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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雕(上) page 3 作者:天子

  花飞宇会了意,招来身后童仆吩咐了几句。那童仆听完,立即快步去了,片刻之后取了一柄镶坠了宝石、颇为华丽的长剑来。他接了剑,自案后起身,向展昭和白玉堂抱拳笑道。

  “我等虽非粗鄙莽夫,亦不是一介文人,饮酒赏花固然风雅,有琴无剑却难尽兴,小弟久仰二位大名,不知可愿趁此机会,赐教一二,全当以剑会友,请问意下如何?”

  “花公子客气了,赐教不敢当,以剑会友到正合我意;再说沈兄琴艺高超,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我们就切磋一番,以和沈兄。”白玉堂饮尽杯中余下的酒,抓起桌上的雪影就要起身,却被展昭拉住。

  “玉堂,点到为止即可,他敢开口,功力必定不弱。”

  “猫儿,莫非你对我没有信心?”

  “不,只是……”若是平日,他对玉堂当然有绝对的信心,只是今天——

  “随兴舞舞而已,我自然懂得分寸。”

  白玉堂冲展昭一笑,飞跃而起,身轻如燕地落在了花园中的空场上。

  “白少侠,请了。”花飞宇再次抱拳颔首,重抬头时剑已出鞘,凌厉地挑出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花,美艳异常,寒气逼人!

  “呵呵!”你当白五爷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不成,岂会被你这点阵势吓倒!

  白玉堂反腕回挑出数百道银光,璀璨眩目,势如雷电!不仅半步没退,反而将对方的攻势一一化解后全数奉还,把花飞宇迫至牡丹丛边,二人眼神一对,同时跃起。

  只见空中一青一白两到身影交错而过,衣袂飞扬,剑气缠绕不清,熠熠生辉;金戈碰撞不止,声声震耳!转眼间已是你来我往十几个回合,重新落了地。

  两人正要继续斗下去,一道蓝色的身影却突如其来地插入他们之间,横剑破了花飞宇攻向白玉堂面门的一记刁钻狠招,震得他连退了数步才稳住下盘。

  “花公子,展某一旁观剑,看得技痒,不介意与我对上几招吧?”展昭拱了拱手,客气地问。

  “这是当然,小弟不胜荣幸。”

  花飞宇自是无法拒绝,只得微笑应承下来,又与展昭对了几个回合,便收了剑势,气喘道:“展兄承让,小弟不才,体力不支,还请多多包涵。”

  “哪里,花公子剑术轻灵飘逸,剑招奇绝多变,展某佩服!”展昭收起巨阙,颔首致意。

  “白少侠,多谢赐教。”花飞宇又转向白玉堂道。

  “花公子过谦了。”白玉堂点头一笑。

  “飞宇,展兄弟,白少侠,你们剑也舞过了,沈某此曲也已奏完,不如回来,我们继续饮酒吧。”沈仲玄收拢琴弦,站起身来步出花厅,向三人笑道。

  “说得也是,二位请上座——”

  “请。”

  三人互视,还过礼后,相携回到花厅之内坐下。又饮了不到半个时辰,展昭便说明日还有公务要办,与白玉堂起身告辞。沈仲玄与花飞宇见天色不早,也没有多加挽留,四人又寒暄了几句,在花宅门前分了手。直到马蹄声渐远,花飞宇才咬牙看向沈仲玄。

  “你不是说展昭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么?怎的出手一点也不含糊?”刚才那一剑,震得他虎口欲裂,险些当场将手中兵刃丢了出去。

  “我可没说若你惹他在先他也不会还手。刚才我只要你试试白玉堂的深浅,却没叫你出阴招在展昭面前暗箭伤人,他未点破,只给了你点教训,恐怕还是顾及到我的面子吧?下次若是再这样自作主张可别怪我罚你!”沈仲玄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花飞宇叹了口气,知道沈仲玄恼怒是怕自己此举会影响到他与展昭的关系,惟有摇头自嘲——

  “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我也是傻,你尚沉得住气,我又急个什么……”

  ***

  花宅离开封府衙距离并不算远,加上入夜后街上无人,不到一更漏的时间,展昭与白玉堂已回到了府衙内。

  “猫儿,方才你急什么,不过是一颗石子,他若想玩这个当暗器,在白爷爷面前还是班门弄斧!”白玉堂边往后院走边问。

  “既然只是切磋技艺,无关生死,他却无端使用暗器,就算是求胜心切也未免不够坦荡,”至于沈兄那里,是否应该提醒他还需仔细斟酌,”我那时出手算不得过分,而且——”展昭看向白玉堂,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径直跟入他的房内。

  “猫儿,你不回去睡觉,莫非是想与我彻夜促膝长谈么?”白玉堂背过身,忍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小咳了一声,随后感到展昭的掌心贴上了他的背后,将一股真气顺着经脉徐徐送入。

  “别说话,自行调理气息。”展昭轻声道。

  几日以前玉堂助他抓捕一名钦犯时曾被击中过一掌,事后他硬说无妨,死活不肯给公孙先生诊治,自己却偷偷瞒着他去过医馆。知道他是怕他担心,不想辜负他一番心意,便没有戳穿,想他既然去看过了大夫就好。方才未成想花飞宇会突然提出要与他们切磋剑术,那时若硬是阻拦玉堂上前,只会伤了他无比高傲的自尊,于是只好小心观战,一旦察觉些微异样,便立即出手。

  “好你个猫儿,眼睛恁是尖得可以,到底还是被你发现!”过了半晌,调匀了气息,白玉堂懊恼道。不过有了这次试探,他更加确定那花沈二人并不简单,今后还要小心提防,以免他们对猫儿不利!

  “难道我还处处都要输给你这老鼠不成?别多说了,早些睡吧。”展昭见白玉堂无事,总算放下心来,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回到房中熄灯躺下,心中却仍忍不住惦念隔壁之人。方才巨阙本无须出鞘也可逼退花飞宇的,他——是真有些动怒了……

  展兄弟,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忆当初,沈兄曾如此问他。

  铲除奸佞,天下太平。他这般答道。

  我指的不是天下、他人,而是你自己。沈兄笑道。

  我自己?我自己……

  那时,他不知如何作答,此刻心中却已了然——

  或许他仍说不出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但已有了最想珍惜的东西。

  第二章

  雷不断,电不断,整整三日,霏霏细雨,缠绵不绝。

  湿了东京城都,洗了河上飞桥,润了岸边杨柳。

  都说春雨贵如油,但碰上如此天气,只叫茶楼酒肆的老板们叫苦不迭,冷了的厅堂生意,如同门外被雨水浸透、萧然低垂的绣旗,失去了往日的热闹与生机。一早,掌柜无所事事地空拨了一个多时辰的算盘珠子,心中再如何哀怨也对老天爷无可奈何,最后只得干脆伏在柜台后打盹。店小二到是难得清闲地坐在门口的石阶望天,想想家中父母兄弟,企盼今年也是一番好光景。

  路上行人极少,偶尔有一两个经过也是来去匆匆。估计雨今日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店小二正嘀咕着是否要回店里学那掌柜的睡上个囫囵觉,才抬起头来,眼前却蓦的一亮,只见一蓝一白两道修长的身影正穿透薄薄的雨雾,由远及近地迎面走来——

  “掌柜的,有客人上门了!”他连忙回头喊道。

  “客人?你昨天就说有客人上门,结果却是个问路的穷酸书生,还顺便避了半个时辰雨,白喝了我一壶茶!下雨天,留客天,进来了就哄不出去,你可给我看准了再招呼!”掌柜的睁眼,瞪了店小二一记,没好气地斥道。

  “这次真的是——”

  “徐掌柜,既然知道‘下雨天,留客天’的道理还如此斤斤计较作甚?区区一壶开水加几片沉茶也要耿耿于怀,白爷爷前几日与你的赏钱还嫌不够么?”

  店小二正欲开口辩解,来客已经一前一后迈进了店内,白衣那位看不惯掌柜的那副势力嘴脸,锐利的眉眼一挑,便是一番不客气的教训。

  “玉堂,我们上楼去坐还是此处便好?”蓝衣那位收好了伞,唇边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等同伴训够了,这才不急不徐地扬声问了句。

  “猫儿,还是楼上雅间去坐吧,免得看了闲杂人等让白爷爷烦心!”白玉堂边说,边扯了展昭的手腕,蹬蹬几步上了楼。

  二人挑了后窗临着河的雅间,一起在窗边的长椅上坐了,叫了一壶君山银针,几盘点心,一边随意吃喝一边闲谈。

  “这鬼天气,光下雨也就罢了,怎么走到半路刮起风来!”白玉堂一袭月白锦袍湿漉漉地沓透了半边粘在身上,箍得难受;再看展昭,也是差不多的光景。不过这一来到可见老天爷也有偏心的时候,这只猫分明已被打湿了猫毛,额前一缕黑亮的乌丝贴在脸上,却是丝毫也没有破坏他半点清朗俊逸,反到使那双精亮好看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润泽的水气,更添了几分奕奕神采——

  脑中如此想着,那握惯了雪影、永远快了半拍的右手已经自作主张地伸了出去,拨开那缕湿发,微温的指腹掠过他如玉石般光滑略冷的脸颊,然后眼见那猫明显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得意起来,露出一个嚣张的笑容——

  “落汤猫!”

  “好说,过水鼠——其实风不算大,伞太小却是真的。出门时我说要多取一把伞,你偏说只是牛毛细雨,一把就够。”展昭咳了一声,却没有如白玉堂预料的那般脸红发窘或是立刻闪避,而是一动不动地坐着——没错,他刚才是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不过他也不是首次被这般放肆的戏耍,今次就来个反其道而行之,看他下一步要如何动作。

  “猫儿,今天你的心情好象格外好啊……”白玉堂懒洋洋地半眯着眼,手指又恋恋不舍地在展昭脸上停留了片刻才收了回去。

  “哦?你如何知道我的心情是好是坏?”展昭暗暗松了口气,端起杯子小啜了一口,透过蒸腾的雾气,看向白玉堂如两弯新月的双瞳。其实他表面若无其事,脸上被手指沾过的地方还是热得发烫。

  “因为你每次心情很好的时候就会变得十分狡诈,显出天下猫儿皆有的本性来——”白玉堂拿了块点心,边啃边道。

  “这,算你说对吧——不过玉堂,今日怎么不说要去饮酒,反倒改做喝茶了?”展昭看着白玉堂笑问。今日包大人一早便进宫面圣去了,衙内无事,难得让他偷到浮生半日闲。

  “天气阴沉,饮酒也难饮得痛快,偶尔来上一次茶楼悠闲一回也是不错。而且,这家的师傅手艺一流,做出的点心酥脆可口,清甜不腻,算得上是极品。”白玉堂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抱了只点心盘子,翘起双脚,向后一仰身躺在了展昭腿上,“猫儿,别光顾喝茶,快来尝尝,这玫瑰酥饼可是最得我心的一种!”

  “诶……”展昭一愣,盯着那块送到嘴边的酥饼,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时不知该对眼前的状况做何反应,显然自己是又被白老鼠将了一军。

  “呵呵——展小猫,你想斗过白爷爷,再修炼个几百年吧!”白玉堂笑着戏道。

  “……”展昭无奈,只好默不作声。此时唯一的办法就是装作什么也没听到,接过那块点心咬下一口,将视线调向窗外。不过白老鼠一向口刁,这被他称为极品的东西也确实好吃,油酥的千层外皮加上酸甜适中的内馅,入口既化,味道清淡,却是齿颊留香。

  白玉堂见展昭不说话,便知猫儿又要装傻对付自己,掀起眼皮仰看过去,只见他望着那灰蒙蒙的一片连天水雾不知在想些什么,双眸微眯,唇角上扬,面上极少见地带着一个含了几分懒散的微笑,似是十分心满意足地咀嚼着那玫瑰酥饼——此种表情真真是象极了一只午后趴在窗台上假寐的猫!

  “玉堂,你笑什么?”

  展昭忽觉腿上一阵剧烈颤动,回过神来,白玉堂已经笑得弹坐了起来,随手又捞起另一种口味的点心,一手搭了他的肩,送到他嘴边——

  “没什么,点心味道如何?”

  “如你所言,确是极品。”展昭接过点心,仍是狐疑不解地盯住白玉堂的笑脸,总觉得引他发笑之事一定与自己有关。

  “你喜欢便好,下次带你去吃西湖醋鱼!”白玉堂嘿嘿一笑,慧黠地冲展昭眨了下眼。

  展昭听出白玉堂是话中有话,今天是逗他逗上了瘾,若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必定又是没完没了地斗嘴,只好一笑了之,任由他去。

  两人在茶楼坐了一整日,直到天色暗下来,才用了晚膳一起回到开封府衙,不料才回去就从公孙策口中得知大人进宫仍未归来,早朝过后就被皇上召进了御书房,似是朝中发生了什么重要之事——

  “朝中有事?莫非又是庞吉那老贼借故生事?”白玉堂问。

  “这次不是单纯的朝廷内部之争,宫中有消息传出,据说与辽国有关。”公孙策答道。

  “辽国?”展昭听了,神色一凛,“先生,可是边关纷争又起?”

  “这就不得而知了,只有等大人回府方可弄清其中原由。”公孙策摇了摇头,忧虑道。

  众人在不安中又等了约半个时辰,包拯终于回到开封府衙,面色肃穆,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大人,可要吩咐下去先与大人准备晚膳?”公孙策命人上了茶后问。

  “不必了,本府尚无饥饿之感——”包拯摆摆手,露出些许疲态。

  “大人今日晚归,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公孙策又问。

  包拯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看向周围三人道:“三日以前辽国来使在下榻之处遇刺客袭击受伤,皇上为此忧心忡忡,担心辽国那方知晓之后会趁机要挟生变。”

  “这位辽使,可就是日前所传当年大辽进犯我朝、在澶州一役中阵亡的辽军主将萧达兰之子——萧仲玄?”

  “正是此人——这萧仲玄因家中几代立有战功,箫氏也算得皇亲,被辽帝封了王,享有世袭爵位。”

  “萧仲玄?!”

  包拯和公孙策没有察觉,展昭与白玉堂听了这个名字却同时一惊。

  “大人,这位辽使是何时进京的?”展昭定下神来问道。

  “约是一月之前。耶律宗真派萧仲玄前来,只说是表示诚意,实为要求每年贡辽银绢数目由三十万增为五十万,而此时又出了刺客袭击一事,他们必会以此要挟,提出更加苛刻无理的要求,皇上降旨命本府尽早查明此事……”

  一月之前!白玉堂看向展昭——他们正是在近一月之前在酒肆中初遇沈仲玄!

  展昭隆起眉锋回望白玉堂。三日之前,沈兄本来与他相约外出乘船游湖,后又捎了信来致歉,说又其他要事需办,不得不改期再会……

  这时,只听得一阵闷雷轰隆隆地传来,几人同时望向窗外,陡然增大的雨势,为他们的心头又蒙上了一层莫名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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