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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鱼的逃亡 page 2 作者:沈亚

  “结果你就阵亡了。”她咕哝。

  “你觉得很好笑?”

  阿俐虚假地扯扯自己的脸:“是!真是好笑极了,我要笑得出来才有鬼!”

  “为什么?”凯波不解地望着她:“你甚至还不认识他。”

  “我不必认识他就知道结果了,干嘛还去认识他。”

  “我不懂。”

  阿俐翻翻白眼:“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是有自虐狂还是怎么样?没事老爱发这种神经。”

  “为什么?”凯波无法理解地撑着头:“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是欣赏他的人还是他的声音?”

  “我——不知道。”

  “很好。”阿俐诅咒两声:“你连自己到底爱上人家哪一点都还不知道就已经对他投入感情了,那不是自己找死,要不然是什么?”

  “我没有说爱上他啊!”她抗议。

  “是!是!是!你只是欣赏他,欣赏到可以为了他把钟司做掉的程度而已。”

  “阿俐!求求你不要混淆我的视听好不好?让你说得怪恐怖的。”

  “谁混淆谁的视听啊!你说的话让我觉得恐怖哩,天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凯波猛力摇摇头:“不会的!你明知道我这个人很善变的,也许下一分钟我又忘得一干二净了!”

  “说得善变是个天大的优点似的。”阿俐皱皱鼻子:“你还真是善变,善变到没事去跳同一个陷阱,善变到每次都爱上同一种人!”

  “有那么糟糕吗?”

  阿俐无言地再度点起一根烟,几乎是忧伤地:“我不知道,可是我希望没有。”

  踏上舞台,不必放眼四周他也知道她没有来。

  很多天了,一直没再见到那个女子;不知怎么地,总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少了什么似的,少了那双专注而忧郁的目光,连歌曲也很难唱出感情了。

  从他开始站上舞台,有不少女人是为了他而专程来的,其中甚至有人明白地向他示爱,而他总是一笑置之;对那些,他应该是早就免疫了,可是不知怎么的,打从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存在,他变得每天都有所期待了。

  那天在巷口见到她,惨淡的路灯下,细雨飘忽,而她的脸上挂着雨水和泪水——

  许久以来,他竟心动了!

  不仅是心动,还有种令他震惊,令他害怕的——

  心痛!

  为她心痛。想为她拭泪,想为她遮风挡雨的冲动那么莫名,那么锐不可挡地涌上心头,无可遏抑。

  在钢琴上试了几个音——

  她仍然没有出现。

  一直以为在经过这么多年,经过这么多的事之后,他是够冷静了。

  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年少时的冲动和情愫,也一直以为将不会再有人令自己那么心动——

  那样心痛!

  没什么知觉地,他开始唱歌了,完全失去了惯有的感情和技巧,几乎是有点索然无味。

  怎么一个人的情绪会影响那么大呢?

  怎么一个人会因为没见到想见的就失去了冷静,失去了专业态度呢?

  这么多年来,他心如止水,只有在舞台上才能放心地将感情付出,也只有在舞台上,他才像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可是现在,他却是一片空白。

  多年前,他为了感情几乎放弃了一切,几乎在失去她的同时也失去了自己。曾发誓再也不会让自己再一次尝到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这个样子呢?

  难道非得等到什么都没有,将自己完全交付给别人,然后被狠狠地刺伤之后他才会甘心?

  他是如此地不畏死吗?

  一曲终了,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他有些好笑的发现,自己曾最不屑职业歌手的冷淡,而他自己今天却变成一个职业歌手了。

  服务生将几张点歌的字条传了上来,他索然无味地翻了翻——

  “唱得其烂无比,小心我要砸桌子了。”

  龙飞凤舞的字迹他一认就知道是谁了,放眼望去她还坐在角落朝他举杯微笑。

  邵天琪回来了。

  他开心地笑了笑,很有些讶异地望着,表示无言的欢迎之意。

  邵天琪是他的至交好友,多年来她带着旅行团东奔西跑像只永不知疲累的飞鹰一样,在地球的各个角落飞行着,大半年没见到她,现在她终于出现了。

  天琪的个性十分爽朗,或许是在外面的世界走动惯了,她总是快乐的,潇洒的。仿佛没有任何事值得她挂心似的,心胸如此开阔的女子十分少见。

  和天琪在一次音乐之旅中认识,当时他正在维也纳修习声乐,利用课余的时间打工当导游,而她带着一票年轻孩子到当地游学,就这样认识。八年下来,不管她在任何地方总不忘为他捎张明信片,二人的交情日益深厚,终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十分开心地,他唱了一个钟头的歌,下了舞台直接走向角落:“终于回来了。”

  天琪风尘仆仆,看来有些憔悴,笑容却依然没变:“再不回来都快忘了自己的家在什么地方了。”

  童天杰坐了下来,招来侍者叫了杯酒,很认真地审视着她:“你瘦了,过得不好吗?”

  “南非的食物不合胃口。”她笑了笑,拉拉自己瘦了一圈的手臂:“正好可以减肥。”

  “你再瘦下去就会被风吹走了。”他皱起眉,对待孩子似的:“这里的牛排不错,我帮你叫。”

  她吐了吐舌头:“千万不要,现在我只要看肉就反胃。在南非三,四个月,我都变成食人族了。一天到晚都是肉,我看见就恶心!”

  他微微一笑:“真服了你,在那种地方你居然能待那么久。”

  “没办法啊!谁叫我是公司里最优秀的人才呢。流放边疆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的。”她自嘲地微笑:“其实我很喜欢那里的,虽然生活习惯不同,连饭都很难得吃到,可是那里的视野真的很棒,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看不到那么壮观的景色的!回到台湾还真有点依依不舍呢,怪不习惯的,这里真好小。”

  说起外面的世界,邵天琪的眸子亮了起来,原本憔悴的神情也都消失了。

  甜甜的酒窝和神采飞扬的笑容使她看起来十分迷人。

  他含笑听着,知道她一时之间是停不下来了,她总是那么急着要别人分享她的快乐和糗事。

  曾想过,或许天琪的天性中,真有点吉普赛人的因子存在着,有好一阵子,她被关在办公室内,还不到半年,整个人像被囚在笼中的野兽一样,蓦然失去了生机。

  不能出去旅行,对她来说,仿佛失去了空气。

  “干脆在那里找个人嫁了不是更好。”他忍不住取笑。

  “嘿,你可别小看我,真的有人向我求婚呢。当地的一个华侨公子追我追得可用心了,要不是怕有人会伤心,我搞不好还真嫁给他呢。”她笑着说:“我要真嫁人了,那你怎么办?”

  “青灯古佛长伴一生。”

  天琪笑得前仰后翻地:“你以为你是古时候的尼姑吗?”

  童天杰微微一笑,看她笑得像个孩子似的,心情真的好了起来。

  “不问我这次待多久?”

  “该走的时候你自然就会告诉我了不是吗?”

  她叹口气,半真半假无奈地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个样,有时候我还真恨你的不在乎,简直比我还潇洒了。”

  “如果我真潇洒,还死守着舞台做什么?不早跟你一样去浪迹天涯了吗?”

  “我怀疑有谁能让你放弃舞台。”天琪顽皮地朝他眨眨眼:“连我邵天琪都办不到的事,要真有人能办到,我就佩服她。”

  “天晓得。”

  她又点了杯饮料,往后靠向椅背,脸上居然出现少见的茫然。

  邵天琪一向是个相当自信的女人,仿佛永远都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说什么话,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

  “怎么很少看见你这种表情,累了?”他关心地问:“我送你回去休息。”

  她摇摇头:“还能回去啊!家里的人一定都还醒着,现在回去是送死,光是那成堆相亲的照片就会要了我的命。”

  “相亲?”他讶异地笑了起来,很难想像天琪这样杰出的女孩子居然会需要相亲。

  “唉!你以为我喜欢吗?”她横了他一眼:“我是很无可奈何的,我妈恨死了我老师飞来飞去,巴不得赶紧用条绳子把我绑在家里。这次回来,有将近两个月的休假,我猜是怎么也躲不掉了。”她哀叹一口气:“怎么这么倒霉!”

  “你很不喜欢相亲?”

  “废话!难道你很喜欢像个展示品似的摆在别人的面前让人家称斤论两吗?”

  天杰忍不住轻笑。她的表情懊恼得像个得不到糖果却一定得考试的孩子似的:“这么厌恶何不带个人回去,让伯父,伯母放心?”

  “带谁?你啊?”

  “别告诉我你连半个男朋友都没有,这种事我是打死都不信的。”

  天琪咕哝地诅咒两声,让人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我就知道,我就是被这种想法给害死的!无论我怎么说都没人肯相信我,但是我真的没有嘛。除非你硬要把那些还在追我的人也列入计算之中,但是那明明就不一样啊,我又不喜欢他们,带回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总比你去相亲好。”

  “你以为那么容易?我爸妈挑剔得要命,又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就可以解决的事,万一到时候他们不喜欢不说死我才怪,那万一他们要是喜欢,那我不是更惨了?”

  他好笑地耸耸肩:“既然如此,左右都是死,你何不干脆一点?”

  “真是够朋友!”

  “要不你说怎么办?难道陪你回家去吗?”

  天琪咕哝着垂下眼,对他的迟钝显得十分无可奈何:“反正对你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的,大木头一个!”

  餐厅内人越来越少,夜也越来越深了,离打烊的时间剩没多久,他请侍者去替他把衣服拿了过来:“走吧!我送你回去,才下飞机你一定累了。”

  “你就忍心看我回去送死?”

  童天杰有些迷惑地看着她,这不像邵天琪了。

  她一向是很放得开的,怎么独独会为了这件事如此想不开呢?

  “那你觉得呢?难道你不想回去?”

  “我不是不想回去,我只是——”她望着他的眼,有些生气他的麻木,难道非要她挑明了说吗?

  童天杰向来不是体贴的人,可是连这种事都要她说也未免太离谱了!

  她跺垛脚,算是认输了:“没事!没事!走吧。”

  “天琪?”

  “真的没事,我只是累得有点神智不清了。”

  第二章

  就这样单纯地望着我的天使鱼,竟也是一种无上的快乐!

  看着它优雅地吞着食物,偶尔有些腼腆地看着我,仿佛抱歉它的姿势不够淑女似的。那微微飘动的身影比一个一流的舞者更让人着迷!

  将手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它会游动过来,似乎是欢迎我的归来;我想它是非常寂寞的,我总是不在家,而对这一屋子的冷清,不知道它是否和过去的我一样觉得难以忍受?

  曾想过替它找个同伴,可是我是那么担心它会不再需要我——

  这种心态是有点可笑,一个这么大的人居然会去吃鱼的醋,想想不免觉得自己心胸狭窄,但是鱼儿们的语言是互通的啊!

  我怎么会不担心呢?

  如果真的不担心,那是没有爱吧?

  其实我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了,不管外表看起来多么潇洒,干练,成熟——仍是个十分十分平凡的人。

  我的爱是十分狭小的,无法与任何人分享,更无法潇洒地放开手。

  爱到深处无怨尤这一点,我想我是做不到的!

  可以承认自己的平凡,可以承认自己的自私,但无论如何,却无法将自己所爱的与任何人分享!

  “你来做什么?”凯波讶异地嚷:“现在是上班的时间!”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的。”钟司朝他微微笑:“我来挖角的。”

  “什么?”

  “你忘了你已经答应过我了吗?我的公司下个月就开始正式营业了,现在来挖你过去是最好的时机......”

  凯波哑然无语,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是当真的。

  “你们王经理在吗?”

  “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钟司微微蹙眉:“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是很认真的,我是真的很希望你来帮我的忙,难道你不想吗?”

  “我——”她不知如何回答。

  在这家公司,她并没有学到什么;事实上在这里三年,自认比刚毕业时好不到哪里去,可是至少所有的人都待她很好。

  这是家小公司,人员并不多,他们待她一直是很宠溺纵容的。

  或许就是因为他们待她太好可,她才会一直由着自己成天无所事事地领薪水过日子——

  “你不想到我的公司吗?”

  凯波有些犹豫地看看经理室;王大任待她是没有话说的,公司的同事总爱半开玩笑地告诉她:他想追求她,即使他嘴上不说,在行动上却有实际的表示。

  他不是她会欣赏的类型,他过于敦厚认真,可是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不可讳言的,她是十分有安全感——

  面对钟司等待她回答急切的眼睛,有半晌她真的不知所措;还来不及等她回答,王大任已走了出来。

  “凯波,这个——有客人?”

  她叹口气站了起来:“这位是‘顶略’的钟司,王经理。”

  “有事?”王大任不改敦厚本色,微笑地看着他。

  钟司转向凯波,仍等着她的回答。

  在看到王大任和钟司之间差异的同时,她在心理叹口气,已有个答案:“钟司有件事想找你谈,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

  他看了看他们,笑容有点不自然:“有,到我办公室谈好吗?”

  “我去冲咖啡,你们先去吧。”顾不得他们的眼光,她匆忙地逃进小厨房,已经开始后悔自己莽撞的决定。

  为什么要陷自己于这种情景呢?

  就算要离开也大可自己向公司请辞,为什么要让钟司来说呢?

  仿佛自己真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仿佛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价似的。

  这算不算卑鄙?

  这是不是也算是一种虚荣呢?

  尽管这并不是她要钟司来的,可是可以选择的,为什么要让这种情形发生?叹口气,她心不在焉地冲着咖啡,几乎有点替王大任难过起来。

  钟司比他干练多了。

  他不会是他的对手的。

  比起钟司,王大任是过于敦厚老师,他木讷寡言,只知道苦干实干,不懂得交际应酬,也不懂得八面玲珑,几年拼命奋斗下来,能到今天的地步已属不易。

  而钟司是不同的。

  他一向是个天之骄子,他聪明,有才华,懂得运用手腕而且深知人情世故,他比王大任来得年轻,也来得幸运,所以他能在商场上无往不利,叱咤风云,小小一个王大任,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匆匆忙忙冲了两杯咖啡,她毫不犹豫地走进经理室。

  “这是古小姐自己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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