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偌大的别墅里寂静无声,除了古董钟指针走动的滴答声外,就没有别的 声音了。
二楼的一间雅致卧房中,床上躺了个身穿粉红色长睡衣的女子,长长的秀发披散于 洁白的枕头上,她有一张美丽而精致的脸庞,如扇的睫毛覆盖而下,白里透红的肌肤, 樱桃似的小口,套一句她未婚夫说过的话,她是上帝所创造出最完美的人,连天使见着 她都得自叹弗如。
拥有傲人的美貌与爱她至极的未婚夫,她这一生算是完美无缺,就算每夜所作的梦 都是甜美的。
但今晚不!
她不安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冷汗频流,秀眉紧蹙,不时痛苦的呻吟,梦中有道黑影 压着她,令她透不过气,仿佛快窒息了,慌乱的双手无助地紧揪着棉被,企盼能寻得安 全感。
春雷乍响,大雨瞬间倾泄而下,一道冷风吹进她的骨髓里,“砰”一声,雷电在窗 棂上,使得床上饱受梦魇缠身的人儿弹跳而起。
楚夜语双手抚住胸口,不断地急喘着气,全身不自觉的颤抖着,抬头往窗外看去, 一道道的闪电划过天际,隆隆的雷声由远而近不断地传送过来。好可怕的夜,如同十三 年前那个夜晚。
待心跳渐趋于平稳,她才?手拭去额际的汗水,雷雨滴吵得她心烦意乱,多年前的 梦魇袭上心头,冷风再度透过窗缝吹来,她又打了个冷战,再也不敢一个人睡,咬了咬 已无血色的樱唇,她赤足下床,决定去找能给予她安全感,使她不再受梦魇困扰的港湾 。
楚夜语赤足来到未婚夫的房门口,轻轻地扭开喇叭锁推门进去,她的未婚夫──任 天宇怕她在夜里会因梦魇而受到惊吓,为了预防自己熟睡不察,房内便没上锁,好让她 可以随时进入、寻求安慰。
平时受到噩梦的侵扰,张开眼就看见的不是天花板,而是任天宇焦虑的脸庞,奇怪 的是今夜他没出现,楚夜语着实感到纳闷,或许任天宇是忙于他们下个月的婚礼而累坏 了,所以没听到,她释怀地笑了笑,走到任天宇的床边,期望任天宇能以他温暖的怀抱 来为她驱逐梦魇。
床上没有人,楚夜语讶异的环视房内,她甚至到盥洗室去瞧瞧,仍没发现任天宇的 踪影,这么晚了,他会上哪去?
楚夜语纳闷地走出卧房,来到书房查看,所面对的是满室的书籍,她轻轻地掩上门 扉,又走了几步经过任天杰的房前,会不会任天宇很开心离家多年的大哥回来了,与他 把酒言欢、彻夜畅谈?
她轻敲了敲任天杰的房门,里头没人应声,一道冷风又拂上心头,楚夜语惊得跳起 来,这道风好像是从楼下吹上来的,不如她壮着胆子下楼去看看,说不定可以在楼下找 到任天宇。
寂静的大宅中透露出沉寂,没半点人?,佣人们早下班回家去了。
顾不得自己此刻身穿单薄的睡衣,不合宜于见到大哥,她快速地奔下楼去,客厅中 没有人,她感受不到半点的温暖,只有一室的寒冷。
大门开敞,大雨藉着风势泼洒进来,楚夜语该做的是把大门关上,但她没有!不知 是什么因素吸引着她的脚步,使她顾不得加件外套、套双鞋子与撑把伞便浑浑噩噩地走 出去。
不到半分钟,全身已被大雨打湿,雷声似由她头顶打下,她惊恐地想尖叫出声,但 为了遍寻不着的未婚夫,她强抑下心中的恐惧,一步步地往外头寻去。
冰冷的雨水淋湿了她全身,嘴唇已呈现黑紫,双腿已有些冻僵,她双臂环胸,不断 地摩擦,希望能赶跑一丁点的寒冷。
“天宇!天宇!你在哪儿?”她牙齿打颤,在雨中呼喊着未婚夫。
叫喊许久,回答她的是阵阵的雷声与大雨滴落于黄土地的声音,她犹不死心,一遍 遍的呼唤着未婚夫的名字。
楚夜语毫不在意此刻狼狈相,可以肯定的是在她见到任天宇时,他绝对会先把她搂 进怀中,温暖她冰冷的身躯,然后不留情地咒为她的愚行,用最快的速度送她回家,为 她准备热水澡与干净的衣裳,待她梳洗完毕,他们会一起挤在他的床上,她可以尽情地 告诉他,她?梦魇所苦,然后他会亲亲她的鼻头,对她说对不起,紧搂着她让她安然入 睡……此种情景令楚夜语轻扬娇靥,忽地,一道闪电划过断崖顶的天空,水汪汪的大眼 立刻清楚地看见崖上的人,她开心地往崖边跑去,没仔细去思考?何未婚夫这么晚了还 跑上断崖。
终于让我找着了!尖锐的石子磨破细嫩的脚掌都浑然不觉,睡衣下摆沾满泥浆绊住 双腿,迟缓了奔跑的速度,但她不在意,唯一想的是快点见到任天宇。
她惊喜地发现任天宇也发现了她,由于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加上大雨及不时传来的 雷声,使她只能望见他张嘴朝她大喊,却无法听见他说的内容。
然后所有的事瞬间发生了,崖上除了任天宇之外,还有两名男子背对着她,她清楚 地看见其中一名男人举枪射中任天宇的胸膛,任天宇由于中枪的力道,整个人往后栽坠 下崖,所有的动作她都清楚的看见,甚至可以一再的在脑海中重播。
“啊──”她不敢置信地放声尖叫,睁睁睁看着未婚夫被杀坠落崖下,那崖底是一 片汪洋大海,今夜风浪又大,他掉了下去焉有命可活?更何况他受了枪伤啊!凄厉的尖 叫声不断的由她口中逸出,脚步丝毫不敢放慢,心中唯一所想的是她要救任天宇,她不 会任由他死去。
她的尖叫声引来枪杀任天宇的男子的注意力,他快速地回身,朝奔过来的楚夜语开 枪,楚夜语应声而倒,陷入黑暗前她看见了另一名男子跟着回身,眼眸不禁吃惊的大睁 ,作梦都没想到竟会是他……竟会是他……???
外头仍旧是风雨交加,医院的一隅,有人正气急败坏地低声吼叫着。
“你疯啦?她是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你竟阻止我杀她!
还送她到医院急救!你要知道我们杀的人可是她心爱的未婚夫,她不会任事情船过 水无痕,就算明天警方上门来抓我们,我也毫不感到意外。”尚文龙快气疯,他正是持 枪杀害任天宇与楚夜语的人。
任天宇此刻大概已成了龙王的女婿,但楚夜语不!原先他打中了楚夜语的胸口,确 定她不过是因伤而昏迷,为了避免随之而来的麻烦,预备在她的额际补上致命的一枪时 ,竟遭人阻挠,而那个人正是策划这一切的主使者。
任天杰好整以暇地跷着脚坐在手术房外的塑胶椅上,面对尚文龙的怒焰与冒犯,他 并不生气,反而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一派优闲地道:“再怎么说她都是我可爱的小弟妹 ,见到我也称我一声任大哥,在这场斗争中她是最无辜的,杀了她有失厚道,做人要有 良知啊!”
基本上任天杰称得上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更遑论他脸上始终带着温文尔雅的笑 容,他的行为犹如英国绅士,但是他的热情比起浪漫的法国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商 场上又是不可一世的霸主,这样的男人,女人们哪里抗拒得了?所以在他身边永远不乏 女人前仆后继,随时高唱着我永远等着你,等待他偶尔能够想起她们的存在,施舍她们 一记潇洒的笑容,甚或一夜温存。
相对的,任天宇在女人堆中的身价不如任天杰来得高,并非长相不堪,其实他同样 长得十分英俊,缺点在于他对未婚妻十分忠心,他的眼底只容得下未婚妻的倩影,其他 女人皆不入他心,只要未婚妻轻轻一咳,他马上会延请家庭医师过门问诊;若她紧蹙着 眉,他的心便跟着难受,像他这样拥有绝佳条件的男人,女人见了是爱,可是抢不过他 的未婚妻啊!而且他的一举一动清楚的标志“我心属于楚夜语”,再倒追他恐怕会被拒 绝得很难看。
“哼!良知?在血缘上楚夜语跟任家没有半点关系,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人是任天宇 ,对于任天宇你都可以眼不眨的要杀了他,?何面对楚夜语时,你反而下不了手,别告 诉我你看上她了。”尚文龙戒慎地盯着任天杰,楚夜语的美是有目共睹的,他不得不揣 测向来爱好美女的任天杰被楚夜语吸引。
“你说呢?”任天杰轻笑。警方的动作可真慢,他们到医院已快一个小时了,还不 见他们出现,看来警方的办事效率有待加强。
“她可是你的弟妹啊!”尚文龙快抓狂了,对于任天杰每次遇到大事时,脸上犹挂 着笑容百思不解,他怀疑世上有何事能使任天杰撤下笑脸,换上忧容。
“弟妹又如何?杨贵妃不也是唐玄宗的媳妇。”任天杰的俊容浮现一抹邪笑,眼瞳 中闪过一丝光彩,摆明了就算他真抢了弟妹,世人又能奈他何?
尚文龙明了他话中的含意,烦躁的双手不断地耙着黑发。
真是有理说不清,留下楚夜语有如留下一颗不定时炸弹,平时的楚夜语温柔婉约, 像个沉醉在幸福中的小女人,可是她的幸福被他们所破坏,古语说最毒妇人心,谁晓得 为了替未婚夫报仇,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是啊!如果你真钓她上你的床,恐怕你再也见不到隔日的太阳。”他饱含讥讽道 。
“挺有趣的不是吗?或许我该接受你的建议,钓她上我的床,到时我们再看看隔日 我是否能安然无恙,通体舒畅地哼着小调。”任天杰的嘴角仍噙着笑容,眼眸闪烁。
凭良心说,诱楚夜语上床是场刺激又狂烈的游戏,教他这喜好冒险的人蠢蠢欲动。
“先别高兴得太早,救不救得活还是个未知数。”子弹偏离她的心脏不到两寸,再 加上她大量失血,想救活她可是得费一番工夫,尚文龙很有自信的认为楚夜语活不了。
“我说她会活便会活。”任天杰笑了笑,语气中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定。“总算是出 现了。”眼角瞄到姗姗来迟的警员,他收起漫不经心的笑容,改而换上满面忧愁。
尚文龙听了嗤之以鼻,怎么可能?难不成老板以为自个儿掌握着生死薄,随便写是 几笔,楚夜语便能长命百岁?
随着任天杰的变脸,尚文龙也换上肃穆的神色,静待警方盘问案情。
“任先生,我们据报后已派人到悬崖边寻找任天宇先生的下落,不知你可否告诉我 们当时的情形?”警察局长亲处出马,可见得对此案的重视。
“当然。”任天杰一副好市民模样,详细道出“案情”。
“嗯……你的意思是,当你和尚先生由梦中惊醒赶到崖边时,已见楚小姐中枪倒地 ,而任天宇先生失去了踪影?”警察局长谨慎地再重复一遍任天杰的说辞。
“是的,我甚至来不及找天宇的下落,见夜语尚存一息,便要文龙赶快打电话叫救 护车。”他难过的低下头,双手掩面,企图增添他的哀伤。
“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呢?”警察局长追问,这是个大案件,若查不出凶嫌, 铁定又会受到民意代表、媒体与民?的抨击。
“当时雷雨交加,我又一心惦记着夜语的伤势,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那么多,但在 闪电之间,似乎看到两个人影朝树林奔去,是吧?文龙。”任天杰拧着眉述说,语毕抬 头询问尚文龙。
“好像是有两道黑影匆忙逃跑。”尚文龙跟著作戏般地蹙着眉,像在回想当时的情 况。
“任先生,令弟平时是否曾经与人结怨?”
“应该是没有。于宇众人厚道,不会得罪他人,而且我也没听他提起过。”是啊! 任天宇唯一得罪的人便是他,任天杰。
正所谓先下手?强,后下手遭殃。今日若不是他先声夺人,眼前生死不明的人恐怕 是他与尚文龙,他没上任天宇的当,早知道任天宇已买通了杀手欲除掉他,严格说来, 他算是任天宇的心腹大患。
“没关系,我们会详加调查。至于楚小姐,等她清醒后,我们是否可以问她案发当 时的情况?”警察局长好声好气的询问,完全一副准备讨好任天杰的模样。
“她伤得很重,手术的结果仍是未知数,纵使度过危险期,也不知能否清楚的记起 当时的情况,我想病人的健康?重,到时再问问主治医师是否可行吧。”他哪会傻到让 楚夜语泄他的底,当然会事先布好局,让众人跟着他的计划走。
“当然!当然!”警察局长马上点头同意,他哪敢反驳。
“对了,可否先请尚先生随我们回局里做个笔录?”“没问题!他先去,我守在这 儿,等手术结束、夜语脱离险境后,我会到警局再详细说明。”文龙很清楚什么该说、 什么不该说,他不怕文龙会不小心说漏了嘴。
“是!是!”警察局长连连称是,向任天杰道别后便与尚文龙回警局做笔录。
待警方与尚文龙后,走廊上只剩任天杰一人,如鹰般锐利的眼仍眼瞅着手术房前的 红灯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术灯仍亮着,外头大概尘嚣喧天,不过他知道警方已 派员守在医院门口,不让媒体记者进入采访,正好让他图个清静。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泛白,手术灯终于熄灭了。任天杰拍拍西装裤,站起身等 待着。
手术房门打开,医生们鱼贯走出,由他们的表情可看出这是项艰难的手术。
“医生,请问她的情况如何?”任天杰如同心急的家属一样上前追问,焦急的面容 下究竟抱持着怎样的想法则无人得知。
“我们已取出子弹,病人暂时还算稳定,但是病人在发烧,如果今晚不退烧,恐怕 会有生命危险的。”医生以专业的口吻道。
“请问我现在可以看看她吗?”
“等会儿我们会将病人送进病房,你可以见见病人,但别待太久。”
“我不会待太久。”任天杰微微颔首。
???躺在病床上的楚夜语,脸上呈现着不自然的红潮,眉头紧蹙,嘴巴不断地呓 语着,但气息很微弱,让人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由她的表情可知她正被梦魇所困扰 。
任天杰抿着唇,不自觉地轻握着楚夜语冰冷的小手,他由她的唇形读出了所说的话 ,没有别的,她始终唤着一个人的名字,而那人已下阴曹地府去了,任天杰的表情随着 她的呓语愈显深沉,握住小手的力道逐渐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