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清脆的声调同他说话。「堡主,心蕾听说您是极慷慨又仁慈的主子。」她得说些好听话哄哄他,然后她将跟他要些银两。心下她虽憎恨自己谄媚的态度,但她知道男人吃这套。由于她不惯于拍人马屁,所以,她的脸尴尬地微微泛红。
「是吗?」他注意到她脸红了。他伸手将她拉近,当他的手碰触到她那纤弱的柔荑时,他暗暗皱眉,他发现她在颤抖,他更发现她手上长着粗茧,他将她的手扳过来,俯身仔细地瞧了瞧。
容心蕾尴尬地想抽回手,因为长期操持家务的关系,她知道她的手不好看,而他的视线令她局促起来。
他紧抓着她的手直到看够了才放开,然后那对严厉的眸子在浓眉下专注地凝起。他沉默地看着她——明白了她不是官府千金,她竟连推荐函都敢捏造?他怀着疑问但仍不动声色。
「堡主,要我沏茶给你么?」她没伺候过男人,但是要是他再这样沉默下去,她可能会厥过去抑或尖叫起来。
「或许我们之间不该这样客气,妳知道男人要的是什么,我来这儿不只为着喝一盅茶……」他说着,蛮悍地将她用力一扯,然后,将她按倒在床上。她全身僵硬地被压在他身下,惊愕得不敢吭气。
他伸手托起她的脸,她还在颤抖。她明明想当堡夫人的不是?但她表现得就像是将赴刑场的囚犯,眼中只有惶恐,没有一丝丝地心甘情愿。
「妳怕什么?」该死,他发现她美丽的眼睛就像黑夜里的星星,他发现丹凤眼原来是这样的迷人。他俯低身子,他的脸几乎要贴上她。
「我不是怕……」不怕才怪!她努力地逼自己冷静。不管他想干么,她得先达到她的目的。但是他强壮庞大的身躯令她手足无措,而他灼热的视线令她惶恐。她硬是逼自己挤出一句话来。「我颤抖是因为我高兴……」
说谎!他微笑地故意问道:「高兴什么?因为我将做的事?因为我将吻妳?或者是……」他温柔地伸手,手指插进她盘起的发髻里,缓缓地将她的发髻松开。浓密如云的柔软长发如瀑布般散了开来,缠住了他粗糙的大手。
他的声音低沉性感。「妳有一头漂亮得像丝缎般的长发。」他真心赞美。这一刻他发现她的表情相当无助,脸色显得苍白,但是她的嘴唇却红艳得似一朵沾着露珠的玫瑰,他心中一紧,突然迫切地渴望亲吻这一朵玫瑰,他俯身,当他的嘴唇即将品尝到她的甜美时——
「等等——」她的手竟按在他脸上。「等一下……」
这简直太荒谬了,他用力地扯下她的手。他板着脸,显然相当不快。这女人破坏了方才甜美的气氛。
「不论你想做什么——」她突然紧张而急促地对他说道。「先给我钱!」她终于说了。
而且,几乎是立刻的,看见他眼中闪着堆积起来的怒火,他的声音比千年寒冰还冷。「我没听错吧?妳跟我要钱?」
「是的。」她狼狈地躺在他身下,她痛恨此刻的自己必须蔑视自尊和骄傲,她几乎是低声下气地。二千银就好。」她不敢看他鄙视的眼睛。「只要一千银就好,这对你不算什么吧。」她羞愧得真想一头撞死。
他坐起身,他的声音很轻,却比利箭还伤人地道:「妳没资格跟我谈钱,妳可知自己的身分?不论我将对妳做什么,我可以一毛都不给。」她竟敢不要脸到敢跟他要钱?他很气,就算她虚荣好了,那么至少也该遮掩一下,有必要这么露骨吗?
容心蕾撇过脸去,她努力地想压抑住那几将泛滥的泪水,她的喉咙又干又涩,她的胸口又紧又痛。
然后她听见他冰冷的声音。「我从不亏待我的人,妳需要什么可以跟总管说。」现在他对她的欲望迅速消逝无踪,一种莫名的挫折感揪住他的心。为什么他竟有一种受伤的感觉?
「不必,我只要一千银,其它我什么都不需要。」她僵硬地说。
「如果妳是在跟我讨东西,最好看着我!」他生气地将她的脸扳过来面对他,然后他怔住。她眼中盈满了无助的泪水,他发现这一千银似乎是她的某个秘密。她倔强地瞪着他,抿紧着唇正努力地压抑啜泣出声。
她脆弱的模样敲痛了他的心,他被一种莫名的罪恶感折磨着。他换了比较温和的口气。「妳要一千银做什么?」
她沉默着。
他叹气,然后起身踱离。「我会叫总管送来。」他在门前伫立了一会儿,然后离开。
莫雪凤迅速钻出来,然后爬上床去。她轻轻地对着背对她的容心蕾喊着:「蕾姨?」蕾姨看来似乎很沮丧。
容心蕾还是背对着她,她不想让人看见那不争气的泪水。她淡淡地说:「夜这么深了,妳不用回家的吗?」
这里就是我的家啊——莫雪凤没敢道出这句。蕾姨的难过令她感到内疚极了,她原本只是单纯的想要一个娘而已,可是事情似乎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蕾姨……」明知不可能她还是问:「妳喜欢堡主吗?」
她咬牙切齿回道:「阿凤,去帮我踹那长工几脚。堡主根本是个骄傲自大的混蛋。」
「但是他对妳很温柔啊……」起码是她见过爹对女人最温柔的一次。
「丫头——」她转过身子面对莫雪凤。「妳没听见我跟他要钱时,他是怎样冷嘲热讽的吗?他说他可以一毛都不给,他说他高兴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真是尊重女人是不?他真温柔真体贴对吗?」她忍不住地讽刺道。
「不过他答应给妳钱了。」莫雪凤帮父亲说情。「他不是太坏的对吗?」拜托,希望蕾姨不要讨厌爹爹。
容心蕾疲倦地叹气,她沮丧地拉起棉被转身欲睡。「丫头,妳回去吧,等会儿让人发现就不好了。」这毕竟不是她能乱闯的地方。「如果方便的话,帮蕾姨去当铺看看,等一拿到钱,我立刻设法请人买药材过去。」她真担心爹的情况。
「蕾姨……」雪凤爬到她身上亲吻她的面颊。「妳不要紧吧?我是不是害了妳?」
「傻瓜。」容心蕾心疼地摸摸她的面颊,她勉强地挤出笑容,对她眨眨眼。「情况不太糟,毕竟我成功地要到钱了是不?!」她应该高兴才对,至少她的目的算是达到了,至少他的父亲可以拿这笔钱去买够多的高丽蔘了。她欣慰地想,是的,还不太糟,她只要好好地休息一晚,她又可以精力旺盛的面对一切。
第五章
容心蕾这一觉睡得太沈,连日的紧张,连日的失眠,让她终于不支地一沾床即睡得死沉。
被褥是上等的蚕丝织成的,又轻又软,枕套是用细丝制成的,又轻又柔。
在睡梦中她不禁满足地叹息,睡梦中她隐约闻得到熏香炉吐出的沉香味,令她心情放松身子瘫软,她熟睡得就似婴孩一般,因此她根本没有察觉踅返的莫绍擎。
他先是伫立在床沿打量她的睡容好一会儿,然后他吹熄案上的油灯。他脱去宽袍上床睡在她身侧,那感觉自然得就像他天天都这么做一般。他侧着身子将她柔软的身子揽进怀中,他听见她低声呻吟了一声,然后她下意识地偎进他怀里,贴近他的胸膛。
她的味道太好闻,而她恼人的发丝随她的呼吸轻轻地搔痒着他的下颚。他强壮的手臂,情不自禁地环抱那纤弱的优美的腰身。她是这样纤细、这样柔软,这样的令人心生怜惜。
他微笑着将长腿跨至她的腰上,她似乎没有一点警觉性,长长的睫毛还是密密地垂着。
他发现自己喜欢看着她,在不知不觉中骤然升起了欲念,他顺了顺呼吸,望着她雪白的香腮,要克制欲望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知道自己紧绷的身躯强烈地想拥有她,然而对她还有太多的疑问,他一直是谨慎的,他不可能在心中的疑问还没解决时,就贸然地被欲望征服了一切。
她甚至可能是胞弟派来的间谍,当然,她也可能只是个可悲的为了虚荣而捏造身分的女人。
他沉思着,他侧身用手肘撑起自己,他攫住她的一小撮头发在鼻问嗅闻,那是一股淡淡的茉莉香。那发丝柔软从他指缝中溜掉。他俯身亲吻她细嫩的面颊,他自言自语地悄声叹道:「妳究竟是谁?哪一个才是妳?」
他起身再一次离开房间。而身后的容心蕾正作了个美梦,梦见小时候,爹和亲娘帮她扎辫子——
「心蕾有一头又细又密的头发。」娘亲的声音好暖。「将来一定是个好命的孩子。」爹在一旁不住的点头。
那日阳光炙热,她在娘亲怀里只觉得昏昏沉沉。
娘……我真的是个好命的孩子吗?
后来发生好些事,糊胡涂涂地,日子也就流逝了。
梦中,容心蕾没有烦恼,她还是微笑的仰望着母亲。梦中,她还只是个孩子。
正当容心蕾沉睡之际,柳金叶的房间却灯火通明。她那带进城堡的阿嬷急切地在房里兜圈子。
阿嬷搔搔白发道:「我打听过南院那边值夜的小厮,堡主今夜已经去了那里两次。小姐……」她急切道。「我们得加把劲才行,要不怎可能当上堡夫人?真是!明明妳比那个什么蕾的好上千百倍,干么堡主不过来这儿?」
柳金叶梳着头发,满不在乎地淡淡说道:「不急。」她自信满满地道。「阿嬷,妳放心,我一定会伺候得那堡主服服贴贴地,那容心蕾看来太嫩了,哼!」她冷笑。「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不为我着迷的。」
※ ※ ※
一早,容心蕾才刚起床的时候,殊不知柳金叶已经去向堡主请安了。
容心蕾下床推开房门正欲伸懒腰时,一个婆子忽地冲了过来——
「姨太太早。」那婆子胖胖的,右手提着洗脸盆,请容心蕾入座。「我是福婶,主子叫我来伺候您。」她俐落地将梳子拽起。「我帮您梳头。」
容心蕾这会儿方醒了,她看着那胖胖的婆子,然后亲切地微笑道:「我自己来就行。」
「那怎么成?」福婶大惊失色。「您的身分可不行自个儿来……」
福婶热心地将心蕾按到椅子上,帮她梳了个极高又笨重的奇怪发型,然后她又在她顶上插满了铁制的奇形怪状的发钗。
「福婶婶——」容心蕾瞪着铜镜里可笑的自己,她忍不住问:「这发型会不会……」她怕伤了大婶的心,只好小心地说。「会不会太夸张了点?」简直有如一只妖兽骑在她顶上。
「妳不喜欢吗?」那大婶超夸张地捧住双颊惊问。「我弄得不好吗?」福婶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容心蕾忙说:「不不不!好极了、好极了……」她虚弱地干笑几声。然后惊恐的看见那福婶又拿出胭脂盒,取出粉扑,迫不及待地捧起心蕾的脸,迅速俐落地在她脸上瞎涂了一阵。
「妳……妳干么?」心蕾被她肥胖的手臂勒得差点喘下过气。等她终于放开她时,妈呀,容心蕾差点没被镜中的人吓死!
那一对丹凤眼在眼线的强调下变成两个黑青般的大骷髅,而她的嘴唇被她涂的又红又厚,脸色则苍白的吓人,更别提眼睫上那两坨像似瘀青般的颜色了。
容心蕾哭笑不得——「这……这……」这是化妆还是画画?
福婶极满意地拍手道:「姨太太,这是最流行最时髦的化妆法了。堡主最喜欢这种妆了。我一听说要服侍您,高兴得一晚都没睡哪,本来我是在园子做粗活的,这下可好过多了。现在——」她拉起容心蕾。「我们快去给堡主请安吧!」
「等、等一下……」她可不想化这种可笑的妆去见人。「我想,我想……」我想卸妆!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可是一瞧见福婶的笑容又止住了话。
「想什么?姨太太?」福婶笑瞇瞇地问着。
嗳……心蕾叹气。算了算了,她挥挥手。「咱们走吧。」看福婶兴匆匆的模样,她实在不忍伤福婶的心。
就这样,容心蕾跟着大婶穿过一个又一个回廊,还有无数个花园和亭子,终于到了用膳的大堂。
只见厅上两侧成排的丫鬟轮番伺候着上菜倒茶,而堡主莫绍擎一身藏青色袄子,英气勃发地坐在正中央,他右侧坐着忙帮他挟菜的柳金叶,左侧的位子则是空着的。想当然耳,那应该是给她坐的,不过,很显然,她来迟了,饭局早已开始。
莫绍擎挑起眉毛,看见她-脸滑稽的装扮,有些诧异地拧起眉头。她可真敢打扮,化那样浓的妆。他低头咳了咳,然后对她一笑。
「真『早』啊!」话一说,一旁的奴婢们无不低头窃笑。谁都听得出他的讽刺。
容心蕾故意忽略他嘲讽的口气,她挺挺胸膛、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故意轻描淡写地道了声:「早。」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阿莽这时凑身过来安排姨太太入座,她屁股才刚坐下,听见莫绍擎又拋来一句:「昨夜睡得可好?」他沉柔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他这可是关心她?真难得,她礼尚往来地回报他善意的微笑,她点点头道:「很好。」
「妳睡得很好?」然后他几乎要咬上她耳朵地低声说。「我以为妳为了『等着』伺候我,肯定是不会睡熟,我以为妳一定会『比我早醒』,好为我准备手巾……」他重复她曾大言不惭说过的话。
他笑着看她从脸颊红到耳根。阿莽站得近,听了话只得低头憋住笑。
他非要让她这样难堪是吗?她抬头瞪他一眼。他是故意的,故意用她说过的话笑她。她昂着下巴反击道:「心蕾因连日为了选亲之事夜不能眠,故睡得迟了,您贵为堡主日理万机,应当是不会和小妾『计较』这些,是么?」她眼睛里有叛逆的火焰在燃烧。
霎时,她看着莫绍擎笑容隐去,他打结的眉头令她紧张。她注意到他皱眉时可真凶猛。他生气了?但她已收下回话儿了,而他阴郁的脸色令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万一他反悔了不给她银子了呢?
他瞪着她的目光锐利得使她寒毛直竖。这个男人生气时,竟教她全身起鸡皮疙瘩,光只是那足以射穿人的目光就足以令人恐惧颤抖。
室内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吭气。在飞云堡,从没有人会笨蛋到去挑战堡主的权威,而,她竟然这样做了,真是个笨蛋是不?!
不知已有多久没人敢顶撞他的话,她竟敢在众人面前挑战他的权威,他如果不生气,那么以后如何管理这儿的人?是故他虽没有真的动怒,仍是刻意摆出凶恶的表情,他知道那确实收到效果,因为他清楚地听见她轻轻喘息了一声。很好,她知道怕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