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俩都沒回来,我就这么被父母拋弃了。」和栽对自己的弃儿史洒脫而谈,因为连记忆都沒有,也沒什么好难受。
凯尔接道:「旅馆的老板娘看这对夫妻一去不回,又无力一直照顾小婴孩,于是想把这个婴孩送去孤儿院,后来一对日籍夫妻伸出援手,收养了这个小女婴,是吗?」
「沒错呀,去世的母亲还说,在当时要领养国外的小孩,还连姓名都不知道,可是费了一番工夫和手续才有办法领养呢!」自然是透过管道花了大笔钱。
「问这些干什么?讲可柔干么讲到小栽身上。」古烈华不解。
「古先生,当年乔万崇捨弃的亲生女儿,后来被经营旅馆的妇人转交给一对日籍夫妇收养,这对日籍夫妇的名字叫高见隆一。」
「高见隆一!」和栽讶然,那是日本养父的名字。
「凯尔,你确定这份调查无误,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古烈华小心地问,因为古圣渊的面色已越来越沉重。
「这是确确实实的,除了当年收养的资料外,还有这位旅馆老板娘曾留下的一份剪报,这是当年乔万崇犯案后媒体公布的照片,老板娘后来认出这是那位捨弃婴孩的东方男子!」他看向古圣渊。「古先生,乔万崇的亲生女儿正是被高见隆一所收养,也是你如今的养女,高见和栽。」
可怕的真相像拥有毀灭的力量,重创每一个人!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和栽拼命摇头,朝古圣渊喊着。「小爸,我不是、不可能,我在日本成长,之后又被你收养,从头到尾沒跟乔万崇有关系,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女儿!」
「出生不到一岁你就被人收养,就算跟乔万崇有关系,你又怎么会有记忆。」淡淡的话,随着冷冷的灰眸看向她。
「小爸!」从来不曾以这样的眼神看她的小爸,让和栽的心头顿沉深渊。「你……相信……相信我是乔万崇的女儿……」
古圣渊深深地端详她,彷彿不想遗漏一丝一毫。「我不愿相信,却不得不信,凯尔绝不会空口白话,尤其人证、物证事实俱在,到如今,我要怎么说服自己不要相信--我这么疼爱的女儿,竟然会是乔万崇的亲生女儿--」他失控的吼出,随即狂笑。
「小爸……」那笑声是那么哀痛,几乎是悲鸣,这个打击让高见和栽也不禁红了眼眶抽噎着声。
「圣渊,你……冷静一点。」古烈华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冷静!」他咆哮。「我一心一意追寻着仇人,用尽心机不放过任何一个线索,我这一生几乎是为复仇而生存,结果老天爷开了我一场大玩笑,你要我冷静,哈--」
古圣渊双手抵着玻璃书柜门,全身翻涌的疯狂,几乎快爆发出来,他愤然抬手,重重捶下,轰然的巨响,玻璃应声而碎!
「小爸!」
「圣渊!」
高见和栽和古烈华惊喊!
「危险!」凯尔忙护着两位女士。
不理那掉落撒下的玻璃碎片,古圣渊猛然转身,双手淌着血,却一点都不感到痛似的,踩着满地碎玻璃走向高见和栽。
「十七岁时我发誓,当我找到可柔,我要把一切的幸福都给她,把薇儿阿姨来不及给的遗憾,把理查爷爷和英浩叔心中痛的缺口,全都弥补起来。」
充满恨火与仇怨的眼神,像一把毫不留情的烈焰,狠狠烧向高见和栽,曾经疼爱的目光转为恨,和栽泣不成声。
「后来我知道,头号仇人只剩下一个女儿时,那我就要这个仇人之女尝尽最痛苦的折磨,让她知道痛不欲生的滋味,沒想到,我做尽一切,到头来,竟然替仇人养女儿--我把一切的幸福给了你,却把一切的折磨给了可柔,我的报仇之路,竟然换得情何以堪……」
你有比人强的精神毅力,想做的事会得到,但结果会是……情何以堪!
想起明云轩的警告,他恨极咬牙,却又痛心疾首,从和栽十岁便领养她,纵然父女俩年岁相差不大,但,他真的以一个父亲的爱在照顾她,当年那么一个小小的女孩儿,到如今亭亭玉立,总爱绕在他身边胡闹、开玩笑,沒想到……
「我疼你呀,我是这么疼你,而你竟是仇人之女--」淌血的双手,猛然握上和栽的颈项!
「圣渊,快住手!」
「古先生!」
古烈华和凯尔大惊忙要阻止。
「小爸你要杀我吗?因为我是仇人之女,所以你也要……杀我吗?」模糊的泪眼看着古圣渊,几难成声。
这一句话震住古圣渊!
「因为我是仇人之女,所以你不再疼我了,因为我是仇人之女,所以你不再爱我了,是吗?」
「圣渊,你別乱来,小栽和院皖的情况不一样,她可是你正式收养,疼她、护她,照顾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呀,你千万別因一时的冲动做出遗憾的事……姊姊求你……快放手……」古烈华哽泣的要拉开他的手。
「我……」杀小栽!他怔愣了,缓缓松开了手,看着自己淌血的手,这双手已差点害死皖皖,他怎么可能会要再杀自己的女儿?
「小栽……」古圣渊伸出手,想安抚吓坏的她,眼前的人却像终于看清他般,哀伤已极的退离他。
「当……我有记忆以来,便是跟着日本的养父母,他们死后你马上领养我,你给我家人、给我这一切的疼爱,你说你心疼我,自幼与亲生父母离散……」她抹过泪,嘶哑的继续道:「你说……心疼我童年混血的外貌受到欺侮,从那时起,我好快乐,我真的好快乐……」
她的泣诉狠狠鞭笞古圣渊的心!
「现在就因为我是乔万崇的女儿,你就判定我该死!可是我有选择吗?年幼的我被亲生父母拋弃,接着一再的被领养,我也不愿如此呀,可是我能选择吗?只能庆幸自己比人家幸运,遇到的都是疼爱我的人,如果早知道……小爸会这么憎恨我,那么当初十岁的我,一定会告诉你,我不愿意当你的女儿!」
「小栽……」
「既然十岁的我沒能选择,就让十八岁的我来告诉你,我恨你--古圣渊--我恨你--」她哭吼,转身冲了出去。
「小栽--你別冲动--」古烈华随后追了出去。
「古先生,你还好吧!」
凯尔关切问着顿然颓靠于墙上的古圣渊,后者摇手示意。
「古先生,对你报告完后,今晚我将跟老主人讲这件事,随然你与乔皖小姐有婚姻的存在,但是乔皖小姐就是可柔小姐,我想老主人会对这件婚事重新考虑,至于原因,我相信古先生心中明白。」
这些话,所含的警告让古圣渊神情僵凝,他无言不动,凯尔礼貌颌首后便离开书房。
☆☆☆
同时间,医院里。
乔皖无神空茫的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绿风岛的冬,是另一番美景,银白色的雪覆盖着万物,像是把一切生机埋住,又像蓄势待发地等待春天,大自然就一直这么更迭。
「皖皖。」
轻唤的声敲着门,她如惊弓之鸟般整个弹起,颤抖地看着房门。
「是我,你別怕。」门外,早已习惯听不到回应的罗睦天,继续道:「我进来了。」
「看这气候,明天又要再下雪了。」开门进来的罗睦天将大外套挂在衣架上,边拿下手套,看见坐在窗边的她,微笑着。「看你今天精神气色都好多了,但是別在窗边坐太久喔,小心感冒了。」
乔皖沒有回应,也沒再转身面对他,只是凝视着窗外。
「今天也不想理我吗?」罗睦天苦笑,却不沮丧,因为这几天,他是唯一见到乔皖的人,或者,应该说是唯一不刺激到她的人。
其他的人,尤其是圣渊--光听到要与圣渊相见,她剧烈的反应导致伤口裂开,甚至差点休克,吓得老医生严格禁止会面。可是沒有亲友的探访,有过寻短记录的她万一再有轻生念头,可不好,于是老医生旁敲侧击的结果,唯有罗睦天这个名字是不会让她产生排斥的,于是睦天几乎天天来到医院陪伴她。
「为什么连我都不见!」知道消息之后的和栽曾跳脚的问。
罗睦天叹息,眼前只要与圣渊有关的,无论直接或见接,乔皖大概都不敢面对吧!会愿意见他,只怕还是因为当初离开台湾时,他们曾有一段朋友的相处,让她可以信赖。
「皖皖,后天你就要出院了。」
窗前的乔皖驀然回头,茫然的脸色多了一层铁青,从医院离开后,她将再也无可避免的要面对那个人,她的唇急速地唰白。
「皖皖,你別怕,听我说。」罗睦天看在眼中相当心疼,握住她掩面的双手,柔声道。「让我帮你,这个婚姻、这个过去,我都可以帮你摆脫掉,只要你愿意,绝对能拥有正常的生活,像一般女孩子,无论求学、就业,你都能快快乐乐的选择你要过的人生,不用再去背那些不该是你背的责任!」
「啊……」她动着唇,声音因颈子受创而沙哑。
「你的伤还沒好,別用声音说话,只要点头或摇头,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晶莹的泪光,滾滾滑落,她像怔住般,竟不知该如何表示了。
「皖皖,你的家人、奶妈,都离开了,同样的,任何牵绊住你的力量也沒有了,你还年轻,连二十岁都不满,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沒有必要为这一段错误逼死自己一辈子呀!」
清亮的乌瞳圆睁,掠过蓝彩,哪怕经历婚姻与这些痛苦,瞳底那抹单纯永远不曾改变,罗睦天见此不禁自责。
「我真不该将你带到圣渊身旁,现在,把一切交给我,不用感到自己是负担或对我不好意思,就让我弥补当初的罪过,好吗?」
「啊……」泪滾烫的落在那握住她双手的大掌上。
「別哭,皖皖,只要你坚强起来,身体先养好,出院后,我带你回台湾,去你奶吗的墓前为她上香,这是你一直想要的吧!」
她用力点头,额头几乎靠上了那被握住的手,低咽的声与泪不曾断过。
「那就这么说了,出院后,跟我一起离开绿风岛吧!」
乔皖抬头望着他,啜泣不已地哽咽,埋入他怀中,喉咙的创痛让她无法尽情放声,但是连日来的痛苦终于找到倾吐的方向。
「皖皖,你知道吗?我来自一个复杂又传统的家庭,父亲有正妻和小老婆,早年,大家都同住一个大宅子里,手足之间的亲情,很公式沒啥亲不亲,唯有一个异母妹妹相当爱黏我,她与你一样,从小生活在封闭的环境中,所以很单纯,只是后来受坏朋友的影响,走错了路,堕胎多次,最后一次因失血过多,死在手术台上。」
乔皖愕然!
「你別担心,这事已经过很久了,而且我说过,家族里的手足亲情很公式,当时我连悲伤的感觉都沒有,只觉得这个妹妹太傻。」他喟然。「直到前几年,家人整理她的遗物,将一部分寄给我,才发现,小时候我送给她的东西大大小小,全被她保存好好的。看她的日记才知道,当她走上岔路时,好几次徬徨想找亲近的人商
量,家里却沒人正视,连依赖的兄长,也就是我,从外地求学回来,都是来去匆匆的,沒心多听她说话,就这样,有亲人也等于无,妹妹终于走上一条不归路,沒想到多年后我才对妹妹的死亡感到悲伤。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失职的兄长!」
乔皖眸子动了动,想点头,又怕太伤害他。
罗睦天笑着。「你不会撒谎,从你的眼神就看出来了,这一点跟我那妹妹真的很像,所以,我帮你,还包含了对妹妹当初沒来得及伸出援手的遗憾,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我的赎罪吧!点个头吧,皖皖。」
面对睦天的真诚,她好像別想有否定的答案了。
☆☆☆
偏银的发色在幽暗的小酒馆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黃玉的瞳淡凝着窗外景色,烟夹在他修长的手指中,白雾袅袅轻扬,直到等待的人来。
「你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与我见面,小栽。」向来漫不经心的语调,看着对面的人,有些沙哑的喃唤。
「別叫我的名字,我们沒任何交情。」高见和栽戴着墨镜,连进室內也不拿下,她着实怕直接对上那双豹眼。
「是,高见小姐。」法西懒懒地回应,往后一靠,双手的手肘挂在椅背上道。「说吧,你有什么事?」
「你是杀手,找你自然是杀人!」
他感到有趣,竟然有人能教她恨到雇杀手。「什么人?」
「古、圣、渊。」和栽一字一句道。
法西吹了声口哨,眼瞳微眯,定定看着她,沒有回应。
「接或不接?」
「这个代价怕你付不起。」
「多少?」
「古圣渊对乔皖付出的代价。」
是小爸帮助乔氏企业的金额吗?「好,我答应。」
黃玉的瞳闪动邪魅的光辉,勾起魔魅的笑容。「这可是你亲口的承诺,答应我豹眼法西的事,就得履行,沒有人能反悔!」
「我不会反悔!」和栽毅然道。虽然这笔钱可能会花光她所有的积蓄,但,她有的是能生财的脑袋。
「在这之前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沒想到他规矩那么多。「说来听听。」
「想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第一次见面……不就是六年前你到巴西古家来找小爸的时候。」当时见到他,她还吓得半死,怎么有人活生生跟头豹子感觉这么像!
「不,更早之前。」
更早?「我、我沒见过你呀!」
「小栽,你见过的。」法西轻唤,忽然倾身向她,和栽想退离,却被他抓住手腕。「好好的看着我,別再躲在墨镜下回避我。」他取下她脸上的太阳眼镜。
「你……」她惧怕得想抽出手,却被握得紧。
「我说过,总有一天会叫你正眼看我。」他攫住她想別开头的下巴。
黃玉的瞳金灿得透着绿光,像豹般的犀利,又如貓眼般带着一种奇诡,迷眩得像要蛊惑人。
和栽有些困难地吞咽,想起罗睦天的警告,要她別主动招惹法西,这下她是不是主动召唤恶魔了?!
尾声
清早,高悬的太阳,映照得雪地有些刺眼,古圣渊背手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他已恢复了一身的清爽与精明,正沉思着等一下将要面对的事,直到管家叩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