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克舫迅速的打断了她,[梁女士,请你不要担人於千里之外,你是沙爷爷的乾女儿,又是依岚最“景仰”的长辈,」他故意加重[景仰」那两个字,似笑非笑的继续说道「请你不要让他们担心,并给我个为他们尽心的机会。」
「是啊,梁姑姑,你就不要跟我们客套,让克舫送你回去好了。」沙依岚也跟著敲著边鼓。
「我——」梁若蕾仍是一副踌躇难决的神情,事实上,她几乎是靠著那股极为坚强的意志力,才没禳她那虚软而颤仔的双腿瘫倒存地上。
「莫非——梁女士是不信任我这个有著洋面孔的陌生人?」欧克舫目光犀锐地眯起眼,细细研读著梁若蕾脸上每一个细微而抽动的表情。
梁若蕾还来不及招架他那凌厉的阵仗,沙依岚又忙著跟她解释,[梁姑姑,克肪是我的男朋友,他人很好,你可以放心让他开车送你回去的。」
「若蕾,你就不要推辞了,让克舫开车送你回去吧!」沙景塘也跟著发表意见了。
被逼得束手无策的梁若蕾只好赶鸭子上架,硬著头皮带著波涛万涌又酸楚激昂的心,坐上了沙依岚那辆马自达的小旅行车。
当欧克舫坐上驾驶座时,她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乾燥的嘴唇,讷讷不安的开口说道:
「谢谢你,麻烦你开到中和,我的住址是——」
[中和市景新街三六二巷三八号五褛。」欧克舫冉次面无表情的截断了她的话。
梁若蕾如遭电极的惨白了脸,她浑身震动而不敢置信的望箸他,期期艾艾的颤声问道
「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欧克舫飘忽的笑了,[你说呃?梁女士?]
那声梁女士象根剧利无比的冰针,狠狠地刺进了梁若蕾汨汨淌血的心头上。然後,欧克舫扭著嘴角快速地发动了引擎,像疾驰的飞箭般将车子冲出了观缘小楼的庭院,冲向了灯火迷离的夜幕中!
第八章
沙依岚洗完操,换上一身轻便舒适的休闲服,她敲敲欧克舫的房门,想跟他介绍几卷她最爱听的国语流行歌曲,却发现没人应声。
然後,她听到从庭院传来的一阵低呜悠扬的音乐声,她立刻知道欧克舫又站在庭院里吹奏善他最宝贝的萨克斯风。
他正在吹奏的曲子是披头四轰动时却又教人百听不厌的抒情老歌[Let it be]。
沙依岚静静地靠在门框边,静静的聆听著这首忧伤悲沉的曲子,任琳琳琅琅充满魔力的音符,牵动著她忽晴忽雨、几近催眠的心。
接着,他又吹奏著另一曲由炙手可热的黑人女歌星惠妮休斯顿唱红的抒情恋曲「Miracle」。
这也是首优美而带点凄迷味道的歌曲。
当欧克舫神情专注而忘我的吹奏完这首令人回味无穷的曲子时,沙依岚在心情激汤中幽幽然地开口打破这份凝结沉寂的气氛。
「为什么你喜欢演奏的都是些比较哀伤凄美的歌曲?」
欧克舫撇撇唇,漂亮宽薄的嘴角泛著抹高深莫测的微笑,[有吗?这只是巧合而已,你听听这个——这是我最爱吹奏的一首歌。]
一阵高昂活泼、气势磅礴的音浪跳跃在沙依岚的耳畔间,[这是什么歌?好像有点熟——是贝多芬的交响乐吗?]
「你这个音痴!]欧克舫惊诧万状的扬起眉毛,[这是美国国歌!」
沙依岚表恰夸张的吐吐舌,「怪不得我的汗毛都肃然起敬了,原来是老美这个快过气的纸老虎最爱现的摇篮曲。我呀!对他们动不动就拿三0一来欺压我们的鸭霸作风很不以为然,你还是秀点别的好了。」
欧克舫眼中闪耀著一抹促挟而顽皮的光彩,接著,他又吹奏着一串令沙依岚熟悉得不得了的音符。
[My God!」沙依岚拍拍额头喊停了,「你居然吹顽皮豹给我听,你常我是什麽?幼稚肤浅的三岁小娃娃吗?算了,不跟你这个老是喜欢跟我唱反调的——」一朵娇艳欲滴而楚楚动人的红玫瑰,霍地出现在她的鼻尖前。
[别生气了,我以这朵红玫瑰向你陪罪。」欧充舫笑嘻嘻的望着她说。
「你偷摘我爷爷最宝贵的花来向我陪罪?」沙依岚好笑的指著自己的鼻子,[你这是哪一国的道歉法?你不怕我爷爷火大,Fire了你这个怠忽职守的恶房客?]
欧克舫仍是一派优闲自得的模样,「我摘了你这朵他最宝贝心爱的花,他都没表示任何反对的意见,又何况是这区区的朵小玫瑰花?]
沙依岚摇摇头,漾著满脸生动的笑靥,[你呀!还真是得了便宜又不忘卖乖。]她取过那朵红艳娇媚的玫瑰花,轻敲了欧克舫的手背「,「走,到我房间去。」
「干嘛!你想让我变成名副其实的“采化大盗”吗?」欧克舫一脸皮皮的打趣道。
「盗你个头!」沙依岚红著脸轻啐了一声,[我是邀请你到我房间听音乐,又不是邀请你——」她嗫嗫嚅嚅地说不下去了,羞赧尴尬得连耳根都潮红成片。
欧克舫掬饮著她那份妩媚娇羞的美,不禁忘情地搂住她的肩膀,用鼻尖轻摩著她那滚红如霞的血颊,「不是邀请我什么——跟周公一块学习琴瑟和呜的乐章?」
沙依岚的脸更加腓红了,她嗔怒的向他皱皱鼻子,轻戳着他的胸膛,[哼,会几句中国古文就爱随便卖弄,一点正经样都没有!」
「正经?」欧克舫满脸调笑的哼了哼,凝望著她一对碧绿如海的眼眸,允满了宠爱和款款柔情。[天下的爱侣要是连行周公之礼都一本正经的话,我相信人类早就灭亡绝种了,哪还轮得到你这位脸皮单薄的恰查某在这里义正辞严地鞭笞自己的男朋友?」
「你啊!就会贫嘴!]沙依岚想板起脸孔,却又压抑不住飞窜张狂的满怀笑意。[你到底要不要去——听我最喜欢的几卷国语流行音乐?」
[好啊!]欧克舫立刻点头回应,并有板有眼的举起右手做起誓状,[我保证,一定会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端坐在你的闺房里,像一尊僵硬的木乃伊,一本正经地聆听著你最钟爱的国语歌曲,绝不会让你的美色和醉人的音乐蛊动著我的感官神经,除非——]他戏谑的撇撇唇,[你主动攻击我,那就另当别论!」
沙依岚立刻瞪大了她那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我攻击你?」她的声音起码高了八度。
欧克舫双眼亮熠熠的,「你要是觉得攻击这两个字太含蓄,不合你沙大小姐辛辣的胃口,那麽改成蹂躏也可以。」他一脸贼笑又无赖的表情。
沙依岚立刻笑得灿烂如花,[谢谢你的批准,我恭敬不如从命。」话甫落,她就用她的木鞋狠狠“蹂躏”着欧克舫的脚尖,让估算错误、应变不及的欧克舫痛得惨叫了一声。「你喜欢浸种感官神经都充分运用到的蹂躏方式吗?欧先生?」
欧克肪跌坐在老榕树下的矮木凳上,龇牙咧嘴的猛揉著隐隐作痛的脚趾头,「最毒妇人心,怪不得你们东方最伟大的教育家孔子会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原来,他早就有先见之明!」
沙依岚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我们女子再难养,全世界的男人与小人还不是都靠我们生养长大的,所以,你们这些也不见得多好养的臭男人,不必在一旁说这种不知道感恩检点的风凉话!]然後,她煞有其事的看看腕表,[给你两分钟的时间修复你加“难养”又皮痒的脚趾头,超过时间,本姑娘就锁上房门,逾时不候。」
欧克舫没好气地用法语低咒咕哝了好几声,才刚转过身,准备跨进大厅的沙依岚立刻耳尖的回过头来,妩媚生姿的笑问著:
[你喃喃嘀咕著什麽?该不会是在骂我吧!」
[我怎麽敢骂你呢?」欧克舫无奈的摊摊手,[我只不过是用法语“攻击”我的舌头,“蹂躏”我的嘴巴而已,难道,这也犯了你的大忌吗?」
沙依岚闻言不禁噗哧一笑,娇俏慧黠的斜睨著地,[算你懂得脑筋急转弯,瞎掰得差强人意,否则——有你好受的!]说着,她又温温婉婉地走过来,亲亲热热得挽住了欧克舫的手臂,[走吧,跟我这个听不懂法语的恰查某上楼听音乐,让我最喜欢的几个歌手用他们独树一格的曲风一块“蹂躏”我们的耳朵,“攻击”我们的心灵吧!」
欧克舫再度被她的古灵精怪和急智机伶给折服了,他揉揉她那头像婴儿般柔细如丝的短发,晶璀澄澈的亲眸中交织著明显的欣赏和爱意,然後,他俯下头,带著柔柔的醉意轻轻[攻击」著她那粉嫩透明的面颊,并顺势经过她那又挺又翘的鼻尖,温柔细密地「蹂躏」着她那棱角分明的红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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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园中正机场圆山饭店附设的咖啡厅内。
梁若蕾和甫下飞机、风尘仆仆的罗福坐在靠在窗抬略为隐密的一隅。
望著睽别近二十八年的故友,梁若蕾心中翻涌着千百种迷离难解的滋味,轻啜了一口苦
涩而末添加奶精和糖的黑咖啡,梁若蕾对罗福逸出一丝羸弱又带点凄然的微笑。
[罗大哥,你知道我去年曾经到温哥华旅游吗?可是——我却不敢去找你,只好默默地跟著几个同事走马看花的随便玩玩。」
[我知道你怕碰上欧文,也怕破坏了你对露丝所做的承诺。」罗福一脸洞悉的望著她,「可是——你知道吗?露丝她从来没有善待过欧文,她把她对维克多和你的怨恨全部转移到欧文身上,而她和维克多的婚姻关系真的是只能用貌合神离、苟延残喘这八个字来形容,最近——他们吵得更厉害,因为露丝母子要维克多退休,把大权全部移交出来,他们非常不满意维克多用欧文的名字投资其他生意,变相为欧文囤积财富。」
「我真为维克多感到痛心和悲哀。」梁若蕾凄楚而温柔的说,然後象不胜寒苦的人一般,用小汤匙舀了一些糖粒放进咖啡杯轻轻搅拌著,[你怎麽会突然来台湾呢?」
罗福深深地注视着她,[你说呢,除了找欧文,还有什么事能让我大老远飞来台湾呃?这孩子——」他感伤而无奈的摇摇头,「个性实在太倔了,来台湾快三个月了,居然都不曾主动写信或打电话给维克多联络问候,若非维克多一直有和他的好朋友麦云淮保持联系,这个硬心肠的浑小子在台湾做什么我们都不清楚!」
梁若蕾望著咖啡杯凝神了好半天,终於在挣扎而迟旋的酸楚中对罗福坦白言明,「罗大哥,我上星期天才见过欧文,就在我乾爹家。」
「真的?怎麽会这麽巧?」罗福震愕的说。
梁若蕾唇边泛著一抹惨澹而凄惶的微笑,那对深幽如梦的眼眸中亦浮上了一层蒙胧的水雾。「罗大哥,他真是一个优异而出色的孩子,是不是?二十八年了,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和我朝思暮想的心肝宝贝相见,而我却不能跟他相认!」
罗福怛测的拍拍她的手背,[难为你了,雪丽雅,你为他们父子牺牲太多了」
梁若蕾雾气蒙蒙的泪眼中,充盈著一份教人望之不忍的凄切伤痛。「罗大哥,你别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她吸吸鼻子,语音哽咽的说著,[虽然,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但,当时我并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我知道,我完全知道。]罗福感触万千的点点头,[这也是维克多这二十八年来始终无法忘怀你的原因,他是在自责的思念中将福克斯食品集团壮大发展的,因为这是牺牲了他最心爱的女人所换来的。所以,他这二十多牛来都把全部的精力放力事业上,他很少回家,一来是厌倦了他和露丝吵吵闹闹、战火喧嚣的婚姻关系,二来是因为——他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著欧文,看到他,他总是会痛苦得想到你。他深爱欧文,却又脆弱愧疚得不知道如何扮演个称职的父亲,所以,可怜的欧文所得到的亲情实在是薄得像一张经不起碰触拉扯的圣经纸!」
[所以,欧文怨恨维克多,也怨恨著我这个身不由己的母亲。]梁若蕾悲哀而酸楚的瞅著他说,眼中的泪意更清新了。
罗福神色一凛,「你怎么知道他怨恨你?」
梁若蕾眼中的凄楚更深了,她抑郁消沉的牵动了一下嘴角,「我可以从他的言谈神色中感觉得出来,而且,他似乎已经怀疑我是他的母亲。」
[这怎麽可能?他从没见过你,或看过你的照片啊!]罗福困惑不解地大皱其眉,[除非——难道他不小心看到了你寄给我的信,所以,他才会匆匆地跑来台湾?」罗福恍然大悟地敲了桌面一下,[一定是这样,要不然他不会下告诉却会我一声,就以措手不及的速度办了来台的签证,莫名其妙的跑来台湾打工瞎混?!」
梁若蕾听了真是冷暖交集又心乱如麻,「我怀疑他有找人调查我,所以——他才会以那种深沉怪异,忽冷忽热的态度对待我,譬如——他除了知道我的住址,还知道我喜欢穿紫色的衣服,喜欢郁金香,喜欢李清照、苏东坡的诗,最欣赏的文学家是德国的尼采,他似乎有意用这种神秘讥剌的方式,打碎我平静的而具,刺穿我滴血抽痛的心。」
罗福的脸也变得凝重深沉了,「很有可能,欧文这孩子虽然也有活泼风趣的一面,但,大部分时候的他是深奥难懂又沉静内敛的。他就算有心事也不会随便向人吐露,即使你跟他的关系再深也一样,这大概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一种特质吧!打落门牙和血吞,压抑、伪装、沉默都是他在露丝母子联手欺凌中所学会的生存之道!」
罗福沉痛的话又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兵刃,紧紧戳绞著梁若蕾那颗千疮百妃的母性好心,她泪光莹然的望著罗福,语音在模糊悲戚中,潜藏著一份愧疚莫名的心疼和痛楚。「是我和维克多没有扮演好父母的角色,才会让他受尽了欺凌和羞辱,进而——影响了他的个性发展,这真的是我当初所始料未及的。」
罗福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别太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只能说露丝的心胸和气量都太狭小了,容不下欧文的存在,甚至还故意挑拨怂恿班尼极尽能事的去欺侮欧文,怨恨欧文。你不知道我有一回去多伦多探视欧文,那年他才六岁,我发现他躲在房间裹不肯出来见我,我敲了半天门,他才姗姗来迟的应门,我连哄带劝了好半天,他才肯打开房间见我。我一进去,就发现他正背坐床铺上,手里抱著一个肢体不全的机械人,我问他是不是班尼弄的,他慌忙摇著头说不是,是他自己不小心害机械人生病了。我发现他眼睛湿湿的,就揉揉他的小头颅问道“你是不是难过得哭了?”,他又摇摇头,小小声的告诉我:“No,just water in my eye”,我一听心好酸啊,差点没搂著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孩子好好的痛哭一场!」说着,说著,他也开始老泪闪烁了。而揪心断肠的梁若蕾早已泪雨狼藉的拿著手巾掩著嘴低低饮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