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事业当然是要由你接管,我只能偶尔提供阿爹意见。」
她都快急死了,他还有心情和她讨论家业继承问题。
「就我所知,爹从没反对将事业让妳打理,既然妳有这方面的才能,比我更适合胜任。我这么疼妳,妳就成全我,如何?」
这算什么话?就算当代唐朝女人的地位颇高,甚至还出现了女皇帝,可也鲜少听过做哥哥的「求」妹妹继承家中的事业。
但对邵家这对性格回异的兄妹而言,可就一点都下奇怪了。
「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唯今只能先来个缓兵之计,其余的以后再打算,邵寻寻连忙催促道:「来吧!救人要紧!再下快点,天都要亮了!」
邵巡无言盯了她半晌,颇认真地思索她爽快的回答。
继承家业的要求他不知已对她提过几次了?她从来就没认真考虑过。如今,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她竟可以二话不说的一口答应,其中必有蹊跷。
「不成,就算我帮妳,妳也过不了爹那一关,一旦被爹发现这个男人的存在,那么妳偷溜出来挖墓的事一定也会被知道的。」他残忍地摇头以对。
「我会很小心,绝下被阿爹发现,我们可以将他藏在你房里,或者你可以大摇大摆地带他回去,然后告诉爹说他是你的朋友。」
但她似乎忘了--只要她一做坏事或说谎,肯定会被逮到或拆穿的悲惨铁律。
「不行,我有别的事要办,目前还不打算让爹娘知道我已经回来了,否则娘又要给我安排相亲,我可消受不了。」
寻寻怒目瞪向邵巡,气得脸鼓鼓的,这也不行那也不成,她简直快被她大哥气死。算了,求人不如求己,她自己想办法去。
她走过去在那男人身边蹲下,拉起他就要往背上扛。
「妳疯啦?妳在做什么?」邵巡冲过来想要接手,漂亮的脸上第一次显现紧张的表情,他亲爱的小妹固执的牛脾气发作了。
「既然你执意不肯帮我,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她很「酷」地挌开邵巡伸来帮忙的手,吃力地扛拖着那个男人朝她系马的地方前进。
这下换邵巡急了,寻寻可是他从小疼爱、保护到大的小妹,就算她拥有比一般女子都大的气力,可对方是个比她高大的男人,万一把她压坏或压伤了还了得!
而且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怎能随便和陌生男子作如此「全身性」的接触呢?太不庄重了!
邵巡强制性地将那男人从小妹的身上换到自己背上,算是无言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突然之间,他像想起什么人似的,嘴角下自觉微微上扬了起来。
他有强烈的预感,自己这一生注定是要栽在像牛一样,拥有坚强意志、脾气固执的女人身上了……
* * *
天未亮,邵寻寻偷偷溜出了「邀古居」。
「邀古居」位在邵家东侧后苑,里头只有两间厢房,除了寻寻自己的房间外,就是邵巡的。
不过,提到「邀古居」,就不得不提一下这名儿的由来。
约莫在寻寻十岁那年,邵宅改建,各院落的名称都是由颇富诗才的邵巡所取。
像「邀古居」原本就取名为「云起居」,颇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闲适情趣,和邵巡本人的气质颇为相符。
但话说有一天,咱们邵家大小姐在背了几首古诗之后,突然穷极无聊,诗性大发,竟也学起大哥,想为家里的各苑落取名字,首当其冲的当然是邵巡和她合住的云起居」。
在邵寻寻当时幼小的心中,「云起居」是属于大哥的名字,名字里的那股气质和她相距老远,她应该取个和自己比较对味的名字才是。于是,她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终于想出和自己盗墓兴趣有关的名字:「邀古居」 。
对于这个名字,她可是满意得不得了,正巧当时邵巡又离家各地游历去了,于是,她顺理成章地兴起了「叛变」的念头,高高兴兴拿着自己取的名字,径自找邵雍商量去了。
直到邵巡返家后得知改名的事实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直呼「邀古居」这名字取得好,果真好得居如其名,因为他只差没笑到「腰」部「骨」折。
对于大哥的取笑,邵寻寻非但没有气馁,反而让她信心大增,她雄心壮志地开始越过地盘,为其他苑落改名,结果不出三日的光景,邵雍和吕翠意的「藏天阁」因她喜欢看阿娘展颜而笑的样子而被改成了「笑靥阁」;至于邵农平的「野趣院」则成了「种豆院」,只因为她没事最爱和爷爷在后院种豆。
然后她的触角伸向了仆人睡住的后罩房。
犹记得当年她要发表所取的新名字时,还煞有介事地把所有住后罩房的仆人们聚集,一起参与盛会。本来,大家的兴趣还颇高昂,但当听到新名字的那一剎那,全部的人都呆了。
「仆仆圃」?这是什么怪名字?当大伙儿怀疑自己听错,正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时,十岁的邵寻寻像个小老师般地,指挥并强迫所有的仆人噘起嘴来,一起念出那三个字,仆人们不敢下从,只好照做,有人甚至当场「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而这胆敢不给寻寻面子的人,正是当时年仅七岁、初到邵家当丫鬟的小韵。
从此,小韵成了寻寻身边的贴身丫鬟,开始了两人亲如姊妹的主仆关系。
而这些当然都是题外话。
好,现在言归正传!
说到寻寻偷偷出了「邀古居」 ,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想趁佣人们都还没起床之前弄些食物,待那个男人醒了可以给他吃。
探了一下,没人!太好了!寻寻高兴地转进厨房,开始寻宝似地搜找食物……
砰!铿锵!
一声超大巨响,炉灶里瞬时窜出几只逃命的耗子,恐怕还以为是炉灶给炸了。
原本只是不小心踢到灶边一只锅鼎的邵寻寻,一方面急于稳住锅鼎,一方面又得闪避夺灶而出的老鼠,东扫西碰的结果是--她撞到了橱柜,铿铿锵锵地弄出更多的响声。
「嘘……」她没辄了,只能以指就口,要那些在地上弹跳的锅碗安静点。
天呀!怎么这么大声,天皇老子不给吵醒才怪!
好不容易等一切归于平静,寻寻才轻轻地捡起地上的锅子碗盘,慢慢放回原位,心里还直庆幸只破了一个碗、两个盘子。
「小姐?您在这里做什么呀?我当是耗子造反了呢!」 一位妇人朗声道。
寻寻一惊,原本就要归位的陶瓷碗盘,硬是滑溜出她的手,重新弹回地面的怀抱,哩啪啦的,本来逃过一劫的,这会儿全破得一乾二净。
「我……肚子饿,睡不着,想吃点东西。」她扯谎道,心里暗叫不妙。
苏大婶是跟在阿娘身边、专门伺候阿娘生活起居的人,家里平常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会「鸡婆」地告诉阿娘,她怎么这么倒楣?谁不好吵醒,偏偏吵醒她!
「小姐,如果您肚子饿了,可以到后罩房……呃……﹃仆仆圃﹄叫醒我或小韵丫头呀!」苏大婶一边收拾地上的残局,一边说道。
这么多年来,仆人们早已养成了只有在寻寻小姐面前才会说那三个字的习惯,私底下是绝口不提的,她一定是睡糊涂了,才会差点说溜了嘴。
「以后千万别自己来弄吃的,万一受伤了可如何是好?」苏大婶说。
其实她真正害怕的是不谙炊事的寻寻小姐,万一一个下小心,把厨房给烧了,那才真叫惨事一椿。
「我只是来看一下有没有昨天晚餐剩下的东西,真的不用麻烦妳们煮了。」
寻寻作贼心虚,逐渐往门边靠近,想一溜了之。
「反正我们也该起来准备早膳了。」苏大婶不晓得打哪儿拿出两个馒头,问道:「小姐要不要先吃这个解解饥?」
寻寻用力点头,只要有吃的什么都好。
「不如妳先回房等会儿,待我蒸热了,再拿去……」
「不用麻烦,我这样吃就可以了,谢谢!」
不等苏大婶把话说完,寻寻就像撞鬼似地抢了馒头就跑。
厨房里,转眼只剩苏大婶一个人手里拿着蒸笼,站在灶边看着寻寻夺门而出的身影,愣愣地自言自语:「真这么饿吗?」
第三章
寻寻捧着两颗馒头,连走带跑地直奔「邀古居」。
邵巡平常鲜少在家,而她又比较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平常除了小韵之外,很少有人在「邀古居」走动,是属于邵家内院比较幽静的角落。
所以,她从墓穴中救回的那男人,理所当然的就「借住」在邵巡房间。
为了怕寻寻在过度的「爱心」之下,做出什么逾越礼俗的事来,邵巡趁那男人清醒前,早将该处理好的事全都处理完毕,包括替他清理并换妥衣服。因为,从墓穴中将他救出时,他不但穿着和墓里的陶俑一样,全身上下更是布满了厚重的灰尘,乍看之下真的很像一具陶俑。
但百密总有一疏,否则她也就不必这么辛苦的替这男人张罗吃的。
她推开邵巡的房门,看见躺在床上的男人依旧未醒,忍不住微蹙颦眉,大哥离开前明明说他再半个时辰就会醒,都过那么久了……会不会是大哥下手太重?
放下馒头,她立刻推翻了这个想法,大哥出手的准度和力道一向拿捏得很有分寸,也许他只是饿过头,体力差了点,才会昏那么久。
寻寻捏了捏馒头,幸好还不至于硬到难以下咽,可是……单单这样吃好像太渴了点。
她晃了晃桌上空空如也的茶壶,遂转身回房取来自己房里的茶水。
取水回来,才一进门,就看见那男子正要起身坐起。
「你醒啦?」她兴致颇高地问,捧着茶壶直接走向床边。 「肚子……啊!」可能是她太急着和他说话,没注意到床前置鞋的小木阶。
「饿……」所以一脚踢个正着。
「了……」接着整个人就立刻飞扑他的腿上。
「吗……」终于很有毅力地把话问完了。
她高高举起那壶「很宝贵」的茶水,一心三思只想着要护住它,打翻了她可没脸再回去厨房里要热水。
项子忌惊奇地瞪着这一幕,他是感到饿了,但还不至于饿到要地冒着生命危险、十万火急的「飞身」将东西送到床上来。
对自己出的糗,寻寻也困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怯怯地抬眼看他,发现他正同样地盯着她看,眼中有一股难言的温馨暖流。
一阵窒人的沈默,寻寻才意识到自己正以极难看的姿势趴在他的腿上,一张脸顿时染得羞红。
「对……对下起。」她连忙从他腿上跳开,红着一张脸将茶壶安放在桌上,倒了一杯水,拿着一个馒头又回到床边。 「饿了吧?我只能拿到这个。」她强作镇定,将馒头递到他面前。
他换穿大哥的一袭白衫后,更显成熟稳重,深沈内敛,面对眼前如此俊朗伟岸的男子,寻寻不晓得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他的眼神怎能在闪动温情的同时,又存有最深沈的阴郁呢?
项子忌举手欲接过馒头,才皱眉地发现他的手关节不能弯。
「大哥说你一定是太久没动了,休息几天就可以恢复。」
他面有疑惑地瞧瞧她、瞧瞧自己,又瞧瞧房间的陈设,最后拍拍床边的位子示意她坐下,好像有话要对她说。
她索性大胆地坐在床边,剥下一块馒头喂他吃,打算开始顺便探一下这个人的来历,她很好奇为什么他会知道她的名字?
他含笑咀嚼着,伸手拂开她脸上的发丝。 ;
寻寻心头一惊,突然觉得对这个男人有种难言的熟悉感,而这个男人的表现也彷佛认识她很久了。
「妳……过得可好?」他柔声问道。
寻寻点点头,怔怔得说下出话来,他的问话有点奇怪。
「妳的气色变得比较红润了。」 ?
她再次点头,本来就挺红润的,只是……「变」?寻寻思索这个字的意思,他以前见过她?
「我从没想过死后还可以再见到妳。」他沙哑道,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这房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异常的陌生,很多东西是他从未见过的,这里就是所谓的死后世界?
寻寻不可置信地圆睁一双美目,这个她就不能接受了,他这么说岂不表示她也死了!
「妳别寻我开心了好下好?」她退后站了起来,双手插腰,激动地说道:「我告诉你,你还没死,是我和大哥辛辛苦苦把你从墓里弄出来的。」
「没死……」他喃喃自语,努力回想在墓里的一切。
寻寻重新坐回床边,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刚才好像反应太激烈了,她实在不应该对一个病人这么凶。
思考了许久,他脸上闪现一份明白,随即问她:「徐福是不是也听说始皇驾崩的事,所以取消求取仙药的计划,带妳们回来?」
完了!他可病得不轻,寻寻开始有些同情他了。
她凑上前将右手放在他额头上,左手拿着馒头以手背就着自己的额头,试了许久,奇怪?又没发烧,为什么她老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拉下他额上的小手,紧紧用他的手掌包围着,柔声道:「回答我。」
她面颊绋红地轻轻抽回手,又喂了他一口馒头,认真地说道:「你应该再好好休息一下,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叫徐福的人,也下知道什么求取仙药的计划……天呀!」
寻寻突然提高音量叫道,然后随即怕吵醒人似地悄声问道:「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为了怕死怕得要命的秦始皇,而带了一堆童男童女去什么蓬莱仙岛求取仙药的徐福吧?」
听了她对秦始皇的批评,原本泄漏些许情感的眼神缓缓蒙上一层冰冷与警觉。
「妳……不是寻儿?」他沈声问,变得有些冶漠。
对他态度的突然转变,寻寻有股莫名的气愤与失落感,他怎么可以认定她是谁就要她是谁,认为她不是谁她就不该是谁,她又不是玩偶,任人取名。
「我当然是寻儿,我叫邵寻寻,寻儿是我的小名。」
她索性离开床边,不明白自己突生的怒气从何而来?
项子忌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一路跟着她的身形细细研究着。
她长得确实和寻儿很像,不,该说是一模一样。但一经仔细看来,他又发现她们除了面容之外,在个性上根本就毫不相似。
他认识的寻儿一向讲话轻声细语,行事拘谨有礼,她不会同他这般大吼大叫、走路不会莽莽撞撞、更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对始皇不敬。
可是,他明明听见她曾叫他「大哥」,寻儿一向是这么唤他的,这中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吗?她或许仍是他的寻儿,只是有什么事让她改变了。