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有荣幸…」一个头发抹得溜倒苍蝇的痞子走过来,涎着脸搭讪。
她没有回答,眼睛却充满暴力十足的「滚!」。
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痞子。真要命,为什么总是吸引我不要的男人?
「表妹,表妹!」又来一个痞子,还是开着俗透了的白色S 320 的痞子…
「谁是…」正想雷霆万钧的让那痞子好看,发现是亦凯,她把到唇边的脏话吞进肚子里,「表哥?你从大陆回来啦?」
「对呀,」他摘下雷朋,「要去哪?」
「回家。」站在公车站牌下,不回家,我还能去哪?为了省下买化妆品和名牌的钱,她是很能坚忍的。
「搭公车?」亦凯眼中出现一点不忍,「姨父也太省了…该买辆车给你才对!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车?车倒是有的。驾照她也早考到了。只是,谁来养车呢?老妈只会把钱送上牌桌,连生活费都不够了。
「公车比较安全。」她还是规规矩矩的回答,家里穷,用不着让别人知道,万一表哥跟大妈说,大妈再跟老爸说…想也知道,老妈就等着惨到底。
「表妹你也真是…」亦凯摇摇头。
「跟艾伦的进展如何?」说到这个还让她开心点,「去看过艾伦了吗?」
亦凯点点头,「看过了。我已经决定守护她一生了。就算她不属于我…我还是会坚守下去,当她的骑士。」
简单说,就是没进展。呿,没用的东西。
「啊,我找你不是谈她的。」他掏了样东西,丢到她膝盖上。
「这是?」她打开来,一瓶可疑的药膏,打开来浓浓的中药味。
「我到大陆,刚好看到有人卖雪蝉霜。我的手本来割伤了,上没两天,居然痊愈了!正好想到你满手的伤痕,女孩子家,手要爱惜呀…还没嫁人全都是疤痕,不好看。我知道你认真念书做实验,但是也不要…」
晰慧楞楞的,没想到虚情对待的表哥,居然会注意到她的手…
「女孩子的手是上帝的恩宠,就像是最柔润的花瓣,和最怕损伤的月泪珍珠…应该要怜惜爱护…啊啊,现在我又想作诗了…」
刚刚的感动马上烟消云灭。就算想找备胎,也绝对不找这种「文艺痞子」。
「谢谢表哥。」终于可以清静了,她赶紧下车。
「表妹,」亦凯叫住她,「你气色不太好。二妈对你不好吗?」
「没的事。」她赶紧堆出一脸假笑,「只是考试熬夜。」
他点点头,「如果钱不够用,可以直接跟我说。一家人,不用客气。」
这个表哥的心肠…真的是好的。把他推给那个狐狸精…她突然有点歉疚。
「谁跟他是一家人?」老妈居然没出去打牌,冷冷的叉着手站在门口,「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他根本不是我们的亲戚!他是那边大房的外甥,你去跟人家混什么?」
晰慧叹了口气,「大妈对我们不错,表哥对我们也好。拜托,老妈,你…」
「她对我有什么好的?!她早恨我恨得牙痒痒的!还不是你爸跟她离不成婚,我才得当小的!要不然,我应该是朱太太!为什么我要住在这种寒酸地方…」
又来了。皙慧翻翻白眼。总是这样,天天自怨自艾。说起来,母亲虽然是小老婆,大妈对她倒是挺好的。连大妈的亲戚她也乖巧的跟着喊舅舅阿姨,这么乖巧的小女孩,谁不疼爱?
老爸也没亏待她们,每个月的生活费也不少。若不是天天往牌桌上送,她们的生活才不会这么苦。
不过,庶出的小孩自己就要认份。老爸根本封建得可以,早勒令所有的女儿不得干预公司的事情。呸,什么年代了?公司又不是雍正王朝,还怕后宫干政?不过朱家的女儿就是这样,除了嫁出去,没有出路。
她摊开接来的翻译稿子。加加减减赚点零用,还可以增加语文功力,多么一举两得。
看着老妈丢到她书桌的宴客帖子,她知道老妈心里有怨怼,总是推给她。那几年她忙着收服砚耕,也没空去。
说不定该去看看。说不定还有可以用的备胎…如果砚耕真的收服不了的话。
她又叹了一口气。
***
那部翻译稿卖了个好价钱,她总算能穿套不怎么丢脸的小礼服出场。看了一夜,心里真是萧索。
这年头连备胎都不好找了。
她踱到书房门口,想看看有没有躲在书房的遗珠可以捡…没想到老爸居然和客人走出来。
这客人好生眼熟…灵光一闪,天啊~是砚耕的老爸!
她精神为之一振,小心的跟着他们到宴客厅,正好亦凯正和几个千金小姐谈「存在主义」,她一拉亦凯,「表哥,最近你遇到范砚耕没有?」
「啊?我没遇到…」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你不是他学妹?实验室里还遇不到?是了,你们放寒假了…」
范士豪眼光一闪,「这位小姐…」
「这是小女。」老爸笑嘻嘻的介绍,「晰慧,喊人哪,这是范伯伯。好生招呼,我失陪一下。」
「朱小姐。」范士豪点点头,「好相貌。在哪儿念书?」
晰慧摆出最优雅的样子,「范伯伯,我在T大化研所念化学硕士。」
「哎呀,才貌双全。」他不动声色,「我听到你说你有个学长叫范砚耕…」
「是呀,好巧,跟范伯伯同姓…」晰慧心里大喊,宾果!「仔细看…你们还真相像,是亲戚么?」
「…那是我离家出走的不肖犬子。」
「呀…」晰慧装出吃惊的样子,「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范士豪沉吟了一会儿,「这死小子居然放弃我为他铺的路,硬要去搞那些瓶瓶罐罐…还没饿死吧?」
「学长很好呢,」晰慧笑咪咪的,「而且最近有了要好的女朋友,应该就要结婚了…」
「什么!?」范士豪大吃一惊。
「伯父不知道吗?他们住在一起一年多了…呵,伯父不要误会,他们只是室友,只不过,那屋子就住了他们两个,日久生情嘛…」
晰慧话还没讲完,范士豪的脸色就变了,「还没结婚就住在一起,成何体统?」声音虽不大,却非常震怒。
「啊…对不起,我不该说的,」她显得娇弱而惶恐,「我以为伯父已经知道了…」知道还跟你报啥马仔?赶紧去阻止呀!傻佬!
范士豪沉默了一会儿,「朱小姐,谢谢你。有机会来舍下坐坐。」
晰慧优雅的道别,心里却在跳康康舞拿彩球。
我不用找备胎啦~哼,狐狸精,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桀桀桀桀…
二十二
「邵莉,你瞧瞧,这死小子是不是要气死我?」范士豪怒吼了起来,「这是…这是什么人家的女孩儿?说要离家,头一扭真的就出去了!好好的T大法律系不去念,偏偏跑去玩那些瓶瓶罐罐,真是太没出息了…」
邵莉捡起甩了一地的征信资料,低眉说,「他…他也只是不喜欢我这个继母…」
「他是三岁小孩吗?」士豪更生气了,「怎么,我娶他的同学,碍着他什么?邵莉,不要动不动就把责任往肩膀上扛!这死小子从小就喜欢跟我唱反调,现在只是反得越来越没样子了!你看看,这个叫什么艾伦的…以前是干什么的?漫画编辑!好吧,女孩子没出息就算了,居然当过黄色小说的编辑!……高中休过学,连大学都没念,这种女人能进我的家门?除非我死了!」
邵莉心事重重的看着这些资料。她不得不承认,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士豪愿意接受的媳妇。
然而,她担心的却是别的事情。
「砚耕?」她急急的说,「不,先不要挂我电话。」
砚耕笑了起来,这么些年,第一次觉得他的声音这么轻松自在,「邵莉呀?干嘛?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没打算挂你电话呀。什么事?这次老爸又是什么毛病?摄护腺肿大吗?哈哈~」
豪爽的笑声…她当年会爱上砚耕,说不定就为了这豪爽的笑声,「…不是。你有时间吗?」她听见士豪的声音。
「做什么?约会?」居然会开玩笑了?真的是砚耕吗?
「别闹了。」她微瞋,「…也算吧。老地方?明天下午三点?」
虽然觉得奇怪,「好。到时见。」
放下电话,邵莉有点失神。总是不给她好脸色的砚耕,和颜悦色的令她狐疑。
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不过,她分外用心的打扮,到了「老地方咖啡厅」,拿着咖啡杯的手,微微的颤抖。
不过,从砚耕的眼底看去,却觉得她一派优雅温柔,比起当年与他相恋的任性小女孩,她的确成熟稳重多了。
「等很久了吗?」坐在她的对面,有点讶异自己居然波澜不兴。我真的爱过她吗?这就是让我讨厌女人的主因吗?
现在我还讨厌女人?不,现在我倒是满喜欢女人的。包括晰慧,因为艾伦喜欢她,所以他也觉得她还不怎么令他讨厌。
发现他这么自然,邵莉的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种伥然若失的感觉。「你的气色真好。」
「好啦,不要讲客气话了,晚上我还得打工呢。」他笑笑,「说吧,这次又怎么了?不是摄护腺肿大,难道是威尔刚中毒?」
「你呀…」邵莉楞了一下,那个严肃刚直的男人,几时变得这么幽默轻松?过去许多甜蜜与酸楚一起涌上心头,她勉强压抑着,眼角不禁有些潮湿。
砚耕却误会了她的意思,递了面纸给她,「哎呀,这是怎么了?难道老爸欺负你?这我就没什么办法了…要不要离婚?我介绍你好律师…」
她深吸一口气,「我没事…不过,砚耕,你有事了。你真的决定结婚了?那个女孩…不是你理想的…嗯…不是士豪理想的媳妇…」
砚耕皱起眉毛,真是老套,「怎么,他又派征信社调查我?他不是说,滚出去就别再回来了?他管我结不结婚?那是我老婆,不是他媳妇。」
「不是这样的…」她沉吟了一下,「算了,我只是先来告诉你一声,要你有心理准备。士豪…士豪是个意志很坚强的人。你还是…」
「我会不知道?我是他儿子。」他笑笑,「不要紧,他没办法对我做什么。」
邵莉咬了咬下唇,「当然…还有…」
「嗯?」
「你…你还记得对我的承诺吧?」邵莉下定决心说出来。
「承诺?什么承诺?」砚耕低头喝咖啡。
她倒是急了,「我们分手的时候,你答应我…」
「分手?什么分手?」砚耕抬头思考,「我们分手?嗨,邵莉,你最近压力太大了吧?我们是好同学,就是这样。你嫁给我老爸,我是不太赞成。毕竟他那么老了,脾气又暴躁。不过,你幸福就好。」他笑笑看着她,「好吧,什么承诺?妳提醒我一下。」
邵莉呆住,定定的看着他。
「对,我就要嫁给士豪了。」年少气盛的邵莉数落完了他的缺点后,拋下结论,「而且,你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给我一个愿望。」
那时候,呆住的是砚耕,他楞楞的说,「什么愿望?」
「不准告诉士豪我们曾经在一起过!」少女面对真爱的时候,总是分外的残忍,「你答应我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答应我的!」
砚耕的眼中充满了虚无和冷漠,定定的望着曾经深爱过的女孩。
「好,我答应你。」
「没有…没有什么承诺…」邵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落下泪来。
「那就好。」砚耕热情的拍拍她的肩膀,「虽然我叫不出口,不过,还是替我添个弟弟或妹妹吧。这样老爸在不会一天到晚为了我生气。
不要说他,我自己就烦死了。好同学,就帮老同学一次吧。」他看看表,「我真的得去打工了。下次有机会,让你看看我老婆。很可爱呢,她叫艾伦,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邵莉想说什么,却只能拭泪。
把整包面纸留给她,匆匆离开老地方。
到了加油站,艾伦正在擦车窗,他一把抱住她。
「呀!呀!」她被人从背后抱住,两只手乱挥,「你在干嘛?!」
「艾伦,我们如果分手了,你会否定我们在一起的这段事实吗?」她转过头来,纳罕着,「为什么要否认?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快乐吗?快乐过,幸福过,就好了呀。」她大惊失色,「要分手了?」
「擦你的车窗啦!笨蛋。」砚耕松开她,却笑了起来。
我的抉择是正确的。
回到家门口,他把车停好,「喂,我们去做点情侣该做的事情。」
艾伦的脸飞红起来,「什…什么事?」
他牵着艾伦的手,到附近的国小散步。
「我爱你。」他很郑重的说。
「神经…怎么突然…」艾伦脸红了一阵子,「咦?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说!男人一但甜言蜜语,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她跳起来掐砚耕的脖子。
可怜,连想掐脖子都得用跳的,还常常掐不到…他抓住艾伦的手,「不算对不起你啦…不过,今天下午,我见到了我继母…」他详述了下午的事情,艾伦听得很专注。
一起坐在讲台的台阶,晚风吹过,他把瑟缩的艾伦拥在怀里,一起面对夜色深浓的操场。
艾伦轻轻哼着歌,他也轻轻和着。天天听加油站的歌都听熟了,他不知道自己也会唱盛夏的果实。
「也许放弃 才能靠近你 不再见你 你才会把我记起 时间累积 这剩下的果实 回忆里爱情的香气 我以为不露痕迹 思念却满溢 或许这代表我的心…」
一呼一吸,这么的自然融合。就像是天地间就剩他们两个的声音,在闭着眼睛的黑暗中,明亮的闪闪。飞跃过曾经泪流不已的的往事,盛夏过去,他们终于各自走过各自的情伤。
等最后一个音符停止。两个人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欣喜中,仍然闭着眼睛,享受彼此相伴的宁谧。
「你还爱她吗?」艾伦没有睁开眼睛。
「你还爱他吗?」
她笑了一下,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我谈过恋爱。对的。」
「想说再说吧。」砚耕还闭着眼睛。
没想到闭上眼睛,还可以看到更遥远的风景。这个时候,他们觉得选了彼此,真的太好了。
即使不发一言,还是那么的温暖和谐。
二十三
牵着手,像是小朋友一样甩着,这样美好的月色,相伴着拥有神秘默契的他和她,他们慢慢的走回家,发现门口堵了极大的房车。
车窗慢慢的下降,范士豪充满威严的脸出现。
「回来了?打工到这么晚,这种生活挺苦的吧?」他的声音充满讥诮。
「怎么会?我对当野生动物比较有兴趣。谁想当饲料鸡?老爸?你不是这么说过我吗?」
老爸?艾伦惊讶的望着这个威严的男人。据说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若不是泛霜的鬓角泄漏他的年纪,她实在不敢相信…看起来像是砚耕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