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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雕(上) page 9 作者:天子

  “展护卫,是本府。”

  “我去看门。”白玉堂丢给展昭一个“你看如何,被我料中了吧”的眼神,几步走到门口,拉开暗红色的古旧木门。

  “包大人,请。”

  “白少侠不必多礼。”包拯说着,迈步走进房内,坐定后,看展白二人平静中多了几分严肃的神情,知道以他们的心思机敏,大约已对自己的来意有所明了,便直接开门见山道:“展护卫,白少侠,本府今日,想与你们谈谈有关那辽国来使萧仲玄之事。”

  “大人有话请讲。”

  “展护卫,那萧仲玄与你,可是旧识?”

  “是,属下与萧仲玄,确是旧识……”展昭抬头,直视包拯,随后将自己与萧仲玄相识的过程毫无保留地仔细讲了一遍,“属下起初未向大人秉明是不想横生事端,为开封府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想不到反倒弄巧成拙。”

  “展护卫不必太过多虑,依你所言,直到发生辽使遇刺之事之前你都并不知晓那萧仲玄本是大辽王爷。白少侠与他,更是只见过区区数面,素无深交。”

  “正是。”白玉堂在展昭开口之前抢过话来道,“包大人明鉴,猫儿那日接下圣旨愿去保护那萧仲玄的安全,皆为报当年的救命之恩。说起此事,我到突然想起,他左手既能持剑并且功力不弱,更可证明日前所谓‘刺客袭击’一事纯属一派谎言,其目的只为存心要挟而已!”

  “白少侠所言有理。”包拯颔首,抚须思虑了片刻又道,“而且适才不巧,庞太师也在一旁,将那萧仲玄一番话全听了去,看他的样子,势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圣上若是得知了,倒未必会对本府如何,只怕于展护卫及白少侠有所不利。这两日本府会小心静观其变,万一圣上提及便立即秉明。只是在此之前,请展护卫及白少侠谨慎行事,莫要再与萧仲玄私下会面,以免被奸人抓到把柄,咬住不放。”

  “多谢大人提醒,属下记住了。”

  “好,那本府就不在此多打扰了,展护卫伤势刚刚见轻,还要安心静养才是。”

  包拯见展昭言谈间仍会偶尔轻咳,又不放心地嘱咐了几句,方才离开。之后公孙策又前来替展昭检查伤势,顺便带了煎好的汤药来与他服下。直到晚膳过后,房内才又只剩下他与白玉堂,两人就着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东拉西扯,不知不觉,窗外已是月上柳稍,夜风轻拂。

  “玉堂,不早了,你也回房去休息吧。”展昭见白玉堂迟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道。

  “不行,你的床比较舒服,我要留下。”白玉堂边说,边两三下解了外袍,随手往屏风上一丢,坏笑着挑了挑眉,一副“我偏要赖在这里”的摸样。

  “你我房里的摆置分明是一样的,怎么我的就比你的舒服?”展昭早就习惯了白玉堂时不时的无理取闹,遇上这般情形,多数时候只是觉得好笑。

  “我说展小猫,你也太没良心了吧?才好些就要把我一脚踢开?白爷爷伺候了你这许多日,借你的床来睡一下也费这么多话!快点躺下歇了,别这般小气行不行?”白玉堂边说,边一屁股坐在床边,一推展昭的肩膀,硬是挤了上来,抬手以掌风熄灭烛火,径自躺下闭了眼。

  展昭知道此时再多说也是无用,便拉过薄被替身边闭眼装睡的白老鼠盖上,在他身侧躺下。过了不一会儿,就觉那家伙翻了个身,拉住他的手,轻声对他耳语道:“留你一人,恐怕你又会整夜胡思乱想。而且,这样我也睡得比较踏实。在那辽国番王滚回他的番邦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你身边。”

  “恩,你放心,我会小心的。睡吧。”展昭反握了握白玉堂的手,低声应了句。他本不该胡乱猜疑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总莫名地觉得这次不是玉堂任性,大哥对他的态度,确实似有不对,所以白天才死死将他拉住……也许,其实如此时这般也是他的希望,守在玉堂的身边,他才能安心。

  次日,当展昭睁开双眼时天已大亮,身边空荡荡的,发现白玉堂并不在房内,昏沉沉地坐起身,察觉自己似乎被点过昏穴才会闷头睡到这般时辰才醒,心下无来由地便是一惊,忙起了身,找到隔壁,也不见人影。又到厅前寻到一名衙役,这才知道他是不放心包大人独自上朝,又怕他醒来要跟去,便自己早早起身与大人一同去了。

  回到房内,展昭左思右想仍是难以静下心来,最后还是换了官袍,自墙上取下巨阙,出了开封府衙。才走不远,便见前方一队熟悉的仪仗,包拯已经下了早朝归来。

  “大人,是展护卫。”公孙策远远地望见来人,隔着轿帘道。

  “展护卫?他的伤势……怎么又跑出来了?”包拯听了,立刻命轿夫加快速度迎了上去,在展昭面前停下,“展护卫,你这是?”

  “属下见过大人……”展昭走得急了,胸口的新创一阵刺痛,才开口就咳了出来。

  “展护卫!公孙先生,快!”包拯见状,连忙唤道。

  “大人、先生,不必担心,属下没事……”展昭捂住胸口,放眼看去,却不见白玉堂。

  “白少侠也已一同回来了,刚才走到巷口,说要上趟醉仙楼,去去便归。”包拯看出展昭眼中的忧虑,安慰道。

  “请大人和先生先行回府,属下去寻了他,马上回去。”

  “也好。”包拯与展昭相处多年,了解眼前的青年虽然温和,却也有自己的倔强之处,不愿勉强于他,又想醉仙楼离府衙不过一街之隔,便答应让他去了。

  此刻白玉堂已经提了两包猪肚、烧鹅之类的卤味离了醉仙楼,却不急着赶回,而是有意忽快忽慢,在人群中穿过。

  背后两个小贼,已经跟了一路,哼,好啊,既然你们想玩,白爷爷就陪你们玩!

  白玉堂勾起唇角,心中暗暗笑道。

  于是如此这般,在街上兜来兜去,时而消失,惹得那两名小贼连忙引颈寻找;时而又突然出现,令他们在身后急追,可是却决不给他们靠近的机会。

  戏耍够了,想起那猫儿不见他和包大人一同回去,在府中恐怕等得心焦,忙收了玩心,才想回府衙,迎面却看到了花飞宇。对方见了他,似乎异常兴奋,大老远便朝他招起手来。

  白玉堂皱起眉头,心想大人说了不可与他们私下会面,如今撞上了,也只有干脆装做不认识,谅他也不敢如何!

  打定了主意,便要迈步向前,突然感到臂上一紧,转眼间已被人扯进了一条暗巷。

  “谁?!”

  “玉堂,是我。”

  “猫儿!”白玉堂待要发难,看清面前之人之后低呼一声,“你怎么在此?”

  “我不在此你便要去与那花飞宇硬碰硬,他心机狡猾多变,此番必是有备而来,如此上去岂不中了他的圈套?”展昭说话的声音极低,似在压抑喉中的轻咳。仔细一看,额上已密密麻麻挂满了细细的汗珠,脸色也十分苍白。

  “猫儿,好了,我们回去再说。”

  白玉堂说罢,一揽展昭的腰纵起身来跃上屋顶,匆匆赶回了开封府衙。

  “公孙先生,他怎么样了?”

  “白少侠莫急,展护卫没事,大概是刚才出门走得急了,无意中运用了真气,牵动了伤口。我一会煎了药命人送来,喝下去之后再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便好。”公孙策收了手中的银针,对身边一脸懊恼加担忧的白玉堂安抚道。

  “多谢公孙先生。”白玉堂抱了抱拳,送公孙策出去,又回到榻边。床上的人静静地闭着双眼,睡得十分安稳。这只笨猫,受了重伤不过十天有余就这样跑出来,刚才他在街巷间乱窜,不知他是怎么找到他的。

  ***

  “重死了,起来!”

  “不起!”

  “白耗子,你!”

  “展小猫,我怎么样?”

  “玉堂,我有正事要与你说。”

  展昭无力地靠回床柱上,浪费口舌争了半天,还是拿这只压在他腰上死也不肯起来的白老鼠没辙。

  “有话就说啊,白爷爷听着就是,翻什么白眼?”

  白玉堂将大半个身子都倚靠在展昭腰上,懒洋洋地挖了挖耳朵,活脱脱一副泼皮相。

  “把千斤坠收起来,我就这样说,不起身了便是。”沉甸甸的一个大活人,再加上千斤坠,就这么压在别人的腰腹之上,纵是他有一身功夫做底,也会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还算你明理,有什么事?说吧。”白玉堂收了真气,软下身来,还是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玉堂,你这次游历归来就直接赶来开封府,加上在府衙中这段时日,已有四个月不曾回陷空岛了吧?”展昭放弃继续与白玉堂计较,直接开口。这白老鼠向来吃软不吃硬,对他只能见好就收,否则就是纠缠到大半夜理也难说清。

  “岛上无事,哥哥们与几位嫂子过得逍遥,正愁闲着无事可做,我急着回去送上门给他们充当消遣么?”白玉堂撇了撇嘴,想起上次回去探望,差点被几位兄嫂逼得投河!尤其是四位嫂子,简直是媒婆转世,三天两头介绍些家中表堂姐妹或江湖世交之女与他认识,起初他尚能应付自如、游刃有余,时间一长便对那些阴魂不散的女人失了耐性,干脆趁夜落荒而逃。

  “久不归家,卢大侠他们定会挂念……”展昭又道,心中尚犹豫着如何开口才不至惹得这性子暴烈、一点就着的白老鼠翻脸发飙。

  “我每隔半月就飞鸽传书一次与他们,前两日才又报了平安,再说白爷爷又不是三岁娃儿,他们不会平白无故为我担心。”白玉堂嘴上说着,手中也闲不住,抬手扯了展昭垂下的一缕发丝把玩,“猫儿,拐弯抹角地说话,你学不来。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出来便是。”

  “听说这两日常有身份不明的可疑之人在府衙外徘徊张望,似有阴谋正在酝酿当中……”

  “够了,不必说了,”白玉堂开口打断展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劝我回陷空岛;‘避难’。”

  “此事……是因我而起,本也与你无关。万一出了什么变故,我不想将你一起拖进来。”展昭望向白玉堂,却见他低头敛眉,不知在想什么,心想不好,这下恐怕又惹恼了玉堂了!

  “你想我会听你的话乖乖离开么?”白玉堂松开手,让掬在掌中的乌发轻轻飘落,抬起头来,一张俊脸上竟挂着个调侃的笑,双眸如黑熠石般幽深闪亮,仿佛能将面前之人一眼看穿。

  “我……”展昭张着嘴,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想不到白玉堂没发火,到给了他一枚货真价实的软钉子!半晌,才苦笑道,“你若会老实听话,就不是白玉堂了。”

  “你知道便好。”白玉堂坐起身来,盯着展昭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双臂拥住他的身子,贴着他微凉的脸颊,在他耳边道:“臭猫,下次再说这些瞧不起白爷爷的话,我就翻脸,闹得你鸡犬不宁!”

  “你明知我没有瞧不起你之意——”展昭抬起一只手,轻轻抚了抚白玉堂的头发,任他近乎是在撒娇地埋首在他的颈窝里磨蹭。

  “总之我说过,在那个辽国番王滚回他的番邦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你身边……”白玉堂说完,故意使坏地冲展昭耳窝里吹了口气。

  “你不要太嚣张……”展昭禁不住一颤,面红耳赤地正要发作,忽听院中一阵嘈杂,紧接着便有人喊道——

  “有刺客,快保护大人!”

  “你别动,我去!”白玉堂不等展昭有所动作已点中了他的穴道,人如箭一般飞了出去。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狗贼,竟敢夜闯开封府!白爷爷剑下可从不对你这般藏头遮面的宵小之辈留情!”白玉堂奔至院中,足尖一点,转眼已如鹰般掠上了屋顶,持剑立在了来人面前。

  屋上之人以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带着阴邪狠意的眼,见了白玉堂,只是低沉地冷笑一声,道:“来得好!就等你们一起来!”说罢,挺便遍刺。

  “好个猖狂的无耻狗贼!”白玉堂厉喝一声,同时剑光爆闪,势如雷霆般迎了上去。

  一时间只见夜空中寒光电掣,剑花错落缤纷,一黑一白两条人影交错翻腾,根本看不清楚他们究竟出了几招、用得何种招势,惟有剑气嘶空不绝。

  那蒙面人挥剑疾振,勾起一片剑花,

  白玉堂长剑疾伸,连出三记绝招,逼得那蒙面人连退三步,猛的拍出左掌,震开他的攻击后上身一斜,横扫出一剑。

  接下来又是一阵叮当铿锵之声,熠熠银光腾空而起,尖锐刺目!

  忽然,数道白光凭空乍现,激射而出,恍如流星飞坠,夹带着劈空掌力,呼啸着朝白玉堂迎面扑来……

  “卑鄙小人!”白玉堂低咒一声,举剑拨挑,不想那人的暗器使得极为阴险诡谲,来不及剥落在地的相撞之后竟能重新飞旋弹起,自四面八方向他袭来……

  左肩上蓦的一阵刺痛,才知已经不慎被击中。

  但此时分不得心,惟有忍痛继续抗敌!

  就在白玉堂带伤与那蒙面人缠斗之际,又有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分别自不同的方向疾冲上长空,插进二人之间。

  “猫儿!你!”

  白玉堂惊呼的同时,展昭已经将他挡在身后。月色之下,他的脸色更显苍白,手中巨阙却没有丝毫松懈,剑气如虹,凌厉无比地攻向突然出现的第二名蒙面人,抖手已是十数招,重重剑影,当头罩下,趁对方一个迟疑,出剑发掌一气呵成,左手狠狠推出,击中了那人的胸口,只听那人闷哼一声,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直直向地面坠落下去,另外一人见状大惊,顾不得继续恋战,身手矫健地飞扑过去接住同伴的身子,抖手掷出几枚弹丸,散出一股烟幕。

  烟幕过后,两名刺客早已逃远,不见了踪影。

  “猫儿……公孙先生!”落地后白玉堂扶住展昭摇摇欲坠的身躯大喊,却未发觉此时自己的脸色也难看得吓人,整个左肩已经麻痹没了知觉,惊急之下,气血上涌,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玉堂!”展昭反撑住白玉堂,只觉一阵揪心刺痛,伤口再度迸裂。

  “不好,那暗器有毒!快,快把展护卫和白少侠扶回房里!”

  “是!快……”

  众人慌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把展昭和白玉堂扶回屋内。

  ***

  “你……滚出去!叫飞宇进来替我疗伤……”萧仲玄捂住胸口,强忍住心脾欲裂的剧痛,用力推开耶律宣景。

  “他的内功及不上我,还是让我……”耶律宣景说着,再度上前扶住萧仲玄不住打晃的身子。

  “我……我现在就要杀了你!我知道你的目的,你伤白玉堂,其实是为了引他出来,趁他有伤在身取他的性命!你既可以派人监视我,我也一样可以掌握你的一举一动!”萧仲玄双眼通红,怒视着耶律宣景,激动之下,干咳起来,试了几次都无力再举起手中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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