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他红了,有能力了,见到的祁寒落魄潦倒至此!
人世无常,世间冷暖莫过于此!
“这次的剧本是由史昂轩执笔的,原著和改编都是他,水准绝对没问题,演员和工作人员都是由我亲自挑选的,我当然不会砸自己的招牌,这点你可以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只等你,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开镜。”
“没什么好等的,你请吧!”
金奇拉了张椅子坐到他身边,悠闲地点燃一根烟:“从你的第一首曲子问世,我就开始听你的音乐,当时我只不过是个实习生,那时我就决定,等将来我请得起你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你替我的电影配乐,现在我终于有能力请你了,时间也过去七、八年了,一个男人是不会轻易放弃他的理想。”
“那是你的事。”
金奇不理会他,迳自喷出一口烟圈,继续说下去:“你的事我听说了,不但听说,而且还听了不少种版本,有人说你是因为一年前的事而心灰意冷,也有人说你是江郎才尽,所以顺水推舟,不再创作。有人说你病重,更有人说你死了。我很好奇,但是我不会问你,因为我只对你有兴趣,你现在答不答应我都无所谓,明天我会把剧本送到你的手上来,过两天我会请史昂轩和你联络讨论细节,当然,我会常来告诉你我想要的味道。”
他停了一下,看看屋内的四周:“明天我会先送一半的酬劳到你这儿来,等乐曲完成再付另一半——”
“我不会做的。”
“那电影就不会有杀青的一天。”金奇毫不在乎地耸耸肩,彷佛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一样:“这部片子预定拍半年,只要有任何一个地方我不满意,都不会杀青的。”
祁寒微微侧过头,冷眼看看这个十分特别又十分固执的男人:“那你慢慢等吧!”
他轻轻一笑,按熄了手上的烟,笔直地走向角落的孩子,他注意到孩子有一张绝美得令人不忍移开视线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宝贝看了他半晌,居然将头伸了出来:“宝贝。”
金奇露出一口白牙,极少见地笑了起来:“以后我们会常常见面,希望你会欢迎我。”
“欢迎。”
淡淡的两个字令祁寒十分震惊!和宝贝相处这些天,不知道他可以这么讨人喜欢!
宝贝甚至排斥一个很有人缘的海文,对金奇如此和善——
“我走了,明天见。”
金奇走出大门离去,祁寒和宝贝互相瞪视。
“你喜欢金奇?”他有些纳闷地问道。
“你也喜欢他。”
“他不是个讨人喜欢的男人。”
“可是你喜欢他,而且你也喜欢他的提议。”
祁寒沈默一下,对孩子笃定的话似乎缺乏热情:“我喜欢海文,可是你并不喜欢她。”
宝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并没有说我讨厌那个女人。”
“是吗?”他有趣地反问,刚刚宝贝对海文的反应几乎是厌恶的!如果这不能叫讨厌,那么他喜欢的方式实在十分奇怪!
宝贝拉了拉身上的大衬衫,冷淡地说了句:“我只不过是反应你的情绪。”
“君方?!真是稀客!”海文讶异地自办公桌上抬起头来,惊喜地笑了起来:“好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了!今天是什么风吹得动你来我这里?”
万君方涩涩地一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十级飓风!”
海文倒了杯水放在他的面前,坐上办公桌,好奇地笑问:“那我倒要感激这十级飓风,你消失得那么彻底,想找你都难如登天!听说你现在替当红的青春玉女掠阵,做得有声有色呢!”
他喝了口水,阴郁地瞪着办公室外的天空。
“怎么?有问题?”
“祁寒在哪里?”
海文神色一变,自办公桌上滑了下来,神色戒备:“你找祁寒做什么?”
“他现在不是在替金奇做电影配乐吗?”万君方冷冷一笑:“老朋友拜访一下老朋友不过分吧?”
“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欢喜接了金奇的新戏。”
海文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巧?”
“祁寒的事一向是你在接洽,你不会不知道他的去处的,告诉我他在哪里?”
“然后让你去杀了他,坐上十几年二十几年的牢!”她无奈地挥挥手:“你别傻了。”
万君方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你现在不说,将来我一样遇得到!你希望我去砸金奇的片厂?”
“当然不希望,不过至少导火线不是我,我会心安理得一点。”海文无奈地望着万君方愤恨的神色:“君方,事情都过去一年了,你就算有天大的恨,也该消了吧?祁寒也不好过,更何况当时的事根本不是他的错,你没有必要再这样!”
“那是谁的错?”他阴沉地吼道:“是我?是黛眉?还是——”
“是老天爷。”
“他答应过我要给她幸福的!结果呢?”他怒吼:“结果怎么样?”
“那把火不是任何人可以阻止得了的!你要恨就恨上天,那和祁寒没有关系,这一年来,他活着跟死了没有两样!”海文苦涩地说道,望着万君方饱受折磨的脸,心里的不忍无处发泄:“记得那件事对所有的人都没有好处的。”
他痛楚地将头埋进手掌中,旧创新伤齐涌上心头:“能忘吗?可以忘吗?说得容易!
说得那么容易!”
曾经——
万君方和周黛眉是歌坛上的一对金童玉女,合作无间,两人同进同出,羡煞多少人!
恋爱的绯闻不断传出,他们却谁也没有否认,两人都是歌坛上少见不闹绯闻的歌手,都有笑骂由人去的胸襟和肚量,久而久之,那似乎变成正常的关系了!
合作六年,日久生情,万君方深深为周黛眉折服、倾心,可是她却选择了祁寒!
说他不怨不恨都是骗人的,但他自认有风度让黛眉走向她自己的幸福,为她祝福,甚至他愿意当她的男傧相!
他知道祁寒比他强,比他有才华,比他更能给她幸福!结果呢?
结果一场大火烧毁了所有的一切!所有!!
“君方——”
他猛然抬起头,眼底炙热的恨意烧得人胆颤心惊:“我不会原谅他的!就算他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他!!”
“君方!”
海文伸手想拦住他,他头也不回地冲出她的办公室!
海文黯然地垂下手,那要怪谁呢?
恨比爱更能持久,更能伤人,也更有力量!
她呢?长久地生活在别人的情节中,到底是恨是爱?为别人而哭泣,为别人而伤心,为别人而惆怅!
是恨是爱早已分不清楚了!
海文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几乎是没有心绪地工作着,将所有别人的情节都抛弃掉之后,她——什么也没有剩下!
这算不算也是一种悲哀!
金奇瞪着眼前的人儿,真的不知道到底应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他从来没有看走眼过!
他敢发誓他这一生中从来——从来不曾看走眼,对人对事都一样,这也许不合逻辑,但他这个人原本就不按逻辑行事的,可是现在——
“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的!哦,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吧!虽然没有人愿意承认,可是,我相信啊——”
“天哪!我求求你好不好!”
“剧本上没有这一段啊!”欢喜不解地抬起头来:“你现在在念哪里啊?”
周围的工作人员抿着唇,强忍住笑意!
金奇简直不知道应该哭,还是应该放声大笑!
欢喜将台词念得彷如十八世纪舞台表演的口吻!又娇又嗲的声音足以让人三天食不下咽!
“小姐啊!你以为你在演罗密欧与茱丽叶啊?!”
欢喜放下剧本,黯然地垂下肩:“我念得不好啊?可是以前的导演都是叫我这样念的呀!”
“以前是以前,以前他们要你当没有智商、没有大脑的白痴花瓶,现在我要你演一个力争上游的歌手!”
她轻轻咬着下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扭绞着双手偷偷瞄着他又好气又好笑的脸:“对不起!可是我已经很用功了,这些台词我背了好久才背起来的。”
金奇叹口气,面对她纯真坦白的脸,他实在无法对她发脾气:“我知道你很用功,可是你实在不适合——”
“我求求你,我会更用功的,你不要叫我走好不好?导演,我保证我会改的!”欢喜哀求地拉着他的手,像个保证会乖乖写功课的孩子一样,叫人不忍心拒绝她!
其实欢喜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
她从不像一般小有名气的明星会迟到早退,更不会随便乱发小姐脾气,一切都表现出她是个十分敬业上进的演员!对工作人员和其他比她还没没无名的演员都一样和气,不时准备点心茶水,虚心求教,这对一个自幼生长在环境优渥的大小姐来说,已经相当难能可贵了!
问题是——欢喜实在不是一个演技派的演员!
金奇叹口气:“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们先拍别人的戏份,晚一点再拍你的,今天就先收工,各自回家去休息吧!”
众人点点头,不少热心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围在欢喜的身边指点她的演技。
金奇拿起事先预备好的原著和剧本,准备前往祁寒那里。
“导演——”
“什么事?我约了人的!”
欢喜甜甜的笑脸有些害羞地看着他:“我想问你一件事。”
他耐心地等她继续说下去,注意到四周有不少工作人员全竖起了耳朵听着,他向来以不和演员套交情闻名,现在他倒是希望欢喜不要说出什么断了她自己星途的话来!
“我们——我们这部电影的配乐,是不是由祁寒先生制作的?”
金奇讶异地眨眨眼,冷峻的脸色柔和下来:“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没让他失望。
欢喜放心地笑了起来:“因为我就是冲着他和你的才气才接这部片子的啊!”
他大笑,很难相信在电影界还会有欢喜这样坦白的女孩:“你真是十分坦白,欢喜。”
“那我可不可以见见他?我好喜欢他的音乐!”
“恐怕现在还不行,祁寒很忌生客。”
她的笑脸一下子褪了色,黯然地垂下头。
金奇有些不忍地拍拍她的肩膀:“不要失望,过一阵子我会请他来片厂的。”
欢喜点点头,沮丧地慢慢踱开,金奇正要上车,她忽然又蹦了出来:“那你可不可以请他帮我签名?相片或录音带都可以,好不好?你请他帮我签个名,好不好?”
他好笑的看着希祈的神色,忍不住轻笑:“好,我去替你向他要份签名,现在你可以放我走了吧?”
“可以——等一下!”
金奇微微不耐的转过身来,欢喜垫起脚尖,迅速地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纯真地笑了笑:“谢谢!”
她一溜烟地跑开,兴奋得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似的,金奇抚着自己的脸颊,心底有一股新生的柔情——渐渐成型……
“宝贝,吃饭了。”祁寒从厨房端出两盘冷冻速食,对坐在电视机前的孩子唤道。
孩子微微转过身来,瞄了那两盘令人倒胃的食物一眼,不屑地转回头,冷淡地说道:“拒吃。”
祁寒耐心地走到他的身边:“别耍少爷脾气,你知道我只会做这个。”
“拒绝接受不人道的待遇!”
“那你想吃什么?法国大餐?”
宝贝目光紧盯着闪动着电波的萤光屏:“你快生病了。”
“我?什么?!”他莫名其妙地叫道:“你又在说什么鬼话?!”
“信不信由你,反正你不可以再吃那些垃圾。”
祁寒瞪着神情冷漠的孩子,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用尽:“爱吃不吃随你,别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替自己找理由!”他不悦地走向餐桌,正要端起速食,那餐盘居然无缘无故地全倒在他的身上,他惨叫一声,又热又烫的食物全洒在身上。
宝贝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居然浮起淡淡的笑意:“我说了,你不可以再吃那些东西!”
“你这可恶、不知感恩的小鬼!”他怒骂,迅速将衣服抖了抖,门铃在这时响了起来。
“金奇来了,他带来食物给你吃。”宝贝轻描淡写地说道,不理会他错愕的眼光,迳自将门拉开。
“我带了你们的夜宵来了。”金奇微笑着扬扬手上的纸盒,披萨热乎乎的香味传了出来:“怎么啦?”
祁寒一身狼狈,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祁寒不小心弄倒他讨厌的食物。”宝贝冷淡地接过纸盒:“他去换衣服,我来弄东西吃。”
金奇莫名其妙地点点头,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有这么奇怪的表情。
祁寒仍处于震惊的状态中,可是说也奇怪,宝贝说的话似乎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指挥着他的行动,他想弄清楚为什么,却发现自己正在房间换衣服!
等他换好衣服走到客厅门口,大厅中传来钢琴声,弹的正是他过去所作的曲子。
宝贝坐在破钢琴前,手指灵活地在琴键上飞驰,原本简单的曲子,顿时变成一首气势磅礴的乐曲!
他傻了!
金奇在一旁也傻了!
从来不知道一首简单的流行歌曲也可以变成这样震憾人心的乐曲!
宝贝快速地弹奏着,行云流水般的音律由指缝间流泻出,刹时两个大男人全都呆呆地看着他。
“这是祁寒原本的构想,但是人们不太能接受,所以全改成流行风了。”
说完,他没事似地走到餐桌前面:“来吃东西吧!”
祁寒不可置信,几乎是惊为天人地瞪着宝贝:“你是我所见过最了不起的钢琴家!”
金奇惊叹一口气,微微摇头:“我虽然不懂音乐,可是我的确认为你的演奏无人能及。”
“我只是反映祁寒的感情。”
这是宝贝第二次说这句话,第一次也许可以说是无心的,但第二次呢?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祁寒牢牢握着宝贝的手,心里的惊慌突然强烈得足以令人害怕:“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你把自己说得像面镜子!”
宝贝不以为意地塞了一口披萨:“我不认为你会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你十分需要我。”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他吼道。
金奇连忙上前拉开他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宝贝只是个孩子!你会弄伤他的!”
祁寒一震,果然触电似地缩回他的手,对自己的反应感到不可思议:“宝贝——”
他很可能会弄断宝贝的手的!
宝贝难得地笑了起来,不在意地摆摆手:“放心,我很强硬的。”
这一笑使他们再度睁大双眼!
冷漠的宝贝已饱具杀伤力,而懂得微笑的宝贝更是足以倾国倾城!
在这一刻,祁寒第一次意识到,他捡回来的孩子很可能真的是一只“斑蝶”,而这个发现令他既震惊又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