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愈来愈冷了,几乎会让人误以为是待在冰窖中,瘦小的人影儿来来去去,试图以忙碌使自己分心,让自己忘去心里的寒、心里的苦。
“你们真是幸福。”青紫色的小嘴儿吐出白雾雾的气,欣羡地看着悠哉吃牧草的羊儿。
羊群没理会她羡慕的语气,迳自快乐吃着牧草。
水澄澄的眼眸朦上层层阴影,不复平日水灿,她终究非无情之人,离开了这么段时日,却仍会时时刻刻想起那无情的人来。
她想他在没有了她之后,日子是否依然过得舒服自在、是否仍是高傲地脾脱天下? 或许,她的离开,不会使他的生活有所改变,他的心亦然冷绝无情。
可她却在离开了他后,终日不待安眠,好似少了什么似的,只得天天以大量的工作来使身心皆疲,让自己到了夜晚时躺在床榻上,什么都不想便入睡。
但,他的身影依旧每日、每夜都会侵入她的脑际,纵使她的身与心皆已疲累不堪,依旧是无法入睡,是以,她的精神状况一日比一日要差,身体一天要比一天来得清瘦。
其实她不恨他,真的不恨。是她自己爱上了他,他的不爱,说明了他并未动心,她不能勉强他同样与她为情爱 变得痴痴傻傻,那样的要求太难为他,也对他太不公平了。
韩璎珞轻叹口气,情愁真是折煞人哪!
“说到那个韩老爷,实在是太狠心了,居然就这么无情地把女儿丢到牧场来受苦。”羊圈外忽地传来牧工的谈话声浪。
韩璎珞一震,想避开也不好意思走出去,只好呆立在原处,待他们离开。
“是啊!那样如花似玉的姑娘家被这些粗活折磨的像快凋谢的花朵,实在是教人看了于心不忍啊。”一名牧工颇有同感颔首。
韩璎珞是他们这里最美的美人儿了,理当拥有最好的享受,谁都想不到她会有沦为当牧羊女的一天。
在里头的韩璎珞贝齿紧咬着唇瓣,想到父亲的无情,她就这么被驱离家门了,呵!原来有家归不得是这种滋味,直到现在,她方能体会。
“谁都知道韩老爷他怕呀!韩姑娘被玄武皇子赶了出来,韩老爷哪敢收?他没让韩姑娘流落街头就要阿弥陀佛了,还能求韩老爷什么。”韩文的贪生怕事人人知晓,不过 他们这些小人物能说什么,只能私下为韩姑娘抱不平罢了。
“不过她被赶出来了也好。”
“怎么说?”另一名牧工不解地问。
“难道你没听过那个有关玄武皇子的传言吗?”突地,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
突来的低语使韩璎珞禁不住好奇拉长了耳朵。
“听说玄武皇子之所以会受封,全是为了替皇上抵挡灾难的。”那人仿佛说着天大的秘密般,神秘说着。
“啊!我知道,我有听过,大伙儿都在传呢!可是没人敢大声说出来,怕会被抓去杀头。”牧工用力点头,这事已算是公开的秘密,大抵所有人都晓得了。
什么!?她有无听错!?轩辕无极之所以封轩辕枭为皇子全是为了自身利益?此时,她不得不为轩辕枭感到心疼无比,他是否知情?
光想到他可能知情,她的心恍若被万根针刺进般疼痛,莫怪他会那样痛恨轩辕无极 ,轩辕无权根本就不像为人父者,不!该说他不配!疼惜的泪水急速消下,是为轩辕枭。
“所以我才说韩姑娘离开了也好,省得届时灾难降临,她会受到牵连。”
“也是。
不!不!如果她晓得有灾难一事,定不会离开他,就算是用求的,她也会留在他身 边,她不要灾难降临在他身上啊!有谁能告诉她该怎样做,才不至于使他承灾受难?
天啊!谁来救救枭!
“以前我还感叹自己命不好,让我终生当牧工,可现下就不觉得了,玄武皇子的命要比我差上百倍,他可是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一人一种命,他只能怪自己是皇上的儿子,谁要皇上累积太多罪孽,他不承担,谁要承担,你说是吧。”他是对玄武皇子没啥意见啦!可是对轩辕无极的意见可多了, 当然,他不会傻得告诉旁人。
“没错!没错!不过人生该享受的,他全享受遍了,就算当下立刻死去,想他也是了无遗憾。”算来算去,该说玄武皇子赚到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再也听不下去,韩璎珞走出来阻止他们,他们不了解枭内心的痛苦,怎能这么说!?
“啊!?韩姑娘。”牧工发现她的存在听了一跳。
“你们不是他,不了解他内心的痛苦,怎能这么说!?他不该为他父亲犯下的错而献上生命的。”泪水纵横满面,她的心持续地为他痛着。
“你……他都不要你了,你何必替他说话?”牧工为她维护轩辕枭的态度感到错愕 ,她不是该恨轩辕枭吗?怎又替他说话?
“就是说啊!你也不想想会有今日的遭遇是谁害你的。”另一名牧工加入附和。
“我的遭遇不该怪他。”他没有错,毕竟不是他要求家人将她送到牧场来。
“你傻了不成!?也是因为他,金大人才会嫌弃你、不要你,现下你帮着玄武皇子说话,他也不会来接你。”牧工觉得她脑袋有问题。
“是啊!难不成你以为他还会来接你吗?别傻了,你注定是要在牧场终了一生。”另一名牧工则嗤笑她的傻气。
“我不求他来接我,我只希望你们别那样说他。”她缓缓摇头,郑重地要求。
早在被送来牧场,而她神智恢复清明的那一刻,她就晓得,她是永远都离开不了这里了,她清楚且明白她会在此度过余生,所以她没敢妄想轩辕枭会有天来接她。
“简直是疯了!”她的态度教人无法相信。
“我们还是离她远点。”另名牧工赞同,怕会被她传染到疯病,退开好大一步。
“说的是。”牧工想想也是,跟着退开。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她想,她再也没有比此刻更清醒的时候了。
轩辕枭可能面临的危机教她不得不清醒振作,她希望能帮帮他,真的希望。
“别再跟她扯下去,我们走吧。”牧工不以为再踉地说下去是个好主意,扯扯同伴 。
“嗯!”两人当下溜得飞快。
见他们两个逃走,要唤住他们的话登时梗在喉头,心里头是乱糟糟的,哀伤地想着他。
现下她人离开了皇宫,根本无从得知他的近况,若是灾难就此降临在他身上,那该怎么办?
可她又没办法再回皇宫去,一想到这儿,她顿时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他为何要这么做?枭可是他的儿子啊!”她愁眉不展地来回徘徊。
“枭——枭——”无计可施的她只能不停地唤着他,冀望把自己的力量传达给他,使他不受灾难波及。
寒风飒飒地吹过虚弱的身子,可她已不觉冷,心底惦念的全都是他。
蓦地,她像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定,双膝跪下,冰寒的霜雪完全无法动摇她的决心 。
“皇天在上,后立在下,民女韩璎珞在此诚心乞求,请您将会降临在玄武皇子—— 轩辕枭身上的灾难全数降临在民女身上,民女愿意悉数承受。”话语说完,她诚心诚意 地磕了三个响头,唯求上苍能听见她的乞求。
泪水纷纷滚落,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只要他能好好活着,那就已足够!已足够!
她不敢再奢求什么,真的不敢。
乞求完后,她并不急着起身,仍是挺直跪在雪地之上,白茫茫的一片天地,是她最后的归宿。
雪花一片片降临,仿佛是上天听见她的乞求,所给予她的承诺。
第八章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轩辕枭拿着酒杯,仰望天上明月,同样的月,只是伊人不能再与他共赏。
“求求你们,让我过去见玄武星子!”女人的叫嚷声由房门外传来。
“不行!皇子交代过不许任何人过去打扰,你快些离开,再不走的话,休怪我无礼 。”护卫坚持不放行,长年跟在皇子身边,早学会看人脸色,近来皇子情绪不稳,他们 可不想犯下过错而丢了脑袋。
“我跪下来求你们,只要让我见皇子一面就好!真的。只要一面,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当面对皇子说。”迎芳跪下来头是磕了又磕,可惜护卫们不为所动。
“你别为难我们。”护卫别过脸,不看她乞求的小脸。
“我不是要为难你们,求求你们,让我见一面就好……”迎芳拚命地哀求、拜托着 。
“外头在吵什么?”轩辕枭被他们吵得不耐烦,怒问。
是他太久没发脾气,以至于每个人都无视于他的存在,爬到他头上撒野是吗?
“禀皇子,是一名小宫女想来求见您,属下马上将她撵走。”听出他的不悦,护卫们更是不可能让迎芳进入,忙着赶她走。
“不!玄武皇子!奴婢有要事相禀,是有关韩姑娘的。”被架走的迎芳高喊,企盼轩辕枭能听到她的话。
璎珞?是她出了事吗? 轩辕枭脸色大变,将手中的酒杯丢下,跨大步拉开房门,瞪着被架离的宫女。
“她怎么了?”他的声音寒冽无比,是否有人伤了她?假如她受到伤害,他定不轻饶伤她的人。
“放开我!快放开我!”迎芳见他奔出,心下大喜,欢喜轩辕枭并未如表面显示的不重视韩姑娘。
护卫见他奔出,识相地松开对小宫女的钳制,让她好好回话。
迎芳奔至轩辕枭跟前跪下。“韩姑娘被韩老爷撵出家门,驱逐至北方边界的韩家牧场上。”她简单扼要的回答重点。
“什么!?姓韩的让她住在牧场上!?”当下,轩辕枭大怒咆哮。
该死的韩文!他可有准许韩文将璎珞驱逐?韩文竟让璎珞到牧场上去受苦,光是想到她在寒风中瑟缩,椎心之痛油然而生。
娇弱如她,可受得住寒风吹袭?可受得住苦日子?该死的!他再次低咒出声。想起她的畏寒,没奴婢随侍在侧,生活上的一切所需都必须由她自己动手,她怎做得来。
想起她陷入无依无靠的情况,他便恨不得把自己给杀了,是他害了她!若他在派人送她回韩府时,要韩文好好待她,相信绝不会有今日的事发生。该死的韩文!该死的他!对!最该死的人是他自己!
“是的!自皇子将韩姑娘送回韩府后,韩老爷便马上把韩姑娘送到牧场去。”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迎芳担忧韩璎珞回家后会郁郁寡欢,特别请人帮她打听韩璎珞的消息,没想到所得到的结果会如此不堪。她害惨了韩姑娘!若非是她多嘴,韩姑娘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可恶!来人,备马!”轩辕枭扬声喝令。他会好好追究此事,绝对!没有人能在他面前错待璎珞,没有人!
“玄武皇子,现下天色已晚,不如待天明再去找韩姑娘也不迟。”护卫不愿他大寒夜里出宫,外头是那样暗,且下过雪的地特别滑,他们怕玄武皇子会因夜里视线不良而 出意外,小心劝着。
“谁说不迟!?我一刻都不能等,快备马。”不期然地想到御医说过璎珞的体质特寒,需好好照料,他好不容易才让宫女一天天将她补出些肉来,这下子可前功尽弃了。
“是!”没人敢再反驳,以最快的速度备妥骏马。
一上好马鞍后,轩辕枭不待其他人上马,立刻急趋前往韩家牧场,护卫们见他与马儿以箭矢射出的速度奔出,赶忙跟着身后,努力追上他的速度。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迎芳高兴得流下泪,这下于韩姑娘就不用再受苦了。
达达的马蹄声惊醒了住在牧场的牧工们,他们以为强盗来袭,取木棍的取水棍、有刀的取刀,众人准备抵御强盗。本是信心满满、极有自信能赶走强盗。结果在一见到为首高大的男子,满面寒霜,阴沉地仿佛是由地狱爬出的恶鬼,当场把众人的武器吓掉在地,甚至是由得连质问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里就是韩家牧场?“轩辕枭眉一挑,不悦地看着牧工。
一名胆子较大的牧工微微颔首。
“皇子,就是这儿了。”跟在后头的护卫尽责报告。
“人呢?”他看了看聚集的人群,有男有女百老有少,就是少了她。
皇子两个字像声响雷般惊醒了众人,原来他就是玄武皇子!
“她在那间小屋里。”知道他是来找人,不是来抢羊,有人便遥指离所有房舍最远的一间小屋。
“你们留在此,别跟来。”他丢下话,马上策马奔至她所住的小木屋。
愈靠近小木屋,他的眉头纠结的愈深,这间破屋子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又建得不够扎实,一阵阵寒风定会吹入屋内,夜里是那样寒,她怎生受得住?
骏马奔驰到小屋前,他跃下马背,敲着不甚牢靠的门扉,这也能算是门吗?他随便用力敲,恐怕是会将门板给敲破。光是看见她居住的小木屋就让他忍受不了,他简直不敢想,当他见到她的人后,心会如何纠扯断痛。
“谁?”虚弱的轻咳声由屋里传来。
韩璎珞打着哆嗦站在门后,这么晚了会是谁来?从来都没有人这么晚找过她啊!她考虑着要不要开门。一阵寒风从小缝隙灌人,又惹得她咳声连连。
“璎珞,你怎么了?受寒了吗?快点开门。”听见她痛苦的咳嗽声,屋外的轩辕枭慌得追问。
再熟悉不过的男性嗓盲教她震惊地呆愣在那儿。是他吗?真是地吗?她是否糊涂了,抑或是在梦中,否则他怎可能会出现在此?
不!不会是他的!他人远在宫里,不可能跑到韩家牧场来,定是她思念过度产生错觉,其实根本没有人来,一切皆出于她的想像。
“开门啊!璎珞,你没事吧?”里头不再有声音传出,只会使他更加焦急,想着她可能病倒在里头却没人发现,他当下扬起腿准备破门而入。
“你是谁?到底是谁?”不会是他!不会是他!她拚命告诉着自己,可能是个声音与他相仿的陌生人,但绝不会是他,不是他!
“是我!璎珞,我来了。”得知她没病倒昏厥,他稍放心的松口气,轻轻回应她。
“不!”她惊呼,告诉自己,她听错了。听错了。
“真是我,开门好吗?璎珞,我想好好看你。”她的不敢置信牵动了他苦涩的笑, 如果他能早一点来就好。
韩璎珞颤抖着双腿,举步维艰地慢慢走向门扉,心底有个声音教她别相信外面的人所说的话,或许开了门后,她会发现这是场骗局,可是她的双腿压根儿不受她控制,她的双手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