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她刚刚没发现他的存在了。他那一身黑的衣服,加上他睡躺在最不起眼的木架隐密处,任何人都绝对会忽略他的存在的。
“我难得的假日,全被你给破坏了。”凌圣文揉着尚未清醒的脑袋,脸色难看地抱怨着。
近来任务繁多,他不断在世界各国奔波游走,好不容易终于有两天假,可以把过去一个月来所欠缺的睡眠狠狠补足,结果却被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小女孩破坏殆尽。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傅小满怀歉意地道着歉。
“如果没事,你走吧。”睡意尚存的凌圣文坐起身,随手摸了根烟,烦闷地抽点了起来。
浅眠的他一旦被吵醒,就再也不容易入睡了。
“请问一下……你知不知道我爸爸现在人在哪里?”
见他因自己而中断睡眠,傅小当然很过意不去。但她也无法就此离开,她势必得打探到父亲的下落才行。
“我怎么会知道你父亲在哪里,你问错人了。”凌圣文蹙起剑眉,冷冷答着。
这女孩不但容貌像极昔日好友富家南,就连温和个性也神似得不像话。若非她留了一头乌黑长发,还穿了裙子,他绝对会以为是好友站在他面前。
这女孩的出现,让凌圣文想起往日生活的回忆,难怪他的情绪会如此烦躁不定。
“可是我得到消息说,爸爸现在就是住在这个船屋中,应该不会错的。”傅小略带激动地表示。
“那又如何,你父亲已经搬走了。”凌圣文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准备到浴室冲澡去。
“不,不可能的,爸爸他绝不会丢下我和弟妹们不管,我不相信……”傅小难过地低喃着。
“等我洗完澡,你最好已经离开了,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他冷冷望了她一眼,缓步走进浴室。
“很抱歉打扰到你,我现在立刻离开……”面对凌圣文的异常冷漠,傅小只能黯然地独自离去。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凌圣文卸下冷漠面具,痛苦地倚靠在门缘处,神情同样黯然。
纵使心中有着太多的好奇,凌圣文却也无法坦然地直接开口。他很清楚的明白,昔日凌圣文的一切都已是过去式。
现在的他,唤为“圣者”,是一位被人利用的杀人工具,他没有资格再去回忆过去,甚至和过去的味道沾惹上任何关系。
他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位凌圣文了。
现在的他,只能生活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苟延残喘的呼吸着……他是个双手沾满血腥,等着接受上天制裁,下地狱的罪人。
“太可笑了,哈哈……”极度悲伤之后,凌圣文忽然大笑了起来。
别说是亲眼见到富家南了,现在的他只要一回想起昔日往事,就会痛苦地充满罪恶感。
一个连过往回忆都得放弃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谈论幸福?追寻所谓“幸福的元素”呢?!
“真是太可笑了!”凌圣文扭开水龙头,任一泻而下的莲蓬头水柱,狠狠打在自己身上。
???
黑色十字总部
“叶子,我希望下次来向我覆命的是圣者本人,而不是你。”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如此交代道。
“我会尽力的,神官。”十字叶子平静神态中透着些许的冷凝。
被唤为神官的男人,就是德尔斯,他是现任神主的养子,也是组织中最被看好的领袖接班人选。
德尔斯的长相很有个性,虽不俊帅却很显眼,他那相当锐利的眼神下,是一张充满自信的脸庞。举手投足间,在在可以感受他的聪明自负和优越感。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和我说话时老见你心不在焉。”德尔斯看着她,语气转为温和。
“我没事。”叶子低应道。
“要是监督圣者的工作太过繁重,我可以请别的人手接替你……”
“不!我很好,这个工作我还可以应付得了。”叶子连忙回道。
“可是,我已经很久不曾见到你的笑容了。”德尔斯从小与叶子一同长大,宛如她的亲兄长般。
“那是因为这里没有什么值得让我开心的事。”叶子显然没精打彩。
“叶子,你这是在向我抱怨吗?”神官来到她面前。
“如果可以,我宁愿直接向爸爸抱怨,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爸爸了。”她不满地表示。
“这也是逼不得已的,神主他事业繁忙,身负许多重责大任,不然,也不需要暂时由我来代理他的职务了。”神官安慰她。
“我想见爸爸。”
“神主很忙,恐怕没有时间回总部来看你。”德尔斯耐心地哄她。
“没关系,我可以去见爸爸啊,他现在人到底在哪里?东京?纽约?还是台北?”
“叶子,没有神主的命令,你是见不到他的,再说,身为神女的你,也不能随便离开总部,太危险了。”神官一口拒绝。
“我是爸爸的女儿,为什么连见他还要经过允许呢?”叶子不禁有些动气了。
“我相信,神主自是有他的考量。”神官平静答道。
十字叶子一听,不满的怨火更加升燃。
“好,既然如此,那么我就离开总部,自己去找他,我就不相信,我会找不到自己的父亲。”话一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叶子,你贵为神女,怎能擅自行动?!万一在外面出了差错,身为神官的我,就算赔上十条小命,也无法担待得起。”德尔斯伸出手来,挡下她的去路。
“平常我得监督圣者,跟着他东奔西走的,现在他好不容易休了假,而我却一步也跨不出总部大门,你当真想要把我闷死才甘心是不是?!”叶子相当不悦地看着他。
十字叶子从小就在总部长大,十八岁之前,更是不曾踏出总部一步,也很少和外面世界接触。
“我无意如此,只是代替神主关心你。”德尔斯伸出手来,温柔地替她拢了拢肩上的长发。
“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关心。”十字叶子甩开他的手,冷冷低哼一声,甩步离去。
“叶子,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面对她的违抗,神官也只能默然接受。
谁教他的心中,早已容不下其他的倩影。
第二章
凌圣文冲完澡,望着空无一人的船屋,陷入一阵呆冥中。那女孩的出现好似幻影般,虚幻得不切实际。
他定是近来太过疲倦,加上怀念起过往的一切,导致他将那女孩和昔日好友划上等号!
不然,在这种荒凉偏僻的小岛港口,怎会出现一个笑容和容貌如天使般的小女孩呢?!
“年纪大了,果然脑袋变差了。”凌圣文摇摇头,随手拿了件黑色T恤穿上。
他打开船屋甲板的木门,信步来到甲板上。
放眼望去,蓝天碧海映入眼帘,初春的温暖阳光晒得空气暖烘烘的,好不舒服。然而他的心却平静不下来,乱糟糟的。“混帐!”他忽然大吼一声。
都是那个小女孩害的!那段对昔日平凡生活的怀念,早已随着他加入黑色十字埋葬起来。然而,该死的,成为杀手五年之后的此时,他却因为一个酷似富家南的小女孩,轻易地被挑开心房,拨动内心最深处的情感。
傅小的出现,让凌圣文忽然好想念昔日的种种……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十字叶子的声音划破周遭海浪声,从凌圣文身后传来。
慌乱地收起对昔日的想念,凌圣文眉头一皱,为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感到不悦。
“有事?”他又恢复往常的冷淡神情。
“一定要有事才能来找你吗?”十字叶子来到他身边,同他一起眺望船屋外的海景。
叶子一身黑衣黑裤,身材高挑亮丽之外,她的脸上依然还蒙着黑面罩,显示她不轻易被人窥见的高贵身份。
除非在她总部的私人房间内,不然她都得带着面罩示人,这是组织的规定之一。
“我现在休假中,不希望别人打扰。”凌圣文的冷淡足以让眼前海水结冰。
“你休假,我可没有休假。”十字叶子不以为然地回他一句。
叶子现在的工作当然还是监督他。
刚加入组织时,凌圣文的行动受到黑色十字军团的全天候监视,现在则较为放松,只有她来负责监控他的行动。
“都已经五年了,组织还是完全不相信我。”凌圣文语带不满地冷言表示。
“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希望失去你这位优秀的组员。”十字叶子边说边打量他的模样。
今天的他,穿着一件短袖的黑色棉杉、黑色牛仔裤。他那略长的发微乱地披散在肩上,修长硕实的双手双脚懒懒地倚在甲板木棂上,那放荡不羁的举止和冷淡神情,颓废中带着性感和潇洒。
若说他不迷人,实在是自欺欺人,叶子不禁打量得入迷了。
她一直很好奇,这家伙在加入黑色十字之前,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各方面优秀杰出的他,为何会选择加入黑色十字这一条路呢?就算已经奉命跟在他身边近四年半,对这个谜样般的男人,叶子却一无所知。
对他,叶子存在着渴望了解、接近的异样情感。
“我宁可不被组织需要,也不要你如影随形地跟着我。这样跟着,不累吗?!”他不客气地冷讽一声,旋身走回阴暗船屋,那个真正属于他的黑暗世界。
“当然累,累死人了!”十字叶子跟着他走回屋内。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到他的船屋,但如此正大光明地进来,倒是第一次。
除去凌圣文在总部接受组织特训的那半年,这四年半来,她跟着他游走,也冷眼看他四处迁移住所。
这个男人不喜欢固定在同个地点待过三个月以上,空洞的住所正代表他无久留的意愿,这四年半来,她也记不得这个男人究竟曾经短暂居住过多少地方。
“如果没事,别跟着我。”进屋后,凌圣文不耐烦地表示。“我想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十字叶子无视于他的逐客令,语气严肃地问。
“我还有私人的空间可言吗?!”他冷嘲一声。
“圣,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以命相换的地步?”她边说边打量空无一物的屋子。
认识他这四年半来,她不曾在他身上或屋内找到任何一件可以代表过去的信物。常人会摆设的照片或纪念品,这个男人从不拥有,一如他谜般的身份和过去。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凌圣文对她的问题显得冷淡。
“我想知道!”十字叶子的态度倒是很坚决。
“就算有,那又怎么样呢?跟你无关吧?!”他冷冷地扫她一眼,对她的探询不以为意。
“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女人,会让你交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为了问出答案,叶子可是把尊严和高傲都丢到一边了。
“这么想了解我的过去,难不成你爱上我了?!小心,神官可是会吃醋的。”凌圣文睨她一眼,促狭地取笑她。
“谁爱上你?!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被他一睨,十字叶子心跳了一下,感觉双颊臊红了起来。
“既然如此,我的过去你也无须过问,是不是?!”他随手拿了车钥,打算离开船屋。
“圣,那个曾经让你如此付出的人,一定相当幸福。”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十字叶子脱口而出。
“多事!”凌圣文丢下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十字叶子没有追上,她静静地伫立在屋内,不发一语,她的内心深处,仿佛因他而受伤叹息了。
对他的那份情感,愈来愈强烈,强烈到她快无法自制的地步了。她该如何是好?
一如以往,十字叶子将自己对凌圣文的爱慕之心,隐藏在冷艳绝美的外表下,除了自己,没有第二者知道。
???
离开船屋后,凌圣文随意地开着车,来到小岛港口最热闹的一条街上。
不管日子过得如何,人总是要吃饭的。
平常忙着执行任务,他总是随便吃吃,现在难得休了假,反而不知该如何解决民生大事了。
凌圣文饿着肚子,信步来到一家小吃店和杂货铺前,正犹疑是否该如此虐待自己的胃时,忽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他仔细一看,是那个酷似好友的小女孩。
只见她一人孤零零坐在一家面包店前的椅子上,小口吃着那看起来很难吃的菠萝面包,静静地不发一语,神情相当地落寞。
小女孩身上的衣服没有换掉,依然穿着那件沾着血迹的白色衬衫,而她左臂上的伤口显然也没再经过任何处理,伤口上的布巾,还是他昨晚随意包扎时的模样。
凌圣文远远望着她,明明知道自己已没有多余热情再去管闲事,然而停下的脚步却在犹疑之后,缓缓往女孩的方向走去。
“还不回家,留在这里做什么?”凌圣文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冷冷开口。
“是你……”傅小显然对他的出现感到讶异,但这份讶异很快就转成落寞神情。
“你在等船?”
凌圣文见她手中拿着船票。
“嗯。”她点点头。
“你要到大岛去?!”他又问。
“嗯。”傅小又点头,这回的神情更是黯淡了。
“我送你回大岛吧,用我的私人游艇。”他忽然提议道。
船屋所在的这座小岛附近,有一座较大的岛屿,当地人就称为大岛。而黑色十字的总部就位在大岛和小岛的中间地带。
就因为总部附近的岛屿星罗棋布,数也数不清,所以黑色十字总部的地理位置具有很高的隐密性,不容易被人发琨。
凌圣文不等傅小答应,就拿起她膝上的包包,往停在一旁的车子走去。
“可是……”傅小感到受宠若惊,她追上前去,似乎无法相信他话中的真假。
“若你想再等上四个小时,然后和一堆人挤在狭小的马达破船上,我也没意见,随你。”凌圣文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她。“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面对他这突来的善意,傅小犹疑着。
“的确是相当麻烦。”凌圣文没好气地回她一句。
他将她的包包丢到敞篷车上,亲自替她开了车门。
面对他这个相当绅士的动作,傅小呆愣了下。
“还不上车?”凌圣文等她坐进车。
“谢谢。”傅小受宠若惊地坐上车,内心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这部豪华的敞篷车,和他所住的破船屋不成正比,但是这个陌生男人随性却不随便的穿着打扮,以及不庸俗的言行举止,却又隐约透露出他的不凡品味。
他到底是谁呢?为何独自住在这个小岛的船屋上,过着不愿受人打扰的孤单生活呢?
“谢谢你愿意送我回大岛,我的名字叫做傅小,大家都叫我小,你呢,我要如何称呼你?”傅小偷偷收回打量的视线,乖乖地坐在车前旁座。
“圣。”凌圣文手握着驾驶盘,冷冷地回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