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叫「丫丫」,小的叫「咚咚」,男孩子叫崇宝,他们还没下课。」
斐珞面不改色地回答,对东方梦远情绪上的波动视若无睹。
丫丫和咚咚正和其它的小朋友一样,排着队等上娃娃车。她们手牵着手的样子令东方梦远不由得怜爱地轻轻微笑。
「真的和当年的「她」很像┅┅」
斐珞当然知道她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她」是崇焕然的妻子张旖欢。
崇焕然当年从台湾到香港打天下,加入东方会,成为老东方手下的第一员大将,受到东方会上下的敬重,甚至连当年的小东方也相当崇拜他。
当年谁都知道东方会的崇焕然身无牵挂,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诱惑不了他。那时候的崇焕然够狠、够种、够胆!小小一片香江天下几乎全被他和葛无忧所掌握!可是没有人会料到,他几次回到台湾之后,竟爱上了一个没没无闻的张旖欢!
崇焕然为了张旖欢退出江湖,崇焕然为了张旖欢不顾一切和东方会几乎割袍断义!
可是没有人知道张旖欢是什么人?长得什么样子?是做什么的?有什么魅力能让崇焕然如此深爱不悔?
东方梦远会来台湾,为的就是张旖欢。当年她是满怀着不服气和不服输来到台湾的。
她和斐珞是东方会里唯一见过张旖欢的人;可是当他们回到香港,却对这件事只字不提。
他们没说,是因为张旖欢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张旖欢不是什么天仙美女,更不是什么魅力四射的绝色美人;张旖欢是个盲人,她是个什么都看不到、而且平凡无奇的女子!
张旖欢唯一说得上吸引人的是那抹微笑,那抹清新得彷佛微风的笑容。
他们看到崇焕然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呵护,他们看到崇焕然温柔的另外一面,他们看到崇焕然也露出与她相似的笑容。
东方会的崇焕然不会笑,可是张旖欢的崇焕然会笑;不但会笑,而且笑得真心、笑得幸福!
崇焕然离开东方会是在丫丫、咚咚出生之后的事。那时候开始,他使立誓再也不涉足江湖;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实现诺言和一家人同享天伦之乐,张旖欢便死了。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
「小姐!」
东方梦远征了一下才轻轻地吁了口气,自回忆中清醒。「没事,我只是想到过去的事罢了。」
娃娃车自他们的面前开过,两个孩子坐在车上向外看,那明亮的大眼充满信心.
「喂!」一道小小的影子挡在她的面前。「奶在这里做什么?」
凯罗抬起头,一个小男生一脸肃穆地站在她的面前。说:「我在捡垃圾。」
「为什么要检?反正过几天放假,这里又是一样脏了!」小男生侧着头打量她。「奶看起来很糟。」
「是吗?」凯罗摸摸自己的脸,再看看手上的一大袋垃圾。「那大概是因为我真的很伤心吧!」
「为什么要伤心?」小男孩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望着她。「因为捡不完垃圾吗?又不会有人骂奶。」
「我知道不会有人骂我,可是你不觉得这么漂亮的海滩弄得这么脏,实在很令人难过吗?」
一只小小的寄居蟹从他们的脚边爬过,她将它抓了起来放在男孩的手上。
「你看,它们也有生命,海就是它们的家,如果有人把你的家弄得这么脏,你会不会难过?」
男孩点点头。「当然会啊!可是这又不是奶弄脏的。」
「虽然不是我弄脏的,可是我还是难过啊!」凯罗耸耸肩,望向无边的大海,说:「我常常到海里去看这些海洋里的生物,它们比人好多了,海洋就像我的另一个家一样。」
「真的?」男孩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奶一定很会游泳喽?」
「嗯!」
「那奶可不可以教我?」
凯罗笑了起来,小男孩兴奋的样子和几分钟前那种严肃的小学究完全不同。「你叫什么名字?」
「崇宝,崇拜的「崇」、宝物的「宝」。」崇宝边说边像绅士地伸出他的腿.
「我知道,我就是要她来。」
「你「要」她?」崇焕然这才显出有兴趣的样子。「那个女人会剥了你的皮。」
「我高兴。」葛无忧还是笑,那种笑容别具情意。「就算她真的会剥了我的皮,我还是高兴!」
崇焕然轻轻地蹙起了眉。「你如果敢陷害我┅┅」他低声警告:「我会对你做什么,可不敢保证!」
「何必这么固执?当年你不是满欣赏她的吗?」葛无忧耸耸肩,语气中有点酸味。「我觉得你们两个倒是顶合适的。」
「你存心陷害我?」
「可以这么说。」
崇焕然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我最恨人家陷害,尤其是这种陷害!」
「我已经做了。」他居然还是那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随便你要怎么样,我都不在乎,也毫无怨言。」
「你┅┅」
「葛叔叔!」双胞胎冲了进来。「我们的飞机呢?你答应过的!」
葛无忧对着崇焕然挑挑眉,笑一笑,蹲下身子摸摸两个小女孩的头,亲切无比地说:「早就准备好了,在你们的房间里。」
孩子们欢呼一声,便直接奔进自己的房间;葛无忧含笑看着她们。「这也不算陷害,我只不过希望我的干女儿和干儿子有个妈罢了。」
「可惜你没问过我。」崇焕然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声闷雷。
「问过了,也就没希望了。」葛无忧潇洒地坐在崇焕然的身边,搂着他的肩说:「我现在走出门,立刻会被乱枪打死,你忍心这样对待你唯一的兄弟?」
「如果他该死的话!」
葛无忧大笑起来。「你不觉得你的反应太强烈了吗?对一个不打算再娶的男人来说,你可真是紧张!」
「我希望你现在就去死!」
「喂!」阿俐轻轻地叫了起来。「美女耶!快看!」
可以被房俐华称之为美女的女人,这世界上实在不多了。凯罗和若星都立刻回过头,这时对街的车上下来一个一身银色妆扮的女子,那豪华的轿车和她那一身的打扮,在这小镇上简直可称之为「强震」了!
「是很漂亮。」若星点点头。「和曼莎菲有得拼了!曼莎菲是我所见过最美的女人,她是第二个。」
凯罗细细地看了那个女子几眼,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相当的引人注目。
那女孩子浓眉大眼,配上标准东方美人的瓜子脸,实在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她看起来并不秀气,却也不流于艳丽,那种淡淡的骄傲气质,显然身分高人一等┅┅
「去演「东方不败」简直是最佳人选!」阿俐忍不住赞叹。
凯罗点点头。「真的很有那种味道!」
「什么「味道」?」阿俐一脸正经地问道:「奶啃过东方不败?」
她们先是一怔,还没反应过来,阿俐已经一脸的狡猾溜之大吉了。
「房俐华!」她们同时又好气、又好笑地吼了起来:「回来!」
阿俐朝她们扮个鬼脸,便往对街没命地跑了过去。
「惨了,她的疯病又发作了,每次见到俊男美女就这个样子。」若星
着脸,根本不敢看结局。
凯罗干笑两声,猛然拉住了若星。「快溜啊,这时候可不能认识她,逃命要紧!」
「喂!」阿俐冲到了对街和美丽绝伦的「东方不败」面对面,她的眼角馀光却看到凯罗与若星像见了鬼似的溜走,她焦急地大吼起来:「你们两个太不够意思了啦!」
一直站在车边的斐珞有礼地看着她。
「小姐,有什么事吗?」
房俐华不理他,定定地看着那张她梦寐以求的小说面孔,然后张口结舌地说:「呃我是星探,刚刚那两位是我的同事。我们都觉得这位小姐非常适合来演我们即将开拍的xx戏的女主角,所以我想知道我可不可以和她谈一谈?」
「┅┅」
第三章
「喂,奶话不讲理?我以为奶想自杀,好心好意跑来救奶,居然逗被奶骂,太不公平了吧?」崇焕然大叫。「要公平?那你就去找上帝来淹死我。」凯罗气呼呼地瞪着他。「谢谢你,大近视先生!可以了吧?」
凄冷的海边,什么人都没有,暗蒙蒙的一大片海洋,依稀只看到点点的渔火及声声更凸显海的寂静的海浪声。当初崇焕然会选择住在这里,所为的就是这份安宁,他这大半生花在枪林弹雨的时间太多了。
唯一令他遗憾的是旖欢的死┅┅
旖欢死在湖中。他们当初之所以会选择住在湖边,是因为湖连着河流,他可以直接从海上坐船回去,那是最快速的回家方式;他从来不想让旖欢等他,可是旖欢的死居然还是为了等他!
旖欢爱海、爱水,没想到她竟也在自己最喜欢的地方死去。
那一夜风狂雨骤,他的船误点了,旖欢为了等他,不慎失足落到湖里,等到他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就像是最荒谬的情节一样,在湖上迎接自己的居然会是爱妻的尸体。
没有呼天抢地的悲痛,也没有欲生欲死的哀伤,崇焕然只觉得整个人都麻痹了。当他看到旖欢躺在湖面上的那一幕时,他只感觉天地都为之变色,一直到现在,他眼里的世界都依然荒谬麻木。甚至,他认为爱情是全世界最可笑的谎言。
他实在很想痛哭一场!
可是泪水却无论如何都流不出来。彷佛他坚持着什么似的,即使在最安静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依然无法落泪。
他对旖欢的爱是至死不渝。如果当初不是旖欢为了不拖累他而偷偷跑到美国去受盲训,连地址电话都不留给他,他根本不会到香港去发展;他会心甘情愿的留在台湾陪着旖欢终老一生,和旖欢做一对最最平凡的夫妻。
在那几年间,他拼命的工作、赚钱,将所有的钱都拿去请人找寻旖欢的下落;好不容易找到了旖欢,她却怎么都不肯见他、和他在一起。在旖欢的心里,她只觉得她对他来说是个累赘,她觉得她不能拖累他、不能嫁给他;她还说她要当修女,他一生最爱的女人竟然说要当修女!
他只好将她绑回台湾。
在他的生命中,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可以没有旖欢。
他们足足僵持了一年。到了最后一个月,他索性什么地方都不去,什么事都不做,每天守着她;旖欢终于心软答应了他的求婚,就这样他们结成夫妻十年。
那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十年!
起初崇焕然在东方会的地位并不重要,他不过是东方会里一个小小的头目。刚开始的时候,旖欢和他在香港住了两年,直到她怀孕,而此时,他的事业也开始飞黄腾达。
旖欢坚持孩子要生在台湾,长在台湾,所以他们在台湾找了个家。本来,崇焕然考虑要到台湾发展,可是旖欢知道他当时是舍不下东方会的一切,所以旖欢坚持要他留在香港发展,于是他们便做了一对分隔两地的夫妻。
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后来,他们有了三个孩子。旖欢喜欢小孩,她说她要生一打的小孩给他;她说她什么都不会,至少她可以为他生孩子┅┅
旖欢┅┅
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一波按着一波,像接力赛跑一样,不断地涌着,像过去的记忆、也像过去的声音这一生忘得了旖欢吗?或者可以找到和旖欢一模一样的女人?
旖欢也是双胞胎,她还有个妹妹张旖倌。她们就像绝大部分的双胞胎一样,脸蛋、体型很像,但个性却截然不同;旖欢温柔贤淑,旖倌却暴烈如火;旖欢喜欢安静的生活,旖倌没听到人声和车声就几乎活不下去。
完全相同的面孔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旖欢死的那一夜,旖倌突然冲到他们家,时间只比他晚了几分钟。而旖倌那尖锐的惨叫声在他的耳畔呼号了整整一年。
一年了,旖倌不曾在他家出现过,甚至连电话都很少打。他搬到这里来的时候,曾通知过她,当时旖倌哭着对他说,一年来她觉得自己像是死了一半,看到镜子都会忍不住痛哭┅┅
令人讶异的是,当他转到这番话,他的心里却是高兴的!旖欢是不是也觉得自己还有另一半是活着的?旖欢是不是藉由旖倌的伤心而活在他们的生活之中?
很荒谬、很自私,却无法不这么想┅┅
事实既然不能改变,那么就原谅他的幻想吧!
崇焕然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出来已经很久了,孩子们也都该睡了吧!他想起下午崇宝说要学潜水的事,不禁又蹙起了双眉;他该如何让他的孩子们明了,他们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他无法忍受他们再接近水再接近造成他们的母亲死亡的地方!
他站起身子,想要大海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远处,在月亮的下方有个人他一怔!在月亮下方的海里居然有个人正缓缓朝海里走去!
「喂!」崇焕然猛地朝那个方向冲过去,海风却将他的声音吹散;那个人还是执意往海里走,而且已经越走越远了┅┅
「喂,站住!」他大吼着,并追了上去,但却眼看着那个人已经没入了水里「喂,你站住!」
等他冲到海岸时,已经不见人影了┅┅
「天啊!」崇焕然拼命地往海里冲,海浪将他的衣服全都打湿了;海流的力量相当强劲,他踩在脚底下的沙地越陷越深,他几乎无法站着呼吸。那个人恐怕已经漂流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他气愤地将双手朝海水一拍。
「该死!」当年他救不了旖欢,现在有人在他的面前自杀,他同样救不了他。
他仰天狂吼:「你真该死,为什么这样对我!」
海天寂寂,居然连浪潮都像在讥笑他的无能似的,变得安静起来!
崇焕然努力在原地保持着找寻的姿态。如果那家伙命不该绝就会漂回他的身边;可是海流的方向却令人灰心,现在是退潮的时候,海流只会将一切不该留下的全部带走,什么也不留┅┅
他黯然地垂下头┅┅
「喂!」海中央突然冒出一个人,而且没好气地朝崇焕然大吼:「你鬼吼、鬼叫什么?」
他怔怔地看着自海中冒出来的人,一时愣得说不出话来。「你┅┅」
「我什么?」凯罗没好气地将潜水镜和呼吸管拨掉,瞪着他。「我本来已经快潜下去了,又听到你鬼叫鬼叫的,只好爬上来,你叫什么?以为我自杀啊?莫名其妙!」
崇焕然藉着月光看清楚眼前的人她是女人,湿淋淋地自海中冒出来的样子真吓了他一大跳,而且她还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凯罗扫兴地往岸上游,口中不断嘀咕:「真要命,现在游回去,不累死才怪!」
「喂!奶讲不讲理?我以为奶想自杀,好心好意跑来救奶,居然还得接受这种待遇?」崇焕然终于回过神来。「这太不公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