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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向日葵传说 page 10 作者:沈亚

  他知道——因为秦文雄的债权人就是他。

  没有人想到他林初一也会有这么一天。现在他是全台湾最大的电脑制造厂商,他拥有好几家工厂,分公司在北、中南各有一家,经销商遍布整个台湾。如果他愿意,

  他可以每年当选十大杰出青年。

  他成功了可是他的对手们却一个个自动消失,可惜这并不能消除他心中的恨意,他要他们付出代价。

  为了当年他们所给他的羞耻、痛苦、凌虐。

  十年来他没有一天忘记过他所遭受到的一切,他从来没忘记过温家的人是如何的欺凌他、侮辱他——他更

  没忘记温似兰的背叛。

  那一切都只是为了钱。

  当年就是因为他没有钱,因为他不过是街头擦鞋讨生活的一个穷小子,所以他们冷酷地对待他。就像对待一

  只无家可归的脏狗一样。

  想到这里,他的唇角不由得冷冷地浮出一丝笑意;或者他该感谢他们,如果不是遭到那样的冷血的对待,也许他今天仍是个默默无闻的家伙,也许他的一生都将改写。

  元旦的前夕是迪化街一整年最忙碌的时候。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们便开始忙,直到过完农历年。在这里,过年的气息已经相当浓厚了,他独自站在街角——就是当年他擦鞋的街角,静静的看着对街的温家。

  他知道温似兰这几天都待在温家,温老爷的病情已经相当危急了。而温太太经过这几年的折磨下来,听说在精神上变得不太正常。

  温似兰是回家帮忙,其实她在秦家过的也是生不如死的日子,日日夜夜被不同的女人骚扰、哭诉、哀求,一个女人过着这种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似兰今年几岁?他记得她小他两年,那么今年应该是二十八岁了吧。

  他看到她打开门,提着篮子走出来,站在门口对里面的人交代着什么。温家所有的佣人都已经走光了,只留下一个反正也没地方可去的老太婆。初一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看起来非常消瘦;当年她就一直是纤细的,可是那种纤细和现在这种消瘦不同。她的长头发束成马尾,看起来和一般的女人并没什么两样;他站在那里等着她转过头来,其实他看过照片了,照片上的她很憔悴,很苍白

  可是当他真正见到她那种憔悴近乎枯槁的模样时,他仍然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

  那张过去丰美的鹅蛋脸上现在只剩下两只大眼睛,她的双颊深陷,看起来苍白得近乎透明。

  初一转个身,靠在墙上深呼吸几口气——不能心软。想想当年她是如何残忍无情地抛弃了他们的诺言。这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的。

  想想当年的阿玉,她回去找老张的时候不也是可怜兮兮的吗。可是到头来她仍然是个冷血无情的女魔头。

  女人——是不会变的,她们的心如果是冰,那么终其一生都一样是块冰……

  当他再度转回身子,她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了。

  初一冷冷地站在那里——不会太久了。很快的,他们又将要见面,只不过这一次他会带给她一个“惊喜”——一个她作梦也想不到的惊喜。

  口  口  口

  “秦先生请进。”

  秦文雄拉拉身上的精致西装,对年轻貌美的女秘书微微一笑。“谢谢。”

  办公大楼位于现今台北地价最昂贵的地段,顶楼的办公厅足足有四十坪大——而那不过是一个人的单独办公室。

  “哇。”他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面对着偌大的落地窗,男人静静地坐在他那代表着尊荣的位置上。“秦文雄?”

  “没错。”秦文雄耸耸肩。“林先生?是你找我来的?”

  “桌上有一份文件你可以看看。”

  秦文雄以他一贯满不在乎的态度将文件浏览了一遍;看完之后,他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这些怎么会在你这里?”

  “意外吗?”林初一微微一笑,转了过来。“我向你的债主买来的,现在我是你的债权人了。”

  秦文雄蹙起眉,不明就里地看着眼前这个比他还年轻、却有着一双鹰一般锐利双眼的男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挑挑眉。“当然是因为你有我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初一淡淡地笑了笑。“另外一份文件你也可以看看。”

  那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秦文雄一愣,竟说不出话来!

  初一静静地看着他。十年前就是这个男人亲密地扶着似兰下车——他永远不会忘记他当时的感觉广只要你在上面签个字,一切就完成了。你和温似兰离婚,我把你的房子还给你。”

  “你在开什么玩笑?”秦文雄突然恢复了神智一般地叫了起来。“你以为我是什么人?竟然要我卖我老婆?”

  “我不以为你是什么人。”初一淡淡地回答;他从抽屉里拿出几张单子,在他的面前晃了晃。“我只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是个负债累累的空壳子,再过不久,你连这个空壳都保不住。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他的借条每一张的金额都足以叫他倾家荡产,他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过。”初一指着桌子上离婚协议书。“在那上面签字,你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可以保住房子,这些债务也一笔勾销。”

  “就这样?”他十分怀疑,眼前的男人高深莫测,他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白纸黑字。”

  “那——那似兰怎么办?”

  初一故做讶异盯着他。“你还会关心这些吗?我以为你巴不得赶快甩掉这个女人!”

  “她是我老婆,我们结婚十年了,我——”秦文雄艰涩地苦笑。“我当然在乎。”

  “是吗?我劝你还是多在乎一些你外面的女人吧。想想看,一旦她们知道你早已经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会怎么样?你还能保住早上的丽丽,中午的小咪,晚上的薇薇和假日的小月吗?”初一冷冷地笑着。秦文雄刚进来时的气焰早已消失,在他的面前他根本无所遁形。他只能像只困兽一条在他的手掌心任他摆弄。

  复仇——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可不可以考虑考虑?”

  “当然可以。”初一仍旧挑挑眉,秦文雄的脸上有瞬间的释然。“你有三秒钟的时间可以考虑。”

  “你——”他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你不要欺人太甚。”

  “是吗?”初一扬扬手上的借条。“这些都早已经到期了,你也已经很久没付过我房子的利息。如果我真的是欺人太甚,我会叫你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他笔直地看着他。“或者该说不必收拾行李了。因为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从这一秒钟开始,连你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属于我的。”

  秦文雄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他不是他的对手。最好笑的是他连对方是谁都还摸不清楚。“为什么要我和似兰离婚?你是谁?我和似兰离婚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

  “好处?”初一笑了起来。“当然没有好处。”

  “那你为什么——”

  “我是要去向她讨一笔债。”初一阴冷地打断他。“签字。”

  口  口  口

  “喂!你们干什么?你们不可以进来。喂,老太婆焦急地拦着那些人。“小姐,小姐,你快点来啊。”

  楼上的温似兰急急忙忙地冲了下来。“什么事?她愣愣地看着几个大男人正在搬东西进来。“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没有买东西,这东西不是我们的。”

  “你是温小姐吧?”其中一个穿着斯文的男人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你是不是温似兰小姐?”

  “我就是温似兰。”

  他掏出一张地契。“这是这间房子的所有权状,你们抵押这间房子已经有两年了,可是一直没付利息,也没归还本金,所以这间房子已经不属于你们的了。”

  似兰错愕地夺过那张地契,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地是家俊亲笔签的字。她无法置信地摇摇头,原来家俊连房子都已经抵押给人家。那爸爸妈妈怎么办?她欲哭无泪地看着那张权状,他们能去什么地方?

  昨天秦文雄来找她,什么话都没说就拿出一张离婚证书要她签字,她签了,因为她从来就没爱过他,她连理由也不想知道。这几年,她一直想离开秦家却办不到,秦文雄在外面花天酒地,可是他死也不肯跟她离婚。她还在庆幸自己终于脱离了苦海,没想到才一天又跌落了地狱。

  她才和秦文雄离了婚,现在房子就已经是别人的了,她怎么办?能怎么办?

  “温小姐?”

  似兰如梦初醒地拉着他的手。“求求你,先不要赶我们走,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房子的利息钱会付的,只求你宽限个几天。我爸爸和妈妈都还在生病。你现在叫我们搬走,那——”她说着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那不是叫我们一家人去死吗?”

  男人微微一笑,安慰地看着她。“温小姐你误会了。我们老板没有要你们搬走,贵府现在的情形我们老板很清楚,我们今天来只是把老板要用的一些东西先搬过来而已。”

  似兰愣愣地流著泪,他在说什么?“你——你现在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不必搬家?”

  “当然。”他轻轻的点点头。“等一下会有两个帮佣的太太过来,她们也是我家老板请的人;我们老板不在的时候,你可以使唤她们,还有一个特别护士是请给温老先生用的。”

  她一定是听错了,天底下那有这么好的事?房子不但让他们住,而且还替他们请了佣人、特别护士?这怎么可能?

  “我家老板要用这里的一个房间当作书房,有空的时候他会过来,其他时候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的。”他说完,转个身继续去忙他的事,竟然连地契也没向她要。

  “等一下。”,似兰连忙叫住,把地契交到他的手上。“我可不可以请问一下你们老板是谁?”

  他面有难色地摇摇头。“对不起,我们老板交代过我不要多嘴的。”

  “可是……”

  “反正他会亲自过来,等到那时候你就知道了。”

  似兰还想多问几句,可是他却匆匆忙忙的把东西全搬好之后转个身向她行个礼,然后就带着人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老佣人惊讶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个女人。“你看。”

  那是两个温和的中年妇女,她们看起来全都是长期帮佣的人了,现在她们正站在门中恭恭敬敬的等着。

  “你们……”似兰根本无法反应了,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就像一场梦一样。

  “是温家小姐吧?”其中一个女人微笑着开口。“我是李阿秀,你叫我阿秀就可以了,她是阿春。”

  似兰傻傻地点点头,她们立即进来;那间屋子已许久没人有那能力去照顾打扫了,可是在她们的巧手之下竟然才半天的功夫就几乎恢复了旧观,看着那些蒙尘的家具一样一样恢复原来的样子,她唯一的感觉就是想哭

  这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那个神秘的人不论再怎么对他们好都一样,这里的一切都再也不属于温家——他们终究是一无所有了!

  口  口  口

  “说真的,你报复的方式实在是特别。如果你对你每一个仇家都是这个样子的话,那我还真不介意让你痛恨一辈子。”他的特别助理微笑着注视这个在商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杰出男人;他从来没看过他这个样子——像只困兽——像只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

  “如果你肯闭上尊嘴,我明年一定会替你加薪水。”初一闷闷地回答。

  “我不在乎薪水。”他笑嘻嘻的。“你发的年终奖金可以让我一整年都放假。”“你这么渴望放假吗?”初一冷冷地瞪着他。“要是你再罗唆的话,我很可能会满足你的愿望。”

  他耸耸肩。“伴君如伴虎。”

  初一忍不住翻翻白眼。“今天是除夕夜,难道你没有更好的事可以做吗?回家去陪陪老婆孩子,到外面去找个女人狂欢一夜,什么都可以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烦我?”

  “因为我既没有老婆孩子,又对女人兴趣缺缺。”

  “就算你去找个男人我也无所谓,只要离我远一点就可以了。”初一嚷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干脆承认你对温似兰是余情未了?我替她把那个花花分子摆平,给她房子住,替她老头找护士、医生,每个月还付生活费,这—切很明白了。既然你还爱她,为什么不去向她说个明白。你喜欢当藏镜人?”

  “你到底有完没完?”

  他无奈地摊摊手。“忠言向来逆耳。”

  初一狠狠地瞪他,他只好再度耸耸肩。“你不想听就算了,不过最后还有一件事。”

  “说完了快滚!”

  “那个特别护士来报,她说温老头大限已到,大概就这一两天了,如果你想看看仇家的下场的话,最好赶快把握机会。”他说完,神秘地朝他眨眨眼。“当然啦,看看当年负心人的眼泪也颇具疗效。”

  初一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他的特别助理走了之后,

  整栋大楼里大概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吧?

  每年的这个时候,感觉总是特别凄凉——冰冷的落地窗前似乎浮现出老张,阿妈慈祥的面孔,他们现在一定都很开心吧?他已经如他们所希望的爬上了世界的顶端,可是——有什么用?已经没有人可以和他一起分享了。

  大楼下面都市的灯光闪闪烁烁的,除夕夜——这几年来即使是除夕夜,他都不曾停止工作过。记忆中,他长这么大以来似乎没过过任何一个温暖的除夕夜,冬季对他来说是个悲惨的季节、死亡的季节。助理的话浮现在他的耳边,温家老头就在这几天了。似兰一定会很伤心吧?

  他甩甩头,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报当年温太太对他的救命之恩而已。他们的死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相反的,他应该高兴,因为温老头当年叫人把他打得几乎残废!

  可是……为什么他会这么不安?为什么他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他想起多年前那个恐怖的夜晚,他一个在荒野中拼命的跑着——现在那种感觉居然又清清楚楚的回来——

  他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再想下去他会再度变成一个笨蛋,一个滥情、愚蠢的笨蛋。

  而他绝不允许自己再笨一次!

  口  口  口

  “我敬你。”他拿着小酒杯对着老张的灵位举了举。 “当年你说要喝酒,可是却没有喝成;今天是除夕夜,我 专程来这里陪你和阿妈的。”他自斟自饮地说着。“我们有没有一起过过除夕夜?好像有,在那种所有的人都回家了之后,我们才能回去……冰冰冷冷的除夕夜。”他涩涩地笑了笑。“然后就再也没机会了,我这一生有三十个除夕夜,几乎每一个都是凄风苦雨的,大概我和除夕夜是无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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