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可恨的男人!狂傲!下流!卑鄙!自命不凡!依婵在心里恨恨的怒骂。
忿忿地洗好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怒意还未消。
躺了一阵子,她渐渐平静,脑子开始理智的思考。
她知道她别无选择,希磊也清楚知道,为了若若,她必须答应。她不能放弃,他是她的一切,她也不可能去伤害若若,使他为父母的丑事羞耻,她心里不得不承认,希磊能给他一切物质上的满足,能使若若过安适的生活,若若渐渐长大了,她的负担也加重,她一人能给他如希磊能给予他的一切吗?不,不能,若若是毕家的骨肉,他有权享受毕家能给于他的一切,她不能剥削他这个权利。
可是这样的婚姻怎会幸福、快乐?若若不是更会受到父母不愉快的婚姻所带来的压力吗?这是明智的选择吗?
辗转在床上至凌晨她才睡去。
第六章
“妈妈,起床了,吃早餐啦!”若若爬上依婵的床,摇晃她的胳臂。
她呻吟了一下,张开沉重的眼皮,阳光刺眼的从窗口溜来。
她本能的用手一挡,蹙着眉:“若若!”翻身坐起来,“谁替你盥洗的?”
若若一身浅监色的T恤、短裤,整齐的坐在她床沿上。
“爸爸啊,做好了早餐,他在厨房,妈妈,快。”
希磊!差点忘记了他在这儿过夜。
依婵拿起床头的闹钟一看,天!将近十点了,她怎会沉到这样,还好今天是星期日。
“若若,你先出去,妈妈一会儿就来。”
若若出去后,依婵赶忙进入浴室沐浴,换上一件米色及膝圆裙,无袖红色上衣,脸上略施脂粉,胡乱的梳几下长发,就走出卧室。
希磊与若若正坐在餐桌上等她,桌上有牛奶、咖啡、面包、煎蛋、牛油。
“若若,早。”她俯身亲了若若的脸颊,坐到他身旁的位子,抬起头来发觉希磊正目不转睛看着她。
“早,”她冷冷的说,“昨晚睡得好?”
“还好,只是半夜醒来,双脚发麻得无法伸直,真想冲进你房间睡。”
依婵脸红到耳根,忙换了口气。
“你还会准备早餐?!抱歉,我睡迟了,为什么不叫我?”
“看到你睡得那么香甜,实在不忍心叫你,面包煎蛋的早餐我马马虎虎还做得来,如果你要吃丰富的;抱歉,我只能在冰箱里找到这些。”
她一咬下唇,该杀的!她是这间公寓的主人,不是他!老天!他还曾走进她的卧室看她沉睡的模样,她的脸更红了。
希磊眼光灼灼的盯着她。
吃完早餐,若若被他父亲温柔的命令到客厅去,餐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
“你可以给我答案了吧?”
她一时答不出,显然决定已在她心里。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舔舔那突然干燥的嘴唇。
“我……你……你早已知道。”
“不要吞吞吐吐的,依婵,要还是不要?”
“我答应你!”她冲口而出。
她知道这一答应,已决定了她的终生,不能反悔。
“很好。”他端起他的咖啡一口喝光,脸上无表情,好像是办好一桩交易一样,不是他的婚姻大事,“我先回台北准备一切,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办妥你在这儿的事务。”
忽地他眉头一皱。
“我还没有问你关于你的工作?”
“我在一家商行当秘书。”
“秘书?你的画画呢?”他的声音锐利。
“画画?”依婵苦笑,“艺术不能当饭吃。”
“我以为你正走向商业美术。”
“人家要的是有文凭的。”她耸耸肩,“况且,我不喜欢商业美术,我学的是纯美术。”
她怎能告诉他当年带着幼小的若若,她没有完整的时间去寻找一份适合的工作,要不是书宁的帮忙,她没有今天。
“你的家人呢?你和若若搬出来住,他们不反对?”
他今早的问题特别多,听他的语气,他一定认定她的家人接受她未婚而生下若若,丝毫没有怀疑到另一个可能性!
她不想告诉他,她不能忍受在他面前提起家人对她的蔑视。
“嗯,他们不反对。”这可不是谎言。“他们都知道我喜欢独立生活。”
他拿起餐巾抹抹嘴巴。
依婵怕他再问一些她不便回答的问题,急忙飞快的说:
“希磊,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他停止继续发问。
“是的,我……我答应这婚事,但是你……你要给我时间,我们……我们暂时是……名义上的夫妻,过后……过后……”她说不下去。
他看她良久,看得她不舒服。
“多久?”
“一年、两年。”
他蹙下眉,“好,一年,我答应你。”
这下反而使她感到惊奇,她以为他一定会反对,想不到他如此轻易答应,是不是他不是真的要她?现在她已答应他的婚事,他可以拥有若若,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有一件事你要注意,”他毅然的说,“我们之间的一切协定是我们两人的事,外人没有理由知道,所以在别人的眼光看来,我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我不要有人怀疑我们的婚姻而传出谣言伤害若若,在若若面前,你也要表现得恩爱,不容许他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对,你明白吗?”
“这……我……我明了。”她不得不答应,这是唯一的办法,她不想有任何流言飞语伤害到若若。
“还有,依婵,你通知你的家人,我替他们安排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老天!这怎么可能。
“不!不……不必了,我……我要我们的婚礼越简单越好,我……我们已有了若若,越少人知道我们现在才结婚越好,我……”
“你为你未婚而有若若感到羞耻。”他脸色一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有流言传到若若耳里。”
“我也赞成一个简单的婚礼。”他点头,“不过,你家人……”
“不必了。”她打断他,“我告诉他们一声就够了,我已成年,不需要他们的赞同,而……而且,近年来我父母健康不……不太好,我不要他们从乡下赶来,太累了。”上苍!宽恕她的谎言,她小孩子似的把手伸向背后偷偷打一个十字!
“可是……”
“希磊,他们会了解,他们在家里给我祝福也是一样的。”她强迫自己说。
希磊也不再坚持。
依婵松了口气。
☆ ☆ ☆
依婵拿起电话,犹疑不决的瞪着它发呆。
深深吸一口气,她拨动了电话,这可能是个错误,可是她不做,又心烦意乱。
“喂?尤家?”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是的,找哪位?”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回答。
“你是——?”
“我是尤依铃,请问你要找谁?”
小妹!四年多了,她不再是个黄毛丫头,她的声音连依婵都认不出。
“我……我是四姊。”
“四姊?”依铃的声音充满疑惑。
老天!他们真的完全把她忘记?
“四姊!”依铃尖锐的叫起来,拉回她的注意力。“依婵?”
“是的,我……”她的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当年她走的时候,依铃才十二岁,她也是家庭中最不轻视她的,或者当年她还小,不懂事吧!
“四姊,你在那里?”
“我……”
“依铃,谁打来的电话?”依婵听到母亲在另一端喊住依铃。
良久,电话另一端是一片沉默,依婵紧握着电话,下唇微微颤抖,这是她早意料到的事,她早告诉自己是白费的,可是她不能不打。
再没有依铃的声音传来,只有一连串的静默,依婵楞楞的握着听筒,正要放下时,传来她母亲冷冷的声音:
“喂?”
“嗯,我,依婵。”
“有什么事?”声音太冷了,没有一丝的感情,她还是没有原谅。
“没什么,”依婵声音平静多了,他们已不承认她这个女儿,“只想告诉你们我下个月要结婚了,迁移到台北。”
沉默了良久,才间:“是谁?”
“华希磊,若若的父亲。”
“很好。”她母亲的声音可有丝松弛?“他现在要你了?”
依婵的背脊倏然挺直。
“是的,他要我了。”她冰冷的回答。
一片沉默。
“没有什么事,再见。”
“嗯。”
依婵搁下电话,怔怔的坐着,她母亲不说再见,是不是不想再见到她?
他们之间已没有了亲情的温暖,多残酷的事实,这是她走错一步应得的惩罚?不!不应该的!她内心呐喊。
她要出嫁了,这应是少女生命中最重要最快乐幸福的时候,可是,为什么她只想哭?她没有父母的祝福,没有家人的欢送,也没有虔诚爱着她的新郎。
☆ ☆ ☆
坐在李家的沙发上,依婵两手交叉握紧着,若若在客厅的另一角拿着他的玩具飞机正骄傲的向小莉讲述他爸爸的事。
书宁和李妈坐在她的对面,书哲阴森的靠在沙发旁的墙壁上,嘴角牵扯着微微的痛苦。
“依婵,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你确定这是你所要的吗?”书宁问。
“我别无选择。”
“但是你不能只为了若若而把你的一生毁在这种交易的婚姻里。”
“若若是我的一切。”
“他利用若若来威协你,卑鄙!”书哲阴沉的从齿缝中迸出这句话。
“书哲。”李妈第一次开口,向书哲投以警戒的眼光。
“依婵,我了解你,我了解。”李妈温柔的一笑,“我想也许你的决定是对的,我祝福你,记得我的话,凡事要忍让,未来的事我们不能预测,说不定这桩姻缘会有意想不到的幸福。”
“李妈,谢谢你。”依婵激动的说。
“唉!”书宁最后也说,“也许这是明智的决定,若若已不能离开他父亲,依婵,如果你不能支持下去,记得这里还有我们。”
“书宁。”她怎样回报他们对她的爱护?
她的眼泪又止不住盈眶面出。
“你们对我太好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们这几年来对我的关照。”
“不要这样说,这些年来你好像我们家的一分子,只要以后你不把我们忘记就好了。”李妈的声音有点哽咽。
“我绝不会忘记你们,一有机会我一定回来看你们,我会水远、永远想念你们!”
依婵带着沉重、伤痛的心情与他们道别。
☆ ☆ ☆
“少奶奶,晚餐已准备好了,少爷刚才打电话回来吩咐不要等他了,他有事迟点回来。”
“谢谢你,银婶,小少爷吃饱了没?”依婵从庭院里的椅子站起来,走进屋里。
“吃饱了,陈太太正陪着他。”
依婵坐在餐桌旁,食不知味的动着筷子。她来台北有半个月了,她和毕希磊已是夫妻,现在她是毕尤依婵,毕家的少奶奶,她自嘲的一笑。
若若对环境一下子就适应,希磊还特别请一个人来看顾他,毕家上上下下都有佣人,这半个多月来她被侍候得像女王一样,依婵到现在还不习惯被侍候,她一向都是自己动手做事。虽然六年前她已知道希磊并不穷,到今天她才知道他是如何的富有,他是台北几家著名而规模宏大企业公司的总裁,他是一位名流,财势庞大,他说得对,在经济上,她无法与他匹敌。
他们住的是一幢英国式的别墅,花园庞大,屋内金碧辉煌,设备堂皇,光是楼上的卧室就可以开家旅馆,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买下这么大的一栋房子,他独身在台北,他的家人全都在美国。他以前住的大厦呢?卖掉了或空着?她不敢问,她不想再惹起六年前的恩怨,这些日子来,他们有默契似的不去激怒对方。
银婶是毕家的管家,四十岁上下,矮矮的、瘦瘦的,人很亲切、很能干。司机阿栾是她的丈夫,四十多岁,每天载希磊上下班,另外还有一个司机叫亚吉,毕家有两个园丁,一个厨师,两名女佣,再加一个刚刚请来看顾若若的陈太太。依婵曾极力反对,可是希磊不理她的抗辩,若若现在是他手中的一块宝。
依婵心中闪过一丝妒意,她一惊,老天!她不可能是在嫉妒自己的儿子吧?不,她不是在嫉妒若若。近来也感觉到若若不再那么依赖她,他不再是心中只有妈妈的孩子,他崇拜他爸爸,但希磊并不因此宠坏他,他对若若的行为举止都很注意并给予正确的指导。这使依婵感到心安,她最怕若若被宠坏。
吃过饭后,她去找若若,见他正与陈太太在花园里散步,依蝉就回到卧室里。
希磊履行对她的允诺,他们分房而睡,不过两间卧室是相连的,中间有一道门可以互通,每天晚上这道门是关着的,当然,佣人们不会知道这情形,在他们眼中,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如果他们对他们的少爷去一趟马来西亚,带回一位妻子与五岁大的儿子感到惊异的话,他们掩饰得很好,一丝都没有泄出他们的惊奇。
她坐在窗口分凝望窗外,外面就是花园,这儿的夜景常常使她沉迷一整夜舍不得离开。
希磊在人前都表现出一个亲密的好丈夫模样,她常为他在别人面前对她的拥抱、轻吻,一些亲密的小动作弄得心神非常紧张不能松弛,每当他一接近,她的血液循环便迅速加快,他一抚触,她整个人就僵住。希磊注意到她的不安,但他没说什么,只是以警告的眼光瞅着她,暗示她不可破坏他们的约定,以免别人怀疑他们婚姻的真相。
在单独相处时,他变得很冷竣、阴沉,连一个笑容都吝啬给她。他们之间相处的压力,如同一年拉紧的弦,依婵知道他能这样下去,他们要相处一辈子,这种情形她怎能长期忍受得了?她已开始压抑不住内心的烦躁,她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才只不过半个月,她已觉得生活烦躁,若若不再需要她全心的照顾,里里外外一切家务又有佣人打理,她又没工作,整天待在别墅里,像只被困的金丝雀。希磊每天上下班,回到家里,两人谈话经常不到十句,他曾出去应酬两三次,都没有带她去,一人出去,有时到凌晨才回来,是否真是赴生意上的应酬,她不知道。每每,他夜晚出门,她就会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直等到他的脚步声回到隔壁的卧室,她才会安然的睡去。为什么?难道她还在意他?不!这只是因为在名义上她是他的妻子吧!她心里一直这样的提醒自己。
今晚希磊又没有回来吃晚饭,这已不算稀奇,她也习惯一个人坐在餐桌边。
她曾向希磊提出要出外工作,可是他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就阻止了她的念头。
“我的妻子是不容许出外抛头露面的,如果你出外工作,外人会怎样想?我又不是养不起你,难道你厌烦到连在家里做贤妻良母都不能?外人就会怀疑我们的婚姻一定有问题,这不是我们最不想让人看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