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柳梦蝉不只哭,还哭得稀哩哗啦的,眼泪几乎是用喷的。“庞师父,你先帮我把老鼠抓走好不好?”她可怜兮兮地哀求。她真的好怕,怕到忘了自己女扮男装。
也许是出于不忍心吧?柳梦蝉惊喜地看他终于帮她将那老鼠揪起。“谢谢。”她终于放下心来,眼中蓄满感激的泪水。
庞辙严揪着那只挣扎的大老鼠,斜睨着“柳梦寒”,他的声音冰冷。“你真的想拜我为师?”
“是啊!”那根本由不得她嘛。
“真的想习武?”他又问。
柳梦蝉回答得言不由衷。“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庞辙严竟然将老鼠往柳梦蝉身上丢去。“那先训练好你的胆子吧。”他冷冷的看“柳梦寒”歇斯底里的在床上又叫又跳,吓得四处窜逃,尖叫声绵延不绝,他听得耳朵痛了,悻悻然地踅返自己的房间。
还好这儿荒山野岭的,柳梦蝉的尖叫声不至于引来抗议,只是远方的狗儿和狼群受到她惨叫声影响,亦跟着狂吠狼嚎起来,登时以往夜里宁静的山林好不热闹。
庞辙严漠视柳梦蝉的尖嚷,他翻身倒回床上拉被蒙住头,继续他被打断的睡眠。
第四章
翌日一早,夏雷锋及贺小银也跟着来到了麒麟山拜会庞师父。
三人围坐案前,庞辙严静静看完夏震写给他的信,他沉吟道:“百光剑法……”他凝视眼前神态不羁的男子,若有所思问道:“你参不透心诀?”
夏雷锋漫不在乎耸耸肩。“是啊,师伯。”他倾身微笑道。“我以为你多老呢,没想到这么年轻,我爹还那么敬重你,你年纪比他小吧?有这样一身好本领,怎会甘心隐居于此而不去外头闯天下?”
庞辙严眯起眼睛。“你呢?资质看来肯定不差,怎么不肯用心习武?”
夏雷锋脸色丕变,然后身子往后靠上椅背。“师伯恐怕看错了,我夏雷锋只是个平庸之材,平庸到只爱游山玩水风花雪月,哪里有什么习武的好资质?我武功差极了,是不是,小银?”他转头笑问贺小银,她瞪他一眼,懒得理会他。
贺小银对庞辙严拱手道:“还望庞师父好好严加教导少爷武功。”
“啧啧啧……”夏雷锋摇头叹息。“一点都不怕我吃苦啊,小银。”
庞辙严凝视眼前相貌清丽,腔调冰冷的少女,奇怪,她的眼眉怎么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的眸子又大又亮清澈至极,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妖气,偏偏她的五官犹带着一股极不相称的稚气。
庞辙严问道:“你又是谁?”
“他的守护者。”
庞辙严严肃道:“我是问你名字。”
“贺小银。”
“贺小银,夏雷锋的守护者。除此之外呢?”
她脸上蓦地闪过一抹茫然之色,猝然,庞辙严将手里的杯子执向夏雷锋,蓦地,小银身子一跃回身踢开那只杯子,保护性地挡在夏雷锋前,庞辙严又再执出怀里骨扇,扇面瞬间绽开,小银跃身踏上扇面,轻灵地将那扇子踢回给庞辙严,庞辙严轻松的接住扇子摊开扇面煽风。
“看样子,夏震费了不少心思训练你,若我记得没错,你便是夏夫人当年领养的孤女,是不是?”
贺小银脸不红气不喘的站在那里。“没错。”是夏夫人将她养大。
一只温暖大掌忽然握住她的手,她吃惊低头看见夏雷锋冲着她笑。“别站着,坐下呀!放心,庞师父不会对我怎样的。”他认真的又跟庞师父说道:“我呢,是需要师伯教我武功;她呢,可千万别再教了,女人家练得那么厉害干么?”
庞辙严轻描淡写道:“堂堂一个大男人何需什么守护者?洪门从无此等规矩,你父亲在想什么?真是!”
庞辙严亦说出了夏雷锋多年的疑问,他一直不明白父母何以如此保护他,仿佛不只是因为他幼时病弱的缘故。
庞辙严一脸莫测高深说道:“只要你肯学,要参透剑法没什么困难。”
突然,门口幽幽飘进一道人影,柳梦蝉穿着男衫如一缕幽魂般哀怨地飘进来。
庞辙严看见“柳梦寒”眼下的黑影,还有那一对红肿的眼睛,神色苍白憔悴。庞辙严冷淡问道:“昨晚一直没睡?”
柳梦蝉点头。
庞辙严挑眉。“为了一只老鼠?”
柳梦蝉虚弱地再点点头。岂只没睡?还一直尖叫到天亮。最后那只老鼠受不了她高八度的尖嚷暴毙了,唉,真是造孽啊!庞师父简直比她娘还恐怖。
夏雷锋好奇的注视弱不胜衣身材纤瘦的少年--只见那少年开口了,非常狼狈且虚弱地问候他师父。
“庞-…师--父--早--”
喝--!三人同时从椅上跳起,这是哪门子恐怖的声音,简直像极了被掐住喉咙的猪在悲嚎。
“天啊,你的嗓子怎么回事?天生的吗?太恐怖了吧?!”夏雷锋直言道。
柳梦蝉哀怨地凝视了他们一眼,有气无力地幽幽开口。“庞--师--父--要--我--训--练--胆--子--我--就--尖--叫--到--早上--”
三人极有默契痛苦的捂住耳朵,庞辙严挥挥手道:“好了好了,你下去补补眠,拜托,今天别再说话了。”
“谢--谢--师--父--”
柳梦蝉若再说下去,恐怕大家都要抽搐痉挛了。终于待她一闭上嘴,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呃……”庞辙严揉揉颈背,深吸一口气。“那位少年也是来习武的。我这儿只有隔壁那间房可供你们住,你们自己安排床铺,下午开始习武。”他宣布。
“等等--”夏雷锋错愕地道。“庞师父,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和方才那个讲话像杀猪的男子一起住?”
庞辙严道:“我以为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怎么?”
夏雷锋不敢相信的摊摊手。“小银是女人,怎可与陌生男子同寝一室?”如果是跟他那还没关系。
庞辙严不悦地眯起眼,贺小银则是轻描淡写道:“我无所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吗?
“不行,贺小银得另外找间房子住!”夏雷锋坚持,他怎能忍受另一个男人日日夜夜和小银同住?
庞辙严潇洒一笑。“那么你得快点才行。”
“快点什么?”夏雷锋问。
“快点劈柴好盖一间房子供她独居。”
夏雷锋为之气结,小银见他那懊恼的模样竟微笑。“我无所谓,真的。”
夏雷锋生气了,他对小银怒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女人?你懂不懂和男人保持距离洁身自爱?”
“我前天还跟你睡一间,这代表我不洁身自爱吗?”她很认真地问。
他大吼。“那不一样!”跟他睡是一回事,跟另一个男人睡又是一回事!
奇怪的是好像只有他一人在矜持,小银只是莫名其妙的瞪着他,仿佛是他小题大作。
庞辙严则是颇不以为然的冷淡道:“我只负责教武,其他的事别拿来烦我--”真是够了!“再嗦就赶你们下山!”他冰冷的眼神登时教他们全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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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庞辙严威风凛凛的站在他们面前。“我要先知道你们的程度。”
日正当中,他褪去上衫,洒脱地将衣服系在精瘦的腰上。日光眩目得教柳梦蝉几乎睁不开眼;然而更眩目的是庞辙严那肌理分明,健壮结实赤裸着的胸膛!那漂亮的古铜色肌肤丝缎般泛着光泽,构成暧昧的诱人画面。
柳梦蝉不知为何觉得心慌意乱,她尴尬地低下脸,清秀的颊上飞来两朵红云。真羞死人了,她不敢看他。
“柳梦寒,抬起你的脸!”庞辙严厉声叱道。“当我在说话时,你最好专心看着我!”
她惊慌地抬起脸,看见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更看见那赤裸的胸膛,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这对一向谨守教条规矩的她而言,实在太过刺激了。“对、对不起,师父,我知道了。”
夏雷锋看“柳梦寒”那懦弱胆小的模样,忍不住对一旁的小银低道:“去!和个娘娘腔住,又得和他习武,真是--噢!”痛啊,庞辙严劈了他一掌。
“练武时禁止说话。”
苦也,夏雷锋懊恼地揉揉被击中的左胸,贺小银沉默地捂住嘴隐藏住笑。
庞辙严抄起地上一只厚木板,然后递给夏雷锋一柄刀,他双手高举木板于胸前,严肃地指示。“现在,将我手上这截木板劈断,我要测试你的刀劲。”
夏雷锋一脸轻松地接过刀子,很不屑地手一扬“啪”的一声,木板应声而断,那利落的刀劲震落了顶上几片叶儿。他得意的抛给小银一个了不起的眼神,双手抱胸等着师父赞美。
庞辙严检视木板被截断之处的刀痕,思索了一会儿--刀劲够,可惜切痕不够平整,他冷淡道:“真是,空有力气的蠢货。”
什么?夏雷锋脸色骤变,小银再次捂住嘴--不行,她快笑出来了,没见过少爷这样被人骂过。
“好了”庞辙严再拾起地上另一块完整的木板高举。“把刀递给柳梦寒,换他劈。”
哼,夏雷锋气呼呼地将刀子丢给呆站在一旁的“柳梦寒”。
柳梦蝉一愣,伸手去接,霎时--唉呀,她眼一睁,刀子好重,她身子一软,咬牙颤抖的双手举着刀子,然后滑稽地抖着身子,摇摇晃晃歪斜着步伐,眼看就要支撑不住那柄刀子的重量了,惨了……她哀哀叫撑着刀柄站不稳地颠来倒去。“好重啊、好重啊……师父……”谁快来帮她拿走刀子,她快撑不住了!
夏雷锋不敢相信地和小银两人瞪大眼睛,膛目结舌地望着那不断尖叫晃来晃去的“柳梦寒”。
别说他们不敢相信,就连庞辙严亦震惊至极。他铁青着脸,望着那连刀子都握不住的“柳梦寒”,这就是他要教的徒弟?这就是大名鼎鼎武林盟主柳鹤之子?他顶上仿佛有一群乌鸦阿阿飞过,更可笑的是“柳梦寒”那恐怖的尖嚷不是昨夜带劲的高八度,而是恐怖的沙哑的杀猪声。
众人就这么袖手旁观、瞠目结舌地看着“柳梦寒”,举着那柄刀阿阿叫地,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滑稽地仆倒在地,还扬起一阵凄凉的沙尘。
柳梦蝉紧闭双眼狼狈的趴在地上,她头皮发麻地等着被骂,可是半晌过去,一点动静也无。她睁开眼困惑的挣扎着站起来,转身看见师父表情严肃地抚着下巴,正和夏雷锋及贺小银三人围着讨论事情--
夏雷锋中肯地建议。“像这种程度,恐怕教起来非常之困难。”
庞辙严蹙眉点头。“我只教中级以上的,这种连把刀子都拿不住的,实在是令我头痛啊,真不知从何教起。”他问贺小银。“你觉得呢?”
小银拧起眉毛神情凝重。“真的满困难的,毕竟连刀子都握不住,怎么可能教他武功?”
三人表情严肃地一致头痛的点点头--这个“柳梦寒”真是逊毙了!
“师父……”沙哑的嗓音打断他们的沉思。柳梦蝉一脸无辜地望着庞辙严。“师父,可不可以换一把轻点的刀子,我再试着劈木板?”
庞辙严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刀子呢?”
柳梦蝉指指身后。“在那边地上,对不起,我拿不过来。”
“不用拿了!”大伙儿齐声制止,万一“柳梦寒”拿不住伤了人就惨了。
庞辙严沉住气,他踢开木板,手一伸,那浑厚的内力立即将搁在地上的一柄弓箭吸过来落至他手中。“跳过刀子的测试,现在,我测验你们的眼力和专注力。”他将弓箭扔给夏雷锋。
夏雷锋迅速抄起弓箭,他熟练的英气勃发的捻紧箭梢扯满弓弦,听庞辙严的指示。
“有没有看见正对面那株松树--”
松树?简单!夏雷锋手一松射出利箭,不偏不倚正中树干中心,他得意洋洋地转头,却见庞辙严铁青着一张脸--师父生气了?“师父,我射中了,不是吗?”
庞辙严眉头纠结,那张精明而英俊的面孔因生气受挫而胀红了,他凶道:“谁要你射树的?我是要你射松树上系着的黄色丝带。”笨蛋!树干那么大,谁射不中?!他怎么会给自己惹这种麻烦,他往昔那平静的生活哪儿去了?他多年参禅累积的好脾气正一点一点崩溃。
他气急败坏地指示。“换柳梦寒。”
这次,夏雷锋可不敢用“丢”的了,他小心翼翼地交给“柳梦寒”。“拿好啊。”
柳梦蝉接过弓箭,这东西轻多了,这次应该不会再让师父生气了,她松了口气架上弓箭,扯满弦眯起眼瞄准前方松树上的黄丝带,丝带在空中飘扬。
“柳梦寒……”庞辙严声音紧绷的问。“你会不会射箭?”
柳梦蝉乖巧地用力点点头。“会。”
“你弓柄拿反了。”庞辙严的声音显得有点虚弱。
“是吗?”柳梦蝉连忙将弓柄倒过来,然后重新瞄准,她用尽吃奶的力气扯紧箭弦,然后深吸口气,恐惧的闭上眼睛放箭。
夏雷锋看着那枝箭毫无力道的“啵”一声离开弦,软弱无力的坠落不到一尺远的地上,他屏息然后噗哧一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忍不住抱腹狂笑。
柳梦蝉听见笑声睁开眼,看见她奋力射出的箭掉在脚前一寸之地。
庞辙严绷紧着脸冷冷的问:“你--用力射了吗?”他正努力隐藏自己崩溃边缘的怒气,一旁的夏雷锋已经笑得仆倒在地。
柳梦蝉哀伤的仰起脸,她一脸无助地望着师父严峻的脸,她眼底开始凝聚狼狈的泪水,蒙胧了那一对眼睛。
有一刹那,庞辙严心中一凛,被那柔弱无骨的无辜表情困惑了,有一刹那,他呼吸一滞,某种怪异的感觉揪住他。
“对不起,师父。”柳梦蝉哽咽一句。
庞辙严回神,甩开奇怪的思绪吼道:“该死,你又哭?给我收住眼泪,没用的家伙!”他凶恶的咆哮,一个男人竟然这样爱哭,真没用!!
庞辙严的咆哮惹来柳梦蝉更多眼泪,她啜泣起来,她气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更气弟弟不吭一声的跑掉,让她这样委屈地代替他来习武,可天知道她不过是个女人,她怎么可能表现得多好?
庞辙严简直气煞了,怎么有男人这么爱哭?!他掉头拂袖而去。“今日到此为止。”
见师父被她气跑了,柳梦蝉头垂得更低,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