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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蝶 page 4 作者:沈亚

  谁曾经捡过一只斑蝶呢?

  “台湾几乎不曾出现过歌舞剧,除了以前的黄梅调和歌仔戏之外,台湾没人敢尝试拍歌舞片,以前张小燕和张艾嘉合作的“台上台下”几乎已经是尝试的极限了;现在的台湾和香港,什么题材都已经拍烂了,就唯独没拍过歌舞剧。”金奇认真地望着祁寒:“但在国外,歌舞片常常拍得相当成功,几年前的“热舞十七”和“闪舞”都是很好的例子,他们的成本不高,但很受肯定,我认为现在尝试拍歌舞片,会是一项新突破。”

  祁寒倾斜着身体,又恢复了他原本心不在焉的模样,但金奇知道他正在考虑,从他闪闪发光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

  “国外的科幻片也拍得很好,但台湾就不行。”

  金奇有些挫折地瞪了他一眼:“那是因为那些科幻的技术他们绝不外传的,连想请他们的工作人员都不可能。但歌舞片就不同了,只要音乐和演员、导演都能配合,困难度就不会太高。”

  “我很难相信史昂轩会写歌舞片的剧本。”

  宝贝自电视前转过身来:“是因为你不认识他妻子习小羽。”

  “习小羽?”

  金奇有些意外地看着宝贝:“你怎么会知道?我以为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的!”

  宝贝不发一语,只是微微地耸个肩,再走回到电视机前。

  祁寒眼光扫过他们:“习小羽是个舞者吗?”

  “不是,不过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自从史昂轩娶了她之后,他的文笔比从前更具有感情,更富弹性。这次找他替我编写剧本,他很利落的同意,为了这部戏,他还到舞里团生活了几个月呢!不过,编舞的部分当然是由著名的舞蹈教授负责的。”

  祁寒沉默地凝视着眼前的某一点,似乎正在沉思这项提议的可能性。

  金奇只是耐心地等候答案,屋内陷入一段冗长的沉默之中。

  他做得到吗?

  经过这么长一段创作空白期,他能担下这么重的担子吗?

  他不知道。曾经,他一直希望专心从事编曲和随心所欲地创作,不必在乎市场的需求是什么。

  曾经,他渴望成为音乐家而不是音乐匠,写流行歌曲常使他充满挫折感!

  现在,机会终于送上门来,是在他一无所有、什么都无法肯定的现在!

  多么可笑!

  那个傲视群伦的祁寒,那个睥睨音乐界的祁寒,现在只是个充满挫折感,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的废物!

  因为他怀疑自己,害怕失败,更因为他心伤未疯,沉溺痛苦而不可自拔!

  “我拒绝。”他缓缓开口。

  金奇怒不遏地跳了起来:“不能接受?你根本没有好好考虑!”

  他神色淡漠地站起身,将剧本及支票原封不动的推回他的面前:“我很抱歉,但我无能为力,请你另请高明。”

  “祁寒,我不要听你的狗屁道歉,如果你真的感到抱歉,那就试试看!祁寒——”

  祁寒走向自己的房间,轻轻地关上房门,将他的怒气和怀疑全关在门外。

  “该死!”金奇大声诅咒。

  “他会接受的。”宝贝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粗声粗气地问着。

  宝贝转过身来,目光里闪着决心:“因为他必须接受!”

  金奇哑口无言地望着眼前这十多岁的孩子!

  宝贝身上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智慧和不可思议的力量!

  虽然他不十分明白为什么,但他直觉地相信,并为此感到心安!

  黛眉:你好吗?我十分想念你,每封信都说这句话有点迂腐,但你知道我一向不擅长文辞,很难找出更贴切的句子了。

  金奇的提议我仍然拒绝了;我知道这是平白放过一个好机会,他的提议曾是我最渴望的,但我却自知无能为力而放弃。

  记得我们曾在百老汇看过多次歌剧,我一直认为自己空有才华而无法发挥,可是现在我知道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别说是歌剧,现在光是听听过去所作的曲子都会令我倍觉汗颜。

  我知道你一定会对我的说法感到不可思议,过去的我是那么样地自信满满,几乎认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但我可以保证这绝不是自暴自弃,我只是体会到自己的渺小而已。

  认为自己不具有才华和自暴自弃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

  米兰昆德拉先生说:“人有倒下去的强烈欲望。”

  我很怀疑自己是否也患了他所说的病症,或许我一向就不是外表所表现的坚强,你才是真正的强者,即使看起来你是那么的纤弱。

  还记得宝贝吗?

  他不但具有透视能力,他更有预知的能力,说句真话,我对宝贝的感情十分复杂,一方面很喜欢他,而另一方面,这个十来岁的绝美少年却常令我感到害怕!

  这对我来说是种新考验,过去我从未自一个人身上体会到一种以上的感觉,我这个人恐怕是十分爱恨分明的。但宝贝却令我感受到了多种情绪,我常想,或许宝贝真是只蝶也说不定,至少这样就什么都能解释了。

  那天海文来电话,说万君方正在找我,我有些伤心地怀疑,如果你当初选择的是他,结局是否会不同?或许那一切便不会发生了不是吗?

  我知道万君方恨我,我并不怪他,或存心躲着他,只不过,再挑动过去的伤口对彼此都没有好处,我是个害怕伤心的男人。

  我是不是很懦弱?

  爱情应该只是男人的第二生命,而我却无法振作,这是不是一种自虐?

  我只知道,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我全都无法释怀,今生似乎已无可救药!

  祁寒

  第四章

  “表哥!你喝酒了?”欢喜讶异地扶着满身酒味的万君方走向屋里:“何嫂,快泡杯茶来!”

  “不要!我又没有醉!我不要喝茶!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黛眉——”万君方一手挥开欢喜,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口齿不清地叨念着:“我要黛眉——黛眉——”

  “黛眉?”欢喜皱着眉:“谁是黛眉?你的新女朋友吗?从来没听你说过啊?”

  胖嘟嘟一脸慈母相的何嫂哝哝地倒了一杯水走出来:“又是黛眉小姐!都一年多啦!

  还不忘,我以为他不记得了呢!什么不好记,偏偏越是伤心的事就越记得清楚!”

  “黛眉小姐是谁?”

  “表小姐都不看电视啊?就是那个很会唱歌的嘛!以前少爷好喜欢她,两个人常常在一起呢!”

  “那现在呢?”

  “现在——”

  “住口!”万君方没命似地嚷了起来,挥手打掉何嫂手上的茶杯:“不准再提!谁也不准再提!要不然我杀了你!杀了你!”

  “表哥!”

  “好!好!好!不提不提!”何嫂赶紧安抚着他,哝着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玻璃碎片:“不提不提!谁提起来的?还不是你先发疯,口口声声嚷——”

  “你还说?”万君方摇晃着用力扯着何嫂的头发,火红的眼睛喷出炙烈的恨意!

  “表哥!”欢喜被万君方突如其来的凶暴行为吓坏了,她牢牢抱着他的腰,使尽力气拦住他的手:“表哥,你——疯了你!快放开何嫂!表哥!”

  何嫂尖叫着挣扎,终于自万君方的手中救下自己的头发,吓得脸色发白:“少爷!”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火,好半晌只是呆呆地站着,然后发出可怕的怒吼声,一转身冲出了房子。

  “表哥!”

  “别去!别去啊!”何嫂拉着欢喜不让她跟出去:“他现在可是六亲不认的!”她说着悲从中来,伤心地哽咽起来:“我伺候他这么多年,拿他当自己的儿子照顾,一发起酒疯来还不是又打又骂——”

  欢喜手足无措地看着何嫂边哭边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

  为什么呢?

  一个堂堂六尺男子只为了一个女人就变成这个样子!粗暴残忍,那是她一向文质彬彬、温文有礼的表哥吗?

  她不知道,也不能明白,在国外没有人会为一个人而这么想不开的!

  周黛眉!

  周黛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海文,那个金先生又来了。”小李暧昧地朝她笑笑,指指站在门外的金奇,压低了声音说道:“好机会喔!千万不要错过了!”他说着朝她眨眨眼,打开门让金奇进来。

  海文连忙背过身去,出于一种女性的虚荣心吧!她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合宜的套装。

  “你已经足以倾倒众生了!”

  她露出最完美的微笑面对他:“对你这个大导演来说,世界上会有真正的美女吗?”

  “对我来说,只要不上镜头、不表演的女人都很美。”他微微一笑,似乎正在告诉她,在他的面前装模作样,修饰自己,是十分多余的一件事。

  海文精明得足以了解他的意思,她抚媚地坐了下来:“容许我一点小小的虚荣并不过分吧?”

  “当然。”

  “来找我有什么事吗?祁寒答应你的提议了?”

  “若是那样我就不必来了。”

  海文微嗔地横他一眼:“你这个人坦白得令人讨厌!”

  金奇耸耸肩,不以为忤:“我可以把你这句话当成称赞吗?”

  “去死好吗?”

  他大笑,半晌才收敛起神色:“我是来问关于周黛眉的事。”

  海文脸色一变,原本温和的表情不复存在,她戒慎地盯着他看:“恐怕我无法告诉你任何事。”

  “你不说我一样查得到,但是会查到什么就很难说了,你知道关于这件事的流言很多,到现在都还不能确定周黛眉是生是死,这对台湾的新闻界来说,倒真是莫大的耻辱!”

  她转过身去,沉默地不愿做任何评论。

  金奇微微扬眉:“这件事就这么严重?到现在都还不能公开?”

  “过去的事为什么要一提再提?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尤其对祁寒,再提出来他会受不了的。”

  “逃避它也没有好处,祁寒现在的样子已经够糟了,我想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更坏。”

  海文转过身来,盯着金奇顽固的脸看着。

  从他不得到答案绝不罢休的表情来看,他是真的有心想救祁寒脱离困境,她又何尝不想?

  可是她不能说,说了一切都完了!

  她不能说!

  金奇是一个擅于观察人的导演,这也是成为一个导演的基本条件之一,他知道跟前的女人是不会告诉他任何他想知道的事了!

  世界上尔虞我诈的事情比比皆是,但对过去的事还要如此保密,则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这中间到底还有什么内幕?

  他越来越好奇了!

  “好奇心毒死猫。”海文冷冷地说道。

  “很遗憾我不是猫。”他悠闲地把玩着她桌上的笔,在手中旋转着花俏的轮花:“我不知道一年前的那场演唱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我会查出来的,我说过我要祁寒,所以我不会放弃,这是我一向的原则,不论你是为了什么理由不肯告诉我原因,那都无所谓,但你这样只会害了祁寒,我想你比谁都了解这一点。”

  “你这是在威胁我?”

  旋转的笔刹时停了下来,笔头直直地指着她:“这和威胁半点关系都没有,我只不过是很想知道你和祁寒到底是朋友还是仇人!”

  海文一愣,脸色青白交接,胸口急剧地起伏着,显然十分气愤!

  “金奇!你简直是个暴君!连这种臆测你都能如此武断地下定论!”

  “有吗?我说过我只是好奇。”金奇丢下笔,温和的笑容后面藏着无庸置疑的决心:“我不会妄下定论——直到事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懒洋洋地起身,姿态仿佛如森林中的霸主,优雅而且饱富爆发力地往门外走去。

  “等一下!”

  他缓缓回头,习惯性地挑挑眉:“还有事?”

  “你为什么对周黛眉的死活这么感兴趣?”

  他微微耸耸肩:“第一:因为我需要祁寒。第二——”他冷冷地微笑:“因为这是个好题材。”

  海文深呼吸一下,恢复了原本雍容的风姿:“那很好,我希望你能够如愿以偿。”

  “那当然,一个好导演总是擅于挖掘的。”

  金奇走了出去,随手将房门带上。

  海文跌坐在椅子上,茫然而且哀伤地注视着窗外。

  为什么呢?

  为什么已经过去的伤心事还要去挖掘?还要去造成第二次伤害?

  人们明知道爱情总是最容易造成悲剧、造成痛苦,可是同样的事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悲剧不断上演,愚昧的人们称它为凄美!

  因为在别人的故事里流泪,永远也不能知道造成悲剧、主演悲剧的主角,他们是如何的痛不欲生,甚至连流泪都是奢求!

  他躺在床上,双眼直视手上举着的相片。

  那是他的结婚照,照片中的女人巧笑倩兮,美目含情地望着他——

  ——爱我吗?

  ——到现在还说这种傻话!

  ——可是你一向不苟言笑,我以为音乐才是你的最爱!

  ——那是因为在那之前我不知道我爱你,你是我的灵感。

  ——那万一有一天我不再是你的灵感呢?

  ——嗯——那我就休了你!

  ——你可恶的大男人主义!

  笑声清晰地传进他的脑海里,他不禁自心里发出一波波幸福的笑意!

  好久了!

  自黛眉走后,所有的微笑和短暂的幸福都只能在凝视她的照片中得到,刹时的解脱是唯一能支持他活下去的理由。

  祁寒闭上眼,眼角微微的湿润,他知道自己懦弱的毛病又犯了!

  这种痛苦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这样没有希望的活着又到底有什么意义?

  人生对他来说只是一大片又一大片无尽的黑暗,他——

  钢琴声急遽地响起,熟悉又悲怆的乐音,让他知道那是他过去所作的一首曲子。

  祁寒静静地听着,心情随着曲调狂恣地飞扬着!

  那曾是他——

  那曾是他少年狂狷无畏,又充满哀愁的岁月!

  他怎么能忍受?

  他怎么能忍受有人一再提醒他,过去的他是个什么样子?他又怎么能忍受目前无能懦弱的自己?

  “够了!”他怒吼咆哮地冲向大厅:“不要再弹了!”

  宝贝完全不理会他,一遍又一遍地,弹奏着令他疯狂的乐章——

  “住手!”他狂吼,用力盖上琴盖,宝贝不缩不闪,任他将琴盖猛力地压在他的手指上。

  “宝贝!”祁寒大惊失色,连忙将他的手抽了出来,面无人色地检查着他的手指:“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因为我只不过是反应你真实的心情而已。”宝贝淡淡地抽回自己的手,没事似的起身走向沙发。

  祁寒闭了闭眼,暗哑又痛苦地:“你能不能不要再说那句话?我都快被你逼疯了!”

  宝贝既怜悯又同情地望着他:“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拼命否认自己的潜意识?

  你这样拼命隐藏你自己,对你会有好处吗?给自己一个不必上进的理由,让自己永远不必面对失败、担心自己失去才华比奋力一试更好吗?你是个懦夫,因为你不肯交出你的悲伤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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