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米要这样洗呀,我还以为水放进去就好了!」
「切菜的刀还分呀,我都直接用那把斩瓜刀,一刀下去多过瘾呀!」
「什麽,炒菜要加水呀,不是油倒一碗公就好了!」
「哇,皖皖真聪明,一眼就能看出盐和味精的不一样,它们都长得白色的样子,我老搞不清!」
最後晚餐完成时,对方显然比她还饿,全然不顾形象的扫完桌上菜肴,经此之後,乔皖知道一件事,这个精明能干的古家大姊,家事完全不行,而且是连基本概念都不太明了,鲜明的个性虽带有火烈的感觉,却从不推诿责任,对错直认不讳,透显她性情上另一分坦率可爱,乔皖突然觉得她喜欢这个直来直往的古家大姊。
正当她陷入沈思中时,脚边传来磨赠的触感。「哞,我今天没带牛你来,别闻了。」她拍拍偎在脚边撒娇的小狗,这是她初到这片花田散步时,农场的女主人与她投缘,便将这只才几个月大的小狗送给她作伴。
小狗一身茸茸的白毛上有黑色斑点,彷佛一头迷你小乳牛,「御景庄」内的人便好玩的以牛叫声来取名,平时它圆滚的身躯颟顸地在草地上跑动,瞧来逗趣而可爱。
「别看了,真的没有!」「哞」不死心地直接探头钻进乔皖平时拿的提袋中。「不行,别乱咬!」见小狗咬出她平时遮阳的帽子,她忙制止地拍开它,此时一阵大风扬来,吹飞脚边的帽子。
「「汪 」!」见小狗兴奋地追着帽子跑,胖胖的身躯在斜坡上奔跑,一个不不稳便直接滚下去,吓得乔皖赶紧起身。
「哞 」一路滚进花田里,倒在花错间的泥土上,虽然毛长肉厚脂肪多让它没受什麽伤,可是站起後又一晃地趴下去,可见还处在天旋地转中。
「小家伙,太顽皮了站不起来吗?」一个低沈的男声传来,随即将它拎起。
「以小狗而言,你的营养也太好了吧!」来人估着掌上的重量叹道。
「这表示主人有爱心,照顾的好,行行好,别对只狗也这麽嘲弄!」另一个悦耳的声音道。
「那就交给你,大慈善家。」他将惊魂甫定的小狗凌空往後一抛。
身後的人接住这再被吓一次的小狗。「你的心肠挺恶劣的,万一它掉下去怎麽办?」
「有什麽好担心的,这小家伙肉多,掉下去也是摔到花田里,伤不了!」
「是伤不了。」对方抚着手臂上颤抖的小身躯。「只是会吓死而已。」
「这麽没胆的话,早早吓死也好。」深感这种对话无聊的男子,转身道。「把那团肉丸放下吧,还有事要办呢!」
这时追来的乔皖看到这一幕,忙躬身地以日语致歉。「对不起,先生,这是我的狗。」
听到这生涩的日语,前方的人回过头来,映入乔皖眼帘的是一个戴着墨镜的高拨男子,像站在风中太久,对方那近褐的发微乱,却不减一股沈稳的气息。
「请还给我,谢谢。」乔皖走近时,才发现对方伟岸的身躯几乎笼罩她,让极少与人交谈的她有些受威胁的生怯,她小心地伸出手想接过狗儿。
眼前的男子却突然摘下墨镜,惊讶地望着她。
「先生┅┅」对方一双暗灰的眸瞳像受到震撼般,这个发现让乔皖一怔,和古烈华一样的眸色,且那样复杂的神情她并不陌生,就像古烈华刚看到她时一样!
在那双犀利的目光下,乔皖无措地想将伸出的手缩回,却被对方攫住。「你想做什麽?」她惶恐地喊出自己国家的语言。
清雅的容颜,纤柔的气质,在繁花光影中绽采!刹那间,一种熟悉的感觉抓住了古圣渊,过往的回忆在胸中翻涌,在这世上,他只见过一个人有这样的神韵,只有一个人永远带着这春天般的温暖,清新得就如这片北国大地般自然┅┅
「薇儿阿姨┅┅」不自觉的他握紧对方的手。
阿姨!乔皖怀疑自己来日本不过快一个月,中文就有问题了吗?一个成年男子拉着手叫阿姨该是什麽意思?
「就算你恋姨成痴,也别对着一个青春少女叫阿姨,人家还以为遇上疯子了。」一直站在身旁的男子叹道。
乔皖这才正视到褐发男子身旁的长发少年,他修长而俊逸,额上围着串佛珠,透出一股出尘灵气。对方轻抚着臂弯里的狗儿,明丽的容姿让乔皖有些微怔,发长及腰的男子少见,更少见的是那云缎般的长发像有生命般,在风中飘飞缕舞,衬着主人端雅的仪态,亲切的笑容却散出一股让人深感不可冒渎的庄严。
「云轩!」
「在她尖叫前,快放手吧!」
古圣渊仍是蹙眉,并未松开手,凝视她的神情相当微妙。
「你刚才下意识喊出了中文,以口音听来,是台湾来的吧!」像要确定她的存在,他反握得更紧,好感觉到掌中的真实。
「我┅┅」乔皖抿着唇,以求救的目光看向一旁较无威胁感的明云轩,她不喜欢这个将「哞」丢上半空的人,更不明白他这样的反应是怎麽回事。
「她就算是非洲来的,也不关你的事。表现一下你绅士的礼仪,难道看不出她吓坏了吗?」明云轩为好友今日的失常无奈。
古圣渊注意到她惊慌的脸色。「对不起!」他有些歉意地放开手,视线却未离开她。
明云轩走上前将狗儿交给她,微笑道:「小心,下次再独自落单,遇上像这样的疯子可没人能帮你了。」他瞥着一旁紧迫盯人的古圣渊,後者的视线随之抛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谢谢!」「哞」一回到手中,乔皖朝眼前的俊逸少年绽出灿烂的笑靥,迎着阳光,晶莹的乌瞳抹上一层蔚蓝淡采。
这样的变化让古圣渊一震!
「等一下──」见她匆匆回避他的目光想离去,古圣渊忙想再拉住她,却被一旁的明云轩按住肩膀。
「你还想失态几次,看看你今天的样子,活像春情大发的野狼,我还真第一次见到你这急色样!」明云轩戏谑道。
「胡说什麽,那个女孩┅┅」古圣渊回头追寻少女的背影,只见对方已在短时间内奔上小坡,像怕後面的人追上来似的,她拿起一旁的提袋,便赶紧跑了。
见此,明云轩不禁失笑地环胸。「看来,你挺不受欢迎的,瞧她那副急於逃难的样子,应该不是对我吧!」
古圣渊横他一眼,望着远方的倩影神情有些怔忡。
「难得的女孩,拥有相当少见的纯净气息,不过这个天使少女显然不善与人接触呀!」明云轩想到她那柔怯的气韵。
「得找人调查她!」古圣渊忽道。「看她不是本地人也不像游客,可能是初到此地生活,拥有混血外貌应该不难查出。」
「你不会是告诉我你对那个天使少女一见锺情了吧!」明云轩诧异。
「想到哪儿去了?」古圣渊戴上墨镜。「太像了,那样的神态让我不得不怀疑┅┅总之先调查了再说吧!」当年的小女婴消失无踪,虽心知凶多吉少,只要没最後的确定答案,他总还怀抱希望。
明云轩却显得有些沈思,看着身旁的人,道:「你这体内住着恶魔的家伙,别怪我没警告你,染指天使可是大罪呀!」
※※※
「你在这同她生活,如此照护着她,是想跟令弟作对吗?」「御竟庄」内,温尔的男子声音,平时公式化的语调,此刻充满情谊。
古烈华轻嗅闻手上才剪下的花卉,美丽的唇瓣绽笑。「我没想跟任何人作对,他有他的想法,我有我的做法。」
「你没告诉她这桩婚姻後的真实,是不忍伤害她吧,那麽你心中站在哪一阵线已经很清楚了。」
「你不也没告诉她真实的情况,难不成也选择了与我同样的阵线,大律师!」
古烈华迎视着罗睦天,後者摇头一笑地将花瓶递给他。
「我只是一个接受委托而促成这件事的协力者,真实的情况该由当事者负责,圣渊既然迟迟不出现,就一定有他的想法,我的立场是不插手、不过问。」
「不插手、不过问!」古烈华冷哼。「那麽昧着良心,干些缺德勾当就是你接案子的原则。」
「接案子凭我的喜好,唯一的原则是公私分明。」
「公私分明!」她斜睨他。「睦天,别说我们同学这麽久,光凭我对你个性的了解,就可以看出你心中很担心乔皖吧,不然不会放着欧洲的事还没办完,就赶回日本。」
「怎麽不说我想见你。半年不见,你不想我?」他一副深情地看着她。
「你那一套去外人面前演,不了解内情的人喜欢将我们两人凑在一起,我可没兴趣陪你起哄!」古烈华懒得搭言地捧着插好的花瓶要走进屋内。
「香港的事虎啸托我带一句话,你可有兴趣?」罗睦天悠然的语调却让她手上的花瓶掉下!
震天价响的瓷碎声後,她蓦然转身迎视他。
「唉,可惜了这些花!」罗睦天惋惜的踢着地上的残花和碎瓷片。
「你不会告诉我,你接受了他的委托吧!」古烈华恼怒地道。
「我说过,我只是带话。」
她深吸着气,咬唇道:「他说什麽?」
「我守了约定,你却背信而去,总有一天我会带走他!」
「带走他!就这样想从我身边带走?」古烈华蓦然扬声大笑。
「烈华?」罗睦天蹙眉地见她狂笑不已。
「好呀,李虎啸,你有能力就来吧,我倒要看看离了亚洲的你,是虎还是猫!」
见到那双美目微眯,绽射冷莹的眸光,就和古圣渊发怒要反击时一样,罗睦天有些喟然,李虎啸和古烈华之间的恩怨只有他明白,这份早年种下的情债,至今连古家和李家双方家族都还无人知晓。
「在这多住几天吧,睦天,我心情大好!」就在古烈华拉着罗睦天要走进厅内时,却见到神色仓促奔进的乔皖。
「皖皖,怎麽了?」
「烈华姊,」宛如看到可依赖的支柱般,她气喘吁吁地跑来。「刚刚在山下的花田那┅┅」接着眼角瞥到站在一旁的高佻身影。「罗律┅┅师┅┅」
「又喊罗律师,难道忘了我的名字?」见到她不同於一个月前的苍白,此刻红润而健康,罗睦天心中一直高悬的大石,奇异地安下心来。「我可没忘记你喔,皖皖,不高兴见到我吗?」他逗她。
乔皖忙摇头。「睦天,我没想到你会来。」她兴奋地道。罗睦天是她来日本前唯一认得且熟悉的人!
「来看看好朋友呀,看来你还多了一个小家伙当朋友。」他拍拍趴在她怀中的小狗。
「先把『哞』抱到後屋去吧,换件衣服,今晚提早开饭来庆祝一下,难得有人光临『御景庄』。」看到眼前融洽的气氛,古烈华笑着说。
乔皖颔首,对刚才在花田间的不愉快,已在见到来人的快乐中消失无踪。
「圣渊一直都没来过吗?」罗睦天看着乔皖的背影问道。
「最好别来,他来就代表一个变数,怎麽变不晓得,至少对乔皖不是好事。」
「你很喜欢这个女孩?」否则为何话语中充满疼惜。
「她是个好孩子,可能的话,我希望谁都不要受到伤害。不过,我可以确定,圣渊见到这女孩一定会大吃一惊!」
「为什麽?」
古烈华见他忧虑的样子,不禁打趣道:「这麽关心的话,何不带她离开,自己给她幸福。」
「别开玩笑了,你现在是在鼓励我拐跑你弟弟的老婆,我可还不想跟圣渊反目成仇。」罗睦天为她大胆的提议失笑。
「首先皖皖还不属於我弟弟,自然就不会是他的老婆;而且皖皖跟着你比跟着我弟弟幸福多了,我看得出你对她有心。」比起她那个成天只想报仇的弟弟,眼前这一个实在好多了。
「我对她是有心,却不是你想的那样,就不劳古大姊你多心在那胡猜一番。来吧,晚餐前,先来个点心开胃!」罗睦天环住她的肩往屋内走。
「你该不会是怕我老弟吧?胆小鬼!」古烈华以眼角馀光瞄去。
「对呀,谁敢招惹你老弟,简直是跟冥王订契约!」他乾脆大方承认,故意压低声音道:「离死不远!」
「你也没有比较善良,一旦招惹你,就像跟死神打交道一样,必死无疑!」古烈华也凉言奉送。
「唉,是谁说律师嘴刁,你古大姊也不差呀!」
就在两人互相调侃对方时,大门传来一阵车驰声,接着是铁门滑开後的刺耳声!
这个时间谁会来?两人互望一眼,还来不及有任何猜测,一辆豪华房车已从车道绕来,在他们眼前停下。
「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呀,能见到姊姊不奇怪,能见到你这个经常在世界各地跑的大律师可就稀奇了,你不是去欧洲处理事情吗,这麽快就回来了!」沈笑的嗓音随着拨挺的身形下车,拿下墨镜後的灰眸在夕阳下映灿!
见到来人,古烈华和罗睦天一震,明白担心的事情终究得面对:古圣渊来了!
第四章
将「哞」放进精巧的木造狗屋里後,听到它低呜地咬住她的裙摆,乔皖蹲下身看着狗儿那双黑亮的大眼,疼惜地抚摸它的头。
「今天可怜吧,谁叫你这麽顽皮,放心,明天不会再见到那个奇怪的人了。」
她柔言地安哄,随即要将狗屋前的小木门关上,却听到前厅传来喧嚷的交谈声,其中夹杂着古烈华不愉快的声调。
有人来「御景庄」吗?为何烈华姊这麽生气的样子?乔皖蹙磨眉地想,这一失神的当儿,「哞」已一溜烟钻出小木门,跑进樱树林里。
「『哞』!」乔皖急忙追去。
薄暮的天色让天边转灿的霞光有些刺眼,却将园内的樱树林淬染得艳丽异常,山色斜阳下的繁樱正舞出一片绝姿。
古圣渊和明云轩走在被樱瓣所覆的绿茵地,樱瓣如雨飘,错落在幽静的步道上,也轻洒在漫步者身上。
「没想到古大姊能这麽快找来这个地方。」初来「御景庄」的明云轩环顾周遭景色,神采焕发,显然喜爱此处的山灵之秀。「这座别庄占地很广吧!」从大门车道绕进虽费时不久,但在这栋豪宅之後的原野坡景,望过去渊远绵辽,看来也属「御景庄」之内的范围。
「园景造林三千多坪,住宅部分则是七百多坪。」已许久未再踏入「御景庄」的古圣渊,看着园内一切,唇上叼的长菸轻雾袅袅,面容是淡然的怀思。「『御景庄』原是英浩叔买下,草创初期的蓝图相当壮观,你看到的这栋宅子只是近大门的主屋之一,後面听说还想规划更多的休闲设施和不同特色的林园造景,可惜薇儿阿姨走了以後,这一切都停摆了,英浩叔离开前,将这栋别墅留给我,我在北海道置产不多,姊姊稍一推想自然就明白我将人安顿在哪。」他轻吐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