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说过了不,况且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你是唯一知道所有真相的人,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会想念你的。”宾背对着他。
他无言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已明白了解了他话里的意义,“我了解,你也是我这一生当中认识最好的朋友。”他转身走向门口。
“老江?”
他满怀希望的回头,渴望由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悔意。
“你知道吗?至少我做对了一件事,你的女儿和我那从未有过的儿子林磊因为这件事而在一起了,不是吗?”宾的眼里有丝落寞。“我真的很高兴他们可以在一起,能够相爱总是好的。”
“中国人的婚礼通常需要媒人,我很希望你能来……”老江的声音微微哽咽,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你绝对不知道我有多么希望你能来……”
宾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手中的雪茄也已燃烧到了尽头,痛楚自指尖传来,他无言地将烟捺熄。
他也许是错了,但至少旧金山的帮派都消除了,不是吗?威尔也死了,维奇更是很快就会消失。
他是个警察,正因为他一直是个刚正不阿的警察,所以对世界充满了无力感,他要当个操纵命运的人,绝不愿被命运所操纵,他做到了不是吗?
他这一生不算白来了!
至少他已完成他想要完成的!
* * *
她泣不成声,拉紧早已破碎不堪的衣服瑟缩在他的身边哭泣着;他还活着吗?
有任何人能在西恩那样残暴的对待之下还能活着吗?
她为什么要回来?
她为什么不相信上天也会有怜悯她的时候!
“别哭——”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完全毁坏的面孔是一片血肉模糊,“不要再哭了……”
“求你别死!我求你,我们还有将来,你说过,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说谎!你不可以再骗我了!”她泣不成声地叫着,泪水刺痛她血红的双眼,心早已碎成粉末!
陈彦勉强微笑,却不知道自己的笑脸看来多么凄楚!“不会的 我还不会死……”
“很快就会了。”杰克冷冷开口,将夏雪拉了起来,无视于她的挣扎。“等见到维奇,你就可以走了,我猜他不会高兴再看你第二眼。”
他闭上眼,感觉气力正一点一滴的流失,夏雪的尖叫在他的模糊的意识里紧紧地揪着他不成型的心
“带我们去见维奇!”
夏雪拼命咬住唇才不会开口诅咒他,加速陈彦的死亡,她心灰意冷地点点头。
“有——有人来——来了——”西恩指指仓库的门口,“是——昨——昨天那个——个小子——”
麦克走了进来,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我和你们一起去,绝不会碍你们的事,让我去对大家都有好处,有我在,‘狐狸‘的人不敢轻举妄动。”他开门见山的对杰克说道。仿佛他一直都在这里看着这一切。
“都是一群叛徒。”杰克不屑地看了他二眼,“最好你有你自己说的功用,否则他会是你的榜样。”
麦克面无表情地耸肩,“我们何不现在就走?省得节外生枝。”
西恩将拿得到的财物全装在一个箱子里,“都——都好——好了——”
“那我们就走吧!”杰克阴冷地笑笑,指指麦克,“那个男人交给你,带他一起去见维奇。”
“我——我要杀——杀了他——”西恩结结巴巴地抗议,脸上显现出浓烈的杀意,“替——替我的妻——妻子——报——”
“我知道,反正都是要死,不如让维奇看看我们的手段,或许这样我们可以少说几句话。”
麦克面无表情的将地上已失去知觉的陈彦背上肩膀,朝外面走去。
“走啊!”杰克扯着她的长发,在她的脸上重重地捏了一把,“不想看你的爱人是怎么死的吗?”
“我希望你下地狱去!”
他大笑,“很多人都这么希望,不过他们总是比我先死!”
* * *
午夜十二点。
一片死寂中,偶尔传来的汽车声音都会令人惊跳起来,几条野狗在寒夜里哀嚎着寻求温暖的慰藉,声音显得无比的凄楚苍凉!
他们守在宾公寓的外面。一个钟头前,老江自公寓中平安无事的走了出来,却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的心情他们可以理解,面对至交的背叛,那种心痛已非言语可以形容!
亚迪无言地将他送到他们守在附近的车上,知道他不会想要看到最终的结局。
然后他们就一直守候着,原本只要救老江,他们的任务便告终结,但不知是何人传回来的消息,证实了今夜夏雪将会带杰克和西恩来见维奇,所以他们正等待,等待一个谁也无法预知的句点出现!
一辆全黑的豪华轿车缓缓驶进车道,所有的人都屏息以待;不一会儿,车上走下三男一女 其中一个男人的肩上还扛着个人。
“天哪!是麦克……”她不能置信地摇摇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么疯狂?
“麦克身上背的男人是陈彦。”一名前方的成员自通讯器中传回更令人震惊的消息,“好像伤得很重 地上有很多血……”
林磊紧紧搂住亚迪,她惊恐的大眼里写满了绝望。“我们一定会救他的,一定会,放心……”
她深吸口气,颤抖地掠掠头发,打开通讯器,“放他们进去,不要阻拦。夏雪和陈彦在他们的手里,千万不能冒险。”
四男一女毫无所觉地走进公寓里。
潘亚迪立刻起身。
“亚迪——”
“不要阻止我,求你!”
林磊沉默地拉住她的手,“我们一起去,但你要答应我永远不要以自己的生命冒险!”
她点点头,召集了二名最得力的助手,和林磊迅速地潜进了公寓之中。
“宾?”
“想不到吧?”他嘿嘿而笑,“我真的完全愚弄了你们不是吗?”
夏雪悲愤地低喊一声,“为什么?”
那一声为什么,是她对他的控诉!
为上天待她的不公!
为这个世界的丑恶!
他只是轻笑,“没有为什么,你都把他们带来了,很好。”
杰克和西恩被突如其来的变化震得好半晌不知如何反应!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维奇”居然会是旧金山警界的老大!
麦克面无表情地将肩上的陈彦放在沙发上,夏雪立刻飞奔过去,啜泣声传来。
“麦克,我一直不知道你会背叛,不过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可以告诉我你要的是什么吗?”宾悠闲地抽着雪茄,仿佛只是一般的闲谈。
“出卖亚迪的人是你?”
宾微微一愣,“的确是我让夏雪去做的,只不过我没想到她会做得那么彻底而已,我满喜欢那栋房子的。你不也偷了不少杰姆的资料给威尔吗?要想得到什么,总免不了要有点牺牲。”
麦克的眼中放出冷冽的光芒,“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警察?因为警界中有太多像你这样的败类,草菅人命!”
“可以说重点吗?”他笑吟吟的说。
“我来杀维奇。”
“为什么?”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证明我比林磊更强,让亚迪后悔她没有选择我。”
宾哑然失笑,有趣地打量他,“你出卖所有‘狐狸’的人,为的是杀我,而杀我的目的却是为了讨好潘亚迪?麦克,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方法实在十分少见,这才叫不择手段,你令人意外!”
杰克和西恩在他们谈话中已悄悄一前一后包围住宾,掏出了武器。
他闲适地弹了弹烟灰,指指墙上的钟,“看到没有?上面的炸药足以将这栋公寓夷为平地,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很可能同归于尽。”
他们一僵,视线不约而同移向那座古老的钟——
宾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手枪,枪声乍然响起,杰克双眼大睁,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已倒向地面!
“我向来不喜欢像你这种响尾蛇。”他的视线转向愕然的西恩,“你呢?喜欢怎么个死法?”
西恩立刻将手中的武器放下,“我——我——”
“愿意听我的指挥?”
他直点头。
宾满意的转向仍是面无表情的麦克,“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还是想杀我?或是你想离开这里?我会看在老江的面子上放你走的,你知道的。”
麦克还没来得及开口,夏雪已尖叫一声,凄厉的声音直传天际!
他们站在楼梯上,听到那一声枪响,心里猛然抽动!
是谁开的枪?
是谁死于枪下?
亚迪的双手不断颤抖,脸色发青,“如果是陈彦怎么办?如果夏雪……”
“亚迪!”他摇晃着她,“亚迪!不会的!”
她望着他,他的声音不稳,仿佛也知道,在心里清楚的知道,不管里面任何人出意外,情势都会超出他们的控制,如果是他们所爱的人——
“门反锁了,所有的窗户也都打不开!”
怎么办?
她有勇气冒着惊动他们的危险吗?会不会弄急了他们反而使情况更糟?
“亚迪——”
“通知外面的人喊话。”
“狐狸”之中的一人立刻打开通讯器
接着是夏雪凄厉的尖叫
“撞开门!”
“你杀了他!”她凄厉的指挥,血红的双眼喷出疯狂憎恨的火花!“你们杀了他!”
了无生气的陈彦笔直地躺在她的面前,大睁的双眼里仍有着太多的遗憾,太多的来不及!
最后一丝暖意自他的指尖褪去。
一切都来不及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她凄凉的问,美丽的脸上写着绝望,彻底的绝望!“为什么?”
自他们进房里之后,第一次他的脸上出现一点人性,“对不起,我没想到过——”
西恩在那一瞬间抽出他惯用的蓝波刀冲了上去,麦克为时已晚的开了枪——
宾痛楚的喊叫和西恩疯狂的怒吼在房内回荡——
“开门!”亚迪在门外死命叫着,大门传来一声又一声的重击声。
西恩腹部的血像泉水般的涌了出来,他不能相信似的望着自己满手的血,然后暴吼起来!
宾在他扑向麦克的一刹那挺身挡在麦克的面前,锋利的刀锋笔直的刺入了他的后背。
“宾!”
麦克大吼,举起的枪枝被撞掉在地面上,枪声又是一响!
西恩回过头,夏雪的手中拿着杰克遗落的枪,一次、二次、三次,直到枪中的子弹完全用尽。
门在这时被猛力撞开来,门外的人目瞪口呆的望着充满了血迹的房间。
“你终究还是食言了!”她轻轻阖上他的眼,颤抖的轻吻他冰冷的唇,“你答应过我不再骗我的!为什么还是丢下我一个人?你好傻、好坏!为什么还要来……”她的声音全碎了,只有沙哑的低语声,仿佛怕惊动他似的,“你这么爱说谎,叫我怎么办?你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又骗我……”
“夏雪——”亚迪满面泪痕的来到她的面前,“对不起!我来晚了,我们——”她泣不成声。
她绽开一朵微笑,凄美得令人不忍目睹。“你那时说有些地方夏天是永远不会有雪的 我期待在盛夏里下场大雪是奢求,我这一生都太奢求了,对不对?”
“不要再说了!”她哭道。
“你知不知道我好喜欢你?如果我们早点认识,我们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出现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
潘掩面痛哭,这不是她要的结局!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终点!
不是这样的!
夏雪的手在地在上一阵摸索,对着陈彦冰冷的尸体喃喃自语,“不要走太远啊!要不然我会追不上你的——”
“夏雪,不——”
她终于拿起手枪,“希望我们下辈子可以做对很好、很好的朋友,我这一生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然后就是枪声。
潘亚迪痛楚地叫了起来,那枪声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回响——
尾声
“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她拥抱着在几天之前迅速消瘦的老妇,热泪忍不住倾泄而出,“我一定会常回台湾去看您的!”
陈母强笑着拍拍她的肩,“放心,干妈还很强壮!不必替我担心,嗯?更何况我还有小庆呢!”
潘亚迪点点头,转身蹲了下来,小男孩双肩不住颤抖,却坚强的站着不掉半滴泪水。“小庆,答应干妈一定要好好照顾奶奶,知不知道?”
“我知道。”小庆微微哽咽,却仍清楚地回答。
机场的广播台传来请旅客登机的声音,二名“狐狸”的人员已提起行李等待。
“干妈……”
老妇只是摇摇头,“妈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有小庆陪着我,我不会——不会太难过的——”
她最后一次拥抱这个坚强的妇人,泪水已在脸上纵横。“您保重!”
她点点头,牵着男孩的小手走进了登机门,男孩频频回首,而陈母却再也不曾回头!
* * *
她躺在离机场不远的山坡上,望着渐渐消失,终于只剩下一个小黑点,然后完全飞离视线的飞机;伤痛仍在脑海中不曾褪去!
陈彦死了,夏雪也死了,宾在送医急救之后不久也宣告死亡,而麦克则被逐出“狐狸”,不发一语的远走天涯。
这就是结局了!在所有错综复杂之后,留下的只有无尽的伤痛和遗憾!
将小庆交给陈母是她所想得到的最好的安排,陈母坚拒任何帮助,独自解散“华人帮”,决心离开美国,飞回她在台湾的老家,而且不肯让她陪同,或许任何和陈彦之死扯得上关系的人她都会拒绝。
毕竟,有什么比得上老年丧子,顿失依靠来得更令人伤心?所以她将小庆交给她,或许这对他们二人都是最好的安排。
想想才几天前,她还欢天喜地的想替他们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而现在却只能办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礼!
奇异的是,干妈并没有因此面承受不住打击,她所表现出来的坚强令人心碎……
一切都变了,就在这短短的几天之内。惊涛骇浪之后留下的一丝余波只在人的心里荡出一片陌生、死寂的空虚。
接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没见到林磊;她的理由是为了陪伴干妈,及处理陈彦和夏雪的后事,但在心里,她知道她是刻意在躲着他。
还会一样吗?
他们之间还会一样吗?
她不知道!她变得懦弱,竟不敢去面对答案——
“小姐,这里的草坪是不准进来的。”
她惊跳起来,林磊憔悴地站在她的面前,唇角有一丝笑意,“我将以破坏公物的罪名逮捕你,如果你不同意,就触犯了公共权利,所以你有权保持沉默——”
“你真的要我保持沉默?”
他微微苦笑,“只要你说的话是我痛恨听到的就是真的。”
亚迪果真不再开口,坐了下来仰望夜空。
林磊坐在她的旁边,伤痛地垂下眼,“你真的不打算再见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把我封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