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到底他看见了什么?为何他的眼看见不该存在的景像?
服下解药躺在大树下渐渐清醒的楼阙,无力的抬起右手臂想抓住消失的倩影,眼前有火在跳动,但亦蒙有一片淡淡的薄雾,使他分不清是在梦中或是在现实中,吃力的想唤出声却没有办法。
她怎么了?不!该说段戏羽怎么了?他怎会看见她?她不该会出现啊!他竟然看见她在笑可是眼角却有泪,到底出了什么事?或根本没事发生?
啊!他的头好重、好沉,可能他是在作梦吧!待他醒来后会发觉他仍待在他的小屋中,不曾遇见过父亲,不曾看到她身陷火海!
黑雾袭来,楼阙抵抗不住解药疗效又昏厥过去,依稀间,他似乎听见了可怕的笑声。
哈哈哈!死了!她死了!他终于亲手杀死段逸轩的女儿,为自己报了仇!太好了!太好了!
楼宇凡得意的仰头大笑,笑声隆隆不绝于耳。他太高兴了!开心到无法以言词形容。有武艺在身的人进了火场都无法全身而退更何况是弱质女子,他几乎可确定段戏羽已让烈焰烧得焦黑难辨,恐怕连段逸轩本人来认尸都认不出那是他的宝贝女儿哩!哈!好久不曾如此开心过。段逸轩啊段逸轩,正当他在北方享受时,可曾知道他的女儿正在受炽焰的折磨?可知他的爱女正痛苦惨叫?可知他的爱女在遇上烈火焚身时有多害怕?
哈!哈!哈!他实在是等不及要向段逸轩报告所有段戏羽所受到的痛苦折磨,相信段逸轩听了后会夜夜受此梦折磨,日日听得女儿求救的惨叫声。
试问,世上可还有比这方法更适合报复他的仇人?当然没有!
楼宇凡笑得过于嚣张得意,以致于没能去注意突然出现的人,猛地背后受到重重一击,震得他五脏六俯顿时移位,一股血腥味由胸腔中狂涌呕出,令他难受的捂住胸膛半跪在地。
“你怎么会在这里?”段楚沛半琳着眼瞪着落魄的楼宇凡看,他是在听闻到骇人的笑声才过来的,在发现那人是楼宇凡后便出手伤人,原因在于在他小时候楼宇凡曾对段家堡施过诡计,所以他对楼宇凡一直无好感,在发现楼宇凡的存在后,当然是立即出手好除一害。
“哼!此时你该关心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宝贝妹妹吧!”楼宇凡以手背拭去唇边的血渍,咧嘴邪笑。
“什么意思?”倏地,段楚沛提起楼宇凡的衣襟怒喝。
“意思还不够清楚吗?”楼宇凡暗示的将眼眸瞟向范围扩大的火海中。
段楚沛猛然松开对楼宇凡的箝制,脸色发自死瞪着熊熊大火。不!不会的!戏羽不可能会在那里,此刻她应当是让桂婶保护得好好的。
段楚沛不断的说服自己别去相信楼宇凡的话,可是他的眼却离不开噬人的火海。
随行的缪曜宇亦神色败坏惊视熊熊烈焰。
“你可以不信,待火熄之后,你可以到阴间寻找令妹的尸骸,希望届时你能认得出她来。可怜啊!那么美丽的姑娘就这么遭火舌吞没,不知她的爹娘见着会有何感想?哦!差点忘了,令妹的水晶额饰很美,很适合她佩戴,不过可惜,从今以后她是用不上了。”楼宇凡故意口述段戏羽的样貌与佩饰以加强说服力,让段楚沛相信段戏羽身陷火海。水晶额饰?不!段楚沛永远记得在他送水晶额饰给戏羽时,她笑得有多开心,她说过她要一辈子佩戴,绝不取下。
一经确认后,段楚沛不顾危险即施展轻功跃入火海,欲在火舌下抢救戏羽。
“少堡主!”缪曜宇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奋不顾身跳入火海。
“太晚了!段戏羽早成了焦尸,他还进去不是跟着陪葬吗?”哈哈哈!太好了!
死了一个又来一个,正好凑成双,一夜间段逸轩失去一双儿女,可怜啊?连他都几乎要忍不住鞠一把同情的泪水。
缪曜宇没心情理会他的虚情假意,忧心忡忡的望着不断遭烈火焚毁倾倒的梁柱,担忧段楚沛会有进无返。
时间快速溜过,楼宇凡嘴角溢满笑意。哈哈!死了!全都死了!
在楼宇凡欲扬声大肆庆祝之际,火场中忽跃出两具遭火苗吞噬的身躯,横抱的那具是焦黑难辨,不过楼宇凡仍可凭借身形认出那是段戏羽来:再瞧抱着尸骸的段楚沛,哦!虽然被烈火所噬,但还是好狗运的逃过一劫。唉!差点就能给予段逸轩致命的一击了,可惜哟!不过没关系,至少死个段戏羽,就足够让段逸轩伤心欲绝了。
楼宇凡退而求其次放宽心想,反正他大仇已报,没啥好计较的。
缪曜宇见段楚沛怀抱着段戏羽疾步而去,立即跃起身追去,早忘了楼宇凡这号人物。
猖狂的火花不断延烧,烧尽曾有的繁华,炙燃现有的荒芜,尽情的挥洒最后的风采。
楼宇凡扬着喜悦目送先祖们造就却败亡在他手中的御鹰山庄,烧得好啊!带走他曾留下的耻辱。
窒闷的空气惊醒楼阙,休息过后,体力着实恢复不少,总算能让他撑起有些笨重的身体,骇然的瞪着红成一片的御鹰山庄。山庄在燃烧!难道说……难道说方才他所看见的全都不是要?莫非……莫非她真置身放火焰中?
吃力的抬起犹如千斤重的腿,缓慢的步向狂喜的父亲。
“这是怎么回事?”语气平静的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我放了一把火把它烧了。”楼宇凡狂猛的眼睁始终盯着御鹰山庄,没空施舍给中过他毒的儿子。
“她人呢?”问及段戏羽,他的语气冰寒至极点,彷佛正处于隆冬。
“死了!”楼宇凡简短道。
死了?意料中的答案。楼阙忆起父亲会对他下毒全是为了诱她上勾,她真的是很傻!傻到无人可及,明知他不爱她,仍可为了救他而投身火海,难道他给的教训还不够?教她笨的一尝再尝!
“我没骗你吧?叫我说过会让她死的灿烂辉煌,让御鹰山庄陪葬够光荣了。”
大火将夜晚点缀的似白天般明亮,其光亮的程度烧疼了楼阙的眼,浓烟熏酸了他的喉头,可是他的眼不改方向,依然死命的盯着火场,那个最后看到她的方位。
“你不会是在为她的死亡感到难过吧?”楼宇凡拧着眉。该死!他的背好疼!
段楚沛方才那一掌的劲道不容小觑,疼的他又快呕血了。
“怎会,相反的我很高兴。”楼阙低喃,一颗心飘飘又荡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是吗?”楼宇凡的眉头揪得更紧了,他怎会觉得儿子似乎在惋惜……不!该说是哀悼,哀悼段戏羽的死。
倏地,楼阙笑了,这笑声远比楼宇凡先前的更大、更张狂,他扯痛喉头使尽全力狂笑着,笑得天地为之撼动,大火烧得益加旺盛。
一声接一声,张扬他的雀跃,放肆他的情感,此时的他已被下冷默的面具,尽情欢笑,为段戏羽的死!“看来是我误会你了。”他的笑声消解了楼宇凡的疑虑,原来先前以为他爱上段戏羽是错误的讯息,他有无爱上段戏羽,光瞧现在的表现即可清楚明了,根本就没有!一切皆是他多心。
楼阙还是在笑,笑到他嘴巴发酸想吐,喉咙与胸腔震动不已;他仍旧在笑,尽情的笑。
“你不用进去确定她的尸首,刚刚段楚沛冲进去带走了烧得焦黑的尸体了。”
楼宇凡于临走前提醒道,没与独子同住的意愿,他们向来陌生惯了,还是各走各的还自在些。
楼阙持续在笑,没空闲亦没意愿与父亲道别,今晚,他要花尽所有力气将后半生该有的笑用尽。
楼宇凡走后,伴随着熊熊大火的唯有他,不!该说还有葬身放火窟中的一缕芳魂,她应当是没有随着段楚沛而去吧?
究竟她是抱持着何种心情步入火海?在明知他不爱她的情况下。
关于这点,楼阙此生再也无法获得正确的答案,唯有待死后坠入地府,有机会见着她时才能晓得。
持续的狂笑让他笑到扯破喉咙,笑咳出喉中的腥味,再也无法出声,再也无力站立仰跌在地。
冷眼任由炽焰染红他的眼,黑烟熏酸他的眸,仍无离开的意愿。
烈火狂燃焚毁一切,烧光了所有的家俱、草木,当着他的面摧毁了童年的家。
楼阙不带任何表情看着大火由狂烧终至熄灭,没去细数烧了几天几夜,也可说他不在乎亦不曾费心去注意,毁掉的山庄带回冷绝的他,曾经沸腾的心回复为冰点,他又可开始他那浪迹天涯、飘泊不定的生活了。
一切仇恨皆让大火烧毁带走,段戏羽死了!他的仇也报了。
人生至此,还有啥可抱怨的?潇洒的拍净沾满灰烟的衣衫,楼阙挥挥衣袖不带走任何依恋的离开了,从容的步伐不曾停驻迟疑过,他的眼始终向前看,未曾回首流连。
暖暖春风吹拂过满是灰烬已移为平地的山庄,飘散在半空中的灰织成一片再也拭不去的愁。
第九章
飘飘灵魂沉浸在欢喜悲伤交杂的往事之中,慢慢被家人迫切关怀的叫声唤醒,段戏羽无力的睁开止不住泪意的眼,哀哀欲绝。
“戏羽,你觉得如何?有哪儿不舒服吗?”爱女心切的袁红绡温柔的拭着泪痕斑斑的宝贝。
“戏羽……”面对爱女,段逸轩的表现一如天下间为人父者,他恨不得马上杀了扰乱爱女心绪的楼阙。
段楚沛关切的守在一旁,机警的准备应变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问题。
“他来了,对不对?”沙哑着声问,热泪泉涌不绝,干了又湿。
“没事的!没事的,娘会赶走他。”袁红绡心疼的拥着爱女承诺,事实上她想的不是赶走楼阙,而是取楼阙的性命,这样一来,往后她的宝贝就能获得平静,再也不怕有人上门打扰。
“爹马上去‘赶走他’。”段逸轩自告奋勇,与爱人心有灵犀。
“不!爹您跟娘留下来陪戏羽,我去。”等着杀楼阙等好久的段楚沛,岂会放过上好的机会。
“好!就由你去。”段逸轩朝儿子使个眼色,要儿子做得漂亮些,莫留下痕迹让宝贝女儿发现。
段楚沛会意的颔首。“不要杀他!不要。”段戏羽亦了解父母兄长的心思,悲切的乞求,尽管怀疑楼阙为了取她的性命与他的父亲联手合谋,她仍是无法狠下心来以牙还牙。
“戏羽,你这是何苦?”袁红绡不满低声说道。
望着被火烧毁不再美丽清灵的脸,袁红绡悲伤的流下泪。她可怜的女儿,终身都无法除去遭火神在柔嫩的肌肤上烙下的吻痕,原本轻细如黄莺出谷的美嗓亦在当年被浓烟呛得失了原音,如今变得粗哑如中年老妇。
这要她如何佯装大方、宽宏大谅说原谅?
不!戏羽该是美好的一生皆毁在楼阙手上,她不能原谅楼阙恶意的作法,绝不!
段逸轩沉着脸,凛着气亦无法轻易说原谅。
“爹,娘,哥哥算我求你们好吗?别伤害他,千万不要。”她亦知道自己的行为傻气,可是她就是执迷不悟,对楼阙仍有深深的依恋。
“戏羽,瞧你的痴心付出最终得到的结果是什么?是永无止尽的伤害,难道这样还不能教你悔悟吗?”袁红绡气的想将女儿抓起来摇一摇,看能否使她的脑袋清醒些。“戏羽,你可知你这样做,使我们这些爱你的人有多痛苦?”段逸轩眼眸中泛着热意,悲伤的看着女儿。
“戏羽,我们让楼阙多活了四年已算仁至义尽,今日是他自己跑到段家堡来,非我们强压他,你说我们该放过他吗?若今日放了他,那段家堡先前发出的狙杀令岂不是儿戏?”段楚沛亦不同意让楼阙全身而退。
“我知道我的任性总是惹你们伤心,可是……可是我的心……我的心仍悬系在他身上,尽管明知我们之间不可能,他终其一生都不会爱上我,我还是爱他;见识过他的无情、冷血,经历那场大火和苦涩的四年,我的心始终不曾有过改变。”能在肉体与精神双重折磨下痛苦过了漫长的四年,靠的全是以想念楼阙撑下来的。
“戏羽,你的回答太教娘寒心了。”袁红绡红着眼,不可避免将女儿的身影与年轻时的她重叠,她们是一样的傻啊!只是今日的她已获得了幸福,但女儿的幸福呢?恐怕是遥遥无期。
“对不起,娘,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不会再让自己受到一丝丝的损伤。”
那年自大火中死里逃生后,她才知晓她的作法结实的扯裂了爱她的家人,她自私的想救心上人,却忘了挂念她的家人,只是错误已造成,再也无法挽回,如今,她仅能以小心保护自己好让家人们宽心。
可是时光若重来,要她重新选择一次,她的决定恐怕还是一样。她还是不愿见到有人在她面前死去,尤其是她的心上人,即使那是场骗局,她仍旧傻气的选择受骗上当。
“希望你能永远记住今日所说的话。”段逸轩沉痛道。再让他尝一次与爱女天人永隔的滋味他会受不了。
“你的爱给得太多了,别忘了收些回来,才不曾伤到自己。”同样是过来人的袁红绡给着建议。
段戏羽湿着眼颔首。
“爹,娘,那你们的意思是肯让阙平安离开吗?”她小声的求证。
“嗯!可是我必须说明一点,他离开后,若下回再让我遇上他,无论你如何求情都不会有用,知道吗?”段逸轩痛下决心点头,为了女儿不得不妥协。
“太好了!谢谢你,爹。”段戏羽高兴的改投向父亲的怀抱。
段逸轩若有所思的紧紧拥住女儿,唉!要他眼睁睁看着仇人离去,会让他的心有如刀割。随随便便让人送楼阙出堡算了,免得他见了心烦会忍不住动手取下楼阙的首级。
段楚沛摇摇头,为父母对妹妹的过分溺爱,不过若换作是戏羽求他,他这个宠妹妹的哥哥大概也说不出个不字吧。
“对了!爹,您将阙关在大牢中吗?”猛然想起爱人,拐个弯问他的安危,希望他没受伤。
“没有,他人在客房中,你放心。”段逸轩不敢告诉她楼阙遭内力反噬,受了极重的内伤躺在客房里,垂垂欲死。
可恶!段逸轩有些后悔答应女儿的要求,明明他与楼阙结了仇,恨不得置楼阙于死地,如今楼阙受了内伤,该不会是要他请人医治吧?想来就有一肚子火,但又不能让楼阙死在段家堡,否则他便失信于爱女。
该死!
为此段逸轩的心情更加恶劣,根本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