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憔悴、失魂落魄的身影,周恩平忍不住同情地惋惜。
可惜了这么年轻标致的可人儿,竟为了情而辜负青春,独自憔悴。
那弱不禁风的凄苦模样,令他不禁升起一丝怜惜。
张冷在新辟成的赌场内,召集了各个赌桌的负责人,利落地命令。「记住!只要是赵如玉来玩,绝对不可以赢她的银子。而且,切记!要放水得不露痕迹。明白了吗?」
众人连称是,然后散去。
此时丫鬟领如玉进来了。
如玉一踏进赌场,双眸登时发亮,嘴角不觉地咧开,呵呵呵地直笑,精神也随之抖擞起来。
张冷一见她那藏不住的滑稽表情,心头不禁泛起一丝暖意。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喜欢见到她的笑容。
他刻意不显露出内心的情绪,冷淡地说道:「我建了一座赌场。」
「是!是!我看得出来!」瞧她的口气,怎么好似她才是当家的?
张冷自袖内掏出一袋银子给她。「这给妳当赌本。以后闷时,自个儿来这打发时间。」
如玉只顾东看西瞧,恨不得立刻坐定下注。这根本是天堂!
「如玉!」
「嘎?」她终于回过神来。
「哪!一袋银两。」他抛给她。
如玉接过,小心地捧在怀里。忽见他无限温柔的目光望着自己。
剎那间,她困惑了。
他是特地为她盖了赌场供她娱乐的吗?不!不可能!他对她那么好干么?
也许是满心疑问,如玉一时忘了拒绝他的「施舍」。而张冷对她的反应,竟高兴不已。他发现,她不再那么排斥他了。
忽然之间,如玉似记起什么似的,埋怨他一句。「听说你小的时候在赌场长大的?」
「没错!」
「可恶!那我岂不永远赢不了你?」
「那么,就永远留在这里呀!」
如玉一哼,撇过头娇嗔。「永远?那得看本姑娘高不高兴!」
听到她说出尚有转圜余地的回答,张冷再也禁不住脸上的笑意。
这日,张冷正和众将领开会时,如玉推开守门的兵卒,一把拉住张冷就往外拖
「快!快!今儿个手气正旺,咱们比试比试。」
张冷皱眉,厉声道:「妳没看见我正在开会吗?出去!」
她着魔般死命拉他。「好好好!一起出去赌三把。」
张冷破天荒耐着性子好言相劝。「妳先出去,我开完会一定找妳睹……」
「开玩笑!开会可以等,我手气旺可等不得。快跟我赌完三把,我再放你回去开会。」多么理直气壮的借口。
再这样拉扯下去,他铁定尊严扫地。于是他决定速战速决,跟如玉到了赌场,三两下解决了她。
如玉哭丧着脸,瞪着手里那副好牌,哀怨极了。
「这样也能输?」没道理。
张冷扔下牌。「豹子通杀!没办法。」
如玉呕得要吐血。「千里香」似离她更远了。她大受挫折,拿着天九牌和骰子,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语:「奇怪!我在赌场都赢的。怪事怪事……」
一旁的张冷强忍着笑,整整衣袍,赶回去继续开会,留下仍在发呆的如玉。
该死!众将领目光如箭,冷冷盯住他。气氛沉重。
才不过大清早,如玉便已推着满桌银两,眼神先是欢喜,继而疲倦。
一旁的欢沁笑道:「这几日妳赢了不少。」
「根本未输过。」
「如何?很过瘾吧!」
「很无聊。」她坦白说。「这些银两没处可花,什么都有了,却不能回『千里香』。我娘搞不好担心死了。」
欢沁试探问一句:「妳好像没那么恨霸主了?」
如玉托住腮帮子,困惑极了。「我不知道?他真是个怪胎。周恩平偷偷告诉我说,霸主建赌场是为了我,又命庄家们逢我赌必要输。他为什么这样做?」
女人本来就是极易心软的动物,加上如玉天生就是没啥心眼的人,虽记了仇,一高兴又忘得快。
欢沁拨拨桌上的银两,漫不经心道:「妳有没有听过沈月的事?」
「沈月?谁?」
「霸主的妻子。」
「是吗?怎么都没见过?」
「她被霸主一刀格毙--」
如玉吓得抚着心口忙问:「为什么?」
「听说,不过是因为霸主那日正好不开心,她为一些小事顶撞了他;他一怒,干脆一刀砍死她。」
「竟有这样的事……」如玉怔怔地出神,对张冷的一丁点好感立刻烟消云散。想想,连妻子都舍得杀了,这种男人--她竟还会和他有过肌肤之亲,如玉不禁头皮发麻战栗不已。
欢沁瞟着她低声一句:「而且,听说杀沈月的地方就是在这里,鲜血染红了床被。据说沈月阴魂不散,丫鬟老说夜里常看见她幽怨地在长廊飘……」
「别说了别说了!」如玉已经吓得脸色泛青。
「如玉,这张冷几乎和屠夫没两样。我劝妳,能躲他多远就多远。」
「那倒是。和他在一起真恐怖至极。不过他的谋士周恩平人倒不错。」她心头一阵温暖道。「我那时生病,多亏他细心照料,像这样斯文有礼的男子,真不可多得。」
「如玉,妳该不会喜欢上人家了吧?」
「才没有!」如玉脸红地辩解。
欢沁哼道:「唉!就算妳喜欢也没用。妳已是霸主的妾了。」
「谁是他的妾?」她气极反驳。「我才不承认。我爱谁,他管不着。」
欢沁又说:「妳最好少和周谋士碰面,免得霸主不快。」
这话令如玉更加激愤。「我又不是傀儡,自然有交朋友的自由。我爱和周谋士下棋谈天,关他什么事!我才不理他怎么想。」
欢沁假作关心地拍拍如玉的背,内心却得意地笑着。
当晚,欢沁去见霸主。
张冷关心如玉,频频问道:「她近日可开心了些?」
「开心极了。」
「是吗?」张冷满意地笑了。命人建赌场果然是正确的。
「是啊!周谋士颇和她投缘。如玉成日上他那,我想……如玉应该是爱上周谋士了。」
这句话杀伤力极大。张冷立即将笑容隐去,恢复了先前的冷淡,心头却有百种情绪翻腾。
「妳怎么知道的?」
「今早,她亲口说的。」
张冷怒道:「身为我张冷的妾,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我也劝她少去找周谋士,免得霸主不高兴;但她说她高兴爱谁就爱谁,霸主管不着。」
这句话宛如一把火烧灼他的心。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这般心痛?就似当初知道沈月爱上李劲时,那般嫉妒得要发狂。
盯着欢沁的脸,张冷并未全盘相信,但不安的种子已种下。于是他交代道:「今后,只要如玉去见周谋士,妳立刻来告诉我。」
「是--」她温驯地回答。
那夜,张冷辗转难眠。
当年击毙沈月的画面一再重演。那疼痛,多年后依旧清晰真实。
他渴望见到如玉。他不得不承认,她在他心中日益重要。他起身往她的厢房跺去。
睡梦中的如玉亦正作着噩梦。
白日欢沁的一席话,吓坏了她。她梦见沈月幽怨地盯着她,鲜血一直滴上她的身,她吓得忙挥她走,尖声嚷叫
忽然,她被某个熟悉而强壮的身躯揽进怀中按抚。「嘘--不怕不怕。」
这声音?这手臂?
「周恩平?」她唤。一睁眼,却看见盛怒的张冷。
第五章
「放开我!放开我--」深夜宫内,如玉又吼又叫又踢,硬是被张冷架回他自己的寝宫。
他将她扔到床上。她气得忘了恐惧,胀红着脸,一边喘气一边咆哮。「你发什么神经?见鬼的你!」才刚作完噩梦,又被他莫名其妙架回这里,她头昏脑胀气得半死。 但张冷更气。她竟然……竟然在梦中呼唤周恩平?她跟他是啥关系?难道欢沁说得没错?她喜欢他?
「为什么喊他的名字?」
「谁?周恩平吗?」
「妳和他什么关系?」
如玉抬高下巴,愤愤地道:「关你什么事?」
张冷气得猛地捏住她下领,沈声威胁:「我受够妳的放肆了。」炯炯严厉的目光警告地盯住她。
如玉没忘记上回激怒他的后果,这次收敛地缓和口气。「我和周谋士是朋友,不行吗?」
「妳喜欢他?」
「当然。」
「为什么?」
如玉井井有条道:「他斯文、温和、善良,上回生病,要不是他老在我身旁悉心照料,搞不好我早一命呜呼了。我不喜欢我的救命恩人,难道要讨厌他不成?」
张冷松手瞪着她,却不知如何向她说明真相,他拉不下脸来。
张冷只好问她:「妳怎么知道是他照料妳的?」
「我睁眼时明明看见是他。」如玉答得理所当然。
「他替妳擦脸拭汗喂药?」张冷依旧紧迫盯人。
「是呀!」那么温柔的动作和声音,她永远不会忘记。
张冷静默片刻后,忽然捉住她的手。如玉一怔,直觉缩回身子,他却用另一只轻按她额头。
这只手,好熟悉的感觉。她听见张冷轻声问她:「妳想想,是这种感觉吗?」
桌上微弱的烛火映着他的脸,他双眸似也跳动着火焰。如玉屏息,没有答他的话。然后,他起身放开她的手,走了。
如玉一脸惊讶,掩嘴瘫于床上。是他?真的是他!
强壮的手臂、温柔的声音、细心的呵护,昏迷时,不停守护她的那个男子,竟会是张冷!
那熟悉的碰触勾起了几日的回忆。
她记得那只厚实却有些粗糙的手--而周谋士的手却看似白嫩。
她记得那温柔却带些沙哑的声音--周谋士完全不是这样。
啊!那真是他?她明白了,却感受到不小的震撼。一种对张冷矛盾的情感涌现心中。
黑暗中,张冷的双眸似乎未曾离开,仍盯住她不放。他的寝室、他的床、他的枕、他的被,忽然一切全是他的气味,浓重地包住她。
不!她对那粗暴的臭男人才不会有好感哩!她告诉自己。然而,心头一股热却止不住地蒸发,红了她的脸。怎么回事?
如玉枯坐直至清晨都未睡,而张冷也未再进门。他不知如玉正因他而矛盾、失眠。他直接闯进好友周恩平房里。
周恩平正秉烛夜读,见张冷一脸怒容,于是搁下书本。「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
张冷一言不发,拿起桌沿花雕就倒。
周恩平了解地笑了。「又是如玉惹你生气吗?」
张冷吃味顶他一句:「如玉岂是你叫的?她是我的妾,你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咦?霸主是哪儿不对,怎么火药味这么重?
见周恩平瞪视着自己,张冷故作经松道:「喝酒吧!就当我没说。」
「你爱上她了,是不?」周恩平忽地单刀直入。
「我没有!我再也不爱任何女人!」张冷赌气又干了一杯。
「你不好意思承认,没有关系。但问问你的心,你自己比谁都明白。」
张冷垮下脸,索性扔掉杯子,整瓶灌了起来。他酸楚一句。「爱她也无用。」
「怎么说?」
「她恨我。」
「恨是可以化解的。至少她对你有感觉。」周恩平分析。
张冷沮丧回道:「她喜欢的是你。」
「我?」
「她亲口对我说的。」
以自己的敏锐,如玉若喜欢他,他怎可能没感觉。不!仔细回想,如玉和他相处时,神情并无特别之处。「张冷,你一定搞错了。」
「不!不会错。她以为那阵子她病时,都是你在照料她。而我--」他又开了一瓶酒。「我只是一个会欺负她的恶棍!」
周恩平只觉一切十分荒谬。
他不认为如玉对他有任何爱的成分。爱是一种比友情还要激烈的情感,而他们之间从来只有平和自然的气氛。
反倒是如玉对张冷态度激烈些。她时时将张冷挂在嘴上,一天到晚一见周恩平便嚷:「怎样才能赌赢那个张恶棍?」
要不就是咬牙切齿频问:「我们来整整张冷好不好?看他那副死人脸就好想扁他。」
要不就是尖酸刻薄地讽刺:「那臭男人哪天要是见他亲切微笑,我大概会吓死!」
张冷张冷张冷!她开口闭口全是他。
周恩平实在不信如玉喜欢的人会是自己。而一旁的张冷却已经醉了。
周恩平差了丫鬟带醉了的张冷回寝宫。丫鬟小心地搀住霸主穿过花园小径,半途遇见了清早便至花园散心的欢沁。
她拦住丫鬟。「霸主怎么了?」
「在周谋士那儿喝醉了。」
欢沁眼一转,微笑道:「现在要回寝宫了是不?」
「是呀!」
「可是,如玉要找霸主呢!」
「是吗?霸主恐怕喝了不少,要睡上一阵才会醒。」
「不要紧,我替妳搀回去,如玉会照顾他的。」
欢沁小心而温柔地搀过霸主。「妳先告退吧。」
「是。」丫鬟并未多疑,毕竟如玉是霸主最宠爱的妾,而欢沁又是如玉身边的人。霸主交予欢沁应是没问题的。
然而,欢沁并未将霸主送回寝宫,而是带回自己厢房安置,替他宽衣。望着床上心爱的男人,她不禁向往能贴近他胸膛,枕于他臂弯。
欢沁伸手轻抚张冷刚毅的轮廓,她俯身亲吻他的唇,拉住他的手轻贴住自己右颊。她是真心喜欢他,令她忘记所有的矜持。
欢沁起身静静注视张冷,然后拨乱了床单、毯被。她亦松了松自己的发髻。打定主意后,她走出厢房,直接去见如玉。从伺候如玉的丫鬟得知,昨夜如玉在霸主的寝宫过夜,她便又往寝宫去。
如玉整夜想着张冷说的话;她想着当那对黑眸忽地蹦出一丝温柔的时刻;她还想着先前当他抓住她的手,有苦难言地望住她,她竟奇异地心跳脸红。
而稍后当知道在病时寸步不离呵护她的人竟是张冷时--暖意不觉在她心中滋生。
但,往昔对他的恨呢?他夺去她初夜的恨呢?他剥夺她自由的恨呢?
她竟渐渐不再那么地恨他了。甚至,有那么一点想见他,想念他抓住她手腕的力道与温度。如玉倔强地捧住疲倦的脑袋,骂自己轻浮、不自爱。
她怎么可以这么快忘了他的羞辱、他的粗暴。可是--她又替他脱罪地想,张冷也有好的时候。
他不再暴力的侵犯她或凶恶的命令她;他为她建赌场、他还命庄家们不准赢她的钱。他对她是这样慷慨!
为什么要这样讨自己的欢心?
而又为什么?他对她与周恩平的往来如此在意、嫉妒、伤心。是的,伤心。当她说她喜欢周恩平时,她的确自他眼眸里瞧见挫败的伤心。
如玉正千头万绪,不知该如何时,砰的一声门被推开。
欢沁一见如玉即刻红了脸。「如玉--」她声音哽咽。
她那模样吓着如玉,她即刻迎上前忙安抚她。「怎么了?」
欢沁吞吞吐吐,低着脸,忽而哭了起来。
如玉不知所措轻拍她的背。「别哭、别哭!有什么事我替妳顶着。」
「……昨夜……霸主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