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砚耕抱住头,坐在她面前,「我该怎么办?」
「扫街拜访如何?」良良神情很疲惫,「台北市又不大。」
「真是谢谢你『有价值』的建议。」砚耕眼睛都扁了。
「不客气。」良良揉揉发痛的头,「换你交换点『有价值』的建议如何?比方说,教我怎么逃避我妈的唠叨?我不想嫁给你。」
「说不就好了。」砚耕没好气的说。
「……谢谢你的建议。」能够说不,我还问你干嘛?
沮丧的回到空空的家里,发现没有艾伦,家居然这么大…他呆呆的坐在客厅,天黑也没有开灯的力气。
直到电铃响,才让他跳起来。
「艾伦!妳…」发现是邵莉,连没都懒得关,垂头丧气的走回沙发坐着。
「…你该不会还在等艾伦回来吧。」邵莉看着凌乱的客厅,顺手帮他收拾。
「请你放下,继母。」他突然又觉得讨厌女人,「有什么?老爸又有什么圣旨?请他不要单方面决定我的婚事,我除了艾伦,谁也不想…」
「艾伦不会回来了。」邵莉轻轻的握着他的手,讶异的他,居然没把手抽走。
「你怎么会知道?那只是个可笑的误会…」
「不管是不是误会,」邵莉心平气和的,「艾小姐大概已经决定要嫁给潘亦凯了。」虽然不是真的,不过,她相信也快了,「她已经住进潘亦凯的别墅。潘亦凯…你应该认识吧?效率出版社的社长…你们还有点远亲关系。」
砚耕注视着她,眼神像是要烧起来一样。「你骗我。」
「为什么我要骗你?」她温柔的一笑,「我最关心你的幸福了。『老同学』。」她站起来,「看起来,你不喜欢我待在这里。但是,艾小姐不会回来了。你还是听士豪的话吧。良良不错,就算你不爱她。」
「我的确是受不了和你待在同个空间。」砚耕也站起来,「地址。」他厉声,「你这么满怀欢欣的跑来,不会只给我不能证实的情报吧?我要亲眼去证实!」
她默默的给砚耕地址。
「你的确很适合我老爸。」砚耕咬牙切齿的,「两个人一样的自大、无耻。我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妳这么希望看到我痛苦的样子?现在你可以回去跟那死老头交差了!你是个好贤妻,继母,原谅我这破地方没办法招待你!」
他粗暴的开门出去,碰的巨响。
站在没有灯光的客厅,邵莉虽然扬着头,眼泪还是缓缓的流下脸颊。
并不是士豪要她来的。只是她无法忍受曾经为她那么着迷,爱她那么深的砚耕,居然能够爱别人更深,挤掉她在砚耕心目中的重要性。
恨我也好。我就是没办法让你无视于我。这些年,和士豪生活的新鲜和兴奋过去,再荣华富贵也不过如此。她渐渐的后悔。只是她将后悔深深的埋在心里。
她啜泣了起来。心里有种惨酷的快感。
砚耕不知道她的后悔和报复,急急的找到亦凯的别墅。想按门铃,心里却犹豫了起来。
真的吗?如果亦凯是个无耻的无赖,他说不定还觉得充满信心。但是,他很清楚亦凯。除了品味恶俗,他实在…
呆呆的望着阳台,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艾伦。
绕了一圈,正好看到艾伦和亦凯相拥在一起。他突然觉得心里有种破碎的声音。
看亦凯小心呵护艾伦的样子,他突然转身离去。
他一直很清楚自己的缺点。他暴躁,脾气坏,跋扈。有时候为了一点小事,就会跟艾伦跳脚半天。看她拧紧的眉,忍在眼眶里的泪,心里都觉得不忍。但是下次脾气来的时候,他还是没办法好好控制。
亦凯是温柔的,小心的。他总是那样温柔的呵护艾伦,不管在不在他面前。他拥有事业基础,华屋美食,能好好培养这朵娇贵的玫瑰。
居然是为了这样可笑的误会…我会失去她。
「小心点,住了两个礼拜了,你还不知道这里有楼梯?」亦凯擦擦汗,若不是他眼快,艾伦大概已经倒栽葱跌到大门外了。
「哈哈…」她这个爱跌倒的毛病,大概痊愈不了了。以前有砚耕接住她…以后…
或许要学得小心点了。
晰慧脸色诡异的走进来,「今天有访客吗?」边脱着大衣。
「没有。」艾伦摇头,「怎么了?」
「没事。」她抬头看到亦凯,「啊,表哥你来啦?」
「我拿报名表来。」他笑笑,「有个绘本比赛…放心啦,我不是评审,我想让艾伦试试看…」
她虚应着,进来的时候,她似乎看见砚耕…不过,学长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地址?她把疑惑拋在脑后,「哎呀,试试看吧,艾伦…反正妳除了画图,什么才能没有…」
「喂…」
远远的还听见传来的笑语声…只要艾伦幸福,就好。他茫茫的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居然徒步走到实验室。
看见他鬼魅似的站在门口,正在吃泡面的良良差点被面噎死,一面呛咳着一面开门,「我的老天啊~兄弟,你死不拣好日子呀?摄氏十度,你就穿著一件衬衫满街跑?」
粗鲁的把他拖进来,把她吃到一半的泡面往砚耕手里一塞,干净俐落的把大衣罩在他身上,「我泡杯咖啡给你吧,笨死了,又不是真的失恋了,搞啥呀?!艾伦又看不到…」
「她大概永远看不到了。」喝着热呼呼的面汤,直到看见良良,他的眼泪才落下来,「她要嫁了,嫁给亦凯。」
「那个台客?!」良良被咖啡烫了手,甩了老半天才说,「那你还在干嘛?赶快去追回来呀!」
「…亦凯比我适合艾伦。」他用力抹去眼泪,「我是个粗心大意的笨蛋,没办法呵护这样的美丽女孩。她谈文学和艺术的时候,我通通都不懂。我连她画得好不好都不知道,只要是她画的我都喜欢…」
「你怎么笨成这样?」良良不可思议的叫起来,「又不是嫁人了!死会都可以活标了,何况只是说说而已?」
「……」他们相拥的样子在他眼前,怎么也挥不去。他没有勇气当着艾伦的面,听那些冷酷无情的话,从她那可爱的小嘴里说出来,他受不了。
有过邵莉就够了,他无法承受第二次。
「……良良,你讨厌我吗?」砚耕平静了些。
「你神经病?讨厌你跟你做这么多年兄弟?」她还在苦思,「我看我们还是…」
「我们还是结婚吧。」砚耕冷静的说。
「啥?」忘记自己坐着,跳起来正好撞到桌子,她大叫一声,「干!你说啥?喂!你不要自己想进坟墓,就拉我陪葬!我告诉你…」
「我不是开玩笑的。」他喝了咖啡,「不结婚,我怕将来我会破坏艾伦的幸福。再说,非结婚不可的话,我宁可跟你。反正你也没真的喜欢的人。我答应你,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想交男朋友女朋友都成…」他心灰意冷,「反正双方父母都办起来了不是?我不再反对了。随便他们。」
「…随便他们?」良良大叫,「你也想想我的立场吧?!喂!王八蛋!你吃了我的面我的咖啡,就这样回报我?我怎么抵抗我妈?你回来啊!」
……………
看着他越走越远,良良简直气瘫了。我做了什么,必须接受这种惩罚?
我只是喝醉了,搞错房间而已!妈的,为什么我就得结婚啊?
(二十八)
发现砚耕不再反对,双方父母更兴头的办起婚事来。
良良拼命抗议,每次她剧烈抵抗的时候,她的母亲就会昏厥过去,然后父亲指责她,母亲又哭得心脏病要发作。
「赶紧退婚!听到没有?」在礼服店试婚纱,良良咬牙切齿的,「再这么搞下去,兄弟情份也没有了!」
「你穿起来还不错呀。」砚耕漫不经心的说,「看起来像女人。」
良良气得拿起头纱摔在他身上,要不是新娘礼服有铁圈,她早踹砚耕好几脚了。
他们很幸福吧?两个人像是在嬉戏。站在中正纪念堂门口,艾伦看着对街的婚纱店,觉得今天出来走走的主意很蠢。
但是…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合适。
骑着机车,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不觉来到和砚耕住在一起的小窝。砚耕也搬回家了。空空的屋子,只剩下回忆。
很冷。但是晴朗。
她试了好几次才爬到屋顶。穿著粗织毛衣,毛料裙子,她把帽子脱下来,呵了呵手。
许许多多的回忆汹涌。这种天气,是晒猫和晒棉被的日子。今年的冬天,来得这么早。她已经没有棉被可以晒了。
她轻轻的唱着盛夏的果实,那天在学校操场,和谐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膜回响。那么多的回忆…
她无力招架。
甚至没有勇气兴师问罪。她害怕从砚耕的口里听到真实,而真实往往都是残忍的。
眼泪慢慢的滑落腮边。或许…他终于发现,自己的真爱是谁吧?士豪的话一直在她心里盘旋…她不得不承认,良良比她适合当砚耕的妻子。
与其将来痛苦,不如现在伤心吧。
她溜下屋顶,冲回家里。泪眼模糊中,打开画册。
野鸭:你真的要走了吗?
麦穗娃娃:嗯。你也要飞回南边了,狐狸也找到他的同伴。我不想留在孤孤单单的麦田。
野鸭:说不定,狐狸只是想找同伴说说话…
麦穗娃娃:……狐狸还是跟狐狸一起比较幸福。我也该启程了,还有很长的旅途要走…
野鸭:你没有你的的同伴吗?
麦穗娃娃:我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个体…天空是我的同伴,它永远在。
她抬头看着天空,麦田的颜色这么悲伤。
几滴很大的泪珠落在水彩画成的画册上,等干了以后,艾伦把眼泪圈起来,注明:「这是麦穗娃娃的眼泪。」
睁眼到天亮,她在床上哭成一个面纸围起来的人形,带着两个深重的黑眼圈寄出去。
一切都结束了。
她呆呆的坐在街边,看着行人来来往往。
原来最伤心不是哭泣。而是这么伤心,却没有眼泪可以流。
是呀,伤心到极点,是没有眼泪可以流的。砚耕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觉得这样的天气真是讽刺。选举要到了,宣传车单调的拜票,也不能让他的情绪有什么波动。
他像个木偶呆着脸,看着双方父母紧张的跑来跑去张罗。
「王八蛋,你快想想办法。」良良从齿缝挤出声音,「赶紧说你不想娶我,快呀。」穿著新娘礼服,她已经气得想扯破裙子了。
「………」不是艾伦,谁都没有关系。
他这样无动于衷的状态,见到了亦凯,还是瞬间瓦解。
「恭喜。」亦凯伸出手。
他凶猛的瞪着亦凯。良久,「你若让艾伦不幸,我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艾伦的不幸?艾伦的不幸不是你造成的吗?」亦凯耸耸肩,「虽然她的心不在我这里,不过,放心吧,就算不是我的女朋友,我还是不会看着才貌双全的美少女流落街头。我会好好照顾她…」
他一把抓住亦凯的前襟,「你不娶她?」
「她愿意嫁吗?」亦凯隔开他的手,「先生,她不愿意。不过,你已经要结婚了,说这些意义似乎不大吧?」
他楞楞的注视着亦凯,亦凯也坦然的望着他。
「邵莉!」他吼了起来。
士豪皱眉,「你怎么可以这样直呼继母的名字?」
他凶猛的瞪邵莉一眼,她整个瑟缩起来,「老爸,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叫她的名字了。我不结了。」他把领结扯下来,「良良,我对不起你,我不结婚了。你会原谅我吧?」
喔~上帝,你终于听到我的祈祷了!「当然不,当然!」她扯下头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妈,妳看到了,是他不娶我的。」
「为什么…」「你要给我个解释!」
双方父母乱成一团,砚耕推开众人,大步的走出去,「亦凯,亦凯!艾伦在家吧?」
「在。」他微笑。唉,我真是个舍己为人的好人…
「拦住他!」士豪的爸爸大叫。
他跑出礼堂,极目居然没有出租车,追兵就快到了。
「拜托拜托,十号李阿霞亲自来到现场,请各位支持…请支持李阿霞…」宣传车缓缓的开过他的眼前。
就是它!砚耕跳上宣传车,「我的票投给你!小姐!拜托,我要去求婚,晚了就来不及了!拜托!请带我去…他们追上来了…」
「他们素随?」候选人楞住了。
「他们不让我去求婚!想破坏我的爱情!拜托你了!阿霞小姐!」
「这是什么素界?」候选人猛拍车顶,「走啊!快开啊!不要让坏人追上来~」
宣传车一个急转弯,开得飞快,甩掉了那群追兵。
「来,说给阿霞姐听,阿霞姐给你靠。」阿霞姐豪气干云的一拍胸脯。
砚耕喘了口气,大致的说了他和艾伦的事情。旁边的助选员都听得哭起来。
阿霞姐哭得更惨,连妆都花了。「哎唷!你那个继母真的好坏勒!你也是白粗,阿这样就相信喔?笨死了啦。」
「我…」被骂得心服口服,「我是笨。」
「阿霞姐,」别的助选员快昏倒了,「这里就好放他下去了,我们还得扫街拜票…」
「拜你的大头啦!」阿霞姐破口大骂,「这么不公不义的事情,你可以当作不知道咻?你们这些男人的心是什么做的?夭寿喔!喂,少年欸,地址勒?阿霞姐带你去!」
「阿霞姐!」助选员也想哭了。
「干!吵三小?这也是选民服务,你懂得个芋头蕃薯?走啦!」
真的这样一路招摇的开到亦凯的别墅。
「阿霞姐,谢谢,谢谢。」他激动的跟阿霞握手,跳下宣传车,按电铃。
忙着出来开门的艾伦,看见他像是看到鬼,蹦的一声把门关了。
「艾伦!艾伦!」今天再不解释清楚,这辈子还有机会吗?「开门啦!」
敲了半天的门,一点效果都没有。
一回头,发现阿霞姐还没走,他又跳上车,「阿霞姐,对不起,扩音器借我一下…」
他拿起扩音器,「艾伦!拜托你听我解释啊~就算是死刑也该让我申诉一下,我跟良良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啊~」砚耕声嘶力竭的喊了五分钟。
艾伦被他吵得寝食难安,跳起来。就你有扩音器,我没有?她跑进亦凯的房里,打开窗户,把亦凯演讲用的麦克风拿出来,「妈的,你吵啥?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啦~你今天不是结婚吗?恭喜你啊~」
「我以为你要嫁给亦凯了嘛!谁叫你要住到他家来!」醋意涌了上来,「我不要妳住在他家啦!」
「我住他的房子不行,你就可以跟良良脱光光在房间里?你以为我是瞎子?你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哪?我就是要住亦凯家,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