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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鱼的逃亡 page 8 作者:沈亚

  听到这样的话,她真的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仿佛在求证什么话,可人望着她,等着她对她的话下评论。

  承认,或是否认。

  人很奇怪,那些在心里明明已知道是事实的话,却还要希望别人能驳倒自己的想法。

  希望别说服。

  “刚刚你说过,任何单方面的情感都不能成立,仅能称之为单恋,不是吗?”

  辛可人愣愣地望着她。

  凯波淡淡一笑:“我不知道钟司心里怎么想,对我来说,他是个很好的朋友和上司,仅止于此。你比我还要了解他,或许你的猜测正确,也或许不正确,这我无法给你答案,我只知道我自己的想法,这就是我的想法。”

  “我以为——”

  “你以为我和他相爱,所以我才到公司来上班?”

  “难道不是?”

  如果不是她认为辛可人是个没有心机的女孩的话,她会掉头而去。

  她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她的行为和动机。

  凯波叹口气,微微一笑:“当然不是。我不太明白我为什么要来,或许是想换换环境,而他给了我机会吧。在以前的公司,日子过得太轻松,工作很惬意,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存在的价值,当我连自己都无法肯定我自己的价值时,我不认为工作还有什么意义。”

  “你不爱钟司吗?”她试探地问。

  “不爱。”答案是如此肯定,她对自己负责了。

  突然一切都像拨云见日似的,由主角转成配角,远远地站在舞台的另一端,她看着这一切,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切感到如此荒谬。

  阿俐说她是太理智了,或许吧。

  当自己可以承认,可以接受自己并不是别人生命中的主角时,还有什么看不清楚的?

  至少对钟司,对辛可人,她是清楚了。这其间,自己的心路历程,说真的,她并不是十分了解,但结果出现了。

  这或许就叫理智吧。

  必须承认,许多时候她十分憎恨自己的理智。

  “可是他爱你。”

  “为什么如此肯定?”

  她愣了一愣,然后微微苦笑:“因为我从未看过他像现在这个样子。”

  “人有时候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多时候只是单纯的一种迷恋和挑战。钟司向来太顺利,从不认为我对他来说是一项挑战,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很美的,错过的东西永远是最美的,这是人性。”

  “那我又怎能爱这样的他?即使我得到了又如何?他的心里永远不会有我。”

  “他会有清醒一天的。”

  辛可人茫然地望着窗外。

  会吗?

  会有那样一天吗?

  她说他是迷恋,这也只不过是臆测,又怎么会知道那不是真爱呢?

  “如果事事都要知道了肯定的答案才去做的话,那么就只能永远都站在原地等待了,你等得还不够久吗?有太多的变数是你看不到的,更有许多的结果是必须做了之后才会看到的,不做,就只有后悔,做了,失败了、受伤了也总比站在原地等待来得好,至少爱过了,可以去爱一个人是一件十分十分幸福的事。”她轻轻地告诉她,也在同时——肯定了自己。

  和童天杰一起吃烛光晚餐,这是第一次。该是很浪漫的才是,但不知为什么,彼此的笑容都有点僵硬,仿佛在应付什么似的。这样的心情很难受。

  彼此都心事重重的。这实在很好笑,自他们在一起,似乎就没有开心过,一直都只是在彼此的心情与周围的人、事、物之间周旋,反而对对方的心情是一直在逃避。

  这是恋爱吗?

  在彼此都还很陌生的时候,成天心里怕着的,都是对方的一切,在猜测和期待中品味恋爱的滋味。可是真的踏出了第一步,却又发现,身边有那么多的细节必须处理,而他们之间的情节呢?

  他们之间竟没有情节可言。

  这——是爱情吗?

  如此反复地问着自己,每次的答案总是不一样,千百种回答冲击在自己的心里,每每望着彼此眼中的自己,居然无法看清自己的容颜。

  “我们到底怎么了?”她忍不住问道。

  童天杰点起一根眼,好半晌只是望着烛光发愣。据说,火是有魔法的东西,会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仿佛人间的爱情一样变化莫测,无法捉摸。

  烛光下的古凯波,容颜十分美丽,有一半被阴影笼罩的脸,看不清楚,却有种神秘的魅力——

  “我不知道,或许是彼此对对方的期许都太高了,一下子模糊了真正的视线吧。”他微微苦笑,抬起眼,盯着她那令他爱恋的眸子;“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有时候对一切都好笃定,好象都在掌握之中,可是有时候却又什么都无法确定,也许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没有游戏的本钱了吧,认真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

  是这样的吗?

  幽幽地叹息一声,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叹息。

  游戏吗?

  游戏是有规则的,她却不知道自己遵循了什么规则,就这么自然地爱上他,就如此自然地在一起,有时明知是错,却仍不由自主地做了,错就错吧。

  在这场理智与感情的挣扎战中,理智还是落居下风,然后挣扎着要扳回劣势。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一个人怎能同时如此淡漠,又如此冲动。

  “钟司呢?”

  她耸耸肩,面无表情地:“他是瞎子,有个可人苦苦守侯他那么多年,他却看不见,对她没好脸色。当女人很苦,当痴情的女人更苦,对他们我无能为力。”

  “那你呢?”

  望着他,她知道他在问什么,却只能笑而不答,现在说任何的话都是不智的,她不能自设牢笼:“我怎样?我只不过是个旁观者而已。”

  他有些黯然她闪躲的方式,可是也知道她不会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这很傻。

  他们都已不再是十七、八岁的孩子了,当年那种为了爱可以许下任何承诺的心情都已不再。

  必须为太多事负责,这使他们都无法再轻易承诺任何事情。

  这一点,想想是很悲哀的。

  “那天琪呢?你准备对她怎么办?”

  他摇摇头,更黯然了:“我不知道,我真的无法伤害她,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说真的,我很无奈。”

  “难道就这样耗着?”

  “你希望我怎么办?”

  凯波无言。

  她能希望他怎么办呢?他们彼此都还没有约束对方的权利,即使有,她也不能要求他些什么。

  女人都很善妒和多疑,只不过是是否表现出来而已。她无法潇洒地当这件事不曾发生过,也无法自在地望着他而不想到他的生命中有个邵天琪,可是至少她可以不发表任何意见。

  她讨厌当个小心眼的女人,即使她也承认她自己的确如此。

  天杰叹口气:“我知道你的心里怎么想,因为天琪是我的好朋友,我没有办法冷血地去伤害她,我也不想让事情再这样拖下去,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我并没有要你去伤害她。”她十分平静地开口:“你认识她在我之前 ,你们之间的事我无法代你做决定。”她转移视线半晌,深吸一口气,凝视她困扰的眼神:“我也负担不起任何决定。”

  “你是这样想的?”

  她无言地点点头,这是她的想法。

  童天杰苦涩一笑,这说明了他们之间的联系有多么的薄弱。

  第一步是跨了出去,可是第二步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的,似乎谁先跨出谁就是输家似的。

  这很可笑,在爱情之中居然要分胜负和输赢。

  邵天琪想他告白了,那么她是输家吗?

  很不可思议地,是他觉得他自己才是最大的输家。

  所有的决定权都在他的手中,他有所选择,可以取舍,但他却觉得他是输家,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决定,他都注定要失去某些东西。

  而那些东西都是他最珍视的。

  无奈地,他又叹息了。这阵子,他似乎总是在叹息,总是无奈,总在思考,却什么也想不清楚。不知道为什么,难道这就是瓶颈。

  或是生命中的另一扇门,另一个过度时期。

  他们之间到底是谁比谁理智,谁又比谁清醒?

  很多时候,当主角真的是一件十分十分令人感到疲惫的事。

  “为什么你可以这样?”他不解地盯着她:“好象永远都知道你要什么似的,相较之下,我反而变成弱势者,为什么?”

  凯波一楞,对他的话感到讶异:“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并没有要让任何人成为弱势者,我并不强悍啊。很多时候我也不明白我自己,只是很多的事情并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即使有,我也无法选择,这能说是知道自己要什么吗?如果我真的知道自己要什么,那么我又有什么负担不起的?”

  “你并不像你的外表那样柔弱。”

  “这使你感到失望吗?”

  “没有。”他摇头轻笑:“这只使我感到意外,你有很多种面貌,每一种都让我感到意外,或许终我一生,我也无法彻底看清你的每一种容颜。”

  “这代表什么?”

  他笑而不答。

  对古凯波,他总有种意外的美感,她时而强悍,时而脆弱,令人怜惜,却也令人质疑。

  在看过那样多的女人,知道女人是多变的之后,她仍使他迷惑。

  当男人最大的苦恼便是无法明白为什么同一个女人却可以有那样多不可思议的变化,而这往往也是当男人的喜悦所在。

  认识这样的古凯波,真不知道对他来说是幸或是不幸。

  “我们公司的开幕酒会,你来吗?”

  “你愿意让我去?”他十分认真地问。

  她沉默半晌,突然笑了:“只要你愿意。”

  童天杰欣喜地笑了起来:“我当然愿意,这是莫大的荣幸,谢谢你——让我成为你的男伴。”

  这样就解开了。

  很特别,很不可思议,可是人世间的事往往如此,一直打不开的死结,找不到源头的乱流,突然只为了某句话,某个动作,就解开了。

  很奇妙是吗?

  在烛光下,不为什么,不做什么,在彼此的凝视中,很多的事情都有了答案。

  在彼此的心中。

  “真的?”

  “真的。”

  望着古凯波突然之间艳丽起来的面孔,阿俐微微一笑,心里却有些黯然,忍不住叹了口气:“恭喜你。”

  “为什么叹息?不为我感到高兴?”

  “就是很为你感到高兴,可是回头再看看自己,总觉得很黯然,好象永远得不到幸福似的黯然。”

  “为什么?”她很是惊讶,不解地盯着她:“我以为你和郑烈已经定了下来了。”

  “我本来也那样以为。”阿俐苦笑着燃起烟:“可是好象不是这样的,恋爱在刚开始的时候都很美,到了某一个阶段,彼此之间的差异就开始显现,开始退烧,当失去了热度,理智出头,问题就特别的明显,冷静比什么都恐怖,外在的压力和问题都容易解决,可是内心的挣扎和迷惑却很难不去理会。”

  “你觉得你已经退烧了?”

  她深吸一口气,呼出的烟柱好长好长,迷迷蒙蒙的,就像她心头的那一圈迷雾——

  “我不知道,也许吧。”

  “是谁叫我谈恋爱别太冷静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以为彼此相爱故事就算有了结局,现在才知道除了爱之外,世界上还有好多其他的事不能用爱来解决。我不知道到底是爱得不够深还是怎么一回事,总之就是这样,我变得好矛盾——”她烦躁地耙耙头发:“问题出在我们彼此了解不够深,而我似乎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或许我们都没有吧。”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凯波柔声问道,注视着她的眼:“我不了解,你们是很适合的一对,你不也告诉我你们彼此相爱吗?他甚至肯为了你改变他自己。”

  “你认为这样吗?”

  凯波认真地点点头:“钟司告诉我很多郑烈的事,他也很意外他会为你做那么多事,如果不是真的爱你,没有哪个男人肯那样做的。”

  “为什么我会没感觉?”

  “阿俐,你就是想得太多了,不要那么敏感,有时候人不能太奢求的。”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奢求什么,他也认为我想得太多,太独断独行,上次还为了你和钟司的事情吵了一架,后来他再找我,两个人的气氛就变得很奇怪,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很怀疑我和他真的彼此了解吗?”说着,她又伸手想拿烟,凯波早她一步将烟拿走。

  “你烟越抽越凶,这不像你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不要伤害你自己。”

  阿俐烦闷地换个姿势,拉拉自己的头发,十分苦恼地注视着她:“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很不安,而且越来越严重,每天都不快乐,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心上似的,很难受。”

  凯波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我有时候也会这样,很不安,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每天都无所适从,烦躁得快疯掉了。”

  “那你都怎么办?”

  “不怎么办啊,也真的没有办法,因为不管做什么我都没有办法让自己快乐一点,只能顺其自然让它过去罗。”

  “那我不是惨了?我这样已经好久了,郁闷得快死掉,每天都是蒙头大睡,变得呆呆笨笨的,永远都是一脸呆滞。”她长叹一声:“再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和他好好谈一谈罗。”

  “谈什么?”她一脸茫然。

  “谈你们该谈的,谈无法沟通的问题。”

  “都已经无法沟通了还有什么好谈的?你话有语病。”她郁郁寡欢地说道。

  “我现在跟你说任何话你都会挑我的毛病。”

  “对啊。”

  “笨小孩。”凯波轻斥:“让自己不快乐的人是最笨的,你这是自寻烦恼。”

  “当我是更年期好不好?”

  “更你的头啦。”她笑骂:“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不是说我自寻烦恼吗?那我苦中作乐你又不开心,那你要我怎么样?”

  “阿俐,不要这个样子。”凯波劝道:“你这是在钻牛角尖,对你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事情只会越来越糟,不会越来越好的。”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她白她一眼,苦闷地抓着头发:“我也不想啊,可是要不然怎么办呢?明明知道解决不了,这是个性问题,每次两个人吵起架来,谁也不让谁,他只会说我霸道、任性、不讲理,可是很多事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言的嘛。”

  “别说得那么悲惨,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是,那你为什么不和钟司在一起?既然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因为我不爱他。”

  阿俐无语地点点头。

  如果是真的相爱,应该是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的,可是一直就在爱与不爱的问题上打转那又该如何?

  爱?

  不爱?

  爱的深浅,谁爱谁多一点?

  人类终其一生最大饿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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