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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神的女儿 page 7 作者:沈亚

  真的,如果能做朋友,那么也无需分手了,至少能平静的相对,在心中关怀对方,没有憎恨或怨怒,那已是值得庆幸的事。

  他们,都对彼此及过去心存感激。

  “我昨天见到之涵了。”

  “我知道,她打过电话给我,我对你朋友的事感到遗憾。”他摇摇头:“听之涵说他很可能会失明。”

  志敏无奈地笑笑打开门:“等会儿别对轻风说这些话,我担心她会受不了。”

  “还是这么体贴细心?”之瀚含笑凝视她:“你总是那个最善解人意的女人。”

  她笑了笑没有回答,转向女儿:“小怀,有没有看到罗叔叔,我找不到他呢。”

  “昨天有看到,我看他心情好象不太好呢。”小怀侧着头想了一想:“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

  “是吗?”她有些难受,他毕竟还是在乎的,这一天来他完全没有消息,在轻风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见了,唉:“进来吧,我正准备弄东西给轻风吃,你们一起来吧。”

  一进门,家的感觉立刻迎面而来。

  谷之瀚打量着这小小的客厅,一切都是一尘不染的,书报杂志放置得相当整齐,精巧的饰品和别具风格的椅套将里面装点得大方而别致。

  这必定都出自她的兰质惠心,他还记得过去她是多么注意家中的一切,贤惠地为他打点大大小小的事情。

  “轻风,轻风我回来了。”她放下东西立刻去敲欧阳轻风的房间:“轻风你起来没有?我带小怀和……和一个朋友来看你。”仍没有回音,她有些紧张地更用力敲门:“轻风?”

  “怎么了?”

  “我不知道,她不说话。”志敏慌张地扭转门锁:“轻风?”

  门铃声在此时骇人地响了起来。

  “我来开。”小怀奔到门口拉开门:“罗叔叔。”

  “威庭?”阿敏回头,正好将门推开:“轻风她……”

  “里面没有。”

  她一楞,罗威庭已奔了过来:“她怎么了?”

  “她不见了,我出去买东西时,她还在睡……”她惶恐地想了一想:“一定又到医院去了。”

  “我到医院找她。”他转身往外跑。

  “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她歉然地朝谷之瀚开口:“抱歉……”

  他拍拍她毫不在意地:“没关系,我带小怀回家去。”她已不再属于他了,他明白。

  “好,我会再跟你联络的。”

  她坐在那里,憔悴失神不知道有多长的时间,值班的护士终于于心不忍地放她进去,替她穿上隔离装,让她守护在他的身边。

  由于开刀,他整个头部全扎满了纱布和插着各式各样的管子,复杂的仪器就摆在他的床边,发出滴滴答答、奇怪而令人心安的声音。

  那些仪器是唯一证明他还活着的证据。

  他身上其他部分也有各式轻重不一的伤痕,全扎上绷带,整个人有三分之一是包在绷带里的,活像个木乃伊。

  她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而他则了无生机地躺在她的面前。

  医护人员来来去去,总忍不住对她投以同情怜悯的眼光。

  她毫不在意,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她全心全意握着他那唯一完好的手掌,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呼唤他的名字,祈求他睁开眼,再看她一次。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的手掌轻轻地动了一下……

  轻风一震,颤抖地轻唤:“阿凯?”

  他似乎听到了,手指又轻轻地动了一下。

  “阿凯!”她大喜地嚷了起来:“医生,医生快来,阿凯醒了,他醒了。”

  医护人员连忙冲了过来:“我看看。”

  安中凯呻吟一声,企图转动身体,却无力地垂下手。

  “阿凯,你怎么样?痛不痛?是我,你听得见吗?”她有哭又笑地:“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来了——阿凯?”

  他睁开眼——那双了无神采呆滞的眼:“我——看不见——”

  “阿凯……”她呜咽:“对不起……对不起……”

  “我看不见?”他困难地低语,猛然奋力挣扎,企图伸手碰自己的眼,那暗哑而微弱的声音却催人心肺似的痛楚:“我看不见了?我瞎了……”

  “阿凯。”她不顾医护人员的阻拦飞扑到他的身上哭喊:“不要这样,阿凯,求求你。”

  “走开。”他喘息着咆哮,手上的点滴因用力过猛而脱落:“走开——走开。”

  “小姐,你出去吧。”护士小姐劝着。

  “阿凯……”

  “滚……”他身边的仪器突然发出尖锐的嘎叫声,他猛力挣扎着吸气。

  “快,快叫医生……”

  “阿凯……”轻风哭喊着,医护人员已将她推出门外:“原谅我,阿凯。”她拍着门呼喊,痛彻心肺。

  “轻风。”阿敏狂奔到她的身边,她哭着投进她的怀里。

  “他恨我,阿凯他恨我……”

  “轻风……”

  她泣不成声,伤痛得不知如何自处。

  他恨她,那个最爱她的男人如今连听到她的声音都无法忍受。

  她曾经那么不在乎地希望他离开她的身边,可是如今,她就要失去他了,那锥心刺骨的疼痛却教人无法忍受。

  阿敏安慰地拍着她的背:“他现在只是情绪不稳定,过一阵子就会好的,不要再哭了,你先回去,我来照顾他。”

  轻风仍哭得像个泪人儿,毫无异议地让她将她交到罗威庭的手上。

  “拜托你了。”

  他无言地点点头,拥着她走出加护病房的走廊,心中百味杂陈。

  阿敏望着他们的背影无奈地叹息,许久才穿上从轻风身上扯下来的隔离衣站在门口等待。

  她一定要见阿凯一面,就算等到明天也无所谓。

  “大嫂?”

  “之涵?”她惊喜地回头:“你来了,让我进去看看他好不好?”

  谷之涵考虑了一下:“好吧,不过时间不要太长。”

  加护病房内还有好几位病人,刺鼻的药水味及一股淡淡悲愁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之中。

  “病人刚刚的情绪非常激动,我们替他打了镇静剂。”医护人员向谷之涵报告,送上一叠厚厚的病历报告,她专心地看着,不时和他们低声讨论着他的病情。

  “阿凯?我是志敏,我来看你了。”

  他转过头,朝向声音的方向:“阿敏?”

  “恩。”她坐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感觉如何?你爸妈等一下就来了。”

  “糟透了……”他牵动脸上的肌肉,声音有气无力:“我瞎了对不对?”

  “不要胡说。”她鼓励地握握他的手:“还有希望的,现在只是还有碎片留在脑里,拿出来就没事了。”

  “你骗我……”

  “阿凯……”阿敏黯然地低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刚从死神的手中逃回来,便立刻要面对可能失明的事实,换了任何人都会受不了的,她为他感到心痛。

  阿凯了无生机地躺着,全然没想到自己居然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来换取心灵上的自由;而今他又真正自由了吗?幸运之神跟他开了好大一个玩笑。

  “阿凯,我是你的主治医师谷之涵,你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我决定将你转到普通病房,方便你的家人照顾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要再伤害你自己,像刚刚那样是很危险的,玻璃碎片很可能因为你过度激动而移位或伤得更深。”

  “有什么差别?”他毫无生气地应着:“反正我是瞎了,跟个废人没两样。”

  “谁说你瞎了?”

  他们一楞,志敏满怀希望地问:“之涵?你是说阿凯可能会复明?”

  谷之涵点点头:“我不能欺骗你们说一定可以,但如果开刀取出碎片的话,还有百分之三十的机会。”

  “百分之三十?”她有些失望地低嚷。

  “如果不开刀呢?”阿凯了无生气地问。

  “如果不开刀你就全没有机会,严重的话,甚至连命都会丢掉。”

  “阿凯,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是吗?”他听起来兴趣缺缺,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你考虑一下,现在我先替你安排普通病房。”谷之涵走了出去,态度十分亲和而专业:“大嫂,时间不要太长。”

  “我知道了。”她回答,然后安慰地拍拍他的手;“最难的已经过去了,不要放弃。”

  是吗?他闭上眼睛,感到心在淌血,为什么他会觉得才刚要开始呢?

  他什么都看不到,可是方才轻风那通彻心肺的样子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浮动着……

  最难的这才开始。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开口,好不容易她制止了泛滥的泪水,却又陷入无可自拔的低潮忧郁之中。

  罗威庭则一直沉思着,并不很清楚自己的心里做何想法,他已经思索了一整天了,却仍没有答案,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

  到了她们的公寓,他沉默地陪着她上去等她开了门进去:“我去买点东西给你吃。”

  “不用了,进来吧,我不饿。”轻风勉强地笑着请他进门。

  罗威庭只好再度踏入这门槛。这已经是这一天内的第二次了,心境却完全不同。

  轻风坐在沙发上,仍在发呆,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那无助的神情看在他的眼里有些心疼,也有些不忍。

  “轻风,去休息吧,这两天你都没有好好睡过,却睡一下,要不然会受不了的。”

  “我睡不照。”她苦恼而哀怨地:“每次闭上眼睛就好担心阿凯,万一我睡着了而他发生什么事怎么办?”

  她就这样极为自然地对他说着,那神情竟是这般了无心机的天真,难道她不知道这些话听在他的耳中有多不是滋味吗?

  在他几乎已经确定自己爱上她之后,却又发生这种事,她的表现已使他陷入极度迷惘之中了,在她的心里他到底是什么?

  更糟的是他根本也已无法肯定,她在他的心里到底又是什么?

  今天第一次踏入这里,他见到谷之瀚,他和阿敏在一起,两人相处自然,仿佛从未曾分开过——他嫉妒,那情绪明显地教他无法应付。

  他竟会嫉妒谷之瀚,嫉妒他是小怀的父亲,嫉妒他曾是杨志敏的丈夫——嫉妒他仍能和她自在地谈话,仿佛从未曾与她离婚。

  而眼前的轻风,当日他是那么样确定他们相爱了,如今她却为了另一个男人寝食难安,终日以泪洗面,几乎忘了他的存在。自己呢?他自己的心里又是作何感想?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无助而迷乱地望着他:“阿凯的眼睛万一真的失明怎么办?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威庭?”她似乎意识到他的沉默似的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拉拉他的衣角:“对不起,这两天我整个人好乱……”

  他苦笑:“我知道,可是我帮不上忙。”

  “你来看我已经很好了。”她叹息着靠进他的怀里:“换了其他人一定会生我的气,可是他们不明白,阿凯真的对我很好,他一直很照顾我,不管我对他再怎么凶,他都没有离开我……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他不管,这次的意外我要负一半的责任,他都是为了我才会那么不小心的。”她睁着那双稚真的大眼望着他:“你会体谅我的对不对?”

  罗威庭只能点点头,虽然他的心中已完全无法肯定什么。

  她放心地笑了起来,安逸地环抱着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谢谢你,你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

  他轻抚她的背,全然迷乱,只能沉默。

  欧阳轻风若不是演技太好,双重人格;便是真的天真到近乎恐怖。

  而非常不幸的,她似乎是属于后者。

  坐在他的车上,她的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

  问题是林皇宇似乎是那种不明白什么叫做“不”的男人。

  他完全没让她有反驳拒绝的余地,当她表示要到医院探望朋友时,他几乎是将她塞进他的车里,然后居然还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开车送她到医院。

  究竟是她拒绝的功夫退步了,还是他真的太固执、专制不讲理?

  瞪着他的侧面,她发觉他的鼻梁十分挺直,轮廓坚定,薄薄的唇瓣坚定地划出菱角,连长相都是那样的只有固执线条。

  “终于看到比较不那么令人讨厌的东西了吗?”他含笑问道。

  “你这个人全身上下到底有没有一个半个谦虚的细胞?”

  “在你面前恐怕没有。”他有些调皮地说。

  她做出个厌恶的表情:“真遗憾,那几乎是我唯一可能会欣赏的东西。”

  “是吗?”他故作震惊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正是被我这充满自信的男性魅力所吸引呢。”

  “林皇宇!”她忍无可忍地吼道:“可不可以麻烦你停止你那自以为是的该死幽默?”

  他居然大笑:“瞧,至少我这自以为是的该死幽默可以使你稍稍具有一点人性,刚开始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冰雪雕出来的,百毒不侵呢。”

  凌思无奈地摇摇头,无法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死缠烂打的人:“百毒不侵的不是我,是你。”

  他轻笑,真的很高兴终于可以打破她的第一道防线,能让她与他这样对话已是了不得的功绩。

  从没想过居然有女人可以让他这样费尽心思,可是这种感觉很好,似乎又重新活过来似的,全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全心备战。

  可以轻易得到的东西通常不会太珍惜,他已厌倦那些无聊而短暂的爱情游戏,他要为自己找寻一个值得厮守的终身的伴侣。

  到了他这个年纪对一切都不会太肯定,但他知道他自己要的是什么。

  “我陪你进去。”

  “不用了。”

  他从不理会她的拒绝,将车停好之后跟着她下了车。

  凌思望了他一眼,在这一天之中她唯一学到的一件事是,跟林皇宇争辩是没有用的。最好的办法是不理他,任由他去,他总会有厌烦的时候。

  她翻翻白眼,不过那实在需要极大的耐心。

  “我有个学妹在这家医院,说不定我可以请她多照应一下你那位朋友……”

  不要,千万别有来了——她看见她了。

  而他正对着朝他们迎面而来的谷之涵招呼:“之涵。”

  凌思定在当场动弹不得,即使现在有人告诉她谷之涵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她也不会更意外了。

  所有的巧合,不可思议地全集中在一起。

  她简直无法相信这一切,而它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摆在她面前。

  逃!

  那是她脑海中唯一想到的念头。

  远远地逃开这一切。

  可是——逃到哪里呢?

  如果借由时间与空间都无法逃开的话,那么她又能如何?

  命运与过去从来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而这次它更打算与她周旋到底。

  第六章

  处女座与命运的辩驳

  杨志敏 一九六三年九月七日生 处女座A型

  星座书上这样写着

  处女座 完美主义者、软弱而优柔寡断

  在修饰这盆鲜花的同时 我严苛地审视每个角度

  有些怜惜 那必须舍弃的枝叶

  或许再找个小花瓶 再增一室新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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