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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叶美人 page 1 作者:舒彤

  楔子

  她恨灰姑娘。

  精准一点说,她恨灰姑娘的故事。

  不管是童话书,拍成电影,写成小说,反正她恨灰姑娘这个故事恨到入骨。

  为什幺?

  很简单,因为她的家中就有一个灰姑娘。

  一个自称是灰姑娘的「杜瑞拉」。

  这个故事很短,就花个五分钟讲完吧。

  话说十年前,当她还是一个国中生时,母亲带着她改嫁到一户杜姓人家,她的名字也从原来的周言书改成杜言书,并且多了一位甜美娇弱的继妹。

  这位继妹,名字就叫「杜瑞拉」。

  很怪的名字。

  这是杜言书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的感想?什幺样的父母会替自己的女儿取这名字。

  答案是:狂爱灰姑娘故事的母亲。

  据说,继妹的母亲是个超级浪漫派,生平最爱灰姑娘和麻雀变凤凰之类的故事,于是当女儿呱呱坠地时,不做第二名想,当机立断替女儿取了这幺一个浪漫的名字。

  就像要和这名字要相呼应似的,阿姨也红颜薄命的在继妹八岁时因病过世,而她的丈夫在几年之后续弦。

  原本,这应该是一桩好事?

  杜言书一开始并不排斥有新的家人。

  她的父亲在她尚在襁褓时便已逝世,自她有记亿以来,使一直是和母亲相依为命。

  她知道母亲为了两人的生计有多幺辛苫,也知道对母亲来说,找一个可靠的肩膀一直是她的愿望。

  但是,那是在她认清继妹的真面目之前。

  杜瑞拉确实不负她浪漫的名字,有着丽质天生的外表。

  精致完美的五宫,吹弹可破的肌肤,活脱脱像足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公主——只除了她没有一个当国王的父亲。

  就连性子也像个公主。

  不但如此,还有被害妄想症。

  非常严重的被害妄想症。

  杜言书从小到大可说是吃尽了这个继妹的苦头。

  由于两人只相差一岁,所以一直到高中毕业为止,都是读同一所学校。

  校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们是姊妹?

  一个是个性死板孤僻的平凡女,一个是美丽漂亮的忧郁公主,在别人眼中看来,谁的话比较可信已经是不言而喻。

  她永远记得,拜杜瑞拉所赐,她的高中生活简直生不如死。

  类似她虐待杜瑞拉,在家中指使杜瑞拉,用各种方法恶整杜瑞拉的流言在校园中流窜着,就连老师都知之甚详,相信的人更多不胜数。

  「丑女的心肠果然很歹毒啊!」

  「她一定是嫉妒妹妹的美貌吧?」

  「听说她还会趁别人不注意时偷偷打她。」

  「这个女生真是太恐怖了。」

  像这样的耳语,几乎每天部在她耳边流窜。

  有的人只是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但有的人可就毫不客气的当她的面大肆批评。

  一开始,她尚会辩解几句。但很快的,她便知道,多说无益。

  没有人相信她。

  就算曾经是她最好的朋友,也一样在流言飞舞中渐渐疏远她。

  杜瑞拉的亲卫队更是每天极尽找麻烦之能事,从偷走她的课本列刻意弄脏她的扫地区域不一而足。

  「可怜的杜瑞拉!」他们总是这样叹息着。「她简直就像灰姑娘。」

  而她,杜言书呢?

  理所当然,她扮演的角色绝对不是美丽可怜的落难女子,而是那个歹毒的继姊,在继妹编织的各种剧本中卖力的演出。

  有人关心事实吗?

  没有!

  所谓的事实,是别人相信才算数的。

  因此,她恨灰姑娘。

  她恨死了灰姑娘这个故事。

  第一章

  杜瑞拉守则第一条:「你必须耐心等待王子的列来,在那之前,不如为生活找一点小小的乐趣吧!」

  「对不起,我没空跟你讲电话。」气若游丝的声音由客厅里传了出来。「我……我要准备功课,没时间。」

  杜言书一边梳洗,一边听着继妹装模作样的声音,冷哼了一声。

  这套把戏,已经不是继妹第一回要弄了。

  数年来如一日,杜瑞拉对于扮柔弱、扮无助,扮演被虐待的孤女乐此不疲,但她对这套把戏的态度,却已经从一开热的火冒三丈,到现在的麻木不仁。

  犹记得她第一次上当,怒气冲冲的质问继妹为什么要说谎时,继妹用那柔弱无依、泫然欲泣的声音哀求道:[我不是故意的,姊姊,你别生气,我马上就去把地拖一拖。]

  如果她不是当事者,她会爆笑出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如此深陷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但她是那个被毁谤的当事者,她只想撕烂杜瑞拉的嘴。

  [你不要骗我了,小杜!]电话另一端,正义使者自作聪明的打抱不平。「是不是你那个继姊又在虐待你了,你说!」

  [没有……」恐慌的语气和音量渐小是不二法门。[真的没有,你……你不要想太多……]

  [还说没有?你瞧你的语气多幺害怕!」

  杜言书摇头,梳洗完毕之后,往大门走去。

  想来,能让继妹如此乐此不疲的最大原动力,应该就是这一波接一波涌上来的护花使者兼忠实观众吧?

  转眼间,自己已经二十三岁了。

  恐怖的高中生活离她已有一段距离,却仍然是她生活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高中同学会,已经开了两期,却没有一个人邀请她。

  旧日的同学在路上遇见了,不是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而是问她还有没有继续的在虐待杜瑞拉。

  就连附近的街坊邻居,也拿着放大镜注意观察她们家的一举一动,只要杜瑞拉伤了一根寒毛,掉了一滴眼捩,各种恶毒的指控便一毫不留情的朝她们母女两人直射而来。

  这样的情形,在继父过世之后,更是只有恶化没有改善。

  每个人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等着看杜家的男主人死后,他的小女儿的生活会有多幺的悲惨。

  如果有一夭,杜瑞拉发生了什么不幸,杜言书相信,警察大概不用经过搜证,透过这么多人的「指证历历」,就可以马上断定她是凶手无误。

  然而,即使继妹数年如一日的玩着她那恶毒的小把戏,母亲仍然对这个继女付出与亲生女儿同等,甚至更多的关爱、关心。

  虽然其中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人言可畏——毕竟继女非自己亲生,旁人看她们,总多了一些先人为主的异样眼光——但更多的是,何秀云将对已逝丈夫的爱,转移到他的女儿身上。

  她的母亲是那种会被称赞具有传统妇女刻苦耐劳、宽容大量美德的妇人。

  在母亲的眼底,即使继女喜欢玩一些小把戏,也会将之解读为缺乏父母关爱下的叛逆行为。

  只有杜言书知道,继妹其实爱死了扮演悲剧女子的角色。

  倒不是说杜瑞拉喜欢父母早逝,她相信这多少影响了继妹的人格发展,但是比起深深沉浸在双亲早逝的哀痛中,杜瑞拉显然更常在自己所编织的剧本中悠游自如。

  如果不是杜言书在那剧本中扮演的角色,她或许也能如母亲那般,体谅继妹「偶尔为之的小把戏」。

  「言书。」何秀云从厨房中探出头来。「你要去上班了?」

  一年前大学毕业之后,杜委书找到了一份在女性杂志公司担任助理编辑的工作,大多负责静态的编辑。

  直到现在,杜言书仍然觉得自己能被录用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不管是公司的制度或是薪资待遇,在如此不景气的年头,都是非常难得的。

  人生再悲惨,有时总资得到一、两件好事的。

  「嗯。」她坐在玄关穿鞋,点头。「我快来不及了,所以不吃早餐了。」

  「那怎么行!」何秀云快手快脚的替她包好了一份爱心早点。「你带到公司去吃吧!是你最喜欢的烧饼油条。」

  她从母亲手上接下早点,道了再见后便飞奔出去。

  *  *  *

  在女性杂志公司所有员工的眼中,杜言书是一个很诡异的存在。

  她,个性孤僻,很少主动与旁人打交道。

  她,一年如一日,服装永远只有黑、白、灰二种颜色。

  她,仿佛活在黑暗世界中,阴沉得恍如一只孤魂野鬼在公司里飘来飘去。

  若不是因为她任劳任怨,除了个性有点冷之外,公事上皆可达到尽善尽美,肯定无法在职场上生存下去。

  同事的评语,杜言书不是不晓得。

  她知道自己的个性不讨喜。

  沉默寡言,不善交际,加上防卫心态重,即使进公司已经一年,与其它的同事却仅止于公事上的往来。

  下了班,别人三五成群四处玩乐,她却是孤身一人骑脚踏车回家。

  公司里的聚餐,旅游,她虽然从来不曾缺席,但去了也只是像个隐形人一样,旁观别人打闹笑谈,半点也插不进话。

  但她安于这样的人际关系。

  虽然,同事都觉得她怪,甚至私下谑称她是一团鬼火,可她知道那只是出于一种好玩的心理,对方并没有多大的恶意。

  比起她悲惨的学生生活、这样的玩笑已经算好的了。

  她宁愿和别人保持距离,宁愿保持这样孤僻的形象,也不愿意和别人相熟,冒着有一天其它同事会认识继妹的危险。

  她的人生前半段已经毁在杜瑞拉的手里,她宁愿牺牲一切来换取后半段的平静。

  今天一早要开编辑会议,所以她将早餐搁在桌上后,便直接往会议室走去。

  她是最后一个到的,里头已经全员到齐。

  一如往常,她习惯性的走到最后一个位子上坐下,拿出纸笔,等着总编辑出声。

  「各位早安。」她们的总编辑——洪淑芬今天显得特别精神奕奕。[下个月的专题报导主题已经定好了,这次我们打算制作的专题是访问目前台湾最具身价的黄金单身汉,这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话题——就连我也很有兴趣。」

  她顿了一顿,室内其它人都笑了出来。

  杜言书没有笑。

  虽然,她知道同事们为何而笑。

  飞上枝头变凤凰向来是全夭下所有女性不变的梦想,黄金单身汉对这些幻想细胞还末被现实完全谋杀的女子而言,比什么都吸引人。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惜她未能有同感。

  她低下头,在纸上胡乱涂鸦,对这次的专题怎么也提不起劲来。

  不是她故作清高,少女怀春时期,她也作过白马王子翩翩降临,拯救她于水深火热的浪漫梦想。

  可是现实总是残酷。

  白马王子迟迟不来,继妹又让她水深火热,她很快就认清自己注定要在继妹的剧本中,扮演恶毒的姊姊。注定在自己的人生中,扮演阴沉的女人。

  童话故事离她太遥远,也太刺眼。

  [还有最后一个人选,谁愿意去采访他?」耳边传来总编的声音,杜言书不以为意,低头在纸上画了一个太阳,然后再皱眉将它涂黑。「没有人愿意吗?」

  一反之前众人争先恐后,这回,会议室内安静无声,静得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言书?]只好点名那个显然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人。

  杜言书猛然抬头,就见所有人全睁着一双大眼看她,表情诡异。

  以为是自己不专心被捉到,她故作自然的问:[什幺事?]

  洪淑芬清了清喉咙,语带保留道:[因为这回一口气要访问十个黄金单身汉,人手有点不够,我想让你去采访新亚集团的严忻章,应该没问题吧?]

  要她去采访?

  杜言书两眼微睁,眼中闪过片刻的慌乱。

  「但是……]她在脑中搜寻适当的推拒理由。[我没有经验,而且我还有很多进行到一半的工作……]

  [没问题。]洪淑芬明快坚决的语气粉碎了她的希望。[反正你只要负责采访,有什幺们不足的,其它的同事会帮忙,不管是采访内容或你现在的工作都一样。]

  但是因为总编的反应实在有些不寻常,杜言书的内心忽然升起一种非常诡异、不好的感觉。

  从她进入女性杂志以来,从来没有担任过采访的任务。她负责的是静态的编辑,根本也不需要出去采访。

  过去不是没有大家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一天当两天用的日子,即使是在那时,总编也不曾派她出征,何以这次如此特别?但是,即使满心的不情愿。基本的敬业精神她还是有的。

  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

  总编要她出去采访,她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

  「那就这么决定了!」解决了最棘手的问题,洪淑芬松了一口气。[你尽量做,真的没办法。也不用太勉强。」

  杜言书只是点头,表示知道。

  直到一个礼拜后,她才知道为什么总编会「这幺说,以及,为什么当她答应接下这个工作时,其它同事会露出同情的表情……

  *  *  *

  「回绝,回绝,回绝。」

  随着每一个「回绝」,所有的媒体采访要求全部被驳回。

  坐在新亚大饭店的总经理室内,严忻章穿著一身铁灰色西装,头发梳得整齐,俊美的脸上似乎永远挂着一丝笑容——但那笑意却未达到眼底。

  他今年将满三十,太过俊美的外表让他看起来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稳重,也招来属下的[意图染指」,但他仍是不愿板起一张睑,威吓属下。

  只因为他深信,用人必先得心。

  一个高高在上的管理者,难以得到基层员工的心,而这些基层具工,往往就是决定饭店生死的人。

  再完美的决策没有员工的实行,一切都是空谈。

  他深知此道,因此上至各部门经理,下至负责清洁的欧巴桑,每个人都能得到他毫不吝惜的笑容——即使,而笑从未到达他的眼底。

  又何妨?

  反正没有人看得出来。

  身为资深秘书,罗利是唯一能洞悉老板本性的人。

  许多人都一再的向他这秘书表示,总经理身为新亚集团的少东,能如此对待属下,毫无骄气,实属难能可贵。

  他听了只能在心里摇头叹气。

  倒不是说总经理瞧不起他们,只是……也没有表面上做出来的那么亲切可亲吧?

  他永远记得,之前某些死缠不休的记者是如何被上司作掉的。

  亲切的外表先让对方卸下所有防卫,接着独留他(或她)在办公室里,然后打电话给保全部,请他们上来注意一下某些「不请自入]的小偷。

  这些人,有的被数名大汉架到外头去[丢],也有人直接就被请到警察局去[关切、关切]。

  然而即使前头烈土的尸体堆得像山一样高,却还是抵挡不了后人前仆后继的上来[自愿牺牲]。

  黄金单身汉的魅力果真不同凡响。

  上司是一只标准的笑面虎,这一点罗利有深刻的体会。

  笑,只不过是一种习惯而已,对总经理而言毫无意义,偏偏就是有一堆人相信那是发自内心……

  [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通通替我挡掉。」

  严忻章下了命令,就希望属下确实执行,对别人他或许会采怀柔政策,但罗利……可怜的罗利,由于他已经看清了事情的真相,也只能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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