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欣,她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他们全都得付出代价!
她实在不能明白,他为什么一副很自得其乐的样子,嘴里哼着歌,神情愉悦地擦试着那张轮椅,好像他擦的不是轮椅而是一大颗钻石似的!
萨非真的是个奇怪的男人。
“你在看什么?”他突然抬起头问她。
“看你。”
“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烈火侧着头打量他,“我只是很奇怪你干嘛这么愉快的样子?”
“我当然愉快啊!这张轮椅是我一个朋友特别为你做的。有了它之后我就可以带你出去,你也不必老是闷在房子里了!”他十分关心地说着,手上的动作仍然没有停下来。
“谁告诉你我要到外面去的?”
“不必谁来告诉我,我觉得你应该出去走一走。”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是个自大的暴君?”
他愣了一下,似乎不太相信这句话是出自她的口中似的。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起身,慢条斯理地回答:“有,你现在正在告诉我。”
“理由呢?”他走到她的面前,俯视她己日渐红润的面孔,“你能告诉我吗?”
“什么理由?”
“你‘不应该’到外面去走一走的理由。”
“因为我不想去。”她别开脸,不愿意直视他的眼。
“我倒认为理由不是这个。”萨非坐了下来,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她,“我认为真正的理由是因为你懦弱,你没有勇气再度去面对人群面对阳光。”
烈火冷冷地瞅着他,“如果你是这样认为的,那我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去反驳你!你高兴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
“你刚刚的勇气到哪里去了?”他轻声问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你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自己的意见?”
她怔怔地望着他,不明白在自己心里渐渐扩大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他怎么可以这么温柔?任何有这种粗犷外型的男人都不能这样温柔的!可是他就这样看着她,温柔的对她说话,仿佛那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似的!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因为同情?
而她最需要的就是同情!“省省你这套吧!我不会感激你的!”
“我并不期望得到你的感激!”他瞪着她。“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一接触到她的眼神,他猛然顿住,狠狠地诅咒一声:“该死!”
烈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只能看着他,强装出勇敢的样子,眼神却是惊吓的!
萨非叹了口气。“对不起……”她那眼神令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十恶不赦!
“算了!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等一下!”烈火叫住他,可是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叫住他。
“怎么?”
她垂下眼想了三秒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问题。“是我不好……你们对我已经够好的了,我不应该还对你耍好气……我很抱歉……”
他转过身来,眼神有点悲哀。“我不想见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宁可你耍脾气,和过去的你一样——飞扬拔扈!那才是你。”
烈火呆呆地望着他,突然觉得很有点好笑。“怎么!你这个人是有被虐待狂的吗?”
萨非笑了起来。“说不定真的有。”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真正的笑脸相对,像朋友一样,进入了彼此的生命之中。
现在——才是正式登场的时候!
“老烈!别再喝了!再喝下去你要醉死了!”老周又哄又劝地,试图自他的手上将酒瓶拿下来。
烈静年死命地摇头,说话已含糊不清了,却仍执意地抱着他的酒瓶。“醉死拉倒!反正活着也没意思!”
“你这又是何苦……”老周叹息一声。“等会儿要是烈风回来,看到你这个样子,你们父子又有得吵了!”
“吵什么?”他苦苦的笑了起来。“他要不爽也可以走啊……走得远远的……我这……这种糟老头反正……也是没人要的……”他越说越伤心,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养大了……都是别人的……连说都不说一声……”
“话不是这样说的!烈欣的年纪还小嘛!过一阵子她想通了自然会回来的。”老周安慰着说,眉宇之间却锁着一点悲哀。
他不知道烈家的孩子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又是怎么想的?
烈静年或许真的并不是很好的父亲,但是一个大男人带着三个孩子,又能如何呢?他毕竟是辛辛苦苦养了他们啊!而他们却一个个离开他,一点也不替他想想!烈静年就算没功劳,至少也有苦劳!
“你说你说!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臭婆娘?我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她们?跑了一个烈火,现在连烈欣也走了……我这个老头子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她们?”他愈想愈气愤地嚷着,揪着他的手要求一个答案。
可是老周怎么能够给他答案?他只知道烈家的孩子一个怪过一个——
而最怪的那个现在正站在门口!“烈风回来了!”
烈静年还没反应过来,烈风已经先开口了:“因为你从来不关心她们。”他阴郁地替老周回答:“因为除了钱之外,你没有给过我们其他的东西!”
“烈风!你怎么这样跟你爸爸说话!”老周深恐他们父子再起争执,连忙挡在中间,拼命朝烈风使眼色。
烈静年却反常的并没有发火,他只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来。“关心?呵!我不关心她们……呵呵……”
“老列……”
“既然我一点也不关心你们,那你走啊!还留下来干什么?走啊!也到那个臭婆娘那里去啊!”
烈风看着自己的父亲,不知为什么,眼眶竟然红了起来。
他老了许多了,这阵子为了烈火的事,他明显地苍老了,醉意和倦意让他看起来形容枯槁,仿佛风烛残年——
当年他大可以让卢嫚带着他们三个孩子走的。从小到大,他总是听到街坊邻居的窃窃私语,说烈静年是个呆子,何苦自己一个大男人带三个孩子?
他们从小到大一直在埋怨自己的父亲,认为都是他不好,好强斗狠,以至于走了他们的母亲;都是他不好,每天在外面打架闹事,害得他们必须自己照顾自己,守着一个冷冷清清的家,没有温暖。
那些都是事实,烈静年的确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他仍是他们的父亲!他或许粗鲁、大字不识得几个,或许粗心、或许不够关心他们,但是他们这样指控他,又真的公平吗?他无言地垂下眼,怒气消散殆尽,走到父亲的身边坐下,轻声开口:“不要再喝了,明天该去看看烈火,她很想你。”
烈静年意外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儿子已长得和他一般高,肩膀比他宽、比他壮了?
记忆中他们不都还是一群脏兮兮的小鬼吗?怎么?那样的岁月原来老早就过去了吗?
他摇摇头笑了笑,手悄悄地拭去自己眼角渗出来的泪水:“啊……好……不喝了……明天去看看烈火——”
老周坐在那里,沉默地看着烈风扶着烈静年回民,那一老一少的身影苍凉得令他想哭!
他也该回去了,或许他应该回去叫小榭那丫头去找找烈欣,不管为了什么,烈欣总不能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去掉!
烈家的孩子是怪,而他们最怪的一点就是“他们都爱家”,比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人部爱!
即使他们常常连自己也搞不清楚这一点。
“去替我把烈欣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干掉!”她忿怒地尖叫着;“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让我下不了台!我要让她消失!”
男人冷漠地看着她,对她的忿怒完全无动于衷。
“我说的话你到底听到没有?”
“听到了,可是我觉得你未免太小题大作了。”他平静地回答,有些严苛地审视着自己刚修事过的指甲。
“小题大作?”云霓气疚地指指自己的脸,“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打我!她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前打我!这还叫小题大作?”
“为了一巴掌而坏了大事是划不来的了。”
“你到底是不是我花钱请回来的?
“是,不过我是你请回来的杀手,不是佣人。”
“我会付钱的!”
“你不想杀烈火了吗?”
“当然想!可是我也要烈欣死!”
他冷冷地笑了起来,真没见过这样的女人美得像天使,却可伯得像恶魔一样!
她似乎根本不在乎“死亡”这件事,把杀人当成毁掉一个玩具那样简单的事一样在说。
“现在杀了烈欣会令人起疑的,那并不划算。”他实事求是地说着,视线仍定在自己修长得比女人还美丽的手上。
云霓狐疑地审视他,“你怕了?”
“怕?”他意外地笑了起来。“很好笑的问题,我只不过是想让你的目的快些达到罢了。”
“可是我却没看到你有任何行动!”
“因为游戏是要慢慢玩的。”他微微一笑,手上的戒指发出森冷的光芒,其实配合起来还是很美的!他满意地笑了笑,终于放下手。“现在烈火在我一个老朋友的保护之下,我想让他们多相处一下,玩起来才好玩,那可有趣多了!”
“你是说萨非那个大块头?”
“你见过?”
云霓笑了起来。“当然!挺帅的,原来你们早认识了。”
卓尔的眼发出冷冽的光芒,脸却仍笑着。“多年的老友了。”
“明天公司会安排你去和邓老师学歌,他是个很好的老师,你要好好和他学。”
“喔!”她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睛却直盯着她看。
卢嫚微微蹙起眉。“你听到我所说的话吗?”
“很清楚啊!明天去和老师学歌。”烈欣回答,满不在乎地:“这些,小林都交代过我了。”
“那就好,早点去睡吧!”她点点头。
烈欣没动,眼睛仍盯着她不放,似乎正思考着什么似的。
“怎么?还有事?”
“我在想你真的是我妈吗?”她耸耸肩开口:“实在看不出来。”
卢嫚一愣,烈欣甚至比当年的烈火更直率!而且脾气更火爆——关于这一点,她倒是早向全公司的人证明过了。还赢得了全公司的掌声。
她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笔。“为什么这样问?我对你不好吗?”
“很好啊!”烈欣指着四周典雅的布置,“吃好的、住好的,你所安排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未来而着想,我现在过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
“那为什么还那样问?”
“因为感觉。”烈欣回答,摊摊手,“你待我和待公司的员工一样好,不过那和老妈对女儿的好是不一样的。”
“是吗?”卢慢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知道她说的都是真话,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对烈火也是这样的吗?”烈欣好奇地问:“我看过她以前住的房间,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她想了一下,强调地说:“‘什么都没有’,你明白吗?那根本不像烈火的房间!以前烈火住在家里的时候,房里到处都是漫画、唱片、她爱吃的东西,可是这里却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像清教徒的房间!”
她的心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她十分明白烈欣真正所要说的。
烈火住在这里,可是这个地方甚至比烈家更不像她的家!
卢嫚面对女儿单纯的问题,突然哽住,什么话也回答不出来!
如果说烈静年是失败的父亲,那么自己又何尝是个成功的母亲?
“你从来没把我们当成你的孩子来看对不对?”烈欣说着,表现竟是那么理所当然。“就像公司的人所说的一样,你要我,也不过是要我取代烈火的位子而已,而你甚至没问过我自己的意见。”
“不是这样的!”她的声音出乎意外地尖锐,连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我没有那个意思!”
“是吗?”烈欣耸耸肩,似乎并不在乎她的答案。“其实那对我并没什么影响,我一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不管你是不是要利用我,那对我都没有什么差别。”
“烈欣?”
“你觉得很奇怪?”烈欣笑了起来。“不必意外,我就是这样的,现在我在这里很好,不过等有一天我想走的时候,我一样会走,而且不会有所留恋的。”她站起身走到门外,“顺便告诉你一件事,我根本不想当明星,不过那既然是我在这里唯一的用处,我还是会做的。”
卢嫚站了起来,看着她走出大房,不知该做何反应。在他们的心里,她真的已经成了一个冷血的怪物了!
泪水莫名其妙地落了下来,她哑口无语,心里不断地问着自己相同的问题——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她从来没想过一个家庭可以如此和乐!
一直以为那只是一种幻想而已,即使有,那也不是她所可以拥有的生活,可是现在,她居然就身处其中!
小小的客厅里,萨伯伯和萨非在下棋,萨宣正在批改学生的作业,而萨伯母一边织毛线,一边和她温柔地说着话。
他们待她的方式,似乎她原来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似的。没有刻意的照顾,没有刻意的招呼,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那种感觉常常使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多久?也总是这样害怕着、担心着,她知道等她伤好了,她便再也不能拥有这一切!
那么那又该往何处去?
有人说:从来没有拥有过,比拥有却又失去来得好些。
是这样吗?她真的没有把握自己该相信什么!
“烈火?”
“嗯?”她有些失神地应着。
萨宣在她的身旁,眼神关切地:“是不是累了?怎么都不说话?”
“你最近的话很少。”这是一句直述句,在萨家,萨宣是认识她最久也最了解她的。“我听程医生说你应该到外面走走了,可是你却一直不肯,为什么?出去走走对你的身体会有好处的。”
“我……”面对他们关切的目光,好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怎么能说她根本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外界的一切?
或许她在这一点上,永远也不会有准备好的一天!
“烈火想出去的时候自己会说的。”萨母连忙替这早已赢得了她的心的孩子说话:“更何况她的伤还没全好,出去做什么?”
“现在烈火是在妈的保护之下,我们都只能靠边站了。”萨非哀叹一声:“还是漂亮的女孩比较吃香!”
“你的意思是我不漂亮?”萨宣瞪着他。
“你很漂亮啊!”他作势想了想,“大概十年前。”
“你活腻了你!”她笑着用手上的作业本扔他。
“喂!”萨父哀叫一声,桌上的棋盘上被作业本打乱了。“我几乎快赢了!你……你!哎……哎……”
萨非大笑,往后一靠,笑着斜睨自己的老爸,“这可不是我的错!哈哈!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