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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把东西都搬回去?”健新抗议着,“这样搬来搬去的很烦欸!”事实上,他总对焕真奇异的举止有点不安。
“都快结婚了,这样同居很没新鲜感呀。”她笑了笑,“而且,这样你可以睡好些,不至于天天欲求不满而睡眠不足。”
焕真顽固的道德观是没救了。健新咕哝着搔搔头。
“走吧。”她挽着健新的手,“不是要赴约?你还没告诉我前女友的名字。”
“她?她叫周岭月。”拧拧焕真的鼻子,“你别乱想。她是离婚了,还有个小男孩。可我没什么旧情复燃的打算!只是她孤苦一人,我想帮她找个工作住所什么的,要不然她哥哥嫂嫂都嫌着她,挺可怜的。”有点感慨,“当初她会兵变也是受不了家里的冷淡排挤,所以有人对她好,她就嫁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见到了岭月,焕真有种看到姊妹的恍惚。两个人的相貌气质有些相似,交谈几句,有种三生石上旧精魂的熟悉感。
“健新有你这样的伴侣,我真是放心了。”岭月的声音娇柔,“当初我伤他那么深,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
“不都过去了?”望着跟小男孩玩成一团的健新,“小朋友真可爱。” “这段失败的婚姻,也只有这孩子是我唯一的安慰。”岭月有着母亲的骄傲和喜悦,“幸好前夫不跟我争抚养权,要不,我一定会心碎的。”
她们两个女人聊得比健新多,健新只顾着跟小孩子玩,自己也像是个大孩子一样。
“健新这么喜欢小孩……你真的很幸福。我前夫就不太爱孩子。”岭月的眉间有着轻愁。
她是个好女人,不是吗?她温柔而坚强,喜爱孩子,喜欢家庭生活。越了解她,越对她抱着好感。
焕真暗暗下了决定。
“我帮你留意工作。居所决定了吗?”焕真很亲切的问。
岭月也蛮喜欢这个落落大方的女孩子,“健新已经帮我们找好了房子,工作我也面试通过了。”她诚挚的按着焕真的手,“我不知道健新跟你说了什么,不过,请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是来见一见老朋友的。就像回忆一下曾经有过的青春岁月……”她沉默下来。
“我知道,反而是你多想了。”焕真笑了。
岭月也不好意思的笑一笑,“因为我很喜欢你,所以不希望你误会。有机会我们一起喝茶?健新就不用了。”对焕真眨眨眼。
“喔不,健新当然要。他可以带小孩呢,我们可以优雅的喝茶。”
看着焕真明亮的笑容,岭月因离婚忧沈的心,也觉得开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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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个礼拜,健新有点发闷。焕真突然变得很忙,有时候和岭月约见面,都要他代为前往。他不是不高兴,也蛮喜欢岭月的小孩,只是她这样行色匆匆的忙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我要去动手术了,公司的事情要先忙完呀。”她含笑着,“我正在规划一个游戏软体喔。婴儿养成,了不起吧?”
但是能见到她的时候,只剩下接她上下班了,有时难得的相处,她总是热情异常,喃喃的说,“我爱你、我爱你……我最爱你了……”
“我知道,我也爱你呀。”不知道她这样燃烧似的爱意为什么让他有些心悸。
临去手术的前一天,她和健新腻到很晚。
“在哪家医院?”他的不安渐渐升高,“我一定要去陪你,公司管他们去死!”
“嘘,胡来。”她娇媚的点点他的嘴唇,“我在T大医院。小手术而已。你知道我爱你吧?”
“真是废话极了,我当然知道。”紧拥住她,“我也是。”
“你相信我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吧?”
“当然!”
她温柔的偎在他的怀里,“遇到你,真的是太好了。我这一辈子真的很满足。我以前一直以为爱情只是激情,来得快也去得快。现在我知道了,爱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你让我看到了共同努力的远景,比亲情还深,比友情还弥足珍贵。我也懂了什么叫做“刹那即永恒”。我这一生,再也无法爱别人比你更深。这些时候,将是我记忆永远的璀璨宝石。”
望着他的眼睛,焕真的眼睛因水气分外晶亮,“你是我的泸过性病毒,这辈子都不会痊愈这种叫做“爱情”的病。”
他们交换了一个极长的深吻。健新因为她的告白,觉得无比满足,夜里梦里都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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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他刻意将提着简单行李的焕真送到T大医院,简单白衣白裙的焕真,像是天使一样微笑。
“我爱你。”她第一次主动的深吻,完全不在意路边的行人。
健新心里有些甜蜜也有些疑惑,到了公司,收到一大束黄玫瑰,他的疑惑变深了。
随着花束还有封雪白的信,他展开来,焕真熟悉的字迹他不可能认错的。黄玫瑰、反折的信……他的心口突然收紧。
健新:
写下你的名字,我觉得很甜蜜。请相信我,即使离去,我也是深爱你的。
我的确应该要动手术,但不是今天。手术过后,我大概会失去子宫和卵巢,也就是说,我们渴望的孩子永远不会降临了。
我了解你,你一定会说没关系。但是,将来的岁月无止无尽,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孤寂会互相的折磨对方。这段宛如璀璨宝石的美丽情感因此毁灭,这是我永远无法接受的事情。
因为让你如此珍爱过,所以无法忍受必然的淡漠和无情。到那时,我不会原谅自己。因为我有机会让你避开这种宿命,却让你变成你最不希望的那种人。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这样新鲜快乐,尤其是一起带小英的时候,我确定了你就是我那唯一而契合的人。但是上天开我们一个严厉的玩笑。
这玩笑的结果,就让我承担吧。请像原谅岭月一样原谅我,也请接纳岭月宛如接纳我。
她和我相像如姊妹,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原谅我不告而别。天涯海角,我为你们祈祷。
等你们建立美好的家庭以后,或许我会去拜访你们。请不要将我这朋友排拒于外。
你的幸福,是我一生的祈求。
焕真
今天不是愚人节吧?这种玩笑太严重了……
他正不敢相信的瞪着信纸和花,岭月抓着一把桔梗和信紧张不已的冲进来,“健新!焕真在哪里?她疯了吗?!”她难过而自责的哭出来,“我没有这样的想法过,真的!她在哪里?”
匆匆浏览了焕真写给岭月的信,满腔的暴躁都化成一声怒吼,他将满把的黄玫瑰摔在桌上多次,满桌满地都是凄怆的黄玫瑰花瓣。
“我看你可以跑到哪里去!”他吼叫的声音像是野兽,“我这辈子跟你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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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预谋了很久,这个该死的,混帐的女人!
焕真的家已经卖掉了,当然也在一个月前提出离职。他们一起采买的结婚用品,她也将清单列得清清楚楚的,连她自己的嫁妆都慷慨的让渡给岭月。而且,她根本没有去T大医院,复诊的医生几乎被健新吓死,期期艾艾的告诉他焕真的病情。
“她什么都不告诉我……”健新的眼睛充满血丝,“她什么也不肯告诉我,连跟我商量都不肯!可恶的女人,太可恶了……”
岭月泪眼模糊的坐在他面前,怕他做什么傻事,不敢离去。
“岭月,你回去吧。”他痛苦的抱住头,“看到你我就想到焕真,这种感觉太痛苦了……回去!”
岭月走了几步,又走回来,“健新,这样颓丧无济于事。”
“你让我颓丧两天。”他抹一抹满是胡渣的脸,“我说过,天涯海角,我跟她没完没了!我一定会找到她的!就算是通缉逃犯也会通缉到手!”
这样有精神,应该不会寻短见吧。岭月走出去,轻轻叹口气。男人不懂,女人却能够彼此了解。这件事情对焕真的打击真的很大吧?比起健新,她更担忧焕真。
你要平安归来。生育并不是女人的唯一价值呀。她默默的,为这位朋友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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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石榴像是战车一样冲进来,一把抓起高翦梨就开扁,“你高兴了吧?成功拆散一对情侣!看着那一对痛苦不堪,你心里是不是很高兴?你这个嫁不出去的烂梨子,我诅咒你被连降十八级,嫁给凡人辛苦一辈子!”
翦梨还手,“没头没脑的打什么?!我又拆散谁了?你嘛帮帮忙,刚开完会回来就发疯?够了没有?”
“还会有谁?他们不结婚也没关系,最少两个人幸福的让人开心!现在你爽了吧?”樊石榴哇的一声哭出来,拳脚更没轻重,“你这个混蛋东西!”
“好啦!”狐影将她们俩一隔,翦梨和石榴被弹开来,“小声点行不行?小英才刚睡着欸。”他拍着婴儿,“吵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讲?”
“哇!狐影,你帮我评评理……”石榴的眼泪鼻涕都糊在狐影的身上,“这个烂梨子居然……”她比手画脚颠三倒四了半天,才说清楚事情始末。
翦梨呆了呆,“我又不知道她肚子里长了坏东西!”她不平的叫着,“你要打也去打那个医生,干我什么事情?”
“你跟狐影借小孩就不对!害他们都不试着收养小孩,就这样散了好姻缘!狐影!”
她索性迁怒,“说起来你也不好,为什么要听烂梨子的唆使?!”
摸摸自己头上的包,翦梨不顾狐影哀求的眼神,悄悄的溜了。啧,这女人的蛮力实在可怕。
回到俪人,她不知道为什么心头闷闷的。成功达到拆散那对的业绩不是很好吗?为什么我不开心?
她在凡间已久,早就勘破爱情虚幻如朝露。若是在伤痕不深的时候早早分离,说不走还有机会清心寡欲,得道入圣。众生痴迷,才需要她们无情司的当头棒喝。
向来她对自己的工作无比骄傲,怎么今天反而有些伤心?
只见天花散漫,异香扑鼻,原来是上司驾临,她振作精神,上前行礼。
“高翦梨,你办事不力,念你以往成绩优异,暂时让你解去无情司台湾分部的工作,回家思过一百年,再行复职吧?”无情天女面无表情的宣念公文,翦梨像是五雷轰顶一样。
“老、老板!”她气得结巴,“我什么时候办事不力?我在人间这么多年……”
“你搞清楚!”无情天女也气坏了,“你是无情司执行!可不是月老那儿的窝囊废!你说说看,是不是你多事让一个警察和育幼院老师相会了?”
“我哪有……”她突然想起育幼院,“呃……只是见了一面……”
“见了一面!”无情天女暴跳如雷,“你知不知道那两个凡人是谪仙?他们俩本来有绝佳的资质可以成仙,已经做了九世的好人,一直都是童男童女,婚姻簿上本来没有他们的名字,此生也没有相见的机会。因为你这个多事的家伙,现在前功尽弃,月老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这、这能怪我吗?
“还有,你身为无情司执行,居然被凡人求爱!没有断然拒绝就算了,居然芳心暗动,你说!你是不是思凡了?” 冤枉啊!“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无情天女气得喷气,“那个凡人几乎拜遍全台湾的庙宇了,整个天界都知道有个笨蛋在追无情司高翦梨,成了天界的笑柄,”她握紧拳头怒吼,“你叫本司的脸往哪儿搁?!”
我的脸才往哪儿搁!“这不关我的事呀!”不行,我不能这样就被打倒,“但是我成功的干扰了婚姻介绍所的生意!”
无情天女的脸色变了变,咬牙忍耐一会儿,“这件事情不说也罢!天机不可泄漏……总之,你给我滚出去!再犯什么笑柄,一百年后也不用回来了!”
高翦梨莫名其妙的被踢出去,愣了一会儿……
“都是你这个烂芭乐的乌鸦嘴!”她哭了起来。
第九章
晨浪拍岸,孤独的人影缓缓的在暗藕色的天空下踽踽独行。
这个景色不知道为什么会让她想起“咆哮山庄”。或许书里描写的荒野和这荒凉的海岸有些相似。暗晦的天空,钢青色的海洋,咆哮的风……
和她心里的凄怆很符合。
还没毕业她就已经投身于工作,连长假都没放过。认真经营了几年,一下子闲下来,却没有什么不惯。
不惯的是心境。
独居在小小的渔村已经有段时间了。村民热情也好奇,她笑着跟村民说,她是作家。大家也就接受这个从台北来的年轻小姐为什么驻足。
严格来说,她并没有说错。游戏企划的背景让她写起奇幻小说游刃有余,也已经有出版社收她的稿了。每天写个几千字,剩下的时间,她理家、煮饭、发呆。更多的时间都在海岸消磨。
弃绝了台北的一切,房子、工作,爱情和婚姻的想望。她买了部小小的车代步,为的是进城看医生方便些。
城里的医生替她又做了一次彻底的检查,让她抱持的一点点希望彻底的打灭。
动手术?不动手术?都是个难题。尤其医生有些担心的告诉她,恐怕她的子宫肌瘤有转成恶性的可能,希望她尽快动手术。
她谢绝了。
父母亲都已经不在,哥哥姊姊也都已经是祖父祖母了。真的会为她伤痛欲绝的人既然不存在,她希望还能保留一点身为女人的自尊死去。
她并不是想寻死,只是还在思索活下去的意义。
晨光乍现,破除了黑夜的最后一点霭云。钢青色的天空无限蔓延,在地平线和同色的海洋亲密的融合。
那只是幻觉。其实天与地的距离极其遥远,就像她和健新的相隔。
她仍然静静的思索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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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是教徒,所以修女来敲她的门时,有点纳罕。
修女有张光洁的脸,看不出年龄,从二十五到四十五都有可能。她知道修女属于渔村的教堂,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惶急。
“苏姊妹,”修女勉强压住心里的着急,仍然有礼着,“可不可以麻烦你把车借给我?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是有个小朋友的腿跌断了,村人都去牵罟了,麻烦你……”
焕真赶紧拿起车钥匙,“修女,我载你们去。你照顾小朋友吧。”
这个小小的渔村没有医生,也没有幼稚园。只有渔会的保健室和教会可以托付。所幸离城里不远,大家也习惯进城看医生。只是捕鱼的旺季,村子里只有半大不小的孩子。
一路上小朋友一直呻吟叫痛,修女细心温柔的安慰他。焕真冒着汗,还是尽量平稳快速的送到医院。幸好只是脱臼,处理以后打上石膏,受伤的小孩眼角还含着眼泪,已经会笑嘻嘻的吃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