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俏的脸蛋顿时垮成一团,嘴扁的想要哭出来。
「这么可怜呀?」陆威绪笑著捏捏妹妹的俏鼻,有些欠扁的接口道:「大哥,我有个朋友做书籍经销商,你要的画册,我已经开口向他调了,过几天便会送过来。」
两双眼睛同时射向他,一双惊喜万分,一双气恼不已。
「二哥……」陆浅美猛地起身,气愤的追打著快一步跑离的身影,发狠的在室内追逐著。「二哥,你给我站住,你太过分啦!你早说嘛!那我犯得著每天在烈阳下工作,被晒得像小黑炭?」
打不到人,双手在空中狂野的飞舞著,双脚在地上直跺著。
「二哥……你给我记住,这笔帐我非算不可……洛姊姊那儿……」她高傲的抬起下巴,冷冷的喷著气,这口气不出,她不叫陆浅美。
飞速逃逸的身影听见洛姊姊的名号时登时僵住了,认命的走至小妹的跟前,俊逸的脸庞露出大大的笑意,卖乖似的作揖赔罪,「小妹,别生气,别生气,你要什么赔偿,只要开口,二哥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哼!」小脸蛋撇向左边。
「小妹……」俊脸移到左边,求情的唤著。
「哼!」撇向右边。
陆威晟则视而不见的任小妹拿乔,兀自拿起抽屉里的画,著迷的欣赏著。真的……
画得真的很棒!
☆ ☆ ☆
冰山美人,指的该是唐敏健吧!
她够美、够冰,有时冷得让人想割开她的血管,看看流出来的是血还是冰!经年累月冷著一张娇艳的脸庞,无论对方是谁,她的表情千篇一律,平淡得毫无情绪反应,目光空洞到几近无神。
莫绮纹再次无可奈何的叹气,驾著自己的小车,车后载著满满的生活用品,直奔宜兰乡间。
坦白说,她跟唐敏健算是有缘吗?莫绮纹皱皱眉头,再次重重的叹了三声。她从小就疯狂热爱美术,不顾父母的反对,抱著自负心态坚持投入这个可能会吃不饱饿不死的艺术圈里。当第一天到美工学校报到时,第一眼就从近千名的新生里瞧见唐敏健。
她很美,美得很清幽,不似一般女子的艳丽动人,也没有活泼女子的热情奔放,有的只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淡淡冷冷的飘忽。於是,热情的她看上了她,不顾一切的黏上她。
半年后,她才深刻体会到浓浓的挫折感。
唐敏健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同一表情、同一反应,总是冷冷淡淡的筑起高墙,跟任何人都有深深的鸿沟;纵使辅导老师约谈她无数次,要唐敏健开朗些、乐观些,她总是在辅导老师念了很久很久、浪费十几斤的口水后,应声好当结束句。
离开辅导室后一切照旧,一点点的更改都不曾,把辅导老师的金玉良言当成马耳东风,久而久之,劝的人都累了、懒了、烦了,不再旧话重提。
平淡的唐敏健若真的毫无天分,恐怕会沉淀在众多的学生里,再无人记得她这号人物的存在。然而她如同上天的恩赐,让学校的每个人又惊又喜,画出来的人物、风景、山水都让人爱不释手,直想捧回家去好好珍藏,当传家宝。
於是学校和同学们开始纵容她,不理会她的怪癖、不计较她的冷漠不合群,全当那是艺术家的特色。可是唐敏健真的很懒很懒,行为能力总是按照老师的规定,作业从不多画,从不少作。
莫绮纹追在唐敏健的身旁足足有三年,而后她终於慢慢的了解她。唐敏健就像一潭动也不动的死水,毫无自己的感情、思想能力,总是静静的等著旁人的指挥,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当毕业的季节来临时,莫绮纹以为彼此缘尽该各分东西,却见到唐敏健破天荒的拿著报纸找住处和工作,她震惊了!依唐敏健孤僻的性子,找任何工作都不甚合适,或许还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於是自作主张的把她的计画告诉她,只是无理由的想照顾她,就像以往三年般,不想她在险恶的社会里受到伤害。
莫绮纹提供吃和住,工作方面只要唐敏健每个月完成一些画,那么工资一切从优。 唐敏健沉思了许久,目光呆滞的望著眼前那张在身旁转了三年的脸庞,在莫绮纹以为她可能会拒绝时,她点头了。
於是莫绮纹欣喜若狂的领著唐敏健,来到莫家在宜兰的度假小屋。没想到唐敏健仅拿著自己的书包、身份证外加两千多块钱,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三年来的磨练让莫绮纹学会,不再浪费时间追问一天吭不出半句的唐敏健,自动自发的发落所需一切物品,衣物、食物、画画的工具她一手包办,一应俱全。
车子抵达度假小屋外,掏出包包里的备用钥匙,推开门后整幢屋子跑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便自动自发的将车内的补给品归位排好。泡了茶,步至画室,查看唐敏健的工作进度。
「咿呀!」倏地传来推门声。
莫绮纹迅速的往外边移动,笑颜展露,「敏,回来啦!」
像幽灵般的白色身影从身旁掠过,直抵画室,眸光中似乎根本没有旁人的存在。莫绮纹在这种彻底被漠视的情况下度过三年,早已身经百战,毫无挫折可言的跟著进去。
「敏,近来工作得顺利吗?」
身影停在偌大的画板上,空洞的眼瞳紧瞅著雪白的画布。
「我今天带一些补给品过来,你要不要看看还需要些什么?」
身影仍然一动也不动。
片刻后,「你画的画深受好评,出版社一直追问我,你有没有兴趣出第三册?」
还是没有反应。
叹了两口气,凝视著唐敏健呆滞的目光时,心感到酸酸的。
两年了,这段日子以来,唐敏健平凡简单的生活里除了她,就是有空便来打扫煮饭的人,其余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找过她,唐敏健也没有找过任何人,她就像是个遗世独居的人,而莫绮纹除了每个月两次的定期探视外,心血来潮也会上来走走,这里就是唐敏健独一无二的自我空间。
高中三年期间,总是见她独自一人像空寂的灵魂般来来去去,从未看过半个亲人伴在身旁,若非偶尔从她的手臂上惊见红肿或是打痕,或许莫绮纹会认定唐敏健一直活在虚无缥缈间。
唐敏健的伤势让莫绮纹感到心酸、感到心疼,她是电视里那种需要人家保护的受虐儿吗?莫绮纹从不敢追问,深怕问下去,多时的努力会毁於一旦,甚至连偶尔的应答也会归回原点。
起先的几个月,唐敏健的生活起居全靠她的私房钱接济,大大小小的画全让她收到一角,努力的寻找买家。一开始卖的价位很低,让莫绮纹感到很不满,直到有一天,被大哥莫耿天见到几幅画后,在刻意的运作下价格狂飙,为唐敏健赚进不少的银两。
莫绮纹将收来的钱用唐敏健的名字开个户头,把每一分钱都存进去,从不贪取半分。
某日见到爱情小说出版社在找画封面高手,於是请唐敏健动手开始画。一开始价钱不高,第三张以后价格便愈喊愈高,十张以后莫绮纹便不再卖断,只授予印刷的权利。
第一本画册出版后,掀起空前的热潮,钱全进了出版社的口袋;第二册的钱则全进了唐敏健的户头。
莫绮纹见唐敏健一动也不动,干脆转出画室,走进厨房,替长期只知吃速食品的唐敏健烹煮热食,补补身子。
☆ ☆ ☆
「大哥……这似乎有点困难……」陆威绪搔搔头,挫败的叹气。
难以理解大哥著迷的原因,敏的版画确有独到的一面,可是有到令人走火入魔的情况吗?他感到深深的纳闷和质疑。小说一本本的被买回来,一字排开的列在大哥的卧室里,张眼望去尽是美女如云的场面。
「这有什么困难的,打电话去找出版社,直接问。」陆威晟不接受拒绝或是否定的答案。
「好……好,我打。」阵亡的声音虚弱的响起,不再做垂死的挣扎。
五分钟后,电话被挂断,俊眉打著结。
「出版社说,第三册印不印还没有定论,他们还在跟画者讨论当中。」
「那还要多久?」
「不知道。」
「到底发不发行?」
「不知道。」
「那到底──」问的人有些不悦,眉头竖了起来。
「出版社的意思是,近来敏画的画不是很多,照理说也可以集结成第三册跟第四册,只是每次出版社提,敏好像没有正面的回应。而且出版社也是一天到晚接到这类的电话,烦不胜烦。」陆威绪一一道来,嘴角无辜的扯动著。
「问题出在敏的身上?」浓眉蹙起。
「嗯!」陆威绪重重的点头,以为事情到此为止。
两分钟过后,陆威绪被一句话震昏在地上。
「直接找敏!」
☆ ☆ ☆
三天过后,出版社的回应是:不回答进一步的问题。陆威绪亲自出马杀进出版社,用尽不少的真心真意仍换不到任何消息,回家后被老哥讥笑得直想一头撞死。
隔日,陆威晟不信邪的下海,用著阳光般的笑意,勾去大半编辑人员的芳心,迷得她们泄漏了口风。原来敏从不限他们联络,联络人是莫绮纹。
得到电话号码的陆威晟回到住所后,连忙拨电话过去。
「你好,莫绮纹吗?我想请问一下,敏的画册会不会出?什么时候出?」他急切的追问著。
莫绮纹秀眉微锁,拿著手机踱到一旁,以免妨碍唐敏健用餐的宁静。这声音听起来浑厚有朝气,不似一般轻浮的人。他怎么会有她的电话号码?自然而然的想到出版社的出卖,枉费她一再交代不许泄漏她的行踪……
「先生,这个问题我想等你看到广告的时候,就知道何时会出版。」莫绮纹冷冷的回道,不想跟不相关的人扯上关系。
画册会出名是意外,当初只是想让唐敏健多点事情做,多点收入。可是近几个月来,接到大批订单要大作品,根本无暇去理睬画册这种小收入,专心在可赚进上百万的案子上。
「小姐,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存心来闹场,我只是很欣赏敏的画,画得真的很好。所以──」陆威晟急切的解释他的唐突,说清楚他真心的热诚。
「你不需要解释那么多,我了解你的意思,你的想法我也很清楚,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要求。」短短的几句话回答他所有的问题。
「谢谢你。」
「再见。」
「等一下,小姐,不知道可不可以告诉我,敏是男的还是女的?方不方便让我跟他说说话?」迷上敏的同时,好奇心就像潮水般涨满,渴望知道一些有关敏的事物。
「你要求太多了。」
「小姐……」陆威晟瞪著被挂断的电话,马又拨过去,接著传来的全是关机状况的留言,令他挫败的猛捉著头。
一旁的陆威绪则不住的摇头,片刻后终於忍不住下定决心,低喝出声:「大哥,想你该好好的放一次假,好好的休息一下。公司里剩下的事情不多,全交给我,国外的生意我也会照料著,有问题的话我会打电话找你。现在请二十年来从未放过假的你,休假吧!」
几天后,陆威晟被丢出长风货运。
第三章
驾著骚包的莲花新型跑车,飙上公路,随兴而走。
当陆威晟回过神时,看见指标写著前方不远处即是宜兰,无所谓的笑了笑,他决定跟著指标慢慢走下去。事实上,他对台湾的印象还停留在八岁时的记忆,也可以说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可兹留念。
在他过去的二十八年来,生活如同弟弟所说,除了念书就是赚钱。
也不是完全没有消遣娱乐,只是心中惦记的不是休闲之事,而是工作的计画书、繁杂的课程表、如何让手中的资金呈倍数增加、如何……
啊,不会像如今这般丢弃心中所有的事物,还是头一回。目光飘呀飘的……凝睇前方的青山绿水,轻松的哼著歌曲。
路一直延伸著,不由自主的往山区开去,左拐右弯缓缓的抛离烦杂的市区,抵达一处平静优雅的山区。轻踩煞车,敞篷收起,任自然的清风吹拂,舒服得让人起困意。
咦?这里是哪儿呢?他瞪大眼,瞧见四下有著数栋的度假屋,沿著小山头散落在四方,似乎是有钱人闲置的。
细细品味著每一栋风格独特的建筑,有著美国乡村住宅区的风貌,各有各的特色。目光梭巡著,猛地踩住煞车,瞪著前方那一栋红砖白屋。
门篱前种满青翠的矮木丛,碧绿的草地上有几棵大树,树下有乘凉的桌椅,优雅得让人感受到那份清闲自在。
沿著屋边种满不同种类的花花草草,大门上有著澄黄色的植物攀藤生长著,美得像幅画呀!目光赞叹的瞅著它,先前的每一栋房子都有其特色,却没有生命;唯有这里,让人感受到强烈的生命力。
侧门猛地被开启,目光好奇的飘过去,旋即怔愣住了……
一抹清灵的米色身影徐步移至树下,静静的坐著,目光飘向远方,瞬也不瞬的望著。
直到量黄的色泽染满了大地,黑暗悄悄到临……
她还是动也不动有如一尊雕像,怔怔看著不知名的远方,陆威晟一直瞅著她不放。
最后,他走下车子,大步的靠过去,「勇往直前」是他的座右铭。
「Hello!」阳光般的招牌笑容亮起。
身影保持原样,动也不动。
「你好,我路过这里,迷路了,可不可以借问一下,这是哪里?我要去台北,该往哪条路走呢?小姐……」胡乱的掰起理由,这是生平头一次。往常只要他笑意轻绽,大半的女孩子全会被他勾了魂;唯有她破了他的纪录,目光连瞧他一眼都不曾。
啊,不会吧!
陆威晟喊了半天,她竟然还是保持姿势,若不是看著她从室内走出来,他不禁要怀疑她是不是模型?俊眉皱著,直瞅著她不放。
黑暗降临,街灯纷纷亮起,身影终於动了。
欣喜在他唇边漾起不到一秒钟,旋即僵住。她完全漠视他的存在,连瞥向他一眼都没有,直接往来时路而去,步进侧门。
下巴微微的落下,嘴巴张开,完全无法想像,他的万人迷招牌笑容、他万夫莫敌的俊脸,竟有如此悲惨的一天。
嗯……
敛眉沉思好一会儿,面露贼贼的笑意,陆威晟转回车上。
☆ ☆ ☆
十分钟过后,陆威晟轻易跳过矮木丛,来到侧门用力的敲门又按门铃,尖锐的嘈杂声立即盖过四下的虫鸣声。
好久好久后,他仍不放弃的继续敲下去。按照常理推断,敲如此久的门,通常会打道回府,不好意思进行干扰,可他偏不,他确信她在里面,非吵到她应门不可,「不轻易放弃」是他成功的不二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