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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角兽的情人 page 2 作者:沈亚

  这句话重重的打击了她,唐秀娟原本苍白的脸色雪白得像张白纸!

  她将她的后悔之词硬生生的吞回肚子里去,走向厨房倒了一杯水走出来。“有什么事?”

  唐秀娟泫然欲泣地垂着头,“我们母女之间就非要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阿俐远远的坐在房间的另一边,抿紧唇不肯开口。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并不是--”

  “并不是贪图荣华富贵是吗?这种台词太老套了,我没有兴趣再听一次,我对你所谓的幸福也没有话说。”她冷酷地打断,第一次正视她的母亲,“我只想知道你来干什么?”

  “阿俐--”她还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的将话吞了回去,失望至极地垂下眼。

  她别开脸,心里的伤痛再度抬头!

  将近一年,母亲的作法叫她心寒,到现在她仍无法原谅她的无情无义!

  她的父亲的确不是什么很好的男人,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他是懦弱、不长进,终日守着他的小书报摊,唯一关心的的是六合彩的开奖号码和股票的起落。

  没错!他是庸俗,是没有出息,但他对唐秀娟是百依百顺,疼爱有加!

  她不了解她为什么会不满足!一个不计较她过去的男人,一个平凡美满的家庭已是她可以要求的最多!但她执意要和父亲离婚,下嫁一个暴发户。

  一个空有钱财却脑满肠肥的男人!

  如果要她相信他们之间有什么不朽的爱情,那只会让她狂笑至死!

  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钱!

  这是最令她痛恨的一点!唐秀娟是为了钱!

  “不是说有事要和我谈吗!”想到这里,她软化的心又冷硬起来。

  唐秀娟深吸几口气,强扮出笑脸,“妈知道你最近在广告公司做得不错,你妹妹--”

  “我没有妹妹!”她猛然转过头来,眼神像二把噬血的寒刀。“你们李家太高贵,我们房家高攀不起!”

  “阿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说话?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妈,你这样--”

  “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女儿吗?”她冷笑,“那你记不记得你生的女儿姓什么?我姓房!而不是李!”

  “阿俐!”她猛烈顿住,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扭转开话题,“李慧慧,你的新女儿要什么?”

  唐秀娟闭了闭眼,拿出手帕拭去心痛的泪水,好半晌才开口:“她想当演员,你--李伯伯要我来问问你有没有办法。”

  “无事不登三宝殿,嗯?”她冷笑。

  “你明知道妈也想来看看你!”

  “是,还得经过你丈夫的批准。”

  “阿俐!”

  房俐华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我没有任何关系可以介绍你女儿当明星,李家那么有钱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的,我没办法。”

  “你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帮妈?”

  “我说过我不是不肯,是没办法。”她完全一副公事化的口吻,将所有的情绪隐藏在没有表情的面具下,“很抱歉。”

  “阿俐!”唐秀娟站了起来,走到女儿面前。“不要这样,妈知道你还为了妈和你爸离婚的事而恨妈,可是那是我们大人的事,你不要就这样不认我这个妈!”

  “是不认你这个妈比较严重还是不帮你这个忙比较严重?”

  唐秀娟一呆!

  她比谁都了解她生的孩子,但今天她才知道女儿对她有多不谅解!

  和女儿的相处一向像对知心的朋友,而现在,她为人母的尊严也丧失殆尽。

  阿俐望向窗外的夜色,夜凉如水,那辆豪华凯迪拉克仍停在她的门口:“很晚了,您也该走了。”

  “阿俐……”

  “慧慧的事我无能为力?非常抱歉。”

  唐秀娟无言地拿起皮包,知道再说什么也不会有用处,要怪就怪自己吧!“阿俐,那妈先走了。”

  “再见。”她头也不回地说道。

  直到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她才准许自己眼眶中冰冷的泪水落下来!许多老掉牙的争执再说上千百次也不会有用处!

  她失去她的母亲。她也失去了她过去的世界。但认真想想,她又曾真正拥有过什么?

  踏入“顶略”是一年多以来第一次,自他接收“顶略”,除了曾在开幕酒会上露过一次脸之外,他不曾参与过“顶略”的任何事务,就像他其他的事业一样。

  位于忠孝东路赫赫有名的大楼上,占地近百坪的公司算得出有几家,而“顶略”正是其中之一。

  全透明的落地窗使整间办公室看起来十分明亮有活力,“顶略”除了做广告,也代理一些服饰和一部份模特儿的经纪。

  整体看来,“顶略”是一家深具实力及远景可观的公司,若换了过去,经营这样一家公司会是一项有趣的挑战-- “先生找人?”柜台前笑容可掬的小姐问道。

  他看了看里面:“我找钟司。”

  “总经理现在正在开会,您要不要等一下?”

  “我是邹烈,麻烦你替我通报一下。”

  柜台小姐笑容不改:“可是总经理交待过不能打扰的,还是麻烦您晚点再来好吗?”

  他有几秒钟想告诉她--他是老板。没听过哪家公司的老板要进自己的公司还要经过批准的,但下一秒钟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有真正的经营者才是老板,而他从来不想要“顶略”,对他来说,“顶略”的意义只是一张又一张的报表而已,那么他对“顶略”的意义也不过只是个名字。

  “好,请告诉他我来过了。”他朝柜台小姐微微一笑,转身走出大门。

  走在忠孝东路上,这一年多来的改变大得让他来不及反应!

  各色的橱窗华丽得令人目不暇接,即使大马路上正在做捷运工程,它的繁华仍不改当年,甚至更甚一筹!

  当年一直以为地球是为了自己而运转的,现在才知道世界上没有邹烈这个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

  他微微苦笑。在初秋的午后漫步在红砖道上有份凄美,有份苍凉,人群自身边掠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好像在看一幕年代久远的黑白默剧,慢动作的分割并不细致,那一点点的荒唐和不合理性,构成一幅令人感伤的画面。

  然后他看到她,坐在SOCO百货前的广场边,线织的薄毛衣及深色牛仔裤穿在她的身上,十分潇洒,而她脸上的表情是空白的。

  奇怪的是,在见到她那样不协调的出现在他的画面里,他的黑白默剧,居然变成彩色版的生动世界了!

  “房小姐。”

  阿俐抬起头,眼里写着讶异:“你也在这里?我怎么这么倒霉!”

  邹烈自在的在她的身边坐下来,面对电视墙,有些好笑的发觉,正在放映的真的是一部很早期的卓别林默片!“很巧。”

  她哼了一声算是回答,屈起双腿抱在胸前不理会他,仍面无表情的继续看着片子。

  他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说,以前的确曾交过不少女友,在街上向女孩子搭讪的蠢事也不是没做过,但对于房俐华,他却是词穷。

  可是他也真的并不想打破沈默;坐在她的身边,在大庭广众之下看一部卓别林的片子,不知怎么的,居然很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整整十五分钟,他们二人真的就像是放学后守在电视旁的孩子一样,聚精会神的将片子看完,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

  电视墙上画面一转,播出热门的演唱会实况,房俐华轻叹口气,将腿放了下来,伸伸懒腰,揉揉过于专注的眼睛。

  神情像极了一只刚睡醒的慵懒小猫,邹烈忍不住微微一笑。“请你去喝点东西好吗?”

  她斜睨他半晌,似乎在评估他话里的可信度,“不谈生意?”

  “我尽力而为。”

  她考虑了一秒钟。“好,这附近有家店满特别的,到那里去吧!”

  第二章

  坐落在东区的边缘,一条小小的巷子里,看起来不甚起眼的招牌,进到里面才发觉这是一家风格十分独特的小店。

  房俐华轻松地和蓄着小胡子的老板打过招呼后,迳自坐到角落的小古铜桌上。

  邹烈凝神打量这家小店,纯中古世纪的装潢,里面的一切都是古老的:两把古西洋剑交叉挂在店门之上,小马车和留声机,还有两把古铜手枪,架子上则摆满了原文的绝版书籍及主人精心的小收藏--  这是一家用心经营,而且并不以赚钱为目的的小咖啡屋。

  老板亲自端来两杯浓得化不开的咖啡,气息芳香得令人觉得不可思议!“好久没来了!”

  “很少经过这里,天气又还没冷到该到你店里来的时候。”阿俐轻轻微笑,“秋天才该到这里来,现在是秋天了。”

  “秋天才肯到我这里来写诗?”气度雍容、年纪不大的老板露出一口白牙微笑。“阿V十分想念你,没有你,他连歌也很少唱了。”

  她笑了起来,一头不驯的长发狂狷地飘动起来。“阿V滥情!他老是在谈恋爱,而恋爱的理由是因为没有女人就唱不了歌。”

  老板收起盘子。“滥情的人容易快乐。”

  “也容易痛苦,虽然都是短暂的。”

  听着他们有些哲学意味的对谈,他有种被排除在外的疏离感,但也有种眷恋的感觉,仿佛--仿佛许久不曾再听到如此风花雪月的谈话了--“晚上大伙都会来,你来吗?”

  “看看吧!不一定。”

  老板理解似的点点头,对阿俐有些宠溺地一笑。“或许你才是那个滥情的人,你总是很容易被感动,然后伤心,却很不容易复原。”

  她没有回答,低头搅拌咖啡,浓浓的奶脂混着咖啡香,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出现在她有些落寞的脸上。

  “你对这里很熟?”他是多此一问,光是看他们之间的对谈就知道他们的交情匪浅!或许这很傻,可是他不自由主的想多了解她一点。

  “很久以前,这里是我生活的重心,我每天都会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笑,一起闹,一起活着。”

  “后来呢?”

  她抬起头,有点感伤地微微一笑。“人总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再亲密的朋友也无法永远在一起,后来当然是散了。”

  邹烈轻啜一口咖啡,凝视她感伤的笑容。过去总觉得有些女孩子太容易被感动、太容易伤心,那是一件无法理解的事。

  人世间的感情原本如此,分分合合自有定数,强求不得,伤心又有何用!

  但现在他知道,伤心代表存在过,代表珍惜过,代表动过情也比视若无睹要好得太多!

  “不觉得很好笑?大多数的人会告诉我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样,没有人能改变世界运转的方式。”

  “那是事实,因为是事实所以很伤人,也因为是事实所以不必再去强调它的残忍度。”

  她很有些意外的抬起头看着他。“我以为一般公司的老板都很市侩的!”

  “就是因为市侩所以深深了解这个世界,不过我也不是一般公司的老板,我是个永远不管事的老板。”他自嘲地说道。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来找我?”

  “因为我闲着没事,因为你很特别,钟司认为我可以请得动你。”

  她很有些怀疑地打量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有什么过人之处似的。“你认为呢?”

  他微微一笑,耸耸肩,“我不在乎。”

  “哦!”她拖长了尾音,有些好笑地挥挥手,比比这四周:“那你为什么会和我坐在这里?穷极无聊?你没别的事好做?”

  他的确是没别的事好做,但却不是因为那个原因而和她在一起。房俐华有股十分特别的气质吸引着他,而他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或许是自在吧!

  一种不必说话也不会感到尴尬的自然。

  “因为我觉得你很特别。”

  “何不干脆说我是个怪胎!”她自嘲地笑了笑。“认识我的人都觉得我特别,而特别的另一个意思就是怪!不论是怎么个怪法。”

  “你自己也这么认为?觉得自己很怪异?”

  阿俐讽刺地笑了笑,“当不断有人告诉你,你有多奇怪时。很难不觉得自己的确很怪异。”

  他就是被那种感觉所打败!

  感觉到四周特异的眼光,感觉到自己似乎是活在异次元空间里的一个闯入者--“我并不觉得你很怪异,怪异和特别对我来在意义上就有根本的不同。”

  “是吗?”

  “是。”

  她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凯波一向告诉她,她太容易相信别人说的话。彷佛那是真理,从不置疑或许那是个被扭曲的谎言!

  而她也从没有清楚过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邹烈看着她,无法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任何意义,不知为什么,她对他的看法突然重要起来!

  他们是同类吗?

  同样被这个世界所怀疑、同样感觉到自己在这里的存在不被需要?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再说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话只会显得可笑。他一直是活在挣扎与矛盾中,是这个世界容不下他?抑或是他容不下这个世界?

  “每个人都是特别的。”她突然开口。“或许每个人都有过那种感觉,或多或少的。”

  “但真正被排斥或视为异类的并不多。”

  “那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她固执地争辩。

  他微笑而专注的看着她倔强的表情,“你是想说服你自己还是我!”

  房俐华举起咖啡挡在自己的面前,将他的眼光隔绝在杯缘外。“我不需要说服任何人,我更不需要和你谈这些不存在的问题和心理状态。”

  “可是我们已经谈了。”

  “那就打住它!你不觉得很无聊吗?”她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邹烈只是笑了笑,对她的躲避感到有些好笑,深思这种涉及隐私的心理问题的确不是该对一个陌生男子说的事,她似乎不知道她有多容易向别人透露心事。

  她看了看手表:“我该走了。”

  “我要如何和你连络?”

  “我看不出有那个必要。”她潇洒的起身,抓起桌上的账单,他按住她。

  “至少让我请你咖啡?”

  “忘了吗?这算是我的地盘。”

  他皱了皱眉头,这小妮子不是普通的难缠。“那我能送你吗?”

  阿俐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是块不锈纲板?这么不怕碰钉子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表示你同意?”他满怀希望地问道,对自己的表现大惑不解,却不愿去深思些什么。

  “这表示我拒绝。”她含笑走出店门,头也不回的离去,留下一阵淡淡的发香--怪异的是,他并不难过,甚至不恼怒,比起他过去承受的,房俐华的倔强和不留情面只是小孩子的把戏!

  她是个十分有个性的女孩子,自我意识相当强,难怪她选择的职业是份自由的工作,他很怀疑她能屈居人下多久!

  走到柜台旁,温文儒雅的老板正在看杂志,他的身上那股浓浓的书卷气和小店十分协调。“可以和你聊聊吗?”他礼貌性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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