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忘记地下室的吻,但那颗甜蜜的巧克力,阮小芷忘不了。
她试着找寻黑松露巧克力。
在进口糖果商铺,试了好几个牌子,没吃到同样滋味。
薛东奇是在哪买的?
她查过资料,知道黑松露是法国人用训练有素的猪,在森林嗅来的。
好几个夜晚,她搂着被失眠。
梦里依稀见到那张俊魅迷人的脸,他对她微笑,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感觉黑松露在体内发酵。
秋天了,她却睡得闷出一身汗。
阮小芷怀疑自己病了,因为一颗巧克力?实在太可笑了。
这一天,敬言图书馆午休时间,日光悄悄穿透玻璃窗,亲吻原木地板。
美术类书柜前,阮小芷站在铁制梯子上,她神情专注地用掸子掸去薛东奇画册上的细尘,灰尘扑扬,惹得她咳嗽。
背后有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有气喘,应该戴口罩吧?”
小芷怔住,猛然转身,梯子因她的力道而倾斜--
一只手即时稳住。
“阮小姐?镇定、镇定。”手的主人笑了。
再一次,他们面对面。
“薛东奇?!小芷好震惊。
“是。”他对她微笑,穿着灰色衬衫,黑色休闲裤,他的衬衫敞着领口,裸露的喉结给人一种狂野难驯的感觉。
“你来干什么?”她问。
他对她眨眼睛。“小朋友,我特地送礼物来。”他抬手,食指上勾着一条金炼,炼下系着袖珍的铁黑色罐子,罐子轻轻摇晃着。
他靠近,她缩往书柜,一副戒备他的模样。
“URBANI,给你,代表我的歉意。一礼物拎到她面前。
URBANI?小芷摇头。“我不收陌生人礼物。”
“我也不随便送陌生人URBANI。”他又是这种口气。
小芷瞥了罐子一眼。
“里面是什么?”
“打开不就知道?”他说着,伸手要抱她下来。
小芷避开,自己下来。
薛东奇“哗”一声,发现书架摆满地的画册。
“敬言买齐我的作品?”
“你来有什么事?”小芷问。低头瞪着他大大的鞋,讨厌自己的心跳又快了。
“不是请我开画展?我一直等着。”
“喔……”小芷尴尬了。“对不起,我们请别人了。”讨厌,她又开始紧张了。
“真伤人,我很乐意为你们服务啊!”他看她低着头,小手握紧又松开。她也太容易紧张了吧?
“你是……大师级人物,我们怕邀不起。”
“免费。”因为她一直瞪着地板,他索性弯身注视地,她怔住,别开脸去。
“阮小姐习惯对地板说话?怎么,地上有什么--钻石?”他笑她,她糗得索性望向走道,就是不看他。
“薛先生,谢谢你,展览已经找别人了。”
“现在不只伤人--”他叹息。“而是侮辱人,大师难得免费服务,落得这种下场?我第一次感觉这么窝囊呢!”
他在闹她吧?她不喜欢他轻佻的口气,觉得他在看她笑话。
“总之,谢谢你的好意,也许下次有机会合作。”说着,她迈步离开。
“等等。”他伸手抵住书柜,挡住她去路。
他到底想干么?小芷恼地拽紧眉头。
“告诉我,当初为什么想邀我开展?”
“因为……”小芷抬脸直视他。“因为你的画不像真的。”
“不像真的?”他眼色暗了。
“嗯。”她点头。他的人让她害怕,但他的画却深深教她着迷。小芷认真道:“你的画好美,像梦一样,所以我才--”
“等等。”他忽地扣住她的手臂。“不像真的?什么意思?”
她挣脱他的手,看他表情变得严肃,不由地忐忑了。
“告诉我,不像真的是什么意思?”
他生气了?该死,她不会形容,她又不是画评家。
“嗯……”她望书柜又看地面,就是不敢看他。“因为美得很假……”她小声说,因为紧张,右手食指下意识抠起左手臂。
他冷冷地问:“这是你的感觉?”
“……是。”她的心脏揪紧,双手开始汗湿。讨厌,讨厌死了!他老是害她紧张。
“请你说清楚一点。”他看她低头深吸口气。
“因为……因为你的画色彩灿烂,构图炫丽,因为太灿烂、太炫目,反而像在掩饰什么晦暗的东西,所以我才说觉得假。这不是批评你的意思,你不要误会……我以为它们很美,像梦一样,真的很美……”她惶恐地补上几句:“当然,这只是我的感觉,你听听就算了,不需要太认真。”
她偷觑他--糟,他的表情更凝重了,哇!好像很生气。
这会儿,小芷可是头没发麻了,她很想逃,可是他挡住通道。
“我可以过去了吗?”她小声问,他望着她的表情莫测高深。
有一刹,她怀疑在他眼中,看见某种近乎寂寞的神采。
微尘飞扬,四周弥漫着旧书味。
他们之间,某种诡异的气氛暗暗骚动。
他不说话,也不让路。
怎么搞的?小芷懊恼,却不敢激怒他。
午时一刻。
薛东奇觉得这女人说的话击中他的心。
金色阳光流淌在地面,巨大书柜的暗影,缄默着与之缠绵。
图书馆好静。
小芷很不安,她不懂薛东奇在想什么,可他凝重的表情让她不敢妄动。
薛东奇注视她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你,说得好。”他笑了。
他赞美地?小芷困惑,她眯起眼睛以为自己听错。
他笑意加深,注视着眼前女人,她的五官流露出某种可爱的信息,而他性感的声音足以令任何女人宽衣解带。“阮小姐,你说得太好,我好喜欢,真的好喜欢。”
小芷怔住了,她傻傻的望着他,他也注视着她。
在他炙热而专注的目光里,纷扰的世界都像微尘静下。
他烧灼的目光像要穿透她,她觉得皮肤发烫,她听见自己心跳怦怦。
他靠近,她直觉地往后退。
他抓住她臂膀,她背脊僵硬,毛管奋起。
他低头,而她缩起肩膀。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可是……可是双脚像被定住不能动。
还是--她舍不得移动?
浊热的呼息喷在脸上,像要将她催眠。
男性气息如醇酒渗入皮肤,她忐忑,下意识闭上眼睛。
他的嘴贴近!迫近的热气令她的胃绷紧。
他的嘴轻轻摩擦她的唇瓣,她立即有一种醉醺醺的感觉。
心底有个声音警告,他要吻她了,她又怕又兴奋,犹豫着却没有拒绝。他的舌缓慢描绘她的唇,像在宠爱什么,厮磨片刻,才探入唇内,他箍紧双臂,舌头深入与她缠绵。
小芷颤抖,当他的嘴开始变得蛮横、需要,她的心狂跳,她的膝盖发软;他挑逗她!让她学着跟他纠缠。
他热的嘴和身体蛊惑地,他们的接吻变得恣纵而贪婪……
他带坏她了,她揪着他的衬衫,没拒绝他亲吻,还生涩地试着回应他。
他拉起她双手搂住他颈子,接着他开始啃嚼她的耳垂,她虚弱地站不稳,所以他就更用力抱紧地!
在薛东奇铺天盖地的魅力里,小芷觉得自己像饱满的糖渐渐融化,她实在无力反抗。
她的脑袋昏眩,身体轻飘飘,软弱得没法思考。她身体好热,欲望在体内沸腾。
他令她忘了自己、忘了规矩,在这拘束场所,他们热情拥吻,好像身旁的书柜消失,午睡的同事们消失,地上的影子消失,窗外的日光也消失。
阮小芷并不知道,她说的话语击中薛东奇的心,那一刹,薛东奇也像糖,在她话里融化。
他的心崩塌,他黑暗的秘密好似被她看穿。
窗外梧桐迎风摇晃,落叶翮翩飞舞。
同事们趴在桌上酣睡,不知道书柜后边,群书环绕间,激情嚣张横行。
他们的身影在地面叠成亲匿的暗影。
他们是如此不同,骤烈的心跳却好合衬。
在小芷纤细拘束的身体里,其实有火。
而薛东奇华丽放浪的外貌下,其实藏有坚固的冰。
他走后,阮小芷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座位。
她将他给的礼物打开,撬开盖子,先闻到一股香。
罐里堆叠饱满的巧克力,跟那日他请的一样。
她倒出一颗,摸了摸巧克力润滑的表面,想起他离开前说的话--
“你改邀谁展览?”
“画家陶然。”
“他画的比我好?”
“不,他没有你好。”这是实话。
“既然如此,我免费,义务性参与,你没理由拒绝。”
“为什么?”
“很简单,我喜欢你。”他拉起她的手,硬是将礼物塞进她手里。
阮小芷拎着礼物,罐子在手里晃,她的心晃得更厉害。
他喜欢她?!她又问:“为--”
“等等。”他笑了。“别问为什么了,喜欢就喜欢。总之你好好考虑,决定了就来找我,顺便把企划案送来。”
望着他,小芷茫然地点头。
“好……我会考虑。”她红了脸,又低下头去。
“你老是低头。”他揉揉她头发,猛地抱住她又放开,这才挥手离开。
小芷心底挣扎。
她趴在桌上,脸颊贴着桌面。伸手,将巧克力塞入嘴里。
她笑了,偷偷咀嚼,心头漾起甜蜜的感觉。
他说喜欢她。是吗?真的?他会喜欢这么平凡的自己?
小芷瞪住URBANI,推推黑色的罐子,忍不住又笑了。
她有种好幸福的感觉。她想,心花怒放就是描述这种感觉吧?
这个薛东奇也太放肆了,在图书馆吻她,而她竟也没有抗拒。
现在,她甚至偷吃糖。
望着前方熟睡的阿姨,小芷有种犯罪的的快感,第一次叛逆,怎么搞的?她真的好开心啊!
她趴着,额头抵住桌面,闭上眼睛。
脑袋想的都是他刚刚的吻,他有魔力吗?
肯定是,头一回,小芷感觉快乐得要融化!
第三章
“夫人,您要的古瓷送来了,您看看。”
柳绍华走入客厅,手上拿着一只雕花木盒。
豹纹软榻上,穿蓝洋装的女人正盯着电视,观赏纽约进行的拍卖会。
女人瞥了柳绍华一眼。
“那个老家伙肯卖了?”老家伙指的是古董收藏家潘君尧。她用眼色示意。“拿过来。”
柳绍华将东西放置在水晶打造的方桌上。
“按您的吩咐,找人鉴定过了。”
“当初,不是说不卖吗?呵~~”女人拿起盒内古瓷看了看。“嗟~~不过如此嘛,花了我八百万,看来跟普通花瓶没差啊!妈的,报纸讲得那么神,什么非卖品,还不是价码的问题。”她随手一搁。“烂货,拿去放仓库。”
“好的。”柳绍华将花瓶搁回盒里。
“绍华,我要你问的事怎样了?”她是松冈企业的千金,俞颖鹃。
父亲是全球排名十大富翁,创办松冈企业的俞鸿。
俞鸿妻妾成群,偏偏膝下无子,一次他到东京洽商七日,邂逅日本女子,山口美里。美里见俞鸿有钱有势,逢迎谄媚,故意怀孕,逼俞家负责,俞鸿为此付出钜额赡养费。俞颖鹃小时候一直跟母亲住在日本,直至十二岁母亲爱上她的家庭教师,想共组家庭,就托人把她带回台湾交给俞家,从此对俞颖鹃不再闻问。
俞颖鹃与母亲关系冷淡疏离,她只是虚荣的母亲刻意怀下的孩子,美里对她没有感情,倒是因为她,她及她的家人摆脱贫穷,过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俞颖鹃与父亲关系恶劣,整个家族仇视地,她有挥霍不尽的金钱,但没有嘘寒问暖的亲情。
是命中注定吧,尽管俞鸿因为厌恶美里,连带憎恶起这个亲生女儿,但他始终没能再得个子嗣,真是讽刺,俞颖鹃是他唯一的女儿。
俞颖鹃去年嫁给同是企业名人的陈辰风,夫家对她很好。
陈辰风迷恋她,老婆说的话就是圣旨。
买东西和竞标珍品是俞颖鹃的嗜好,越难买到的她越想买,一旦到手,那些东西在她眼中立刻失去价值。
她还有一项嗜好,爱跟艺术家搞在一起,虽然已经结婚却绯闻不断,被艺术家们围绕,令她觉得自己好特别。常有画家、音乐家为她倾倒,甚至有作词家为她自杀,爱情对她而言,不过是另一种商品,得到以后就失去它的价值。
柳绍华是俞的特助,她行事低调,口风紧。对夫人复杂的私生活视而不见,很得俞颖鹃的重用。
“绍华,刘杰怎么说?薛东奇着手的四美图好了没?”俞颖鹃问她。
“冬魅还没完成,找不到满意的模特儿。”
“哦?”她笑了。“刘杰不是帮他约了好几个顶尖女模?”
“是,但他没一个中意。”
“这家伙真挑剔,”俞颖鹃呵呵笑。“鑫老出四百万请他画,我出五百万,他竟然拒绝我!”她恨恨道。“薛东奇,哼!发帖子请他替我们松冈办展览,他不肯,本小姐亲自跟他订画,他也不要,架子可大了!绍华,你说我们松冈想请谁谁敢不来?多少人抢着要我发帖子,是不是?”
“是。”柳绍华点头。
“嗯,他可以更跩一点!”俞颖鹃靠向榻背,沉思道。“那么多顶尖女模都看不上眼?有趣。我猜啊,他想画的不是一般女人,是不是?”
“是。”柳绍华只管附和主子的话。
“呵~~我跟你说”俞颖鹃笑道。“买四美图的人其实是我,鑫老不过是代我出面罢了,我故意出高价抢货,这薛东奇硬是不卖,真够骨气了,这世上有什么钱买不到?见鬼了,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她口气里的兴奋要比愤怒来得多。她双眸发亮,喃喃道:“我想知道薛东奇心中的美女究竟什么样?冬魅他画不出来……绍华,你猜……他要找的是什么样的女模?”颖鹃直视柳绍华。
“呃……我不知道。”
“我猜他要找的是非常特别的女人,普天下恐怕只有一个人符合他的要求。”
“哦?”柳绍华不解。
俞颖鹃点燃香菸,瞥了柳绍华一眼。“有个人,只有她能让薛东奇满意。”说完,她倒回软榻,手一挥,“你下去吧!”
“是。”柳绍华不明白俞颖鹃指的是谁,她悄悄退下。
星期五晚上,天气湿冷,霓虹妖艳。
地下室,薛东奇正在调颜料。他有时会加入炭,有时是砖末,上回他甚至加了铜,今晚他尝试在颜料里加篮药水。
门铃在七点四十五分响起,他注视着门扉,考虑要不要应门。他一向不欢迎没预约的客人,他决定不理会,可是下一秒,他想到阮小芷……顿时停住搅拌颜料的动作,他起身去开门。
“薛东奇。”门外是一张绘色容颜。
“是你。”薛东奇挑眉道。“我不记得约了你。”
俞颖鹃睨他一眼,迳自走进来。
“我可是特地为你带来好消息。”
她穿着黑色丝绸斗篷,斗篷随着她脚步飘晃,身上浓烈的香水味飘散。
薛东奇觉得很呛,他带上门。
俞颖鹃像个女主人似地环顾他家。“嗯,很别致,不愧是你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