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的意思是……机票,哦!机票,我已经订好了,明天就走。”
“我送你去机场。”
这下子可是会穿帮的,她必须想个办法摆脱他,看来似乎只有不告而别了。
“再说吧!”
她答,这不算骗他,她根本没有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林森哄着雪儿吃晚餐,她勉强咽了几口饭便说累,想早点上床休息睡觉。
“别太担心,你姐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但愿如此。”
雪儿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直视天花板。林森心疼地摸摸她额头,便为她熄灯关门然后离去。
门一关上,雪儿便从床上弹跳起来,写了张便条纸随便用东西压在桌上。
我还是放心不下,于是,提早走了,多谢你一番好意,我会尽快回来。
在这种时候,她根本没有心情考虑林森看到这张纸后会有什么反应。
守在进出门口的达奇见到雪儿先是一愣,继而忧心忡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不想听坏消息。”
“放心,没人押我回来。”她递通行证给他检查。
“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达奇例行性的询问,“天使在执行任务期间不能自由进出天堂,你只有三次机会,知道吗?”
雪儿点点头,收回通行证,然后步入这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顾不得叙旧,顾不得探望花园里的婆婆,她一振翅膀便以高速前进。在人间待久了,一直没有机会使用翅膀,起飞的刹那间她竟有点重心不稳,差点和其他天使撞了个满怀。
“真是!”她喃喃自语,“去一趟人间,真不知道是变聪明了还是变笨了。”雪儿飞抵白色的宫殿,她仍然没有迟疑,笔直朝门口的巨人飞去。
大巨诧异。“○○一,你怎么回来了?”
“我要见天使长。”,“现在还不是时间。”
“我不管,我要见他,我有重大的急事。”
“你难道忘了规矩吗?要先申请。”
“他要见我我就得随时候命,我要见他却得先申请?”雪儿吼,“我一刻也等不下去,你挡着我也没用,我非见到他不可。”
大巨正在左右为难时,从宫殿内传出一阵低沉无奈的声音,“让她进来吧!”雪儿随即冲了进去,直奔到他面前。
“二○七在哪?”
他脸色一沉。
“我要见她,为什么她到人间向我道别?为什么她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你知道,你一定知道,不耍骗我,全部告诉我。”
“这是天堂,”天使长大怒,“不要把人间那套死缠烂打的恶习搬上来。”
雪儿噤声,倔强的紧闭着嘴,抬高下巴,桀骜不驯看着他,一脸不可撼动的固执,天使长叹气了。
“她在哪?”雪儿的声音转为哀求,“让我见她。”
“二○七已经不在这里了。”
雪儿一怔,“我不懂你的意思。”
“天堂已经没有二○七这名天使了。”
雪儿张大嘴,发不出半点声音,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得她胸口好痛。
“她申请成为凡人,已经批准了。”他道,“我来晚了一刻。”
“不,我不相信!”她激动地叫着,“她不会那么傻的,当凡人有什么好?生老病死,这些事她不就经历过了吗?而且……而且,她这一下去等于一切从头开始,她想回天堂必须重新努力起,难道这些她都没想到吗?”
“这是她主动提的申请,你懂吗?也就是说她已经知道她将要面对什么了,她是心甘情愿的,没有逼她。”
“我不信。”
天使长语气平和,开始耐心地道出原委,“她爱上那个灵魂了,为了他,她宁愿入人间,她宁愿再次从头承受凡人的喜怒哀乐,她甚至不担心是否能再成为天使,只要能和那个灵魂在一起,任何事她都不计较。”
“值得吗?值得吗?”雪儿低语,“他已经有妻有子……而且等你长大时他已经是半个老人了,他会为你放弃一切吗?”
天使长并未替她解答这些问题,他道:“你会有一个见到她的机会,不过,她已经不再是原本的二○七了,她不会认得你。”
雪儿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好了,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清楚了,别忘了你还有任务在身,快回去收拾你一手搞出来的烂摊子吧!”
“收拾什么?”
她无意识地重复这句话,失魂落魄地步出宫殿。
今晚,林森那小小的窝分外热闹。
辛哥那一群人全来了,老朋友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谈笑之间似乎又回到初识时的意气风发,又笑又叫又吵又闹,将这间小房填满了喧哗的笑语。
他们自己动手下厨,每人各自做一道最拿手的莱。
林森俐落地做好一盘“豆酥鳕鱼”,一摆上桌,色香味尽皆无懈可击。
“哇,香!”小艾夸张地吸吸鼻子,“我记得这是某人的最爱。”
众人纷纷起间举手,争说那个人是自己。
“记得吗?我那个小小学妹。”小艾忘情的喊,“她最爱吃鱼了,林森为了她去学这道鱼的做法回来,足足被我们取笑了好几个礼拜。”
室内霎时静止,大家视线随意地看往室内的任何一个角落,就是不敢看往刚从房间找出桌巾的林森,他愣在门口好一会儿,随即若无其事的把桌巾铺在茶几上。“下一个是谁了?”他装作不经意。
小艾跳起来,“我!我的青椒牛肉丝。”
她冲往流理台,免去愧对林森的尴尬,辛哥则拍拍林森的肩膀。
“你知道小艾一向口没遮拦。”
“我没事。”他没抬起头,“对了,饮料可能不太够,你们先玩,我再去补买一些。”
“你的陈年高粱呢?好意思藏着不和大家分享用?”有人朝他挤眉弄眼。
“我可没打算收留你们过夜。”
“买一打啤酒回来了,大伙儿难得聚一聚。”辛哥道。
林森点头,随意套上一双球鞋。
“我陪你去。”江萤萤在他身后喊。
“也好。”他偏偏头,“家里多了这么多条水牛,我还真怕一个人搬不回足够的饮料。”
江萤萤掩着嘴笑,和他赶在众人围剿之前出去。
“好喜欢这种大家聚在一起感觉。”江萤萤道。
“算算时间,我们这群人大概也认识十年了,连年纪最小的小艾都已经结了婚,真是快啊!”
人们一谈起时间总有无限的感慨,因为过去的就不可能再回来,因此,回忆都是最美、最好、最珍贵的。
他们散步到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一打冰啤酒,又加了几大瓶果汁和汽水,还顺手买了一堆零食。林森心知肚明,明天是假日,今晚可有得闹了。
“你有没有看到最近在电视上播放的新广告?”
他疑问地望她一眼。
“是个化妆品广告,那个女孩只穿白衣服,”江萤萤的声音愈来愈低,甚至掺入轻微的抖音,“我真是吓了一跳,她……她那么像。”
林森不打算向她说明那系列广告出自他的手笔。
“有空你该留意一下,”她的语气有一丝意气、一丝不悦、一丝讽刺,“你不就在广告公司上班吗?一定很容易就能查到那个女孩子的背景资料。”
雪儿!他的心思不由自主脱离了身躯飞向远方,那晚,他明明安抚好她了,没想到隔天一早起来却发现她留下了纸条,已不知去向,为此,他无心工作了好些天。他真怕她就此消失不着痕迹地走出了他的生命,他怕他再也见不到她。
她说她会尽快回来,但尽快是多久?经过一个月音讯全无的漫长等待,他对雪儿的归来已不再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她很是花了一番功夫适应这里的生活环境,然而,祖国的魅力,实在比不上土生土长的异乡温暖,说不定她这一回去便不愿意再离家半步了。反正她在这里无牵无挂,要走要留全凭着她喜恶。
他对她还是知道得太少。她住法国,但是在法国的哪里呢?住址呢?电话呢?他一无所知,如果她真的一去不回,那么,他再见着她的机会十分渺茫,大概等于零了。
林森的心被强烈失落感占据。
“我倒是很想见见她。”江萤萤还在谈雪儿。
他们过头无声地在心底深处叹息。
他们出了电梯,走往林森的屋子,冷不防林森手一滑,塑胶袋摔在地上,一瓶啤酒滚得老远,他正要迈步去捡,却发现一个蜷缩在雪儿门口边的黑影,啤酒罐已经滚到“它”身旁。
林森极力压抑心中的悸动,一步一步地走向“它”。
“雪儿?”他干涩的喉咙似乎只发得出这个声音。
她抬起头,红肿的双目在走廊的灯光下无所通形,加上毫无血色的脸孔与嘴唇,她看起来憔悴不堪,像支风中的残烛。
江萤萤吓退了好几步,手中的东西散落一地,眼睛不可置信的圆睁,脸上的表情因害怕惊惧而扭曲,她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巴防止自己叫出声来。
是她!她回来了!江萤萤在心中狂喊。
林森则慢慢地在雪儿身旁蹲下来,伸出双臂想安慰她,却又在半空停止动作。雪儿虚弱得像是随时会碎掉。
“门锁住了,我没带钥匙。”她喃喃道。
林森注意到她仍穿着离去那晚的衣服,她身边没有半件行李,但这些都不重要,她总算出现了,即使她的消失和出现都如此地毫无预警,令人猝不及防,林森仍忍不住要松一口气,她回来了。
“你屋子的钥匙在我身上。”他道。
她抓着林森的手慢慢站起来,林森感觉她的身子软绵绵全无力气,而且,正无法自制的颤抖着。林森大吃一惊,不小心手一松,雪儿就这么往前倾倒在他怀里。
“你怎么了?冷吗?是不是生病了?”他紧紧的搂住她,希望自己的体温能多少温暖一下她僵硬冰冷的身子。
“我头好重。”
她似乎是用尽力地说完这四个字,眼睛便合上了,林森连忙掏出钥匙打开门,将她横抱进屋子里。
屋里的样子和她仓卒离去的那晚上一模一样,而且不见灰尘,林森每晚总要在这里耗上至少一个小时。
他将她安置在床上,把所有的棉被全盖往她身上,接着反身出门。
江萤萤还像木头人似的呆在原地,嘴里念念有词,“她回来了,她回来了。”林森扣住她的肩膀摇晃几下,“镇静一点,萤萤。”
她停止呓语。
“听我说,她是你在电视广告里看到的那个女孩,她叫雪儿,正好是我的邻居,你懂吗?”
江萤萤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是她?”
“当然不是!”林森的笑容悲凄。
她手抚胸口,慢慢地平静下来。
林森收拾好一地的饮料零嘴:“我们快把这些东西拿进去吧!”
她机械式地跟在他身后走进那间满是笑语的屋子,一边还是不放心的回头张望。
林森把东西接进冰箱,悄悄地靠近到辛哥身边。
“住在我对面的女孩似乎得了急病,我必须过去照顾她,这里由你招呼,行吗?”
“好,别担心,我会帮你摆平他们的。”他问:“那女孩的情况如何?”
“我不太清楚。对了,有热汤吗?”
辛哥拉开嗓门喊:“热汤好了没?”
“好了,好了,正宗道地的酸辣汤。”
孰料林森摇头拒绝,“不,她不会喜欢这种又酸又咸又辣的汤,我还是灌她喝一些热开水好了。”
他话一说完,人便消失在大门后,闹烘烘的房里,谁也没注意到少了主人。
江萤萤缩在沙发上,喝着旁人递给她的饮料,心跳终于恢复平静。
她看到林森离开,想必是看顾那个叫作雪儿的女孩子,她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那么像呢?连说话的声音、腔调、语气都如出一辙,简直像一个模子造出来的。
江萤萤轻轻摇动杯中仅余的饮料,一颗心直往下沉,林森放弃了难得的聚会去照料她,这意味什么?
他们全部的人加起来至少十来个却抵不过一个女孩重要。
江萤萤极力抗拒心中的臆测成为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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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森煮好一壶开水,用尽方法使它转温,才送到雪儿面前逼她喝光。
“我打电话找医生来。”他急得团团转。
雪儿恢复了些元气,她轻声阻止他,“我没病,再躺一会儿就好了。”
“你的样子糟得不得了,还说没病?”
“我只是累了。”她蹙了一下眉。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机场接你?”
现不是回来了吗?”她答:“而且,我始终记不得你的电话号码。”
林森不忍再责备的,只要出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了。
“吃过晚饭了吗?”
雪儿朝天板翻了一个白眼,晚饭?回天上一小时,人间已经一个月,她有一个月的时间不食人间烟火了,还要重新适应,真是累!
林森不等她的答案,因为他知道令她生气的可能性比较大,他最好自动自发一点。
于是,他罔顾众人的抗议,将那盘还冒着热气的豆酥鳕鱼端给雪儿享用。
雪儿勉强吃了一小口,紧锁的眉慢慢舒展开来,她再试了一口,两眼发亮,完全不顾林森就在一旁,便狼吞虎咽起来了,不多久,几乎把盘底吃个精光。
“你到底多久没吃东西了?”他好笑。
一个月!她在心里答,嘴里不住赞美,“太好吃了!真是人间极品,我到这里这么久,第一次吃到这样好的东西。”
林森满意地微笑。
“告诉我这道莱的名字,还有,收我当徒弟。”
“你会是个用功的学生吗?”
“当然。”
“这道莱叫‘豆酥鳕鱼’。”
雪儿重复一次,笑道:“它已经成了我的最爱了。”
林森的心震荡了一下,最爱?小小学妹?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雪儿身上。
“你姐姐还好吧?”
话一出口,林森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雪儿的笑容瞬间在脸上冻结。原本已经糟透的脸色转为惨澹,她的嘴唇苍白地颤抖着,一双美目迅速蓄满泪水。
他实在不想再刺激她了,但他必须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雪儿。”林森伸出手碰碰她。
她的脸正对着他,但眼神空洞远而遥远。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出声音,“姐姐走了,我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
说完活,她怔怔地落下泪来。
林森先是一愣,马上弄懂了她的意思,他忍不住将的拉到自己见怀里,温柔而怜惜地安慰着的。
“我不相信,我永远都不会相信,这不是真的,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雪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别哭了,雪儿,你的姐姐在天上一定不愿意看见你为她哭成这样!”
雪儿闻言更是伤心,她该如何告诉他她的姐姐从天上被打落人间,而不是从人间渡往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