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阙气自己枉称他对戏羽的爱有多浓厚,竟在她出现时没能认出她。
“既然如此,你还坚持要她?”段逸轩再次确定,为了女儿的幸福他不得不问,不得不勉强自己去接受一直不中意的楼阙。
“是的!我要她!再也不会让她轻易的自我的生命中离开。”跪在地上加上负伤,楼阙仍显气势十足。“去找她吧!不过你得说服她,否则你还是不能带走她。”段逸轩摆摆手放行但附有但书。
袁红绡杏眼圆睁颇不赞同,气闷的欲拒绝放行,段逸轩大掌拦过她,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终于让她退了一步,佯装不知有这么回事。
“谢谢!”楼阙慎重的向段逸轩颔首道谢,撑起跪到发麻的双腿,严谨多年的薄唇,发出真心的笑意,他有信心说服戏羽与他共效于飞。
百般无奈的段楚沛尊重父亲的决定,向楼阙指点戏羽居住的地方,目送疾行的身影离去。
唉!终于到了他们该放手的时候,希望这回楼阙不会毁诺,会为戏羽带来真正的幸福。
※ ※ ※
*楼阙顺着段楚沛的指示柱段家堡最不起眼的角落找到地下室的入口,他相信平常没人会无聊的逛到这儿,难怪没人知晓戏羽仍活着。
大掌推开地下室的入口,他步下阶梯。
守在地下室的桂婶听见脚步声,讶异于这个时候会有人出现,堡主、夫人与少堡主通常不会选择这个时候来的啊!因为感到纳闷,是以桂婶干脆起身去拦截来人一探究竟。
见到楼阙时,桂婶着实吓了好大一跳,没想到楼阙会寻上门来,照她推断他该离开了的,怎会突然出现?不会是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溜进来吧?若真是如此,她定要赶他出去。
桂婶准备好赶走他的架势,楼阙朝她摇首。
“是段堡主让我来的。”他放轻声音低喃。
桂婶不相信他的说词,以她对堡主的了解,堡主不会随便让楼阙见着小姐的,可是瞧楼阙一身狼狈,又是血又是伤的,恐怕在一刻钟前经历过一场恶斗,但那并不表示她得大发善心让他通行,就在桂婶准备动手时,忽瞧见楼阙身后站着少堡主,她是在见到少堡主对她明示颔首才相信楼阙没说谎。
接获了段楚沛的指示,桂婶警告的朝楼阙看一眼,便随着段楚沛离开。
她的意思是要楼阙不管说话或动作都得小心点,莫伤了她的宝贝小姐,否则无论天涯海角她都饶不了他。
楼阙压根没去注意到桂婶的眼神,事实上在他踏入幽暗的地下室,闻到思念已久的馨香时,他的心便不可抑制狂跃吶喊着要见她,断绝的七情六欲开始复苏活跃跳动。
寻着淡雅清香,楼阙急切的步下阶梯,立足于床前,望着躲在层层黑纱中娇小的身形,不忍的情绪立即涌上心头,心疼她在这四年间都是如此度过。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段戏羽根本没留意到桂婶的离去与楼阙的到来,这些天来,她都保持着同一动作,像只刚出生的小老鼠拥着厚实的棉被躲在黑暗的角落中,不停回想着楼阙见到她容貌时的情景,她吓到他了吧?自嘲的颤抖着唇微笑,枯瘦的小手将棉被抓得更紧了,彷佛棉被是她最佳的护身符,有了棉被她便可以不受到伤害。
缩了缩身子,嫌夜明珠的亮度过亮,刺疼了她的眼,便将整颗脑袋里在棉被中不留半分空隙,直到无法呼吸,才悄悄采出头吸取些微的空气。
她的举动刺痛了楼阙的眼,双眼泛红看着被他害惨的爱人,她该在阳光下尽情的欢笑,而不是躲在该死的黑暗角落独饮着恐惧。
楼阙注意到室内的光线来自夜明珠,因为她怕火,可是他亦留意到这里没有半面铜镜,是因为她怕看到自己?
痛苦的闭上热烫的双眸,止住快落下的泪珠,他的心正狠狠刺痛着,指责着自己的不是。
藏在被中的段戏羽吸吸鼻子,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她的房里有了些微改变,但她却不晓得变在哪儿,要问桂婶吗?她的内心在挣扎着,许多天不曾开口说话了,要她再说话也提不起兴致来,还是待在棉被里好了。
再度用力拉紧棉被躲好,脑子仍绕在吓到楼阙这件事上打转。楼阙睁开眼时看见她躲得更紧,有股想拉出她的冲动,可是他不能也不想吓到她,所以唯有想出其它法子让她放弃缩在安全窝中,虽然很难,不过他会很有耐性的。
“你很喜欢躲在棉被中吗?”他的口吻平稳,恍若与她聊天般轻松。
难忘的低嗓穿透棉被敲中她的大脑,段戏羽浑身一震,不敢相信楼阙会出现在她房内,大概是她想念他想过头了,以致于产生幻觉;仔细想想,楼阙根本不晓得她在这里不是吗?还有楼阙不知道她的身分怎可能会来找她?
是她听错了!听错了!
“你是没听到我的声音才没回答,还是故意不理我?”楼阙戏谑打趣道,唯有天晓得此刻他的心情有多紧张,有多兴奋。
棉被里的人又是一震,似在考虑着双耳所听是否属实,怯怯的拉开棉被的一小角,双眼望向立于幽暗中的身形。
是他!真的是他!
段戏羽惊喜的看着他的身形,可惜灯光不够亮,否则她就能够清楚瞧见他的五官了,不过没关系,光是品味他壮硕的身形便足以让她满足。
“你讨厌我吗?不然怎么不跟我说话?”她的沉静令楼阙泄漏出紧张,对她的存在感仍不够真实,所以他生怕转眼间她便消失不见,又或是他会发现这不过是场梦,她早死了。
不!她没有讨厌他!相对的是太喜欢他以致于说不出话来。这些话段戏羽默念在心底没道出,她不停摇头让楼阙知道她没有讨厌他。
“难道你不好奇我为何会出现吗?”她有了反应,总算让楼阙松了口气,慢慢的一步步诱她入瓮。
段戏羽轻点了头,她是奇怪他的出现,亦讶异桂婶不知跑哪儿去,否则他怎能如入无人之境闯进来。“还记得你上回问我当年我有与我爹合谋吗?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答案是没有。”楼阙郑重澄清误会。
“为什么会来告诉我?你不是说要……要我家小姐亲口问吗?”没有!他真的没有!段戏羽哑着嗓音下释然的泪水,她相信他的话!当然相信。
好高兴!好开心她爱上的人终究没有绝情的欲置她于死地,够了!人生至此她已经很满足,不会再奢求了。
“她问了,所以我答。”该死!他的体力正一点一滴流失当中,虚软的双脚根本撑不了多久,楼阙有些头昏眼花的席地而坐,让受了伤的身体能舒服些。
什么意思?她不懂!
“你怎么了?”习惯黑暗的双眸看出他身形摇晃,探出整个头颅,紧张的扬声问。
“我没事!你别担心。”楼阙随意的朝她摆摆手,他还撑得下去,暂时不会倒下。
“真的吗?”段戏羽有些不放心。
“没问题。对了!我记得你说过你跟戏羽相处多年,有关戏羽的想法你都清楚知晓是吗?”
段戏羽迟疑了好半晌,不解他为何会这么问,不过还是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很好!那我想问你,在经历过我的欺瞒与无情,到底戏羽她现在还爱不爱我?”虽然可以肯定,不过他还是想从她的嘴中得到答案。
“小姐她已经死了,再谈这个问题已无意义。”戏羽垂着眼避开问题。他为何在意?他根本不爱她不是吗?
“对我而言却是意义重大,请你回答我,戏羽还爱我吗?”楼阙摇首,她的谎言捣中他的心,她真不愿对他坦承?她真狠心要他误以为她已死?
“她……”段戏羽迟疑了一下,扭不过楼阙,于是扪心自问,她对楼阙的感情是否存在,没错!它一直都在的,她的心始终为楼阙而跳动。
“她爱我!”楼阙代替她回答。
他的自我回答吓了段戏羽一跳,她不晓得他从何肯定,又既然他早知道了答案,为何要问她。
“她是我今生所遇过最好的姑娘,也是最爱我的人。我爹对我毫无感情,他为了诱戏羽上勾,可以对我下毒要胁戏羽;而我娘,她爱我爹比爱我多,事实上我娘是个可怜的女人,镇日徘徊在我爹对她是否有感情的死胡同中,最后郁郁而终,只有戏羽她倾其心力来爱我,我常常在想,当年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怀疑我与我爹同谋时,走入烈焰中,你能告诉我吗?”那是他的痛。
“她是抱着悲哀却又爱你的心踏入烈火之中。你爹告诉她,要知道你是否有共谋逼她死,唯有下地府问阎王。”回想当时既悲凄又爱他的心情,不禁令她泪流满腮。
“你在哭?”明明是看不见,可是他就是知道她在悲泣。“你可能不晓得,其实在她步入烈焰前我曾醒来过,我看见她为我流下一滴泪,而我却无力救她,我甚至以为那场大火不过是我在作梦,结果再待我醒来后,才发现我错的离谱,那不是梦。从此她的那滴泪永远存在我心中。知道吗?每晚我作梦,都会先梦见她那最后一瞥,才有办法继续作着其它无关紧要的梦。”
段戏羽睁目听他细诉,原来在他心底是有她的存在,她是否可以厚着脸皮猜想他可能有那么一丁点爱她?
更多的泪珠潸潸滚落,若非她的容貌已变,或许她会因他的一番告白而冲动的告诉他她没死,可是她不能!在她被大火毁容后,她就失去了被他爱的资格。所以所有的感动都要吞下,她必须逼迫自己首个旁观者。
“戏羽,别哭,可知你的泪水揪痛了我的心?”楼阙恨不得冲上前拥她入怀,一一吻干她颊上的泪。
“不!我没办法……我没办法止住泪……”泪珠纷纷滚落在厚实的棉被上,她只是摇头。
等等!他叫她什么来着?天!她到底有没有听错?他居然叫她戏羽!他该知道她不是,他不该认错人的!可是他竟然叫她戏羽,这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她?
过多的震惊突然止住泛滥的泪水,段戏羽惊的无法言语,脑袋一片空白。
“戏羽,我的戏羽,你何时才肯对我承认你是戏羽呢?难道你准备一辈子都不见我吗?”楼阙的口吻极为哀凄悲伤。
“不!我不是!你认错人了,莫非你忘了段戏羽死了吗?”她拚命的摇头否认。
“不!她没死!在我还没好好爱她、宠她之前,我知道她不会拋下我的。”楼阙逼近至床畔,不容她再否认。
“不!她死了,真的死了!世上再也没有段戏羽这个人。”段戏羽提高声音尖叫。
“戏羽……”他不忍见她痛苦的模样,急着拉开层层黑纱帐安抚她的情绪。
“不要过来!我不是段戏羽,我不是!”她拥着厚被往后退,厉声喝住他的步伐。
“好!我知道你不是,你别激动,我不会对你怎样的。”楼阙细声的安抚着她,生怕她会在情绪难以控制下伤了自己。
“你胡涂了。段戏羽没我的丑陋,她的嗓音没我的粗哑难听,我怎么可能会是她!我根本就不是。”她神情恍憾想着从前的种种,益加发觉现在的自己令人难以忍受。“你不丑!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美的。”楼阙悲痛她的自我厌恶,瞧他做了什么好事,竟然使她变成这样,莫怪段氏父子与袁红绡会对他恨之入骨,连他都觉得自己可恶到了极点,根本是不可原谅。
“提醒你一件事,下回要将人当成是段戏羽时,记得要找好看点、较神似她的人,别找像我这种丑恶的人。”她捧着血淋淋的心低喃。
“她们都不是你,我找她们做什么?”楼阙狂怒大吼,激愤的心情扰乱气息,震击了内伤,使得他不由自主当着她的面吐血。“谁知道。”段戏羽没瞧见他呕血,茫然细喃。
“戏羽!”楼阙满嘴血腥味,神情哀凄望着她,究竟要他怎么做她才能明白他的心?
段戏羽以棉被将脸里得紧紧的,完全不透半点空隙,为的是不曝露自身的丑陋。
“戏羽,我爱你!”或许他的爱能让她恢复自信,他由衷的期盼着。
“你骗人,骗人!我知道你讨厌我!你恨我!”岂料她反应之大,抱着棉被退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以层层黑纱阻绝两颗心。
“我真的爱你,我从未讨厌过你:至于恨你,的确!我承认我恨了你整整四年。”他的坦白赢得抽泣声,他继而说道:“我对你的恨是因为太过于爱你才产生的,你知道吗?那种要爱你却爱不到的滋味有多痛苦、多磨人,我常常以为我会因为过度思念你而亡,可是我没有,相思的苦痛如影随形陪伴着孤独的我,我无法停止对你的爱,浓烈的爱终于转成了恨,我恨你使我爱你过深,我恨你的离去使得我的心空虚,再也没有别的女人能填补得了,所以我大声的告诉我自己与世人,我恨你!且是非常、非常的恨你!但是今日得知你们存活于世时,这份恨又转变为浓烈不绝的爱了,不再有驱离不散的怨恨随着我。”楼阙苦涩的说出四年来爱恨交杂的心情。“不!我知道你不爱我!你从没爱过我,你别想再骗我,我不会上当的。”段戏羽坚信亲耳所闻是谎言,以她以前的模样都不能令他爱上她了,更何况是现在。
对!她不能相信他。不能!
这回她学聪明了,不会再傻的上他的当。
“从前我说不爱你全是骗你的,事实上我早在初见你时便爱上你了,相信我。”
总算让楼阙尝到自食恶果的滋味,看穿了她毫无安全感,他拚命的说服她。
“骗人……”段戏羽擒着泪摇着头。
噗!情急攻心,楼阙又吐了口血。
“阙!”亲眼瞧见他呕血登时让她慌了手脚,早顾不得躲避他,连忙由床上跳起,拨开黑纱帐,推开了阻隔两颗心的纱帐。焦急的扶住差点倒下的楼阙,这才发现他浑身是血伤势颇重,为此滔滔不绝的热泪不断涧出,他受了重伤居然还可以站着跟她说话,到底他是靠什么来支撑?
“你没事吧?不!快到床上休息。”她始终把他摆在第一位啊!
她的亲近让楼阙觉得再呕几口血都值得,他高兴的假装体力不支藉由她的扶持慢步到床边坐下:坐下后,他并没放开她的意思,而是捧着她的脸,以手指一一绘过一道道的伤疤,每摸到凹凸不平的疤痕,他的心就狠狠扯痛一下,不舍的热液不断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