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别哭……一看到你哭,我的心都要碎了,你只要不哭,要我干什么都可以,哪怕是叫我去死……只要你开心,我就满足了……」何双飞嘴里念着方才忘忧教他的台词,一边起鸡皮疙瘩。
「要是你当初也待我这般好,我也不会负气出走啊……」酒一落喉,柳无双的心事也轻易出口了。
「为夫拙劣,无法参透爱妻的墨宝已是可恶之极,再加上那一天的所有不应该,为夫简直是个可恨之人,根本不值得你爱……」可恶!这台词也不知道是忘忧从哪里抄来的,这么恶心!他好想吐啊……
此话一出,柳无双更是泪涟涟。
「傻子呆子!就算你看不懂,我也已经给你提示了呀,两个儿子的名字,就是我照那字面上的意思取的呀,那字写的是『千秋万世』,画的是『燕双飞』啊……」
众人思索了十八年的秘密,终于在今晚揭晓。
千秋万世燕双飞……
那羊皮上的字画所要表达的,不过是一个女人微小的心愿。
隔天一早,柳无双起来的时候根本就忘了昨晚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只觉得唇齿留香,额头微痛。
昨晚她到底怎么了……
还来不及细细回想昨晚的事,眼前的人就让她的神志顿时清醒。
「你……」一句话尚未说完,柳无双就看见男人的手中拿着一幅字画,那宇画是依当年羊皮上的字画仿上去的,只不过旁边男人还添上了一句话。
「千秋万世燕双飞」七个大字呈现在柳无双眼前,不需要多余的解释和言语。
泪水,又再次落了下来,嘴角却扬得高高的,那副又哭又笑的模样直叫人心疼。
男人轻轻抱了上去,柳无双这次倒没有任何的反抗,乖乖任他抱住。
女人要的,其实并不多,而男人往往很难给得起。
「对不起……」一句道歉,胜过之前无数的甜言蜜语。
十八年后的现在,他才体会到,妻子对两人间的感情看得有多深。
功德圆满之后,该做打算的,其实是自己。
忘忧看到五郎终于一家团聚,心中很是为他高兴,却也升起了一股惆怅感。
别人家是欢欢乐乐大团圆,而自己呢?师父在哪里?自己的归处又在哪?
忘忧知道,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可是五郎绝不会让自己走的,所以,他并没有打算让五郎知道。
那梅花酒的后座力实在太强,何双飞和五郎即使只喝了一点,仍是不免宿醉。
外头天将明。
忘忧替五郎与何双飞这一对兄弟盖好被子,手中拿着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即将不告而别。
五郎的眼睫毛轻轻眨动了一下,让忘忧误以为他就要醒了,垫起脚尖就往外头走去。
在关上门之前,忘忧又回头看了一眼。
「再见了,祝你幸福。」
因为知道五郎一定会追上来,所以忘忧特地选了原先不会走的路——往北。
他和师父的家是往南,以前听师父说过,他若要远游,只会往更南方走,不会往北走,因为他怕冷,可是他知道自家师父其实也不是那么老实,所以宁可堵一堵。而五郎若要找他,应该也只会往他原本的住处找去吧,毕竟那儿还留下许多医书,而那些医书,都是师父的宝贝,他就算向天借胆也不敢丢下不管……
可是,如今他是真的丢下不管了。
其实就算让五郎找到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告诉他自
己的打算,请他想开一点,毕竟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内心就好像会刻意选择与五郎碰面似的,连他自己也想不通。
可是,那个他千万个不愿意见面的人,却每晚出现在他梦里头,教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在是怎样?五郎对他下了降头还是迷药?居然连做梦也不放过他……
害得他不过离开十日,每天吃好睡好,却是越来越形销骨立。
见到他的人都以为他是从哪个灾区逃出来的,可惜那些灾民可没他那么有钱,更住不起客栈吃不起山珍海味,第十一天,忘忧终于受不了,把身上的金子大半发送给各地逃难北上的难民。
反正愈吃愈瘦,那他宁可吃馒头配豆浆,至少在看到那些难民时还不会那么难过。
天气有些变凉了,应该是进入秋天了吧,这样漫无目的的走其实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赏尽天下名景,看尽天下奇事。
原来,在他眼中视为离经叛道的事情,到了北方人的眼里却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例如,两个男人过从甚密的走在一起,甚至明目张胆的在大街上搂搂抱抱,路过的人也都见怪不怪。
不过,听说那都是—些权贵之人的变态性游戏,女人玩过头了就换成玩男人,那些伴在有钱人身边的男宠一个比一个还漂亮,可没有一个比得过五郎……
去!忘忧晃着脑袋,企图把那个恼人的影像摇出去,怎么到哪里都想着他?他是不是有病啊!
更何况,若是他跟五郎真的在一起的话,失去男性威严的可不是五郎而是他呀。
千秋万世燕双飞,那可是只有普通夫妻才做得到的事,男人和男人就别想了。
第十二天晚上,忘忧已经来到京城郊外,可惜早过了城门开放的时间,所以只能在外头找一间客栈过夜。
由于身上的银子大部分都送了人,所以他挑的客栈并不是那么华丽,选的也只是普通下房,吃的是粗茶淡饭。
夜里入梦时,他又瞧见了五郎,他的身形跟自己一样,都是衣带渐宽,不知道他本人过得还好吗?五郎看着自己的眼神幽幽怨怨的,像个弃妇,害他的心里好生内疚。
奇怪,他在内疚个什么劲?不管了!就算在梦中,他也要跟五郎说个清楚明白!
「五郎,暂且不说我是个正常男人,就算我是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两个男人在一起也无法长久,更何况还会断子绝孙,你觉得划算吗?就算你觉得划算好了,要是哪一天你厌倦了我或是我讨厌你了,而那时我们早己白发苍苍,孤苦无依,更没有妻子儿女来照顾我们,那不是很惨?」连自己都愈想愈悲惨,五郎怎么好像都不会怕呢?
可是梦中的五郎怎么也不说话,他只是朝他走了过来,然后紧紧抱住他。
「你做什么?」忘忧感觉不对劲,怎么五郎的手好像在他身上乱摸呢?这个浑蛋!真是愈来愈放肆了……
忘忧下意识就甩出一个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反倒惊醒了他。
忘忧摸了摸生疼的脸颊,被打的是他自己?
黑暗中突然燃起豆大的烛火,让忘忧吓了一大跳。
「谁!」待定睛一看,差点没把他吓死。
半夜闯入他房间的居然是韩鹰跟萧云平这两个男人!
「你们怎么在这里?」奇怪,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受欢迎啊?
「为什么我们不能在这里?」萧云平反问。
而距离忘忧比较近的韩鹰则是咄咄逼人,「喂!你这人真没良心,借了人家的东西却不还,当心天打雷劈呀!」借了东西不还?他什么时候跟他们借过东西了?
「你在说些什么?我完全听不懂!还有,刚刚你们谁呼我巴掌?」这房间只有他们三人,如果不是他们难不成是鬼不成?
「谁叫你睡梦中居然乱抱人,还对我毛手毛脚的?只是呼你巴掌算是便宜你了!要乱来不会找你的那一个啊?还有,你不是跟我借了「小官性爱大全」和「禁忌春宫图」,事后你也没有还给我呀!」那两本书可是他花了大把银子才买到的,要是就这样让人私吞了他可是会很心痛的。
「啊?我乱摸你?怎么可能!」难道他真的……不可能呀!他再怎么饥渴也不可能对男人……可是,他跟五郎就……而且还……天呐,想起来就让人脸红!
「重点不是你有没有乱摸我,而是你到底把书放在哪里?快还我!」韩鹰气鼓鼓的伸出双手要讨书,开玩笑!
因为没了那两本书,他怎么也压倒不了身后那个男人,真是亏大了!
「书……我没拿呀……我不是放在桌上了吗……」难道……是五郎拿走了?
「你没拿,书也不会自己长脚跑走,那会在哪里?你再不说,我就去把你的男人绑来,在你面前侵犯他,看你说不说!」韩鹰出言恐吓,吓得忘忧满头是汗。
这男人是疯了吗?五郎虽漂亮,可是再漂亮也是个男人呀!难道他也是……
「你也是……」也是……断袖之癖?」
韩鹰的眼神有些古怪的看着忘忧,「别告诉我你不是,那天我看你可是舒服得很呢!前前后后共做了三次,真没想到你们也挺厉害的,第一次就这么持久……」
「别再说了。」天呐,什么都被看到了……他还要不要做人呐?呜,他的一世清白啊!「做都敢做了,还怕人家说?」
「那不一样啊!我是在让他退烧,不是像你们想的那样!」忘忧急急否认,虽然五郎的存在对他而言很重要,但绝不是那种关系!
「不然是怎样?我可没听说过朋友之间可以在床上做那码子事呀,难道你可以?就算是疗伤,没有特殊的感情,没有坚定的决心,一般人能做那样的牺牲吗?就算真的可以好了,也没人会像你一样乐在其中的,更没有人会像你这样急于否定自己的感情。我不懂,喜欢上男人让你觉得很羞耻吗?」
喜欢……他是喜欢五郎没错,可是绝不是那种逾越界线的喜欢,而是……
而是什么?竟然连自己也说不出口。
韩鹰说得没错,他是觉得自己很羞耻,明明就魂牵梦系,却还是告诉自己那只是一时难以忘情。
世界上最好骗的,其实就是自己。
「我……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以为我是正常人呀……我……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和五郎也不过就相识几个月,居然就改变一生中最重大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那不然你认为应该是怎样?」韩鹰反问,这个忘忧很显然的根本就是否认自己的性向,当年的自己要不是太聪明,恐怕也会像忘忧一样的反应吧?
「也许你应该娶妻生子,他也该娶妻生子,然后你们一辈子挂念着对方,直到老死才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实在太傻……」韩鹰替忘忧说出他日后的生涯规划,普通人不就是这样平淡过一生吗?曾经自己也可能是其中一员呢,不过,他选择了忠于自己。
「是该这样……」这是他规画好的人生,一个男人不就是该娶妻生子吗?和另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是不是太傻了点?
「如果你真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阻止你,不过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你朝思暮想的男人就住在屋顶上,我们刚找到你时就发觉他在跟着你,我不知道他跟了你多少天了,不过看得出来他一直在等你。」
五郎?在屋顶上?
「这不可能!」他应该和他的家人一起团聚的!
「有没有可能,你跟我们上一赵屋顶不就知道了?」
五郎还是印象中那样美丽,只是脸色苍白了些,人消瘦了些,简直要比黄花还瘦了。
「五郎?」忘忧轻声唤着,浅眠的五郎立即惊醒。
「忘忧?你怎么上来了?我……」
他还以为忘忧不会发现他跟在后头呢,没想到才十二天就被发现了。
「你为什么跟着我?你不回去和你家人团聚吗?」
「我……我发过誓要保护你的,可是你好像讨厌我不让我跟,所以我只好偷偷跟着……你不要生气,我不会吵到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忘忧的泪水就这样滚了下来。
从他五岁懂得独立自主后,他就没再掉过眼泪了……
而这个五郎,为什么老是扰乱他的生活呢?
「你不要哭!如果你真的很讨厌我的话,我马上走,别哭呀。」见到忘忧的眼泪,五郎手忙脚乱的安慰着,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能止住他的眼泪。
「不是……你别走……不要走……」不要走,如果这是天注定的话,那他就接受。
这怎能说不是天注定呢?若不是一开始羊皮上解不开的谜,五郎就不会下山,更不会遇上他,师父若不离开,他也不会茫无头绪的让五郎牵着走,也不会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更不会脱离常轨,对一个男人产生感情……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再也无法改变。
如果逃避如此痛苦,那么,他宁可选择接受,至少,最后他还是忠于自己的选择。
幸福,就存在于选择之间。
「好,我不走我不走,你怎么说我都听你的,别哭了……」五郎上前轻轻抱住忘忧,见他没有反抗,就轻轻拍起他的背帮他顺着紊乱的呼吸。
这厢浓情密意的两人压根儿没注意到一旁冷眼旁观的另外两个人,简直是把他们当成空气了。
「云,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们?」韩鹰摘了根稻草咬着,十分怀疑男人怎么能够像女人一样哭个不停。
「可能得等到天亮了吧……」萧云平感叹,虽然他很高兴无意中凑成了一对情人,可是他一点也不想帮心上人找回那两本奇书呀,一旦找回来就代表他日子不好过了……
呜呜呜,男人真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