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头负伤而充满饥渴悽怆的野兽,贪婪地摩娑著她那如玫瑰花瓣般甜美的红唇,强迫她张开唇回应他。
裴斯雨轻吟了一声,所有的理智、矜持和防备,都被他这缠绵似火的一吻给淹没了。她面颊发烫而心头小鹿坪枰乱撞著,全身血液更像煮熟的开水一般沸腾滚热。
她意乱情迷的伸出羞涩而热情的双手,紧紧缠绕住他的颈项,意识晕眩而呼吸急促地沉浸在这番来势汹汹的柔情风暴中!
良久,良久,当他们的呼吸都快被这股炽热缠绵而令人窒息的拥吻吞没之际,贺之曛终於抬起头,稍稍松开了她,他双眼亮晶晶的啾著她,而裴斯雨却被他这种清亮热情的眼神给瞅得心头一凛,理智和尊严立刻压过那层恍然若梦、晕然颤悸的感觉,她难掩羞辱的扬起手!狠狠地掴了他一巴掌。
「你这个轻薄的花花公子!你以为你潇洒多金,花钱雇用我当贺宇庭的家庭教师,你就有权利干涉我的行动?甚至占我的便宜吗?我告诉你,我不是那么轻浮随便的女孩子,也不是你可以任意玩弄的对象,请你放尊重一点!否则,我马上递辞呈,离开宁静山庄。」话甫落,她气愤填膺的推著厅门,这才懊恼的发现,钥匙在贺之曛身上。
贺之曛面色灰白,不发一言的将钥匙递给了她,但在裴斯雨推开厅门,正准备进入玄关时,他却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瘖痖低沉而充满了痛楚和悲凉。
「裴老师,我向你道歉,也向你保证,这是最後一次,我不会再冒犯你了,也不会再痴人作梦,自作多情了,如果有可能 我会尽量避开你,不让你看到我这副可憎的面目。」语毕,他重重的甩甩头,毅然背转身躯,迈开沉重而踉跄的步履,火速穿过浓荫遮天的庭院,走进车库,驾著积架离开了宁静山庄。
当那阵隆隆的汽车引擎声,划向了遥远的天边深处时,裴斯雨神色怔忡的靠在玄关的玻璃屏风上,一颗心空洞洞的,好像失去灵魂的粉蝶般,再也无法挥动那一对美丽轻盈的羽翼,歌舞出生命的光与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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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开始,贺之曛便坚守著他对裴斯雨的承诺,刻意的躲避她。即便有几次他回来看贺宇庭,不小心撞见了裴斯雨,他也像陌生人似的,随意而仓卒的和她点头寒暄,然後就刻意找藉口规避她,像闪躲瘟神般,迅速地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他可以和阿珠热络的闲扯淡,可以像个大顽童似的和贺宇庭嬉戏玩耍,享受亲昵温馨的亲子游戏。但,对於裴斯雨,他永远戴著一张客客气气的假面具。
他的冷淡规避令裴斯雨黯然神伤又怅然若失,好像失去了根的飘絮,整个人,整颗心都陷於一层阴郁难解的愁绪里沉沉浮浮,落落寡欢。
这个星期天,她留在宁静山庄没有出去,婉拒了饶见维的邀约,也一并婉拒了蒋詠宜一块去爬山的提议。
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望著天花板兀自发呆。
整个宁静山庄空荡荡的,呈现著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那不规律的心跳声。
阿珠难得休假一天,高高兴兴的陪男朋友赴郊外踏青去了;而贺宇庭也被尽职的父亲贺之曛接出去玩了。只有她——孤独的留守在一座豪华美丽的花园洋房里,像古代失宠而被打人冷宫的嫔妃般,有著无数悽冷纠葛而难以倾倒的落寞心事。
不行!她不能再这么无精打彩、意志消沉下去,她应该振作精神,不要被感情的迷障所困惑,她应该走出爱情的迷宫,不要被这些莫名其妙、纷乱无绪的情潮所纠缠。
她在心底大声地鞭笞自己!命令自己!
也许,她该出去透透气,让微熙明朗的阳光抖去她满身的忧愁,还复她心如止水、无牵无挂的真面目。
坐在梳妆台前,她抓起梳子,开始梳理那一头长及腰背的秀发,望著镜中那张苍白而略显清瘦的容颜,她决定化点淡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奕奕些!
拉开中间的小抽屉,她看到了一朵压乾而显得楚楚可怜的紫玫瑰,她惊异的拿起那朵玫瑰,并震动的看到了一张摺叠整齐的短笺。
她的心脏「咚!」的狂跳一下,血液没来由的加快了速度,而她的身躯亦掠过了一阵不易察觉的轻颤。
她屏息凝神的俯拾起那张令她呼吸几乎停顿的短笺,缓缓打开了它,那张散发著淡淡茉莉花香的蓝色信笺上,仍然题著一阙古诗词,一阙情意缠绵而令所有爱好诗文者皆耳熟能详的古诗词:
几回花下坐吹萧,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刺後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裴斯雨握著这张令她柔肠寸断的信笺,眼眶竟莫名湿润了。
而在这番酸楚激动又柔肠百转的心境冲击中,她捩眼婆娑的提笔,在那张信笺背後,题著另一阙脍炙人口、意境却同样缠绵俳恻而令人揪心的古诗词:
谁道闲情抛弃久?
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
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後。
写著,写著,在这般辗转纠葛和不胜愁苦的悸动中,她静静淌下了两行美丽而哀愁的清泪。
而在这样揪肠刺骨的折磨和悲喜交织的震撼中!她深深颖会到了一件事——她爱贺之曛,爱那个声名狼藉的大众情人,爱那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而且,爱得心惊胆战而无药可救!
只可惜,她挣扎了太久,也觉悟得太迟了,贺之曛已视她如毒蛇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而矜持含蓄的她,该如何穿越这层层的迷雾,主动打碎她和贺之曛之间所耸立的这道感情的围墙呢?!
她打了个冷颤,迷惘无助的望著镜中的自己,当真有种不辞镜里朱颜瘦的惆怅和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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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之曛刚主持完一场冗长而令人疲惫的业务会议,当重要主管和干部都纷纷收拾资料离开会议室,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时,只有谭克勤这个业务部的龙头老大仍坐在会议桌前,一副准备和大老板顽抗到底的神态。
「你再用那种死鱼眼看我,我可能会考虑颁布最新的人事令,让你实现你那个靠收清洁费发迹的梦想。」贺之曛沉声警告他。
谭克勤给他一个SoWhat的表情。「你再这麽小题大作,逃避现实,不用你劳师动众颁布人事行政命令,我这个头痛不已、有名无实的业务经理也不敢继续尸位素餐,占著茅坑不拉屎!」
贺之曛皱起眉头了,「你到底在说些什麽?或者想说什麽?能不能请你标示重点,说清楚一点?」
「意思很简单,我看不惯你这种假借忙碌来忘却烦恼、逃避现实的行径!」谭克勤清晰有力的说。
贺之曛的瞳孔紧缩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他面无表情的说。
谭克勤目光如炬的望著他,「你很清楚我指的是什么?已经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你每天一大早就赶来公司上班,甚至比小妹还早到,然後又拖到全公司的人都走光了才离开公司。而在这段时间里,你出了两次差,都是靠老板的头衔霸占来的,而这两笔生意根本无足轻重,不劳你当老板的小题大作,亲自出马洽谈,你几乎把我们业务部的差事都抢去做了,让我那些平日生龙活虎的手下,个个成了无所事事的闲人。」他不胜懊恼的顿了顿!「这还不打紧,你连我的CASE都抢,你是不是存心想呕死我,让我成为全世界最轻松、最无聊的业务经理啊!一
贺之曛淡淡一笑,「我替你去香港、新加坡应付那些难缠刁钻的客户,留你在台北享福不好吗?」
「享福?」谭克勤嘲谑的冷哼一声,「你乾脆叫我到台北公园去数蚊子好了!也许,那样会比较有趣,也比较有成就感!」
贺之曛目光闪动了一下,唇边泛起一丝淡淡而苦涩的笑意。「如果你有兴趣尝试,我也不便反对,搞不好,你会因此成为全世界绩效最卓著的灭蚊专家!」
谭克勤犀利的紧盯著他,「看来,你不但是抢工作的高手,也是个善打太极拳的高手。」
贺之曛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太极拳?我没练过,我倒是对咏春拳比较有兴趣!」
谭克勤却按不住了,「够了,之曛,你要演戏给谁看?我跟你认识十几年了,还不了解你心里的苦吗?」
贺之曛的脸色微微泛白了.他目光凌厉的盯著谭克勤,语气生硬的说:「我心里舒坦得很,根本没有痛苦,请你不要自作聪明!」
「是吗?」谭克勤尖锐的哼道:「你这个心里舒坦的人,最近这一阵子为什麽怕回到宁静山庄?为什么又对裴斯雨敬鬼神而远之呢?又为什麽你要用超限度的工作量来麻痹自己,并不断想办法出国洽公呢?」他咄咄逼人的说:「你强颜欢笑给谁看呢?」
贺之曛的太阳穴隐隐鼓动著,他阴沉著脸,死命的瞪著谭克勤,一字一句的从齿缝中迸出话来,「你是我的业务经理.并不是我的爱情顾问,请你拿捏好权限,不要做得太过火。」
谭克勤从容不迫的点点头.不愠不火的说:「不错,我是你的业务经理.但,我的工作权限都被你这个为情所困的大老板给侵占了,这中间的分界点已经模糊得教我不知道该如何遵守了,只好 先从你的心病下手。」
一抹深深的痛楚扭曲了贺之曛的脸,「我没什么心病!」他怒气腾腾的否认著。
「你有!而且还很严重!」谭克勤无视於他的怒气,铿锵有力的说:「你知道你的心病在哪里吗?你自卑、怯懦、输不起!你明明很在意裴斯雨,可是你却怕她再拒绝你,所以,你缩进了自卑自怜的龟壳里,选择了逃避,做个畏缩不前的爱情逃兵,可是 你又不够洒脱,不能痛痛快快的举慧剑,斩情丝!因此,你怕回到宁静山庄,怕见到裴斯雨,怕┅┅」
「够了,够了!」贺之曛暴戾的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一记粗鲁而石破天惊的重拳敲击在会议桌上,霎时纸张飞扬,茶杯飞落,所有的东西都移了位置,连那张无辜且价值不菲的桧木会议桌也出现了裂痕。「你何必这样苦苦逼人?你明知道我的痛苦和顾忌,你又何苦揭开我的疮疤,在那汨汨淌血的伤口上抹盐呢?」
「我只是想告诉你,逃避和忙碌并不是解决痛苦最好的办法,你应该提出勇气再找裴斯雨谈一谈——」
「谈一谈?」贺之曛扭著嘴角,发出一声悽怆而讽刺的苦笑,「再去自取其辱,自讨没趣,任她继续作践我的尊严和骄傲,嘲笑我这个不自量力的癞蛤蟆?!」
谭克勤摇头发出一声轻叹,「之曛,你不要这样意气消沉,妄自菲薄,我总觉得裴斯雨对你并不是完全的无动於衷,毫无感觉的┅┅」
贺之曛的心颤悸了,他苦笑了一下,眼中的萧瑟令人心碎。「是啊!她对我是有感觉,只不过 那是一种轻视、鄙夷又深恶痛绝的感觉。」他乾涩的嘲讽著。
「之曛!你┅┅」谭克勤心中一痛,他讷讷的张嘴犹想做最後的努力。
贺之曛却一脸疲惫的打断了他,「别再说了,也别白费心机了,她已经有了一个非常要好又已谈论婚嫁的对象,而那个男的 不知道比我优秀多少万倍,你知道他是谁吗?」他面如白纸的望著谭克勤,嘴边绽出一丝苦涩的惨笑。「他是饶亭远法官的独生子,一个优异出色的电脑工程师,我这个——」他悲凉的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恶名昭彰、卑贱粗鄙的浪子,怎能和他相提并论呢?」
谭克勤的心抽痛了,「之曛,都是我害了你,要不然你也可以——」
「别说了,一切都是命,我不想听你重复著喃喃不断的歉意,饶亭远法官为人刚正清廉,是个受人景仰爱戴的好法官;他的儿子温文儒雅,才情过人,那样清白显赫的身世背景,是多少名门闺秀梦寐以求的好婆家。裴斯雨和饶公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她是应该选择他的,而我——这个相形见绌、自惭形秽的人,应先掂掂自己的分量,不该对裴斯雨存有非分之想的!」他粗嘎而沉痛的说著,脸上的神情更为之灰白惨澹了。
谭克勤胸头涌塞著一份沉重而复杂酸楚的悸痛,他蠕动著嘴唇仍想说什么,但,他又知道,任何言语也无法扫却贺之曛郁积的痛苦,於是,他只好保持著和贺之曛一样凝重而心痛的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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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之曛离开了会议室,重新返回总裁办公室,整个人仍笼罩在一片深刻的痛苦和悽怆中。
他坐在办公桌前,望著一堆待签的卷宗,他却意兴阑珊!无心於公事。
他闷闷地点了一根烟,任无奈的相思和尖锐的痛苦慢慢啃齿著他。
他出神的望著窗外的景物发呆,直到他听到门外那喧扰杂沓的争执声。
「对不起,申小姐,你不能这样未经通告随便闯进去,我们贺总刚刚交代过他要休息,他不见客的。」他听见他那一向镇定自若的女秘书汪斐容那焦灼不安的声音,显然来客是个十分刁蛮难缠的人物。
接著,传入耳畔的是一个尖锐而有些熟悉的女性嗓音。
「我管你们贺总裁下了什麽闲人勿近的鬼命令,反正,我申顺美高兴见谁,连天皇老子也拦阻不了。」
申顺美这三个字像天外飞来的一把利刃,紧紧嵌进贺之曛的心,他立刻按熄了烟蒂,打开办公室的大门。
他的机要女秘书一见到他,立刻仓皇不安的提出解释,「贺总,对不起,我拦不住这位出申小姐,她坚持一定要见你!」
「没关系,你让她进来吧!」
贺之曛一脸淡漠的扫了衣著入时、浓艳逼人的申顺美一眼,然後掉头迳自转回办公室。
申顺美不以为意地扭著她的水蛇腰跟著进入,不客气的坐进那组靠墙的皮制沙发内。
她挑著眼角,随意打量了室内的摆设一眼。然後,主动地对绷著脸孔、不发一言的贺之曛露出一丝虚浮而矫情的假笑。
「干嘛!我们夫妻这么久没见面了!来者是客,你好意思绷著一张臭脸,来款待我这个和你关系非凡的贵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