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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战记 page 11 作者:沈亚

  一大片白雪当中唯有他们所在之处卜了株细瘦的枯木,而眼前白茫茫的竟似没有尽头。

  “好,我们不走了,就在这里吧。”阙长弓微笑的拥住小桃红,将她抱在胸前,凝视她苍白却依旧动人的面孔。

  “我们不走,就在这里过一辈子。”

  “如果我让你下山,你一定不肯的。”小桃红叹息。“可是让你在这里陪我死,我又于心不忍……”

  “嘘──”阙长弓俯下头,轻轻吻着她冰冷的唇“别说……这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

  “你是个傻瓜,大笨牛……”小桃红落下泪来,心神恍惚间,只紧紧地偎紧他。

  大雪落在他们身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无声无息的银色世界,大地皆芜。

  她知道自己再也见不着他,心神俱灭,没有轮回、没有转世,她将永不复存。想到他将要永生永世孤单,那心啊!刀割似的疼痛起来。

  “我不喝孟婆汤。”凝视着她落着泪的眼,阙长弓轻轻说道。“我不要忘记你,这辈子不要,下辈子也不要,永远都不要,等不到你,我便再也不愿为人。我也当株树吧!你说好不好?一千年,一万年,当一株无声的树,可以一直想你。”

  “不好,我希望你子孙满堂,希望你好……”

  “有你在心里便好,”阙长弓吻着她的额,感受到她愈来愈冰冷的温度。他忍不住落泪,而泪瞬间成冰,像珍珠一样落在小桃红的脸上。

  “有你在心里,什么地方都好,没有你,我宁可当一株树,千百年后也许我也修炼成精了,我会上天下地上寻你。小桃红……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会去寻你,你别忘记……”

  “好……”她望着他,微微一笑道:“好……我等你……”

  我等你。

  小桃红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他没有哭,一直等到她的脸没有了血色,等到她的身子再也不复柔软,他才终于纵声大哭。

  他不要她走得难受,不要她走得不舍,他只想她记得他们之间种种的好。

  抚着小桃红已经冰冷的尸身,他狼嗥似的哭了起来。

  紧紧拥住她,他什么也不想,只是吻着她的唇、她的眼、她的颊──直到失去知觉,直到地老天荒……

  白雪落在他们身上,像冢。

  像夫妻冢。

  ★  ★  ★

  阙长弓与小桃红到底上天山几天了?只知道大雪纷飞,不见天日。

  他们在山下苦苦守候,等得身体冰了、心也凉?却还是不见他们的行踪。

  炽焰老早想到自己可能会在这里待上很长一段日子,所以她带了皮毛帐,躲在皮帐里又温暖又舒适,抵挡风雪绰绰有余。但是端敏哪里想得到那么多,他孤零零的瑟缩在树底下,冷得半死也不敢要求进帐。

  到了第三天,端敏已经冷得说不出话,也没有力气生火了,他孤孤单单的躺在冰雪上,呆呆地望着飘着雪花的天空。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皮毛帐里,而炽焰正若有所思的望着他。

  “我……我……”

  “你昏过去了,如果我没发现,现在你已经冻成冰棒,死了。”

  他身上盖着炽焰火红色的斗篷,坐直身子,他很感动的傻笑。

  炽焰登时微眯起眼,冷冷说道:

  “我只是不想帐篷外面死个人而已,不是对你有什么意思,你别胡思乱想。”

  “我知道。”端敏低下眼睛:“我也不敢想。”

  “什么敢不敢的?男子汉大丈夫,不想死在外面就应该来求我让你进帐!难道你觉得很丢脸吗?”炽焰没好气的吼他。

  “我……我不是不敢求你,我只是……只是怕你不答应。”

  炽焰冷哼一声,别开脸去不理他。

  端敏可怜兮兮的偷偷瞧她道:

  “我怕你不答应……不是怕死在外面,是怕……怕心里难过。”他瑟缩起身子轻轻开口继续:“我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我,我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他们,他们笑我傻,我也不觉得难过,反正我就是这么傻──可是你不一样……如果你拒绝我,我会很难过,我不来……不来求你只不过是死在外面而已,心里可总还有……总还有点指望……”

  “唉──”炽焰听着听着,不由得轻轻叹息。

  帐内什么声音也没有,外面的天色更暗,只有帐外的木材僻哩啪啦的燃烧声音。

  良久之后,炽焰终于开口了,声音幽幽渺渺。

  “你知不知道我父王为什么这么轻易使答应让我嫁给你?”

  “我知道,兰都告诉我,你想杀了我,还想杀了我父皇”

  “你知道?!”

  端敏难受的苦笑数声,才说:

  “我当然知道,要不然你说要停下大军,我又怎么敢一口答应?只要你不进京,不杀我父皇,我总还是能喜欢你……”

  炽焰错愕的瞪着端敏,不是都说他是个傻瓜吗?怎么到了这件事情上他反而聪明灵光起来了?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这里四下无人,难道你不怕我在这荒山野岭一刀杀了你,然后带你的尸身上京去刺杀你父皇吗?”

  “我不怕死。”端敏深深叹息“我这辈子反正也没快乐过,死就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你不怕死?”

  “嗯……我只怕孤单,继续这样孤单下去。我老早想这,要是你真的在这种地方一刀杀了我倒也好,能死在你手上,总比在这样让人家笑着活下去要好得多……我只是担心……”端敏抬起一双明亮而单纯的眼睛凝视着她:“我只担心你一个人上京,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付你?”

  “你根本是个白痴!”炽焰吼了起来。她好难过,难过她为什么如此居心不良?难过为什么明知道她是蛇蝎,而他们却仍对她如此──如此不加防备。

  “我的确是个白痴,”端敏无言的爬出皮毛帐,站在天山之下无言的看着那缥缈的山峰。

  良久之后,炽焰终于再度听到他的声音。听到他自言自语的喃道:

  “我这白痴倒宁愿现在是我背着你上天山……”

  ★  ★  ★

  睁开眼,他看到雪花,依旧是漫天漫地的雪花,奇怪的是雪花却没有落在他身上,明明飘着雪,为什么雪花没落在他身上?

  “这是琉璃宫。”女于轻柔的声音。

  阙长弓猛然起身,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浑身筋骨发出巨响。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躺了多久,百骸竟似僵硬千年。

  “小桃红!”他慌慌张张的嚷。身边却哪里有小桃红的身影?

  “哼!死到临头还念着那妖精!”也是女子,但声音却冷硬许多。

  他好不容易坐直身子,才发现自己原来身在一座奇异的宫殿之中;那宫殿通体透明,雪花落在宫殿上,却只轻轻弹开,并不会留在天瓦上。

  左右环顾,宫殿之中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低头还可以看到满地的冰雪,远远望去,自己竟似身在雪地之中。

  他身边的女子伸手扶他,他微蹙起眉,那女子穿着一袭白衣,发黑似缎,一股轻灵飘逸之气自她眼中透了出来,她不像凡俗之人,倒像是天上的仙女。只是这女子也给他奇异的熟悉感,那眉目……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

  “飘萍踪,你过来。”

  女子叹息一声,也不见她如何行动,她却已经出现在宫殿的另一头,扶着个中年道姑缓步而出。

  一身漆黑的道姑年龄看起来大约三十出头,面貌很美,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冷冽的气息。

  “阙长弓,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他猛然一震。“难道……难道您便是天露真人?”

  黑衣道姑冷笑道:“怎么,只有你们这些臭男人当得了真人,我们女子便无此能耐吗?”

  “不!长弓不敢做此想,长弓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一个女人也能当上真人。”

  阙长弓哑口无语。

  他的确设想过天露真人会是个女子,他一直以为天露真人该是个年迈的道人,怎想得到会是个中年的美貌道姑?

  桃白若说天露真人炼“多情种子”共费时五十六年,但眼前的道姑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就算打她出世便开始炼丹,只怕也还炼不成半颗多情种子啊,莫非她真的已经修炼得能够返老还童?

  道姑缓步走到他面前,冷冷地瞧着他,她眉目似画,精致得仿若是用冰雪所雕刻出来的,但那冷……也似冰雪雕出。

  “阙长弓,你想来求‘多情种子’是吧?告诉我,你要多情种子做什么?”

  “我想救小桃红.与她共度白首。”

  “哈!天下男子多薄幸,此刻你救活了她,下一刻她便再也不值钱,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让她活过来受你的糟蹋?”

  “我不会……”

  “哼!个个男子都说自己不会,或许你此刻真的不会,但又岂知十年后会不会?二十年后会不会?到手的珍宝,日日夜夜对着,即便珍贵如天上里辰,只怕久了也会腻了、厌了。何况你堂堂大将军,身边还怕没有红粉知己?只怕未过二十年,你已经娶妻纳妾,

  :、…子孙满堂了。”

  阙长弓无言,他不是不能解释,而是他知道再如何解释,眼前的道姑也不会相信他。桃白若说得对,天露真人果然性格极怪,而且恨透天下男人。

  他涩涩一笑:“我不求真人了解,也不想求真人赐药了,请把小桃红的尸首还给我。”

  “入了琉璃宫便冰清玉洁.怎可能让她再受你的污染?你走吧!”天露真人手中的佛尘轻轻一挥,转身便离开。

  “求真人把小桃红的尸身还给我!”阙长弓急切的猛然跃起,鬼头刀已紧紧握在手中:“否则休怪晚辈无礼。”

  天露真人停住脚步,微微冷笑道:“你要那没有生气的尸首做啥?她已经死了。”

  “小桃红死也是我的妻,阙长弓没有别的本领,但妻子的尸身却一定要取回。”

  “取回做啥?”

  “那与真人无关。”天露缓缓回身,一双冷例如冰的眼神冷冷瞧着他:

  “你说了,或许我会还给你,你不说,这琉璃宫便容不下你。阙长弓,你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你想你有多少能耐能从我这琉璃宫内抢得一沙一石?”

  他深吸一口气。“晚辈不敢逾越,晚辈只想取回尸身,与妻子同生共死而已。”

  “同生共死?哈哈哈哈!同生共死?!”天露真人狂笑。“天下男子哪一个不是说要同生共死?死有那么简单吗?死后当真万事皆休?阙长弓啊阙长弓,枉费你是天朝勇将,竟也说出此等没有见识的话来。难道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你言而无信吗?死有多容易啊!刀子一抹也不过碗大个口,但你竟为了男女私情,不顾老父生养之恩,枉顾天下黎民百姓之苦。阙长弓,你死得其所嘛?”

  “天下人生来所争不过权势地位、平凡安稳。阙长弓不求名利、不贪荣华,只求有小桃红与我共偕白头。天下人谁不是数十年后便化为一家黄土?黎民百姓之苦,苦在人心永不知足。老父生养长弓,也指望长弓生而安乐,死得其所。”他淡淡微笑,凝视着天露真人那冰雕似的美貌,竟感到同情怜悯,已经贵为真人,却远不懂真情?想来上天果真侍他不薄。“真人,长弓已得所求,仰无愧于天,俯无祚于地,哪里还有不容易的事?”

  天露真人终于露出怒容,她银牙微咬,怒声问道:

  “阙长弓,你真不怕死?!”

  “死有何难?难的是没有小桃红与我共度余生,难的是心无所系,恰似孤魂野鬼。”

  天露真人手中的佛尘刷地一拂,怒道:“那好!你死给我看!你死后本真人便让你与小桃红同葬一冢黄土。”

  阙长弓二话不说,鬼头刀蓦地出鞘。

  飘萍踪来不及阻止,只见银芒一闪──鬼头刀已划开他的颈项。

  漫天漫地的血,透着冶艳无比的光芒,落在大雪纷飞的云雾峰顶——像红色的激泉。

  “不──不!大哥!”

  第十章

  恍恍惚惚的,仿佛是梦境,只是,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哪里才是梦?

  他卸了战甲,疲惫的呆坐在雁门关上,黄沙滚滚,放眼望去天地依然。

  输赢之间有什么分别一将功成万骨枯,他终究是踩着无数血泪才得到功名利禄,只是他不想要啊!多少人艳羡他际遇不凡,却不知道他的心酸苦得连泪也落不下来。

  他生来是个将军,保家卫国是他的职责,但想到那些苦守在家门口等着良人回去的女子们.他的心总是一阵黯然;倘若今日死的是他,想必小桃红也要哭得断肠吧!

  好多人来向他祝贺,说他平乱有功,皇上重重有赏。

  金銮殿上,皇帝谒见了他,大大褒奖他平乱有成,四海升平全仗他一个人的功劳。

  原来他不但守住了雁门关,也打退了南蛮,国内草莽兴兵作乱,也靠他平息。四下征战,恍恍惚惚、兵马倥偬,一晃竟也过了十年有余。

  他继承了阙王府,高坐在皇帝御赐的锦蟒椅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一点也不高兴,相反的他好想哭。

  夜夜寂寞,心里萦绕的都是小桃红的形影。她的笑、她的嗔、她种种娇俏动人的模样──好似她才刚刚在雁门关替他打了胜仗回来,好似她才刚从床顶落到他怀里。

  与其这样孤单活着,还不如痛快死去──

  但他不能死。

  他突然想起来,小桃红正在快活林里等他回去。只要四十九年,只要他能再等四十九年就能见小挑红,这是他们的约定,他没忘。

  再苦,也得苦过四十九年。

  四十九年……好漫长啊!但他已经等过了十年不是吗?还有三十九

  年──想起来心都会淌血啊!但他能忍。

  坐在锦蟒椅上,他知道他能忍。

  他看到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竞满头白发。颜未老而发先白。

  小桃红若见到他这副模样,想必也要吓一大跳吧!

  于是他命人替他找来千年何首乌,听说可以将白发转黑。他留着不用,要等见小桃红的前一天才用。他要她看到的依旧是过去的阙长弓。

  青龙带来他的孩子,小小的娃儿已经长得如花似玉。已经过了十五年,连青龙的孩子都已经到了可以嫁做他人妇的年龄。

  那小女娃精灵剔透,竟说要嫁与他为妻,她与她的姑姑萧碧纱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相似。

  青龙几次欲言又止,他知道青龙也有心要将女儿嫁给他;毕竟这小女娃与碧纱那般神似──但碧纱是碧纱,小桃红是小桃红,他心里只容得下一个女人,不管容貌如何,那都是小桃红而不是萧碧纱,这一点他分得很清楚。

  十五年来多少名门淑女想嫁他为妻,甚至有些人不求当他的正室,希望他先纳偏房,到后来人人都这么说。十数年间想为他做媒的人如潮水般涌进阙王府,来来回回不下千百次,险些踩平阙王府的门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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