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我一样,或者是因为它也察觉了我的烦躁而影响了它,这说来也好笑,可是我是真的认为也许我和我的鱼儿是心灵相通的。
当然这些话我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的。
人真的是最难懂的,永远不能要求自己的付出会有相同的回报,很多时候自己的付出给别人带来的只是困扰而已。
好难。
唉!或许我对任何事都想得太多了,对天使鱼、对我的感情和对其他的人、事、物。可是又叫我如何不想?人都是贪心和要求平等的,“情到深处无怨尤”这种感觉是真的存在吗?我很想知道,却也很害怕知道。我是个看似勇士的懦夫。
第一天到钟司的新公司上班,带着一点忐忑不安的心情,还有一点点内疚感——
她是不可能爱钟司的,这是个不争的事实,但要如何告诉倔强的他?
总担心伤害到别人,总害怕使别人心痛,似乎活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目的,她有些茫然了。
在所谓的对错、伤害与爱情之间,选择少得可怜,却是没有选择的必须选择——
站在公司的门口,她叹口气,克制住自己转身而去的冲动,仍推开门走了进去。
宽敞的办公室空无一人,她四下望了望:“有人在吗?”
“来了。”一个甜美的女声自后面传了来,不久,一个娇小甜美的女子端着一杯热茶走了出来,甜甜地对她微笑:“你是古凯波对吗?”
“对。”
女子将热茶放在桌上,走了出来:“我是辛可人,你好,钟司告诉过我,你今天会来上班。”
看着辛可人毫无心机、诚恳的笑容,她微微松了一口气:“你好,以后请多指教。”
可人笑意甜美:“来,我带你到你的位子上去。我是钟司从总公司带出来的,我跟他一起工作很多年了,一直都是他的助理,以后这份工作就交给你了——”
“什么?”吓了一跳,她猛然停下脚步:“钟司的助理?”
“秘书也可以。”
“他没——”话才出口,她立刻停住,这是她和钟司的事,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
“应该是下午吧,早上总公司有个会要开,他大概会等到开完会才会过来。”
凯波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忍不住抬头看着辛可人:“既然你当他的助理已经那么多年了,你们彼此之间的默契该已经培养得很好了才对,为什么你不继续做下去?”
辛可人拉了张椅子坐在她的面前,甜甜的酒窝看起来有些孩子气:“会烦啊,这么多年了,我也真的想换换胃口、做做别的事,而且啊,侍侯钟司烦得不得了,他又老是说我笨,所以喽,既然他有了你,那我当然是乐得轻松啦。”
既是如此,那为什么在她说这些话时,她的眼神竟闪着些许的落寞?
女人的直觉向来是最灵敏的,望着辛可人带些稚气的笑脸,她知道,这是另一个女子的爱恋。
而钟司那个大傻瓜,必仍是什么都不知道。
唉,怎么说呢?这个世界——
“很少看你这么开心,你怎么了?有什么喜事吗?”邵天琪疑惑地望着他,童天杰竟难得的有了笑容。
“没什么。”
“这是全世界男人的通用语吗?每次问话回答的第一句一定是;没什么。如果真的‘没什么’,那你干嘛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似的?”
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点点她的鼻尖,对待孩子似的:“问这么多做什么?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时候?什么时候?”她半开玩笑地盯着他:“你可别告诉我你想结婚了吧?”
“难说。”
这样的答案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这不是过去的童天杰会说的话。
这更不是她所要的答案。
完全无视她的震惊,他微微地笑着:“我很喜欢她,这样说你也许不会相信,可是这次我是真的心动了,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你就是为了这个而跟我要房俐华的电话?”
“有关系,但不是她。”
天琪垂下头,努力镇定自己的心神:“是古凯波?”
他没有回答,眼神里却已明白地写着答案。
她还真是自作自受,她自嘲地想着:苦苦等待七、八年,结果居然是自己当了他的月下老人。
“怎么不替我开心?”
她微微苦笑,怎么开心?这么多年了,当他兄弟、当他朋友知己,永远是第一个为他喝彩的人,永远把他当成地球的中心——而现在,他问她为什么不替他开心。
他是个该死迟钝的男人。
“当然替你开心,我乐歪了。”她淡然地回答,咬紧牙根不让泪水落下。
“天琪?”
“别理我,我只是心情有点恶劣而已。”
他不解地望着她有些苍白的脸,伸手探了探她的头:“不舒服?”
“没有。”声音已有些哽咽。
他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对她的关心与怜惜,他总是用他自己的方式温柔地待她,而那却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
有谁会相信她苦苦等候阿年,为的只是一份友情?
飞了出去,再飞了回来,他一直是她最终的归处。一直相信,终有一天,她会以另一种方式发现她的存在,发现她的另一面。
“天琪?”
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扮起笑脸,就如同她过去所做的一样:“没事啦,我失恋不行吗?你爱上别人我当然要伤心一下罗,哭一下不过分吧?还有为了失恋而自杀呢。”
童天杰愕然了几秒钟,然后笑了起来,邵天琪的话永远真真假假让人弄不清楚状况,总像个淘气的孩子似的:“你少捉弄人,被你捉弄了八年还不够?”
“是,是,是,不捉弄你,要不然你要让凯波嫂来骂我吗?”
“什么话,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我和她认识才多久?说不定我这是一相情愿。”他似乎十分潇洒地耸肩说道。
邵天琪一阵心痛。
这是童天杰吗?
这是一个内敛、不做没有把握的事的童天杰吗?
到底她该是庆幸他对她的坦白,还是伤心他连自己没有自信的事都不向她隐瞒?
轻轻苦笑两声,她摇摇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事已至此,似乎再说什么都是枉然的。
有句话说:该是你的跑不掉,不该是你的,求也求不来。
这是人生潇洒的哲理,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潇洒了,其他的人也认定她是如此的潇洒,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心痛?
为什么她还是如此心痛?
“凯波,还适应吗?喜不喜欢新的工作环境?”
面对他若无其事的笑容,她很有些不满:“你没告诉我,要我来当你的助理。”她指控。
钟司讶异地扬了扬眉:“有什么不对吗?你在以前的公司做的不也是助理的工作?我以为你会满意这样的安排。”
以为?
他总是这样说,以为这样对她最好,以为那样对她最有利,却不曾问过她的想法。
几乎是有些愤怒地,她冷笑一声:“如果我想做相同的工作又何必离开以前的公司?钱的多少对我来说并不是很大的问题不是吗?你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钟司愕然地盯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毕竟这只是一件小事啊:“如果你这么不喜欢,那我可以——”
“这不是职位的问题,而是你,你从来没问我的意见,任何事都一样,好像你可以决定一切,却不曾尊重过我。”
“是这样吗?我不是每件事都先问过你之后才做决定的吗?只不过这次我以为你不需要问,你有必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吗?你以前不会这么小题大做的。”
“是吗”凯波冷冷转身:“你到底认识我多久?你真的了解我吗?”
“为什么要把问题弄得这么复杂?”钟司有些急噪地轻抚住她的肩:“我们可以把工作的问题——”
“没有问题了。”她抖开他的手,往外走去。
“凯波。”
“我说了没有问题。”
“不要这么任性,这不像你了。”
不像她?她有些好笑地想着:到底在他的心中,什么样的古凯波才像她?
他是真的认识她吗?或者他相信的一切都只是他心目中的假象?
这就是人吧。
永远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永远只看自己想看的,却不愿正视现实。
她任性吗?她这是在耍脾气吗?
为什么就该永远都只当那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而不会反抗的古凯波?
是没人要求她必须逆来顺受,是没人要求她不可以有脾气,不可以任性霸道,但已在别人的心目中定型之后,又该如何才能改变这一切?
要到什么时候他才会知道,她是个有自主权、独立的女人,而不是他心目中那个柔柔弱弱、永远必须有他在身旁扶持的小女子?
“算我错了好不好?下次我一定改,如果你真的那么不满意,那你说你想做什么,我无条件支持你,这样好不好?”他轻声哄着。
凯波无奈又感伤地转身望着他:“你以为我只是在闹脾气?你以为这只是情人间的口角吗?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相信你看到的、认识的根本不是我?”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我看到的是谁,认识的是谁,你为什么要一直跟我强调这些并不存在的事?”钟司叹口气,凝视她的眼:“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我们以前不是很好吗?”
不可否认,她是迷惑过,为他的潇洒多情,为他的光芒耀眼,她也以为只要再过一阵子,她会投入,会爱他的。
可是却不是那样。
他们之间横着的是一道假象的鸿沟,他不肯面对她并不需要他的事实。
他甚至不想睁开眼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这样固执而有些天真的他是注定要受到伤害的,一旦他无法不面对现实的时候,他会伤心的。
而她是多么多么地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
好无奈地,她叹了口气:“没什么,职位的事就随你吧,我没有意见,如果你希望我当你的助理,那我就当你的助理吧。”
他满意地笑了起来:“这才对。”
“钟司——”
“怎么?还有话要告诉我?”
凯波有些犹豫地望了望办公室外正埋头苦干的辛可人:“你和可人认识很久了吧?”
“恩,大概有五年了吧,她跟着我到‘顶略’,又跟着我到这里来,以前我们就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他停了一停,有些好笑地望着她:“担心我和她之间有什么吗?”
“当然不是。”
钟司轻笑,轻轻拍拍她的颊:“你大可放心,我和可人之间什么也没有,她就像个小妹妹一样,要能发生什么早就发生了,我还会认识你吗?如果真有什么,我怎么敢让你们认识,还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呢?”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
自己所爱的不见得能相爱,可是往往自己并不爱的,却又对自己苦苦执着。
人间的爱情无法定义,伤害便是如此无可避免地形成,却还要努力地想让别人好过一些。
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评断钟司的对错、糊涂与否,认真想想,自己又有多理智聪明呢?
夜里,和童天杰坐在他的小工作室里,彼此都静默着,各怀心事。
啜着杯半温的茶,聆听音乐,原本是件极为舒适的事,可是不明白为什么,似乎所有的心情都无法在这样的夜里沉淀,反而格外的清晰起来。
他们之间是在恋爱吗?
人的一生要思索多少次这样的问题?
“我很高兴你能来。”他突然开口。
凯波抬起头,有些羞涩地微笑:“而我却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
童天杰理解地点点头,古凯波并非一般的城市女子,无法将自己轻易地开放出来,她的观念仍是保守的——
这使她坐在他工作室之中的时刻变得珍贵。
“听阿俐说,你和邵小姐是很多年的老友了?”
“恩,很多年,大概八年了吧。”他微微一笑,抬起眼:“天琪是个很特别的朋友,她每次回国都会来散播快乐,很少有女孩子像她那么开朗的。”
邵天琪的确是个少见的女子,但他却没有选择她,为什么?
同样的剧情不断上演,她有种不胜唏嘘的感觉,要到什么时候男人们才能真正看清自己身旁的一切?
处在这之间,有时不免有种冷眼发现一切的冷漠和迷惑,是她多心?敏感?
还是这些男人都真的太迟钝了?
那么多的细节与情节在他们的生活当中,而他们却一再地忽略,只顾着追求心目中的女主角,可是很多时候,最抢眼、最引人注目的星星,并无法在自己的宇宙中驻足。
这算不算是一种豁达?为了了解自己的冷漠与淡然——
“想什么?”
凯波叹息,望着大台北的夜色,夜凉如水,所有沸腾的情绪以一种冷冷的态度在心头翻搅,突然四周的一切变得如此清晰起来。
可是,为什么正当以为自己明白地看清一切时,心里却无法抉择?
这——就是爱情吗?
“不知道,好多的事和情绪混淆在一起,突然觉得迷惘起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不明白自己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不由自主,她说出了实话。
有些讶异地,他凝视着她,对她的话感到有些吃惊。
如此沉静的女子,竟会如此剖析自己。
而凯波,仿佛警觉自己正对着一个不甚熟悉的男子吐露心事似的,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我只是——”
“其实我也常常对自己的一切感到迷惘。”他轻声承认,打断她的尴尬:“所以很多时候不敢面对自己,去剖析一个并不了解的内在是件很痛苦的事,而且就算剖开了,也不见得能得到自己真正想知道的,有时候,血淋淋的答案比没有好太多,可是通常都是没有比较比较令人心安。”他淡淡一笑:“这样说也许有些逃避,可是我真的很不愿意去细想,宁可在音乐中平衡自己。”
音乐里流泻出的乐曲是一支流行音乐的改编演奏曲,她细细聆听,有种窝心的感觉。
几乎每个活在都会之中的人都会发生这样的问题,迷失了自我,不知何去何从,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而每每谈起这个问题,总像拿把刀向着自己似的,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旦造成伤害会悔之莫及。
害怕一种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和蠢蠢欲动的压力——
再聪明些或再笨些,生活也就无所谓意义和追寻了,偏偏总卡在半天云,上下都不是,如此为难,竟只能蒙着自己的眼,说什么都不知道。
凯波无奈地笑笑:“对不起,谈起很奇怪的问题了,这种话题即使是弗洛依德大师也要甘拜下风的,还是不谈为妙。”
童天杰看着她,叹口气:“的确是不谈为妙,以前自己也会思索,但到了这个年纪,思索这些对我来说是艰辛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