧克舫回过头来,他的脸色比医院的白被单还要惨白骇人,[你要是看不惯,你可以早日飞回加拿大去,没有人强迫你在这里扮演特别护士的角色。]
罗福被他的出言不逊气得脸都绿了,但,他还是咬牙吞忍卜来,继续守在病榻前照顾著冥烦不灵的欧克舫。
尔後,他们都听从著沙景塘的建议,暂时不在欧克舫面前提到梁若蕾,一切等欧克肪完全康复出院之後再做盘算。
然而,这天傍晚,也就是在欧克舫即将出院的前天晚上,沙依岚却和欧克舫爆发了他们相恋以来最大的一次冲突,这次激烈的争执不仅导致他们的冷战,更进而让他们走上不得不含恨分手的结局。
引起这场感情风波的导火线,仍是那个令欧克舫心有干干结的母亲乐著蕾。
本来他们还兴高采烈的商议著农历春节要去合欢山赏雪度假的事,而沙依岚还一边削著水梨,一边跟欧克舫畅谈着他们公司里各种新颖好笑的马路新闻与小道消息。
欧克舫边吃著她削成块状的水梨,一边笑吟吟的赞不绝口,「这梨子真好吃,又甜又有水分,这是哪里出产?]
[梨山特产的。」沙依岚又削了一片递给他,不假思索的笑著税[这是梁姑姑特地买来叫我带来给你吃的,你——」
她还没有机会说完话,欧克舫就已经寒着脸把那—水梨扔进垃圾桶里,语音生硬而森冷的说:
[我不要她的束西,你把这盒水梨扔出去,或者还给她也可以!」
[你不要她的东西?]沙依岚目光如炬的紧盯着他,「你全身上下有哪样东西不是她赐给你的?包括你的生命在内?你否决她,也等於否决你自己,你知不知道?」她清晰有力的大声说,决定好好和欧克舫「沟通]一番。必要时,不惜痛痛快快的大吵架,好让他那比泥浆还泞的脑袋清醒清醒,反正整个病房只有他们两个人,除了会干扰到一些无孔不人的病菌之外,应该没有人会反对她扮演个义正辞严的心理医生。
欧克舫的脸色难看阴沉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我不否认我曾经住过她的子宫,但,那又如何?你要我因此去膜拜个只有子宫而没有心的女人吗?」
沙依岚一听,立劾挺直了背脊,忿忿不平的怒火燃亮了她那双乌黑生动的眼眸。[你才是没心没肝又没感觉的浑球,你怎能用这样恶毒又鄙夷轻蔑的字眼来扭曲你自己的母亲?」她气吁咻咻的怒斥著,[梁姑姑她爱你,你知道吗?她是个伟大而坚忍的母亲,你不应该因为你的盲目和愚蠢而如此践踏著她,伤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