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疼儿现在情况如何?会不会很难受?肯定哭得很厉害吧!」敏格越想越心疼,而最糟的念头更是不断纠缠着她,挥都挥不开。
「听说月礼那边的情况也不太乐观。」绿吟说道。
「月礼?她怎幺了吗?」她这几天太伤心了,几乎都忘了她的事情。
「嘎?您不知道吗?她的护儿也和小格格一样患上了痘疹,被贝勒爷送到城外去了。」
「小护儿也患痘疹?怎幺没人告诉我?」敏格吃惊道,连忙跳下床。「绿吟,你快去叫阿东备车。」
「不行,贝勒爷交代过,您暂时不能出府——」
「我现在身体状况很好,不会有事的,我想去看看月礼。」她拭去泪水。
「可是少福晋……」
绿吟放下汤碗,慌忙起身阻止,冷不防响起两声清脆的叩门声——
「少福晋,有位王夫人来探望您。」房门外,传来小婢的通报。
「月礼来了?」等不及绿吟前去开门,敏格已经率先走到门边,拉开门扉。「月礼,我正要去找你——」
「太好了,这样就不用出门了。」绿吟暗暗松口气。「那幺,少福晋您慢慢聊,有事再唤奴婢。」毕竟是有经验的奴仆,不必主人吩咐,即懂得进退的分寸。
留下同病相怜的两人,绿吟机灵地退出房去。
「你还好吧?看起来怎幺瘦这幺多?」敏格握着月礼的手,表达心中关切。
「你还不是一样,眼睛肿得像什幺似的。」
两个女人相视而笑,可眼里都不约而同盈满了泪水。
「我们做娘的可不能哭,孩子们肯定感觉得到。」月礼打气道,连她自己都没有把握能控制好忧心的情绪。
「月礼,你果然比我坚强许多。」敏格吸吸鼻子,心里好生钦佩。
「你错了,我也是很爱哭的,只是有时环境会迫使我们不得不学会坚强。」月礼有感而发。「对我而言,最糟的情况都已经发生过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等待了……」
「等待?」
「嗯,等待!」月礼点点头,眼底晶亮有神。
「呃……是不是发生了什幺事?」敏格上下打量月礼,她总觉得她看起似乎不太一样了。
月礼点点头,迎视敏格的目光,语气平淡地宣布道:「我想——我找到我丈夫了。」
「你、丈、夫?!」敏格瞪大眼,这消息太令人吃惊了。「在哪儿找到的?」
「记不记得来帮我整理田地的那个夜重生?」
「夜……重生?」敏格努力回想。「啊,难道就是那天让你像是见到鬼似的那个人?」
「没错,就是他。」
「那真是太好了,月礼,恭喜你!」敏格拉起她的手,展现近日来真心诚意的第一个笑容。
「可是他并不记得我。」
「喔?」一连串的祝福霎时冻结在空中。「什幺叫他不记得你?」
天底下哪有丈夫不记得妻子的?
「因为他头部遭受过撞击,所以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包括我和孩子在内。」尽管语气有些落寞,月礼仍然觉得欣慰。
「怎幺会这样呢?」
「你还记得我提过遇袭当晚的情况吧?」
「当然记得,你说你亲眼见到你丈夫坠崖……」
「我也一直以为他凶多吉少了,却没想到他竟然被移防来此的八旗军给中途救起。但他因伤势过重,再加上撞击到头,所以一直想不起自己的身分来历,才会以『夜重生』的身分待在八旗军中,而『夜重生』之名还是由别人帮他取的——」
「原来如此。」敏格忍不住替月礼的遭遇感到难过。「不如我们再去请好一点的大夫来给他瞧瞧,也许会有所帮助。」
「他们说这种事很难拿得准,也许很快就好,也许要拖上好几年,不过知道他还活着,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现在打算怎幺做?」
「就维持现状吧!至少我还可以每天见到他。」在月礼深锁的眉宇间,仍流露出淡淡的幸福。
「可是他根本忘了你呀!这样每天见面不是更痛苦难过?」
「我可以等他。」
「这样真的好吗?」敏格不忍心道,对一个女人而言,这实在太过残忍。「万一——他一辈子都柏心不起来呢?」
「那我就等他一辈子。」
面对月礼执着的态度,敏格仿佛见到世上最无悔的爱情,这种等待几乎是看不到尽头的,但却是她对爱最直接的表达方式。
顷刻间,敏格第一次深深体验到自己的幸福与幸运--
除了父母早逝之外,她的一生几乎没有受过任何挫折。不但出生富贵人家,有位杰出的弟弟,至待嫁之龄,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击败了众家格格,被皇上钦许了一位卓越出色的丈夫。
和月礼比起来,她真的已经幸福太多太多——
至少,她现在还有处处包容她的赫翌可以撒娇使性子,而月礼却连一生要相伴的人都遗忘了她……思及此,敏格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她真的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呵!!
「有什幺是我可以帮忙的?」她握住月礼长有薄茧的双手,诚心诚意问道。
月礼偏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只希望贝勒爷能继续指派他来帮我整理田务,这样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没问题,这点忙我还帮得上。」她打包票,况且赫翌是个会替人着想的人。
「谢谢你,敏格。」月礼感动退。「你和贝勒爷真是我生命中最大的贵人。」
「贵人?太夸张了!应该说是朋友才对。」她认真指正,并兴致高昂地说道。「如果疼儿和护儿能一起逃过这次的劫难,就表示他们和我们一样有缘分,到时我们不如来个亲上加亲,让他们结为——」
「现在想这个不觉得有点太早了?孩子们才几个月大而已。」闻言,月礼忍不住笑道。
敏格吐了吐舌,也笑了。不知道为什幺,她现在开始觉得有信心起来。
她相信她们的孩子绝对可以一起战胜痘疹——就像她当初战胜疼痛那般!
* * *
用过晚膳、特地差阿东送回月礼之后,敏格便无聊地待在房里等待赫翌回来。
之前为了萨康南调之事,再加上近日疼儿身染痘疹,她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赫翌了。
他早出晚归,每每在她就寝后才回府,在她起床前即已出门。这种见不到面的情况比她独自待在北京,更令人难以忍受。
今晚,她非要见到他才行!
打定主意,正准备来个长时间等待时,意外地,她听到门外熟悉的脚步声。
反射性抚了抚耳际的发丝,敏格连忙将手端放在膝上,正襟危坐。
「你今天怎幺……这幺早回来?」当赫要终于跨进门时,她别扭地说道。
天,她看起来竟然像个害羞的新嫁娘!
「你在等我?」赫翌看了她一眼,直接走向桌边,将手上的托盘放下。
「嗯。」她不好意思地点头承认。
赫翌直盯着她,沉着嗓问:「为了什幺?」
「为了……」敏格不自在地扭着衣角。「见你……」
「见我?」赫翌挑了挑眉,他以为她该气得把他轰出门去才对。「你不生气了?」
「生气?你是指哪一件?」
「譬如我把女儿赶出城这件事……」他挑了最接近的一次争执。
敏格摇摇头,道:「你是我的丈夫、是疼儿的阿玛,我相信你不会做出伤害疼儿的决定。」
闻言,赫翌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你在套用我说过的话。」
「但绝对是真心话。」
「那幺,关于萨康的事呢?」见她心情稳定,他索性顺势问道。
「萨康的事,我很抱歉……」她的手又扭成了一团。「我该相信你的……」
「这表示你已经想通了?」
她点头。「萨康说得对,他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我身边,而我的生活也该是属于你的才对……」
「你的生活属于你自己。」赫翌微笑纠正,尽管他想独占她的全部,却也希望她能同时保有自我。
「可是我想要完全参与你的生活,所以,我愿意把我的生活也交给你。」她由衷地告白。
赫翌走向她,端起她小巧的下巴,以无限宠溺的眼神凝望着她。「看来——我非收下不可了。」
「对,你非收下不可。」敏格突然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主动印上他的唇。
这大胆的献吻动作,是她唯一能想到最直接的道歉方式!
赫翌低笑一声,捧住她的脸,决定加深这个吻。
无限柔情在两人之间流转,敏格终于知道,赫翌从未真正生她的气,他总是耐心对她,尽管曾经对她任性的话语表现愤怒,那也是因为他在乎和她之间的一切……
结束属于两人的亲密接触,当赫翌终于离开她的唇时,敏格这才闻到有种苦味在房里一阵阵飘散。
「这是什幺?」她望着桌上那碗由赫翌端进来的黑色汤汁,问道。
「特地命人为你熬的药。」
「药?我……我可不吃药的……」她忙说道。「我怕苦,记得吗?」
「你忘了肚子里的孩子了吗?」他提醒。
「孩子?」她怔冲了下,先前怀疼儿时没有吃药啊!这次为了什幺需要吃药?「你这……到底是什幺样的药?」
赫翌暗扯嘴角,不动声色道:「你心里认为是什幺,它就是什幺。」
敏格心念一转,突然想起自己先前曾有的郑重「宣告」。
「难不成……你想谋杀自己的亲骨肉?」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没错!她是威胁过「不生孩子」,但——她万万想不到他竟连这种提议都会「顺她的意」。
「你自己不也说过不想生?」尽管她的臆测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仍然面不改色地顺着她的话说道。「况且你又那幺怕痛……」
「我……」她思绪百转,内心确实挣扎。咬了咬唇,她昂高下巴,骄傲地宣布。「我……我不喝,我可以生!」就算痛,她也认了。
「哦?真的?」他眼底带笑。
「不过有个条件。」
「什幺条件?」
「你不可以再上那些『不三不四』的场所,就算是赫律拉你去也不成。」
赫翌模着下巴,假装皱眉。「嗯……这对男人确实是个煎熬。」
「可生孩子对我们女人是更大的煎熬!」她轻捶他的肩膀。
「好吧,这理由倒可以说服我。」他忍着笑意,答应道。
「还有……」
「不是说一个条件?」
「这和刚才那个是同一条。」她理直气壮道。
「好吧,你说」
敏格点点头,郑重声明。「你也不能乘机纳妾。」
终于,赫习朗笑着搂住她,调侃道:「你真的这幺想独占我?」
「不害躁。」敏格睨他一眼,因被猜中心事而脸红不已。她以指戳他的胸膛,强辩道:「这种生育之苦我一个人来就够了,你不必再去荼毒另一个女人。」
瞧她一副「牺牲奉献」的模样,赫翌实在忍不住逗她的冲动。「可万一你这次又生了个女儿……」他故意道。
「怎幺,你不喜欢女儿吗?那你是不是也不喜欢疼儿?」她嘟起嘴。
「我不是不喜欢女儿,只是我必须要有子嗣来继承我……」
「大不了我再生一次就是了嘛!」
「真的?难道你不怕痛了?」他扬起眉,几乎欣赏起她的勇气了。
敏格吸口气,摆出慷慨赴义的决心。「痛——忍一忍不就过去了!」
「可如果我想要有十个儿子呢?」他又追问。
「喂,别得寸进尺了!」她瞪死他。
赫翌大笑,俯身亲吻她的额头。
其实他也舍不得让她痛,但他又不想让别的女人替代她为他生育子嗣,他只想要她!
「赫翌?」她倚在他怀中,轻唤。
「嗯?」
「以后你都会这样和我商量事情吗?」
「你想吗?」
「嗯。」她轻点头。如果他能让她为他分担烦恼,也许哪一天她真会有勇气为他生十个儿子。
赫翌楼着她,微笑道:「我现在正好有件事找你商量。」
「什幺事?」她眼里满是好奇。
「关于这碗药,你愿意『忍苦』喝了它吗?」
敏格瞪大眼。她都已经表明立场了,他还要逼她喝?「这药不是……」
「是我命人熬来为你安胎的。」他说道。
「嘎?你不是说它是用来打掉孩子的吗?」
「我什幺时候说过?」他敲敲她的小脑袋,笑道。「全是你自己想的吧!」
「你好坏,误导我!」她打他。
「如何,愿意喝吗?」他将药捧到她面前。
合着那一阵阵飘来的苦味,敏格不由得舌头发麻。她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道:「喝就喝,疼儿那幺小,都能勇敢和痘疹对抗,现在不过是喝碗药而已,算得了什幺!」
说着,她捏住鼻子,三口并作两口地将药一口气灌完。
「瞧……」她紧皱着五官,故作镇定道。「喝完了。」也快吐了!
赫翌满意地将她又拉进怀中。「好吧!看在你这幺有勇气的分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什幺好消息?」
「过几天,你就可以见到疼儿了。」他紧帖她的耳畔,道。
「真的?」
「大夫说疼儿危险期已过,等痘子一退,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真是太好了!」敏格环着赫翌的脖子,兴奋地直跳。
「如何?现在有没有更喜欢我一些?」他噙着笑,问。
「不,不是一些 是很多很多。」她开心道,主动搂他、亲他。
她相信在这世上,他是唯一真心宠她、溺她的男人;而她,或许早在理他、怨他的同时,就已经爱上了他!
「那你呢?可有多喜爱我一分?」她俏皮地反问他。
赫翌以指点了点她的鼻尖。
「你是我孩子们的额娘,我不爱你爱谁呢?」
敏格微蹙颦眉,不是很满意他的回答。「你的意思是——如果今天我不是你孩子们的额娘,你就不会爱我喽?」
赫翌大笑,一把横抱起她,并且不正经地眨眨眼,道:「不,到时我绝对会想办法让你成为我孩子们的额娘——」
关于孩子的娘........
偌大的将军府里,回漾着一声接一声的痛喊。
回廊间,来回穿梭的是一群随时待命跑腿的奴仆。
「忍着点,第二次了,应该会容易些!」
耳边人的声音虽然既熟悉又亲切,但对阵痛中的敏格来说,根本起不了任何镇定作用。
「拜托……拿个什幺东西……把我……打昏!」敏格已痛得全身发抖。
「又来了。」成嬷嬷翻翻白眼,咕哝道。
她千里迢迢从北京赶来,可不是为了听她说些蠢话。
「少福晋,您再撑着点,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成嬷嬷哄道,眼睛不由得瞄了眼门外的动静。
孩子如果再不出来,恐怕门外的赫翌贝勒就要冲进来了。
咬紧牙关,敏格抓住成嬷嬷,道:「成嬷嬷……你去……告诉赫翌……」
「别说话,用力,孩子就要出来了。」为啥少福晋每次总爱在生产的时候交代东、交代西的呢?
「啊——」一阵痛猛地袭来,敏格失声痛喊,忍耐许久的泪水仍是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