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霆,你真的很喜欢我是吗?”梅鼓足勇气的问。她不能让自己在不确定的心理压力之下进行婚礼。“否则,你又为什么要与我结婚?”她转过身面对他,表情极为认真。
郁孟霆先是蹙起眉,然后摇摇头,刻意露出一抹诡谲难测的笑。“我是不会只因喜欢就结婚的。”
难道他对她连喜欢也构不上吗?梅觉得好生难过,一颗心像强行被剥落般,泪水又要涌上眼眶了。“那你──你……”语气开始有些硬咽。
郁孟霆紧紧地拥着她,端起她的脸。“当然是因为──爱!”
两潭清澈诚挚瞳眸中,泛着款款柔情向外逐渐扩散……教梅不由自主地走入……
“你真的愿意和我生活一辈子吗?”梅仰着脸喃喃地间。
“不!不是一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郁孟霆仿佛融进梅的深眸里,痴迷地说。
“你可真贪心哪!”梅娇嗔地坞着他的嘴。
“这怎能说是贪心呢?应该是三生注定,要不然你也不会飞越千里来与我重逢,成为我的新娘啊!”郁孟霆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爹地在临终前坚持要我来上海找你──因为他早就把我“出卖”了。”梅笑着说。
“什么“出卖”,别说得这么难听,是“许配”,你的中文要再加强。”郁孟霆偷香了她脖子一下,他爱听她软软的英国腔中文。
“不行!我觉得一点真实感都没有,我只认识你四个月,而且是被你连拐带骗才答应要嫁你的……”
“我已经认识你二十年了,梅,这就够了……”他将脸深埋在她颈窝,喃喃的说。
梅转身搂住他的腰,并靠在他温暖且即将专属于她的胸膛说:“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只是个混血儿,娶了我,只怕要使你在上海的声誉蒙羞了。”
“我不在乎!”郁孟霆捧起她的双颊,小心地审视着──她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以后我不许你再说这些话!”
郁孟霆以唇封住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她是他挚爱的女人,打从误偷她的那一刻起,深刻的爱恋。早就已烙印在他生命之中,无法抹灭。
梅是个善良、有气度的好女孩,值得他倾注一生的呵护,而自己当年得以脱离在码头的那种偷抢拐骗的潦倒生活,也全在遇到梅的那一刻起──她是他的女人。命申注定的。
这一吻逐渐由款款柔情,转为炽热的激情,郁孟霆试探性的将舌伸入她的口中,不可遏抑的热情在两人之间迅速扩散开来,梅在他的挑逗下觉得整个人飘飘然,那种漫步云端的感觉又出现了,却更为强烈、更令她昏眩。
直到郁孟霆猛然打住,梅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与他拥抱得难分难解。
待两人的呼吸缓和之后,郁孟霆搂着梅在沙发上坐下,柔声道:“你的脚才刚好,不要站太久。”
“谬论!”梅轻笑着。但也习惯这样被他搂坐着。
“我想将这间卧室整装成新房,你想要怎样的感觉呢?我的小新娘!”他琢吻她娇俏的鼻尖。
“我觉得这个房间挺好的,不需要重新装潢,我喜欢这种感觉。”
“这太男性化了吧?”
“我现在住的就是那种温馨浪漫的房间,又何必需要同样的呢?况且,我之所以喜欢这个房间是因为它有“郁孟霆”的风格,有“郁孟霆”的气质,也有“郁孟霆”的生活点滴,可以藉由这一切去认识过去的你呀!”梅从没想过会和男人公开讨论新房的问题,尽管这个人是她未来的丈夫,她还是会脸红心跳。
“等我们结婚之后,你那间就用不上了。”郁孟霆微蹙眉头。怎么?这丫头还准备婚后偶尔回房“度假”不成?
“留着总有用的嘛!”梅笑看他似乎越来越愤怒的表情。“万一哪天我们吵架或闹翻了,我还有个地方睡。”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他坚决的说。
“你是说不管我做了什么事,都不会对我生气?既使我质疑你的话或任何决定?”就像现在,梅在心里暗自加一句。
“我是说不会对你发脾气,并不代表不会生气,但我可能会重重的处罚你,就像现在──”
郁孟霆给了她深情的一记长吻。
梅微微喘息的说道:“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有点发脾气的味道。”
郁孟霆大笑了起来,展现他惯有的迷人笑容,说道;“丫头,你是在考验我吗?”又偷吻了她一下。
感谢爹地让她遇上了郁孟霆。
他必定会是个体贴的好丈夫,而自己也将努力成为一个好妻子。
梅在心里感动的想着。
第六章
事实上──
她未来的丈夫有和牛一般顽固的脾气。
他竟然限制她的行动,不准她去圣母堂,而她甚至都还没嫁给他呢,这叫她怎能不生气!还好那天渡边绪夫送她回来时,她巧妙地躲过众人耳目偷溜上楼,要不!现在恐怕连大门都不得迈出半步了。
“梅!你讲讲理好吗?现在外头局势这么乱,你一个人出门太危险了,而且圣母堂根本还没恢复上课,你要给谁上课去呀!”郁孟霆对她暗示性的眨眨眼,调皮的逗她说。“如果你真等不及要去圣母堂,那我们马上结婚,包你立刻就能去圣母堂,而且还可以见到咱们的郁牧师,如何?”
梅实在拿他没辙,不行!她必须想出正确又合理的话来堵他。可是,为何每次面对他,她的大脑总是会运作得特别慢?
就在她绞尽脑汁的同时,郁孟霆已和早在一旁看了有一会儿好戏的龙翔聊起“正事”来了。
于是,梅索性轻靠在孟霆身上,享受这午后短暂的静谧。
孟霆和龙翔的谈话多在谈论“郁氏纺织企业”进军上海服装界的细节。听两个大男人谈论女子服饰的布料、剪裁、款式设计……等话题,着实怪异;不晓得孟霆初发迹的时候,有没有亲手缝制过衣服。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能笑,否则极可能会伤害到她未来丈夫那微小的男性自尊。哦!她几乎忍不住想像孟霆手拿针线在刺绣的模样。
放任思想泛滥的结果是──两个男人同时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她──因为她的双肩正因强忍笑意而不住抽搭抖动着。
“她……”能翔显然是破吓到。
“梅,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郁孟霆满是担心。
好不容易,梅才勉强地抬起头来看他们两人,眼角泛着泪光。“我没事,你们继续。”
天啊!梅快被自己离谱的想像给打败了,堂堂一个大企业的老板怎么可能自己缝制衣服?
不过听他们的谈话,梅才知道原来旗袍的式样相当繁多。
像她现在身上穿的高领中袖旗袍,就是当时中国妇女最流行的旗袍式样,这可都是孟霆为她量身订作的──光看这旗袍上难得一见的湘绣春悔图案,就足见“致赠者”的用心程度了。不过显然并没那么“合身”到可以看到梅的身体曲线。
“根据我的观察,我发现一般妇女们所穿的旗袍,根本完全不合身,这实在是一大缺点,像我现在身上穿的这件就是这样。”
梅站起来朝自己比划着。
“为什么没有想过要引用外国服装中强调女性“曲彷美”的特质,将旗袍做得“更合身”些,铁定会大受欢迎的。”
孟霆和龙翔同时静默数秒钟,他们都没料到梅会说出这一番惊人的见解。而郁孟霆更是一把将梅拉回身旁坐着并紧搂着她。这丫头到底有没有警觉心呀?她怎么可以在丈夫以外的男子面前如此“展示”自己的身材!
“这是因为中国女子一向保守的缘故。”龙翔回答道。“不过我觉得梅的建议很有前瞻性,满可行的。你认为呢?孟霆。”
孟霆没回答。
“你们没有试试看,怎么知道中国女子“一定”是保守的?搞不好是被她们的丈夫给限制才会这样的。”
“耶──的确很有这种可能。”龙翔别有所指地笑看郁孟霆,而后者则一副想吃人的样子。
“等一下,我拿样东西给你们瞧瞧。”
梅兴冲冲地跑上楼,留下两个各怀思绪的男人。
“她真是个奇女子,不是吗?看样子也是个走在时代前端的新女性,你以后可不好受了!”龙翔幸灾乐祸。
郁孟霆心里其实也颇赞同梅独到的见解,但只要一想到连梅都这样穿,他就──
梅已经快速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几张服装设计稿。
“我说的就是类似这样的服装。”梅指着每一张手稿详细的说明。其中都是旗袍的改良样式,不是将腰身收紧、长度缩短,就是在领口、膝盖部份绣上花边,变成时髦又高尚的晚礼服。“我相信再过不久,上海一定会流行这种中西合并的服饰,为什么“郁纺”不做先锋,率先打响名号和市场?”
郁孟霆和龙翔专注聆听梅大胆又先进的看法,他们不得不承认梅的确拥有高人一等的观察力。
“耶,这张是什么?怎么没解说一下。”龙翔眼尖手快,一把抢走梅手中的一张画稿。
“呃……”梅的脸颊立刻飞上两抹红晕。
郁孟霆似乎有些明白地从龙翔手中拿回那张设计稿仔细端详着──是一套新娘礼──以中国旗袍为基础造型,再结合西方白纱礼服的特色,颇具巧思。
“哇!嫂子!你有没有考虑改行,不要当老师了,来“郁纺”当设计师多好!”龙翔眼睛一亮,这套设计精致又富创意的新娘礼服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果制成实品后一定更惊艳动人。
梅让龙翔的这一声“嫂子”叫得浑身不对劲,困窘全写在脸上。
郁孟霆则是一脸心满意足的笑容。“你这几张设计稿借我几天好不好?”他柔声的问。
梅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若请玫瑰来替这一系列的服装作宣传,就再适合不过了!”龙翔兴高采烈的提出他的计划。
“可是……”龙翔突然想到什么似的。
“你担心龙威会反对。”龙翔一脸无辜的说。“前几天龙威发了好大的脾气。”
龙威? 梅睁着好奇的大眼直盯着他们两人。
“现在完了,他把怒气全部转移到我们身上了,还怪我们为何明知玫瑰选了个“抛头露面”的工作,成天出入龙蛇杂处的歌厅,竟还帮忙瞒着他。你说!我们是不是两边难做人?”龙翔满肚子的牢骚。
孟霆低笑一声,安慰地说:“别担心!龙威这家伙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由此可见,他还是非常在意玫瑰的。”
“唉!可怜了我这个做小弟的。”龙翔可怜兮兮的说。
梅忍不住轻笑出声,龙翔乐观的本性与生活情报让她突然觉得很适合颖竹的娴雅与温柔。
瞧梅一脸的期待与好奇,郁孟霆解释道:“龙威是龙翔的哥哥,也是我拜把的大哥,玫瑰则是十年前我们三个人在上海码头认识的。”
“是呀!想当年龙威那家伙多神勇呀!一个人打败了五个窃盗集团的壮汉,夺回了玫瑰一家子被抢的家当。”龙翔补充地说。“从此玫瑰眼中就只有龙威大哥,完全把他当英雄崇拜了。”
“好浪漫哦!”梅兴奋的说。心想同样是在上海码头相识,际遇却有所不同──龙威是替玫瑰打倒窃贼的大英雄,而孟霆却是偷走自己的小窃贼……唉!怎么差那么多。“然后呢?”她满心期待地问。
“这么感兴趣做什么?你当在看戏呀!”
郁孟霆爱怜地捏捏她高耸但精巧的鼻于。
“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有没有“一见倾心”嘛!”
“说到这个才气人了!”龙翔抢先回答。“当时我们三个都在码头谋差,玫瑰每天都会拿好吃的来探班。当然喽!我跟孟霆全都是托龙威的福。不过,玫瑰毕竟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她的父母自然是反对她和我们这种出身的人来往,况且当时玫瑰才十五岁。”
“玫瑰一定没有因此退缩对不对?”梅猜测道。
“聪明!”龙翔拍案称赞,活像个说书的。
的确,在往后的四年中,玫瑰依旧瞒着父母和他们往来,直到龙威要离开上海的那一天──
自从龙威帮玫瑰打退那票窃贼之后,竟莫名其妙地牵扯出一段江湖恩怨,那些人其实全是洪帮弟兄,并得到其赏识。就在龙威二十二岁那年,他决定前往香港发展……
而玫瑰也同时做出她这辈子最惊世骇俗的事──她追去码头要求龙威带她私奔,龙威──竟也答应了。
同时梅在心里大大激赏玫瑰这个人,真希望有一天能亲见她本人。
“大约半年后,玫瑰一个人回来上海,没有人知道她和老哥在香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龙翔重重叹一口气道。“这些年来,老哥绝口不提玫瑰的事,玫瑰也坚决要我们不可以告诉龙威她的近况,明明“郎仍有情,妹还有意”,就搞不懂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你也别气成这样,龙威这次回来也许会是个转机。”孟霆仍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梅用力点头,极表赞成,一脸还是我老公聪明的模样。
“怕就怕龙威满脑子只有公事。”龙翔说。
“会发脾气表示还有救。”孟霆说。
梅再次用力点头,给予最有力的支持。
然后两人话锋一转,讨论起龙威这次的任务与中国混乱的内政问题。什么张作霖不肯归顺、蒋中正要清党──等,这些政治局势,实在不是梅能轻易了解的。她只是将头轻轻地靠在孟霆身上……轻轻地……仿佛所有的声响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了……
这丫头居然睡着了?
郁孟霆因看见龙翔快掉下来的下巴而发现了这好笑的事实。
“她对不感兴趣的话题表现得还真是明显。”龙翔打趣地说。“而且也放弃得很彻底。”
郁孟霆哈哈大笑,一把抱起梅。
“我也该走了。”龙翔起身走向门口,回头对孟霆丢下一句。“别忘了。你在上海树敌不少,小心有人拿嫂子做文章。”
孟霆点点头,他是绝不会让任何人伤梅一根汗毛的。
感觉到她单薄的身子,他心疼地在梅的额际轻轻印下一吻。
他愿是她这一辈子的依靠,永不再让她独自面对外头的大风大浪,他要提供她一个全世界最温暖、最安全的避风港。他要为她建造一座完全属于她个人特质的庭院──梅园。
当然,他也要给她一场最精致、最特别的婚礼。
* * *
今天是梅二十岁的生日,也是她和孟霆的大喜之日。
这场婚礼果然特别,至于精致嘛……差强人意!
可能是消息走漏,以至于他们的婚礼几乎成为上海政商大会串,甚至引来各报社记者争相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