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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双娇 page 11 作者:四方宇

  少室无言地打量这名解救者,对方一身白衣随风飘逸,面庞覆着同样的白纱,散出一股流于形弘的淡冷气质,良久,“他”明了地一叹.“你……既想以背叛者……的名义……处置我,又……何苦出手相救……”身负重伤令“他”艰辛地吐着断续话语.

  白衣人瞬尔的默然,未几,才说:“白非烟有重要到让‘你’不惜放弃当初的一切吗?”

  “你——”听到非烟之名,少室一时怔住,想开口却吐出血来.

  白衣人连忙放下“他”,检视完“他”的伤,眉宇忧凝.“‘你’受的伤不轻呀!”

  少室苍白的脸庞露出淡笑,纵然伤势沈重,却还硬撑住清醒的神智,白衣人覆面外露的眼掠过痛苦的眸芒,喟然道:“‘你’要小心,浪风行已不是当初的浪风行。”

  “高晴雪也……不是以前的高晴雪。”少室扯唇一笑.

  “你愿意承认自己就是高晴雪了!”他冷声道.

  “我从没想否认呀,只是没人……问起而已!”白少室——也正是高晴雪——有趣地道.

  “还有心情开玩笑,你以为今晚没死是运气好吗?那是因为他发现了你!”

  “我想也是,幸好你……早一步出手相救,否则……辕古神功……大概七招全……打到我身上了!”晴雪自嘲.

  “他会这么简单就杀了你吗?四年前你的所做所为足已将一个善人变厉鬼,现在的浪风行……你不会希望自己落到他手中,否则你最好求死比较快!”

  晴雪含眸一笑,并未回应,只是抬头直视眼前的人道:“我还以为……你会说这是我……自作自受,毕竟在你……眼中,我……这个‘圣’与‘邪’的……祸根早一点拔除最好,不是吗,云弟?”

  半晌的岑寂后,高云朗才悠悠道:“星诛亭的木棉道上,留有你我的童年,岁月都改变不了的亲情,我又如何能漠视!”

  “云弟……”晴雪动容地看着他,却又一阵剧咳,鲜血再次喷涌而出.

  “雪姊!”高云朗急忙点住她几个穴道.

  这时林中传来一阵诡异的长箫声.

  听到这嘶鸣般的异声,晴雪断续道:“我的……人马来了,你……先走……吧,你们……双方……不好照……面。”

  高云朗迟疑着,直至听到一群奔近的足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陆剑仁领着夜袅帮的部属焦急地赶来,一见到树下的高晴雪忙冲上前去.

  “你不要紧吧?”

  “剑……剑仁……”晴雪看着她像要说什么,旋又吐出血来.

  “别说话,你伤得很重,我马上带你回天泉山庄。”陆剑仁制止地朝她比着.再对身旁的属下命令道:“放出讯号给苏帮主,另一匹人留下销毁所有足迹,以防后面的追兵。”

  然而晴雪依旧紧抓着剑仁的肩,拚着最后的意识,道:“叫琴……琴守……派人到……千刹杀……杀了沈光,他……出卖……我们……杀……杀了他……”

  “妈的,你的血,我定要沈光拿命来祭!”剑仁扶着她,愤怒地由齿缝迸出话来.

  “少室哥哥——少室哥哥——”非烟惶急的喊声扬来.

  “非烟小姐,别跑,小心跌倒!”宝儿紧随的叮咛.

  “少室哥……”赫然见到眼前满身重创的人,非烟冲到她身边,完全乱了方寸地哭着.“为什么会这样?天呀!晴雪姊姊,姊姊你很痛吧——”

  那无助的泪颜向来令晴雪心疼,她拍拍非烟的头,虚弱地笑着.“傻丫头……别哭……我没事……没——”晴雪猛地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听着众人错愕的声浪,她逐渐失去意识了……

  “不要——不要离开非烟——姊姊不要走——”

  耳中最后传来的是非烟骇然的哭叫,那哀伤的呼唤,一声声揉碎了晴雪的心.

  姊姊不要走!这句话对晴雪是多么难以承受的悲.刻骨的往事她不敢也愿再忆起,到如今,她已不晓得那撼负多年的痛,究竟是罪还是孽.

  身为武林盟主官卿宏之女官晴,她该比寻常人更拥有一切的尊荣,敬重,双亲之爱与快乐无忧的成长环境,然而,孤独却是她童年不变的记忆,父母由当初的相爱而至陌路时,可怜的莫过于年幼的稚女,不知该如何自处于那非她年龄所能应对的情况.

  母亲白蝶对权势的热中,让她不曾感受过任何来自亲娘的关爱,彷佛她的诞生只是一件必须交差的事.唯有父亲,对她宠爱已极,身为官家长女,在父亲寄望的教导下,纵然尚且年幼,文韬武略都已拥有极好的基础.曾经,她是父亲的骄傲,母亲拿来炫耀的虚荣,直至八岁时,这一切的假相的外表都碎了,事实的真相残酷到令她无法面对.

  当小官晴循着那叱吼声来到书房门外时,只见父亲暴怒地将一颗莹绿的珠子丢到母亲眼前.

  “我官家历代向来为武林擎天之柱,以除强扶弱为宗旨,从不作任何贪赃枉法之事;而你,为贪婪一颗绝世奇珠,竟罔顾身为武林盟主之妻,勾结江湖杀手构陷同道,你还配为我官家媳妇吗?”官卿宏看着跪在眼前的妻子,咆哮道.

  眼前的白蝶一张艳丽的面容已惨白,痛哭失声地抱着丈夫,乞道:“相公,请你原谅我,是我一时蒙蔽了理智才会做下这样的事,请你看在八年多的夫妻情分,看在晴儿还小需要娘的分上,原谅我吧!”

  “住口!”听到她提起爱女,官卿宏更是怒不可遏地指着她,厉声道:“你有资格提晴儿吗?你尽过身为母亲的责任吗?她生病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一直喊着娘,你在那里?从她出生以来,你连抱也不曾抱过她一下,你配拥有母亲这个身份吗?”

  “我……”丈夫的指责令白蝶无言以对.

  面对这样的情形,官卿宏是无力的疲乏,这几年他们夫妻早已同床异梦.从白蝶得知妹妹嫁给当今皇帝的那一天起,她利欲薰心的企图便不曾停过,当初她讥嘲白萍没出息,而今她必须处处要比妹妹强才行!

  论权势她是嬴不过当今朝廷,那么她要自己是富倾天下的人,所以她更汲汲营营于不择手段谋利,最后为夺取一颗价值连城的罕世宝珠——碧珠,白蝶不惜勾结江湖杀手残杀正教门派,最后为一落网的匪徒给揭发!官卿宏身为武林盟主,一生仲裁诛杀多少罪恶之人,如今犯罪者是自己的妻子,他该循私吗?

  沈重的一声长叹后,他道:“小蝶,你我夫妻一场,我不想看你惨死在武林人手中,更不想见你被其他逃掉的同党暗杀,你……自尽吧!”官卿宏将一柄剑掷到她面前,闭眼转过身去,像已不愿多见她一眼.

  白蝶瘫坐在地,不敢置信这是当年那个宣称爱她至死不渝的男人,如今竟亲手想逼死她,以颤抖的手拿起眼前利剑,她一生沈沦于权势利欲中,到头来竟是一场空吗?

  “不要——”官晴冲进房里,她以身跪在母亲跟前,朝父亲哭喊道:“爹,求你不要杀娘,娘走了,晴儿就没有娘了!”

  “晴儿,她不曾尽过母亲的责任,有没有她,对你……毫无差别!”官卿宏拂袖狠下心道.

  “有的,娘在,我可以叫,可是今天爹逼死了娘,往后我怎叫都不会有人回应了,因为我的亲娘早就被爹杀了——”官晴小小的身形激动大喊.

  “晴儿!”官卿宏震住,一时间,房内静默下来,仅剩官晴的抽噎声.

  当白蝶轻拍女儿的肩时,官晴永远无法置信母亲此时对她所做的事——

  “晴儿,原谅娘!”白蝶眼眶含泪,突然痛声道,下一刻她幼小的身形已拽到母亲怀中,那柄长剑架到她的颈脖上.

  “娘——”官晴骇住了!

  “小蝶,你疯了,那是你亲生女儿——”

  “住口!官卿宏,我疯了也是你逼的,你够狠,可以教女儿不当有我这个娘,那么以她威胁你,我总算比你善良!”白蝶抱着女儿起身,慢慢往门边退去,长剑半刻不离怀中女儿纤细的小颈子.

  “你想走,我不阻挠,放了晴儿,你要她往后都活在这一幕的梦魇吗?”

  “够了,你不要对我说大道理,官卿宏,你以为你很正派吗?以为你干的事我全不知道?”白蝶狞声大笑.“哼!你这个自喻行为端正的武林盟主,早就在外面养个野女人,那个贱妇孩子都生了,现在除掉我,正好名正这顺迎进来,是吗?”

  “好了!”看着爱女那已呈空洞的眼睛,官卿宏心痛至极.“有我们这样的父母,晴儿还不够可怜吗?算我求你,别折磨她了!”

  当时意识一片茫然的官晴,只知道母亲抱着她飞身而出,父亲急吼地追出——

  不堪的往事,不堪的一切,数日后,都尽付在那红叶漫漫的枫林里,站在烈焰冲天外,她亲眼看着这一片火舞焰狱吞噬了父母.

  她没有哭,没有叫,早已乾涩的眼只是看着,即使年幼如她也知道,火,能烧尽一切的罪恶,也能烧毁事实的真相,尤其此刻这映天的赤焰,凄美得得绝艳的锦绣.抚着自己犹带红渍的颊,母亲的血,忘不了母亲咽下最后的微笑时,那看着她的目光是那么温柔,而看着父亲离开她的背影,官晴声嘶力竭地大叫——

  “爹!不要走,不要走,爹——”

  然而父亲只是回首朝她柔一笑,便投身那烈焰薰天的火海中,与母亲永远离开她了.

  火光雕妍了她嫣柔的面庞,也照出那抹得不到母爱,唤不回父慈的小小孤影,直到焰尽成烬,风起尘扬,官晴双凝睁的瞳散着凄冷.

  缓缓地,她垂下眸光,这个时候不是该哀恸,大哭大叫的泪如雨下吗?她却什么感觉都没有,耳中唯一萦回不去的是父亲临终所言:“晴儿,你有个妹妹才刚满月,为父欠你太多,可是这唯一的遗愿还请你完成,到华山找一名唤紫玉的女子,告诉她,别等我,这一生,我的感情注定负了她,对非烟……”官卿宏突然凄梗地闭着眼.“代爹对那可怜的孩子说一声:‘对不起,爹……不是不要你……’”

  第一次,她见到父亲落泪,复杂的感觉在官晴心中孳长.非烟!与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当天边的曙光初露时,远方传来着急的叫唤声.当日,母亲将她掳走后,便将她托给在高家的结拜姊妹,四大家族的高家主母向来疼她如亲女,如今母亲这一别已成托孤.

  看着眼前一片残烬焦骸,官晴的唇角绽出笑意,温雅的语调此刻听来突显幽诡,她柔声地道:“对不起,父亲,你是我一个人的爹,武林盟主官卿宏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朝来人走去.

  在父母身上她至少学会了一件事,假相是最好的,只要不揭穿,不面对,她永远都是父亲最宠爱的骄傲,母亲光采的荣耀,一旦撕裂了这层表面,真相只会令她什么都没有!

  所以,她不会去找紫玉……不会承认她有异母妹妹,官卿宏只有一个女儿……只有一个……

  “晴雪姊姊,你感觉怎么样了?”见到床上的人悠然睁开眼,非烟大喜.

  “非烟……”晴雪揉揉昏沈的额头.“我昏睡几天了?”

  “三天呀,快……将这两碗药喝下去。”非烟赶紧将一旁的药端来.

  “谁开的药?”看到她左右捧着两碗污泥似的药,晴雪皱鼻地问.

  “剑仁姊和琴守哥呀!他们的医术不是你教的吗?你昏迷不醒又不可能起来医治自己,幸好有他们在,喏!”非烟坐到床边,尽责地将两碗药送到她眼前,再附带一提.“剑仁姊和琴守哥特别交代,一定要逼你喝下去,然后感觉一下谁开的药最有效!”

  谁开的药最有效!这两个家伙在搞什么,这种事也能拿来一较长短!有时候晴雪真怀疑,剑仁和琴守最大的仇家不是彼此,而是她这个老大!

  “其它人呢?”最怕非烟那小可怜似的目光,晴雪只得先接过药放在一旁.

  “宝儿和剑仁姊加强部署山庄的安全,琴守哥看你情况稳定后,就到千刹执行你交代的事.头一天你把大家都吓死了,没一个人睡得着,大家全围在你床边讨论,看要怎么处置那个——”

  “非烟!”晴雪出声唤她.

  非烟却越加滔滔不绝地继续道:“真的,结果大家提议对那个家伙做出各种残忍的处置,尤其他害了你,让你——”

  “非烟!”晴雪拉住妹妹的手,柔声而坚定地道:“别再说下去了,姊姊在你身边,姊姊不会离开你的!”

  非烟梗然,双眼泪红地扑到她怀中,哭喊道:“我好怕,好怕喔,你吐那么多血,流那么多血,脸色白得像纸,不说话也醒不来,就像娘走的时候一样,我怕你也跟娘一样离开我,非烟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姊姊……只剩姊姊而已……”

  “姊姊也是呀,在这世上,唯一的血缘之亲,只剩你,不惜一切代价我都会保护你!”非烟有过受创的童年,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治愈,可是只要一受到紧张的压力威胁时,不是退回自己那段茫然的意识,就是开始不停地说话,每当这个时候,晴雪总是拥着她,心疼地抚着她的发,妹妹的一切,何尝不是自己造成的?

  “姊姊……你说我们是同一个爹?”在她怀中的非烟突然问道.

  “嗯。”

  “我常想,爹……可能不喜欢我。”她沮丧地说.

  “为何这么想?”晴雪征住.

  “娘说我才刚满月,爹就离开了,从此就没再回来过.娘说爹后来被坏人杀死了,可是……他居然一点音讯都没派人送来过,如果他心中有我和娘,就该早有安排的。”非烟嘟囔地说,曾有的童年印象几乎都是娘为了盼爹,而年年日日倚在门口,遥望远方.

  晴雪一震,父亲当年戚然落泪的哀伤浮出脑海.代爹对那可怜的孩子说一声:“对不起,爹……不是不要你……”

  “姊姊!你怎么了,伤口很痛吗?我去叫宝儿和剑仁姊!”见到晴雪突然盈泪的眼,非烟吓了一跳,在她印象中的姊姊从来不曾流泪.

  晴雪摇着头,紧捧着她的脸,泪潸然滑下.“对不起,非烟……对不起……对不起……”

  “什么呀!姊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看到她那如断线般的泪,非烟几乎快要跟着哭起来.

  “爹……不是不要你……不是不要你呀……非烟……”她抱紧妹妹,父亲当年的声音像在脑海中回荡.

  “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后不说了,姊姊你不要吓我——”她拚命摇头.

  “我们有最亲,最亲的血缘关系,我们的爹是武林盟主官卿宏,他不只一个女儿,不只一个……”晴雪的面庞摩挲着妹妹的发.“我们是亲姊妹,谁也拆不散的……我们是亲姊妹……”这个小了她八岁的妹妹,从晴雪十六岁时救出她后,便负起教导的责任,多少年如母如姊的情分,让她深切地明白失去怀中的女孩,会比杀了自己还要痛苦,她要将妹妹保护好,不惜生命,不惜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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