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的全名其实不叫五郎,叫做柳千秋,因为师父觉得这个名字实在太俗气,也太女孩子气,所以依照他在师兄弟中的排行另外起了五郎这个名字,五郎犹记得当师父向众师兄们宣布他的新名字时,师兄们快速把脸变成青色的那种功夫,是他到现在还学不起来的。
虽然众师兄们和他从来都不是很亲近,可是宣布新名字当天晚上,所有的师兄们全都拿了一壶酒来他的房间──由于师父规定未满十五岁不得喝酒,所以他以为那些酒是师兄们自己要喝的。
谁知道,那酒居然是师兄带来要给他喝的!
犹记得当时他与师兄们的对话是这样的……
「师兄,我还未满十五岁,不能喝酒。」
「没关系,师弟,我知道你的心情一定不太好,所以特地带了好酒来给你,俗语说的好啊,男儿一醉解千愁,你是个男人,喝酒解愁就好了,可千万别哭啊。」
哭?五郎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他要哭呢?他觉得很高兴很快乐呀!
「师兄……」刚想问师兄他为什么要哭时,平时一向不多话的五郎又被师兄打断话。
「呃,千秋啊,虽然说师父这次是过分了点,但他平时待你是极好的,每次吃饭时你都是吃最大碗的,练功时也是你最先休息,所以啊,这次你就打落牙齿和血吞好了,反正男人家的名字也不用取得太好听,等你以后下了山,就可以恢复原名了……」
师兄说话时口水喷得他满脸,可是五郎听了这么久还是听不出来师兄的重点是什么。
最后师兄一边跟他说一些安慰的话,一边把酒倒给他喝,虽然师兄喝的居多,不过他首次感到师兄的同门之谊,已经很高兴了。
当他送走师兄时,又来了一个师兄,一样也是带着酒来跟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说到最后还抱着他哭了起来……
虽然五郎知道这位师兄平时实在有点不苟言笑,但实际上是古道热肠的一个人,但这差别也太多了吧……
第二个来访的师兄哭湿了他的上衣。
然后是第三个师兄,第四个师兄,虽然没有按照排行来,但是一晚上四个师兄全都跑来找他喝酒,没有一个缺席的。
这样一闹,就闹到了天亮。
五郎看着桌上那些已经干掉的酒壶,努力回想着昨夜师兄们到底是在安慰他哪件事。
可是到最后,他还是想不出来。
这件事如今依然是个谜。
现在,五郎已经十八岁了,狂人师父觉得他已经长大了,也该下山去历练一下。
一大早,狂人师父就把他叫到跟前。
「呃,五郎啊,这次你要下山了,有没有什么要跟师父说的?」狂人很难得的端坐在大厅之上,没有翘起二郎腿,也没有一脚就把徒弟踢出门,然后打着哈欠找地方打瞌睡去。
这一次送徒弟下山,他很难得的正经一次。
……虽然他的左手还拿着一壶酒,右手还挂着一串肉。
「没有,师父。」
「喔?」狂人努力在脑海里回想着其它徒弟跟他说过的话,不管怎么说,他们就是对五郎这个名字有意见。
而所有的徒弟们,都觉得五郎非常不喜欢他取的这个名字。
怪了,他怎么看都觉得这名字取得太好了,五郎用得很开心?
「耶,五郎啊,你告诉师父,你喜不喜欢五郎这个名字啊?」狂人思考了下,决定还是拐着弯儿问一下徒弟比较好,免得以后招人厌。
「唔……」怪了,怎么连师父都问他这个问题啊?
「师父,这是您给徒儿取的名字,不管您怎么取,徒儿都会用啊。」
问题是狂人要听的答案不是这个呀……
「我是问你喜不喜欢?谁问你肯不肯用了?就算不喜欢还是得用!」
啊?看起来,师父好象有些动气了……
「喜欢!」非常当机立断的,五郎说出了他认为师父会想听的答案。
其实,他比较喜欢原来的名字,可是师父喜欢叫他五郎,那他就改名叫五郎好了,反正也没什么差别。
「真的呀!那你下山以后也要用这个名字喔,这才是我狂人的好徒弟!」
狂人笑开了嘴,露出一口黄牙,五郎见状赶快不着痕迹地退一步……
上次师父的口臭让他吐了三天三夜,这次他下山在即,若是又吐得下不了床就惨了。
下山也要用这个名字吗?可是,师兄说过了,下山以后用本名比较好耶……
而且,他们还说过遇上危险时,只救柳千秋这个人,不救五郎这个人,说是什么……什么英雄好汉,一定要有一个顶天盖世的好名字,不能像路边的阿猫阿狗一样取那种怪名字。
可是,五郎和柳千秋都是他呀,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两个名字分开呢?
唉……好难懂,算了,还是收拾收拾行李准备下山吧。
师父说了,要是晚下山遇上豺狼虎豹的话,他可是不会出手救他的,一切要靠自己。
而且,如果师父交代下去的任务也没完成的话,也不用回来了。
五郎从怀里掏出碎羊皮卷,仔细地想从中看出些端倪。
嗯……看了十几年,他还是看不懂呀。
算了,师父说山下多能人,也许到了山下就能够找到答案了吧。
第一章
五郎觉得很奇怪,因为打他一下山之后,就有许多人朝他行注目礼。实在是忍不住的时候,五郎跑去找了一条溪洗脸,顺便照照看是不是自己脸上长了什么东西还是写了字,不然人家怎么会一直盯着他看?
对着溪水照了老半天以后,五郎更加疑惑起来了。
奇怪,他明明就是平常的样子呀,也没长什么奇怪的东西,为什么他们要那样看他呢?
想来想去,五郎还是想不出什么结果,最后听见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叫声,五郎才发觉自己已经饿了。
嗯,他好象已经走了很久了呢,从太阳刚出来走到太阳快下山了,都没有吃东西,难怪会饿。
唔。他记得师兄说过,在山下肚子饿的话就要找餐馆或是客栈,如果天色晚了的话,就直接找客栈投宿,找到那种地方就会有人煮饭给他吃了。
五郎看了看天色,嗯,红红的太阳要下山了,已经是平时要吃晚餐的时间了,所以不只要找吃的,还要找住的。
看吧!谁说他五郎会笨到不知道照顾自己的?师父也太看不起他了,师父说过,别人愈看不起你,你愈要做给人家看!
现在,他就要做给师父看,他才不会在三天内就哭着跑回去找师父呢!
于是,五郎摸着肚子,开始找起客栈来。
最后,五郎在一个很热闹的地方,找到一家「有间客栈」。
五郎抬头看了看,嗯,这一家客栈够大、够气派,一定可以煮出很好吃的东西来,而且一定有地方可以睡觉。
五郎噙着笑容,大跨步进了「有间客栈」,原本热闹无比的客栈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注在刚进来的五郎身上,就连原本要把刚烧好的菜给端上桌的小二也不小心把盘子给打翻了……
总之,全客栈的人都像是见了鬼一样。
可是,五郎丝毫不在意,他想,山下的人一定是很习惯用这种方式来欢迎外来的客人的,所以他要习惯这种欢迎法。
「呃,请问,这里有东西吃吗?」五郎清清嗓子,决定打断这么隆重的欢迎程序。
虽然受欢迎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可是他的肚子好饿,要欢迎还是等他吃饱以后再说吧。
呆愣的小二被掌柜的用力推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
「有的!客倌您是要吃饭还是要打尖啊?」
「打尖?那是什么?」五郎头顶冒着疑问,师兄们没告诉他打尖是什么玩意儿啊。
店小二瞠目结舌,居然有人不知道打尖是什么意思?这人是打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客倌,打尖就是住店,您是要吃饭还是要住店??」
「喔,原来是这样,我两样都要。」原来打尖就是要住店啊,很好,他学起来了。
「那您要下等房、中等房还是上等房?」店小二又问。
啊!咦?什么下等房、中等房、上等房?
「什么下等中等上等?」
「就是……」店小二搔着脑袋,想着要如何解释,「就是差一点的房间、差不多的房间跟比较好的房间。」
他小狗子这一辈子还真没遇过这种客人呢,什么都不知道!看起来像白痴,偏偏好象又识字……还有那张脸蛋呀……
真是怪人一个。
「喔,那我要好一点的房间。」五郎听了店小二的解释后,做了选择,但他随即又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怎么称呼啊?小兄弟……」
店小二闻言,差点口吐白沫。
为了不再让五郎问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店小二自做主张的帮他点了几道小菜,送到他住的上房里。
只是,就连店小二送菜进房间时,五郎依旧拉着他问了一堆问题。
「小兄弟,你还是没告诉我你怎么称呼呀,我师父说第一次见面要问人家的姓名,将来好称呼对方。」
有什么好称呼的?全国的人都知道不管他姓啥名谁,只要是在客栈饭馆当跑腿的,一律称之为店小二。
「唉,客倌,您就叫我小二就好了,客倌,您要的菜都上完了,您还要些什么?」
「小二?」五郎兴致勃勃地缠住欲离去的店小二,「你说你叫小二啊?我叫五郎,家里排行第五,你是不是排行老二啊?」在他的观念里,凡是名字里有数字的,一定是照家中排行取的。
「……客倌,您到底还要什么东西啊?」店小二的耐心快用完了,眼前这家伙就像是他家里刚学会说话的三岁小子一样,抓了问题就问,问到他都快发疯了还不罢休。
听见店小二不耐烦的声音,五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对方的不悦。
「……你是不是讨厌我?」
一听到这样荒唐的言论,店小二才惊觉自己因为不耐烦而失去了以往的服务水准,当初他可是立志要成为城里一等一的店小二的呀!
「客倌,您误会了,小二是客栈里头对打杂的称呼,我的真名是王狗子,家里排行老三,四年前娶了亲生了一个小狗子,现在小狗子三岁了,请问客倌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好巨细靡遗的回答呀,连身家背景都说出来了。
「呃,没有了,王兄弟幸会。」
店小二祭出招牌的笑容,「客倌您太客气了,叫我小二就行,请问客倌还需要什么吗?」
五郎看了看房间,想一想今天还有什么事没做……
「啊!我还没沐浴呢……」
「行,小的马上帮您张罗去!」回复元气的店小二答的相当有朝气,深深一鞠躬后就下楼了,看得五郎一愣一愣的。
原来被人尊敬,就是这么一回事呀。
酒足饭饱,五郎感到满足之际开始脱起了身上的衣服,准备入浴。
方才店小二让人准备好的热水现在温度刚刚好,吃饱饭泡个温水澡最舒服了,这里没有师父跟他抢澡盆,他大可以舒舒服服的泡一整晚。
全神贯注正在脱衣服的五郎,并没有注意到门外与窗外正挤了一群人等着他脱衣服……
「喂,你说,这小子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呀?生得那一张脸……」某某挤在窗边,脚底下悬空,只用臂力死命支撑的绿林好汉问着身边的同伴。
「这我哪知道啊?你都说是小子了,那应该是男的吧!」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手抓着身边半路跑出来的壮汉,一手紧捉着窗沿,努力把视线挤进那只用一指穿出来的空间中。
「唉,他这脸啊,还真是老子生平所见吶,要不是想看他究竟是男是女,老子何必这么委屈?管他三七二十一,先上了再说!」
「兄台,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女人是用来追求的,不是用来蹂躏的。」一旁的书生见绿林好汉越说越不象话,连忙插嘴。
开玩笑,他虽然是风流好色了点,可是该有的书生风范还是要有的,嗯,总之先看看佳人是男是女再说。
「嘿,老子行走江湖可从不吃这一套啊,女人就是用来暖床的,那还有什么其它用处啊?追求?等老子再度投胎还比快……」正当绿林好汉还在喋喋不休时,书生却打了手势让他闭嘴。
原来,是五郎正要开始脱衣服了。
「哇,这肌肤,比我家娘子还嫩呀。」书生忍不住流下口水,滴到了绿林好汉的衣服上。
「喂,老兄,你克制点,老子这个月只剩这件干净衣服好穿了!」等到绿林好汉的视线也挤进那小小的一指洞后,原本的一条小溪流变成两条大溪流……
「是男人耶……」书生陶醉说道,却完全不见丝毫清醒。
「是啊,他奶奶的!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吶……」绿林好汉把脸凑得更近些,好让可见度增加。
他这辈子可没见过这么唇红齿白的娘儿们啊,这小子肯定是天仙生的!
「原来,还真有天仙下凡这一回事呢……」书生继续陶醉,脸红成了猴子屁股,两只眼睛直楞楞的盯着里头的澡盆看。
「老子好想上他呀……老子这辈子第一次想上男人……」绿林好汉总算还算见多识广,把口水吸了吸,免得滴到在街上行走的人,到那时他们的行径就曝光了。
「可是,他看起来好象有武功耶……」
「那又怎么样?老子一次可以杀上十头牛!」
「……这跟杀牛有什么关系?」
「啦啦啦……」浑然不觉外头聚集了多少人欣赏他入浴的五郎,快快乐乐地泡完澡,突然想到晚上天气冷,起身时最好拿条布巾擦身。
哪里有布巾呢……五郎东张西望了一下。
有了!就挂在窗边,五郎笑嘻嘻地起身,走到窗边把布巾取下。
「来了来了,哇,真是太美了,我不行了……」书生眼见五郎愈走愈近,鼻子里猛然涌出大量鼻血,一时忘情就摀住了鼻子,全然忘了自己可是在三楼的窗外……
「他奶奶的,真够正点……喂!兄弟,别扯老子呀……」书生在掉下去时,实时伸出一只手想要稳住身子,谁知道绿林好汉被他这么一拉,整个人失去平衡,双双往街上倒去……
「碰!」好大一声。
躲在门外的一干人等顿时庆幸自己找了个好位子,不用赌上性命。
「咦?」五郎披上了外衣,听到外头传来的巨响,不觉怀疑。
他走近窗边一看,只看到窗子微开,而窗外的街上呢,躺着两个口吐白沫的男人。
「师父说过,不关己身的事,最好少管,可是师兄又说过,做人要行侠仗义……」五郎还在考虑要不要下去救人呢,外头街上就来了一批人把身体给抬走了,让五郎连想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唉,这世道真奇怪,连自杀都要找伴……还找个男人呢……」晚风正凉,五郎看着街上热闹了一会儿,等人抬走后,人潮又散了,不觉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