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胜语叹口气点点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同意。她可以拒绝这个要求,那么过一阵子,她和章麒麟之间那若有似无的感情必定会随着时间过去而消失无踪,可是……可是她就是同意了!
“好吧!我下了班之后会过去看看他。”
“真的?”女人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太好了!我现在就回去告诉麒麟这个好消息——” “不!”欧胜语连忙摇头打断她:“别告诉他,要不然他不会见我的。”
女人不太理解地看着她,欧胜语却只是苦笑。
“你听我的不会错的,先别跟他说,等我下班过去再说吧!”
“喔……好的。”她点点头。“反正只要你愿意去看他就好了啦!”林太太松口气笑了笑。“对不起喔!你在上班,我却带着孩子来找你。”
“不要紧,你们先回去吧!”
女人带着孩子千恩万谢地回去了,欧胜语却还留在会客室里愣愣地想着自己真正的想法……
欧胜语啊欧胜语!你在干什么?明知道不可能的不是吗?
他是什么身分?而你又是什么身分?
别说势利不势利,光是你们两个人之间遥远的距离该如何拉近,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说什么年龄、学历都不是问题,那都太一相情愿了,事实上--年龄是距离、思想更是问题!如果你真的认为“爱情”可以改变一切,那未免太蠢了吧!
她深深地叹口气。是啊!真的好蠢,但是……但是不是这么蠢的人类,又怎么会有今日的世界?
◎◎◎◎◎◎
辜荩芳精疲力竭地从少女的房里走了出来。她心想,真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顽固?怎么可以这样拒绝自己与生俱来的天分?
好不容易让她站了起来,她却拒绝踏出第一步,好像一步走出去会要她的命似的!
几天下来,她竟觉得自己老了三十岁!
“谢谢你。”
辜荩芳吓了一跳!柴济刚竟然躲在楼梯间等着她,手上的烟轻轻地飘散在空气里,像是一个飘渺的鬼魂一样神出鬼没。
“没给她累死,也会被你吓死的!”她没好气地说道:“幸好薪水要得高,要不然,真不划算!”
柴济刚发出一声轻笑。
“你看起来那么爱钱,但是心地却不是那样子,真好奇你的保护色怎么会与别人如此大不相同?”
辜荩芳没好气地走过他的身边。
“你又知道什么保护色了?爱钱有错吗?要是没钱可以活,谁喜欢当守财奴?”
“我又得罪你了?”他跟在她的身边。“别生气,我没有恶意。”
她在客厅的大沙发上坐下来,闷闷地瞪着他。
“算了!反正我爱钱是事实,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还是要跟你道声谢。”柴济刚居然诚心诚意地说道:“如果不是你所说的那一番话,也许我真的会害了她一辈子也说不一定。”
说到这个她就有气!明明说好了不许干涉她工作的,偏偏他老是神出鬼没地冒出来打扰她们!
辜荩芳有点火大地瞪他。
“上次你道歉、这次你道谢,理由都一样!你知不知道你实在很令人生气?”
柴济刚耸耸肩。
“我知道我很令人生气,因为,有很多人对我说过这句话了。”
“那你——算了!”她挥挥手。“反正就是有一种人永远都是这样勇于认错却坚决不改的,说了也是白说!”
“但是这次你并没要求要我多付三个月的薪水。”
辜荩芳别开脸,她可不会承认那是因为她已经喜欢上楼上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家伙了!
“因为你后来愿意让步了啊!我这个人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情的。”
柴济刚看了她好半晌,突然开口:
“你很善良。”
辜荩芳的脸蓦然红了起来!她哈的一声嘴硬说道:
“为什么不说我很‘爱国’?”
“而且你很不习惯听到别人对你的赞美。”
她跳起来大叫:
“我才不要在这里听你胡说八道!”光是看着他那深邃的眼神,都会让她心旌动摇。这种男人太恐怖了!光是那对眼睛,眼睛可以教女人愿意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柴济刚淡淡一笑。
“好吧!我不说了,请坐下来好吗?我想跟你聊一聊。”
辜荩芳狐疑地看着他。
“你想跟我聊什么?我可是要收顾问费的喔!”
柴济刚气闷地瞪她。
“可以啊!那你陪不陪酒?”
她忍不住笑起身回道:
“可以啊!不过,那还要另外计费。”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瞪她。
“你真的是爱钱爱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胜语怎么会有你这种朋友?”
辜荩芳却眯起眼睛回道:
“是啊!我也很好奇,胜语怎么会有你这种哥哥?”
柴济刚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他冷冷地回答:
“人有时候没得选择的。”
辜荩芳笑了笑。
“当然!胜语就是因为没得选择,所以才会继续留在这里。”
“我并没有要求她留下来收拾这烂摊子啊!”
辜荩芳冷笑地看着柴济刚,那眼神既是鄙夷、又是轻视。
“如果今天把你与胜语的角色对调,或许你真的会转头就走,但是胜语不同。胜语还困在十年前……十几年前那个渴望父爱的少女,到现在都还无法离开那阴影,你当然是不懂的!因为对你来说,世界永远是绕着你转的,你怎么会了解胜语呢?她是情妇所生的私生女,更是一个不受宠的私生女!如今她终于有机会证明自己,证明她可以比你强、比你好!尽管你们的父亲早经不在了,但是那种想要被关爱的渴望,你能了解吗?”
柴济刚抬起眼睛,令人事外的是——里面竟然有着同样的伤痛!
辜荩芳楞愣地看着他,只见柴济刚苦涩地笑了笑。
“我了解,我怎么会不了解呢?你们又怎么会知道身为正室的儿子,却终年见不到父亲的感觉?”
辜荩芳无言地叹口气。唉!这场恩怨情仇看来是过不去了!这又能怨谁呢?该怨的,该恨的,不都已经过去了吗?只留下能怨、想怨的,已经没有对象了。
柴济刚起身默默地往楼上走……
辜荩芳忍不住轻轻地唤住他:
“柴先生……”
他无言地停下脚步,那背影显得无限寂寥。
她深深地叹口气,有些无奈地开口:
“我知道这样说很越矩,但是……我希望你知道,胜语她一直很爱你,要不然,她不会留在这里。也许在她的心里,你……与你父亲的地位很相似吧!”
柴济刚好半晌说不出话,也无法动作。
与父亲很像……他的眼眶里有种温热的液体上升……是吗?像他父亲的无情?还是像他父亲的冷血?
第七章
他真的烧得很严重!火烫的额头让她不由得蹙起眉。
“他这个样子多久了?”
“两天啦!我有到药房买药给他吃啦!可是都没有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林太太忧心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章麒麟。“今天特别严重啦!我真的很担心他啊……”
“我看还是送他到医院去吧!这么高的烧要是不看医生,恐怕会有危险——”
“我不要去医院。”床上的章麒麟突然睁开眼睛喑哑地吼道。
她们都吓了一跳!他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看起来恐怖至极!
欧胜语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抽了一下,她叹口气蹲在他的床边看着他。
“麒麟,你真的病得很严重,要是不送你到医院去,你会很危险的!”
“我不去医院……”他喘息着回答,那虚弱又忿怒的声音让欧胜语沮丧得几乎想哭!
“麒麟啊--”
“我不去!”章麒麟跳起来吼道。
他那火热的身体撞上了床边的欧胜语,她不由得抱住他轻柔地安抚:
“好好好,不去医院就不去医院。这样好了,你休息,我在旁边陪你好不好?”
他的胸口急遽起伏,喘息地瞪着欧胜语。
欧胜语那温柔的眼神让他缓和地叹口气,在她的搀扶下重新躺回床上。
“你不用陪我……明天我就会好了……”
“这你就不用管了,休息吧!我会待在这里的。”她轻语地盖上他的眼睛。“睡吧……”
她的声音仿佛具有催眠的魔力一般,章麒麟凝视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竟然真的略微平稳地睡着了。
欧胜语替他盖好被子,然后与林太太一起走到外面。
女人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房里的章麒麟一眼,忧心忡忡地问:
“欧小姐,麒麟不看医生真的没关系吗?我听人家说,烧得太厉害会秀逗呢,麒麟那么好的人,万一脑袋真的秀逗了,那可怎么办?”
“不会的,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他的。”欧胜语安慰地说道:“万一真的不行,我会过去叫你,我们再一起送他到医院去,好不好?”
林太太只能点点头。
“好啦!万一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叫我喔!麒麟就像是我和阿土的弟弟一样,他要是出什么事,我们家阿土一定会骂死我的!”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林太太叹口气摇着头出去了。欧胜语看着她的背影,脸上不由得浮起一抹感动的微笑--多么温暖的感情啊!
在一旁旁观的她,怎么也忍不住地深深羡慕起来,这可不是她一直期望得到的吗?为什么在这样的角落里竟然有这样的感情,而在所谓的上流社会里,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这样的温馨?
难道人真的要这么贫穷才会有人性?才会有真情?
欧胜语愣愣地想着,看着小屋子里的一切,再想想自己所拥有的……到底谁才是真的贫穷?
“胜语……胜语……”
欧胜语惊跳一下,想也不想地便往屋子里冲。
“麒麟?”
床上的章麒麟睁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四处搜寻着她的身影,一看到她,脸上不由得露出放心的笑容,他微笑着说:
“我以为刚刚是我在作梦……”
欧胜语在床边坐了下来,微笑地碰碰他的额头。
“傻瓜,说不定你现在才是在作梦呢!”
他连忙握住她的手,那冰冰凉凉的感觉好舒服!
他忍不住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喃喃地说道:
“没关系……就算是梦,也是个最美的梦……要是生病可以一直作着这么美梦,我宁愿一直、一直病下去……”
“胡说八道!”欧胜语轻斥,然后将她的手抽了回来。“你要多喝水,躺着,我去倒水给你喝。”
“不要!”他连忙拉住她,那血红色的眼里有一丝惊慌。
“别去!”
“怎么啦?”
章麒鳞勉强微笑。
“我担心这真的是梦……再多待一会儿,我不渴,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不争气地红了起来……怎么在他面前,她总是这么脆弱、这么容易被打动?
欧胜语掩饰住自己的哽咽,微笑着轻抚他的脸,低低地说道:
“好,我不去,你再多睡一会儿好不好?我跟你保证,不管这是不是梦,等你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还是会在这里的,好吗?”
章麒麟满足地叹口气笑了笑。
“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睡吧……”欧胜语凝视着他因为高烧而显得绯红的脸,配在他那带着点稚气的面孔上,看起来出奇俊美。
她深深地吸口气……这里一定是被下了某种魔网。真的!要不然,为什么她在这里总会觉得特别自在?这里的人、事、物,为何也总特别吸引她。
是的,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是很容易着魔的!她一定要很小心,很小心,要不然,她很可能会沉溺在这里面无法自拔。真的,一定要很小心!很小心!
◎◎◎◎◎◎
深夜,他还清醒地大睁着双眼,早已数不清自己究竟已经度过了多少个无眠的夜晚,但是,这次的理由却不一样。
他叹口气放弃与睡眠争斗,起身替自己点燃一根烟,而后走出了房间。
大宅子里安静无声。这么晚了,其他人都睡了吧?胜语一个晚上没回来,他不自觉地走到她的房门口,里面却没有灯光,他暗忖。
记不得有多少次,他在深夜里走到这门口,总会发现里面还有着微弱的灯光。刘嫂说她总是把工作带回家里做,经常彻夜不眠,为的就是要把公事赶完。
那么庞大一个企业,就算是正常运作的时候都已经让他感到相当吃力,如今展龙长期呈现严重亏损的状态,而她竟然还能让它维持运作这么久,也真的难为她一个女人了!
柴济刚叹口气看着那房门,却想起了他与欧胜语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是他的父亲还把欧胜语他们母女安置在台湾的时候,有一次他偷偷地跟踪自己的父亲到了欧胜语她们母女所住的地方,他从窗外看到父亲亲切地抱着小小的欧胜语,模样极其亲爱,那时候他的心里唯一有的——只是妒恨!
那次之后,他常常一个人偷偷地跑到她家附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看看父亲所疼爱的女儿到底是啥摸样,有一天终于让他等到了!
欧胜语那时候才念幼稚园吧!穿着小小的碎花洋装,头上绑了两个可爱的小包包,模样看起来像是玩具店里的玩具娃娃。
那是他一直期待的妹妹,但是为什么不是自己的母亲所生的呢?
父亲与母亲经年冷战,不但让他感受不到半点家庭的温暖,而那美丽的玩具娃娃,也正是剥夺了那一切的元凶!
他记得欧胜语的母亲是个笑起来脸上有两个甜甜酒窝的女人,从那时候开始,他对有酒窝的人都有种莫名的厌恶!
几十年间,他和欧胜语断断续续见过几次面,双方都没留下好印象,直到去年,她才又回到台湾……
那时候他只说:你喜欢的话,就到公司上班吧!
没想到她真的去了,而且还那么努力地想挽回已经濒临破产边缘的展龙建设。
柴济刚叹气又叹气,屋里阴阴暗暗的灯光仿佛暗喻着某种控诉,以及责备着他的冷血无情。
他真的很该死,是不是?竟然……
“碰!”
柴济刚楞了一下!什么东西撞到地上的声音惊动了他?
他回过身子,仔细侧耳倾听。不远处少女的房里传来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地毯上摩擦所发出来的。
他轻声走到少女门口,门里隐隐地透着光线,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他谨慎地隐身在门口往里面看——
房里的少女正努力想撑起自己的身体,她的额头上流着汗水,纤细的手上冒出青筋;她咬紧牙关,不发出任何声音地靠在床边的椅子上想站起来。
柴济刚犹豫了几秒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少女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努力想站起来,可惜还是失败了!椅子重心不稳地翻倒在地上,而她也从床上跌了下来。
少女沮丧地趴在那里,泪水从她的眼里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